空气中薄荷的香味在萦绕,骨鸟飞行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无头苍蝇般在打转。
三人不约而同地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阿萨,几乎是在看见这般场景的瞬间他就再也支撑不住,坐在了地上,挺着满脸的汗水龇牙咧嘴地往后背看,过程中牵动伤口,倒吸了几口冷气。
卢一边防备着骨鸟,一边蹲下身帮他检查后背伤口。
火焰不认人,哪怕是魔法师丢出来的火,也依旧将阿萨几乎整块后背都烧伤了,除却被划开的伤口那块,其余的地方全是被烫伤后肿起的水泡,一片一片地皱着,凸着,麻癞癞的,凸着的皮肤中还夹裹着晶莹的水液,一看看去,既狰狞又可怖。
卢这一看就发现了问题。
阿萨那时的出血量恐怖,看起来像是被劈开半个脊背一样,可现在一看,骨鸟划出的伤口很小,虽然从右腰绵延至左肩,可实际上,这只是一道小指头粗细的划伤,虽不能说轻微,可与看见出血量时的猜测比起来,这简直可说算不上什么受伤。
实在怪异。
肩膀在此时又传来一阵细微的疼,卢看了自己肩膀一眼,若有所思。
郎誉也朝二人过来,低声问:“怎么样了?”
卢没有回答。
郎誉吓了一跳,以为阿萨的伤势很严重,忙用了双眼的ct扫描功能。
一扫后发现。
哦,虚惊一场,骨头完好无损,只是皮外伤。
烧伤在现代社会都不算严重,只要钱到位了,还能搞来蛇皮给你治疗呢,更别提出产机器人的时代。
再说了,这还是有魔法的世界,按照系统那时说的,外伤牧师基本能治疗。
牧师他们虽然没有,但伊冯会木系魔法,牧师本来就是木系魔法师,想来这两者之间应该有所关联,这大约也是阿萨能当机立断烧伤自己止血的原因。
卢的思考似乎有了结果,他猛地拉开衣服,往伤口附近肌肤上抹了一点薄菏精油,将肩膀上的伤口露出。
郎誉顺便看了那么一眼。
那道伤口很细小,细小到郎誉甚至觉得叫伤口都勉强的地步,用现代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创口贴的事,甚至不需要用到碘伏,只比擦破皮严重那么一丁丁点。
可现在,那刮痕似的伤口完全没有要痊愈的模样。
他正这般想着,就见卢突然拿出一瓶绿色的药剂,喝了两口。
“这是治疗药剂?”郎誉问。
卢点点头,“这是我们团曾经最优秀的药剂师调配的药剂,疗效很好,别说我这小伤口,就是掉了一块肉,一瓶药剂下去,伤口也能快速痊愈。”
说话间,他一直在查看自己肩部的伤口。
然而——
那细小的缝隙不仅没有愈合,血珠子还一滴一滴往外冒。
郎誉哪还能不明白这状况是什么意思,“骨鸟造成的伤口不会愈合。”
这可是件麻烦事。
若是不能愈合,那受伤的人只能灼烧伤口,以伤止伤。
可又不是人人都是火系法师,再者说来,烧伤的痛苦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挨的。
他往卢和阿萨的伤口看去,试图再发现点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见有黑色的好像烟丝一般细小的东西附着在伤口上,不断地钻来爬去。
难不成是这东西在阻止伤口愈合?
可这东西怎么来的?
东西不可能凭空产生……
他把目光扫向三只骨鸟。
果然。
骨鸟周身不时也有同样的黑色细丝一样的东西冒出。
这可能就是大家一直在说的黑暗能量了。
一想到黑暗能量,他又不免看向小骷髅。
这一眼,又让他愣了一下。
他并没有看见骷髅,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个光圈一样的东西笼罩在他肩膀上,仔细看,就像一个依旧发光的灯泡。
他还想再看细致一些时,却觉得那光线过于刺眼,让他这人造双眼险些承受不住。
他只得将双眼的扫描功能关闭。
这一看,小骷髅又只是个骷髅,好好坐在他肩膀上。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除了早上在山洞外看雨时候清醒过的小骷髅在这时抬起双手,好像终于睡饱睡足,伸了个懒腰。
然后伸出手,打招呼似的,拿指骨朝郎誉脑门戳去。
郎誉伸出手指和小骷髅来了个对戳。
小骷髅玩乐似的一直戳郎誉的手指,戳着戳着速度慢了下来,好像察觉什么,低头看矮他们一截的卢和阿萨。
他收回指骨,搭在下颌骨上,做思考状。
几秒后,好像想明白了似的。
他看了一眼郎誉,又伸出指骨戳了戳他的头,很快站起身一跃,蹦到卢的脑袋上,将指骨戳在了他头上。
#
与此同时,离他们不算太远的边亚小镇却不太平。
一场大雨撕碎了伪装的和平。
公爵府庄园中,一夜好眠的加西亚被守卫惊慌失措的叫声惊醒:“大法师!府……府里有五个守卫突然倒下了!”
被吵醒的加西亚心情不佳,“倒下就倒下,这种小事还要特地通知我吗?”
苍白着脸的守卫嘴唇都在打哆嗦,听到这话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加西亚不知事由,还道:“你们公爵府的守卫就这点见识?真是让人失望。”
“他……他们……”守卫有好多话想说,最后还是只说出了,“他们死了。”
加西亚“呵”了一声,似乎觉得这话特别可笑,“死了就拖出去扔了,这种事情以后不必麻烦我。堂堂公爵府,不过如此。”
守卫张了张嘴,无奈地应了一声,“是。”
而在庄园的另一角。
五个身着统一守卫衣服的尸体摞在一起,黄褐色的黏液从最下方流出,向着四周蔓延,腐化的尸臭味爆射四方。
林林总总围在尸体旁的二十来人一见这场景都不由后退几步,一致将目光看向站在前方的金发青年。
金发青年除小心避开地上的黏液外,倒像是没闻到味道一样,只在观察几具尸体。
尸体腐化速度非常快,人体表层的皮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脓水,将曾经好好包裹的骨头暴露出来。
裸露出的骨骼上带着些微的青,像中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见这些附着在骨骼上的青色在消退。
“来人,把上面这个守卫的衣服扒了。”斯诺吩咐道。
有两个守卫捂着嘴上来,低声朝那具尸体道了歉,将他的衣服扒了下来。
一股更为浓郁且难以描述的腐臭味灌入四周人的口鼻之中。
几个守卫忍不住,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本来没那么想吐的几个守卫听见这声音,也不由干呕起来。
场中只有一个人面不改色,甚至可说是专注,那就是斯诺。
他发现,衣服下的躯体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几乎也已经全数化完了。
在他目不转睛地注视下,果然看见脸骨上青色的色泽逐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指骨逐渐成为青黑色。
这是什么意思,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很清楚。
斯诺迅速起身,面色严肃地朝众人道:“快!速度一定要快!把这几具尸体全部扔出边亚!”
“再来人!去叫父亲大人回来!就说有紧急事件,让他不管怎样一定要回来!!”
一个守卫道:“法师,诺尔曼大人是去执行加西——”
斯诺直接打断他,“把府里有的奴隶全部派出,让他们协助边亚其他人,但凡尸体发生异变的,全数丢出边亚,任何人如有阻拦,就地格杀。”
“可、可是——”
斯诺全然没理他们,“还有,边亚所有镇民中,但凡有咳嗽和体温极速下降的,全部将他们驱赶至墓区,统一看管,一旦发现死亡及快速腐化,立刻将人丢出边亚!”
“照我的吩咐去办,不得有误!”
守卫们从斯诺说话的语气和神情中察觉到情况的紧急,不敢再耽搁,纷纷听吩咐办事去了。
一时之间,整个庄园仅余五六人看着。
斯诺吩咐完众人,青白着脸从堆尸体的地方离开,走到了角落里。
眼见周围一个人也没,他终于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吐得昏天黑地,直到苦胆都快吐出来后,他才终于慢慢缓了过来。
腿脚本能地在走,离那块地方更远了些。
眼见一个守卫过来,他立刻挺直腰身,微微仰着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的矜贵模样。
守卫大约见他脸色不好,主动问道:“斯诺法师,你这是?”
斯诺面色平静,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道:“这是异变。”
守卫惊诧万分,哪还记得关心什么法师不法师,“黑暗异变?!”
斯诺闭上眼,点了点头,“最迟今晚,这些尸骸全部会成为新的黑暗使者。”
“边亚,危险了。”
守卫不可置信,“可……可是边亚有魔法阵庇护啊,堕落之光和黑暗之气根本不可能进来啊!”
斯诺只摇头,好似也很迷茫,“魔法阵还在,空气里没有堕落之光。”
“也许……也许这些黑暗之气是跟着雨水一起进来的,是昨夜那场雨——我得立刻去见老师,找寻解救的方法!”
守卫面色更难看了,“法师,我……是来报告的。庄园里种的粮食,一夜之间全枯死了。”
斯诺一怔,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不仅是庄园的粮食,就是庄园外路旁的野草,也全枯死了。”
斯诺闭上了眼,满脸绝望,“完了。老师不会再庇护更多人。边亚,彻底完了。”
就在这时,又一守卫朝这边过来:“斯诺法师,加西亚大魔法师找你!”
斯诺险些站立不稳,不过他很快稳住,急匆匆去见加西亚了。
他进屋时候,加西亚正在餐桌旁吃着精致的点心,见他进来,还招呼道,“斯诺,来,一道吃点点心。”
斯诺心中着急,却也心知自己老师性格阴晴不定,最好不要在他不问问题时主动提出问题,所以只朝他鞠了个躬,“老师,我用过了,您吃吧。”
加西亚心情很好地吃了几块烤肉,想起什么似的,问:“刚才守卫说有几个人死了,怎么回事?”
斯诺恭敬地答道:“他们淋了雨。”
“呵”加西亚笑了出来,“你们公爵府的守卫,身体这么差劲?哦~也是,被留下的都是公爵府弃子,不是什么好的,死了就死了吧。你去看看,找几个我的信徒,把空缺补上。”
“老师……”斯诺想了想紧急的情况,还是喊了出来。
“嗯?”加西亚看向他。
“是黑暗之气,他们被黑暗之气入侵了。”斯诺一口气说道。
加西亚吃到一半的烤肉掉在了桌上,“你说什么?!”
斯诺深呼出一口气,“死掉的守卫很快腐化,只余青色尸骨,就在刚才,我亲眼看着骨头上的青黑色全往指骨上汇聚,很快就要异变成黑暗使者了。”
加西亚脸上的褶皱抖了抖,他站了起来,问:“这样的人有多少?”
斯诺回答道:“早上父亲大人带离十七个守卫,庄园剩下三十人,三十人里有五个发生异变。”
“奴隶呢?”
斯诺回答:“奴隶暂时没事。”
加西亚立刻反应过来,“是雨。”
“你通知下去,把边亚所有活人抓来,在下次下雨前,必须修城墙围住整个边亚!不愿意来的,全部杀死火化,不留尸骨。”
眼见斯诺没有动作,他吼道:“快去啊!”
斯诺嘴唇动了动,“老师,还有……”
“还有什么?!”加西亚一张脸急得通红。
“庄园内外的植物,全部枯死了。”斯诺道。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斯诺看着什么话都不说的加西亚,小心地喊了一声:“老师?”
“哈哈哈哈!”加西亚突然拉了拉帽檐,哈哈大笑起来,“光明神果然喜欢戏弄他曾经的信徒!我原本还想重回光明神怀抱,看来祂并不欢迎我。”
斯诺看着他,欲言又止。
加西亚笑声戛然而止,“把被黑暗之气入侵的腐尸丢出边亚后,叫所有人都来庄园门口一趟。”
“老师,要是不愿意来的呢?”斯诺问。
“杀死火化。”
“是,老师。”
斯诺就要出去,加西亚突然叫住他,“斯诺,你顺便去魔法高塔里,把我的水晶球拿来。”
水晶球?
斯诺不解,这不是测试魔法天赋的东西吗?老师拿这个做什么?
#
边亚镇居民区中。
宛若人间地狱。
哀叫恸哭声从一间又一间屋子中传出,回荡在所有人耳中,家里死人的,没死人的,在这样气氛中更加悲伤起来,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啜泣,所有人都落下泪来。
诺尔曼带着人过来时候,镇民们只是肿着通红的眼睛看他们,他们早忘了昨日的恩怨,看清来的人是诺尔曼以后,他们哭得更伤心了,几乎想冲上来拉着他,似乎他能给所有人一个救赎和答案。
“大人、大人、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有人拉住他的手臂问。
诺尔曼心里也难过,他虽有猜测,却还没证实,只是一句话也不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清楚死了多少人,这些人又是因何死去。
他带着守卫一家一家走过去,听哭声听到了麻木。
好在死亡的人数统计出来了。
这一统计,就被吓了一跳。
边亚镇地方小,整个小镇也就四百多人,可现在,死掉的人足足有九十多个。
这个数量实在恐怖到让人头皮发麻。
差不多是说,四个人里就有一个死掉了。
而且统计过程中他们发现,死去的有老人,有青年壮年,也有稚嫩的孩童,不分年龄和性别。
眼看只剩最后一户人家没统计,几人往渔民小屋来了。
这是老约翰的房子,老约翰是个独居的渔民,没有什么亲人,一直以来一个人住在河边的木屋里,不常与人往来。今天这事发生得突然,所有人恐惧交加,没想起他来,还是有个守卫惯常找老约翰买鱼,见他没出来,便想起了这么一号人。
渔民小屋不止一间,是沿着溪流建的七八间木屋,一间和一间的间隔有些百米,有些几公里,没什么规律。
几人找人时候花费了不少时间,最后还是托尸体腐败味道的福,几人终于到了那间小木屋门口。
木屋简陋,是用普普通通的圆木搭建起来的,几人还没进去,就听见“滴、滴、”的声音,细细一看就发现,有水从屋里渗出来,滴在了枯叶上。
那个经常买鱼的守卫冲上前推开门,尸臭的味道再也掩盖不住,扑面而来。
屋子里。
老约翰躺在那张占据半个屋子的木床上,手从床沿上垂了下来。
屋门大开时,诺尔曼抬头就见了那整个黑青色的指骨。
他几乎在那瞬间就窒息了。
见几个守卫还往那边过去收尸,他用控制不住的音量吼道:“别过去!黑暗使者!那是黑暗使者!快跑!快跑!”
边说他边往后跑!
几个守卫愣了一下后也一同跟着往后跑。
只除了那个一直找老约翰买鱼的守卫。
他本来就开了门,往床边走,此刻已经到了床边,正打算给老约翰收尸,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转身往屋门口看时——
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贯袭整个躯体。
他低下头,只见。
漆黑的带着长长的指甲的指骨从他胸口穿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
身后那具本该躺着不动的尸体,在这时猛地坐起来,倏然将整个手骨抽了出去。
鲜血喷溅。
痛传遍身躯。
守卫脑海中被混乱的记忆挤满,有幼时的回忆,有父母去世的哀痛,有当选守卫时的雀跃,也有……老约翰带给他的父亲般的感受。
他“砰”地砸向了圆木铺成的地板,发出一声巨响。
双眼越来越疲惫,好像有什么黏液一样的东西将他整个双眼糊住,不让他再睁开。
还有点冷。
不过冷的感受只持续了一会,他感觉四面八方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伤口往他身体里钻,那东西走到哪,哪里的疼痛就消失了。
很快,他觉得整个身体很轻很轻,他像一朵云一样,飘在了半空之中,他看见蓝天白云,看见了光。
诺尔曼等人发出一声惊呼之后,满脑袋只剩下了快跑。
因为他们看见,坐起身那具本属于老约翰的尸骸,在触碰到血液后像被激活一样,颤颤巍巍从床上下来,踩在了守卫的尸体上。
他们都看见了那让人惊惧的一幕——
尸体的血液像被吸引,灌入老约翰的脚掌骨中,而老约翰在那瞬间动作了起来,他在朝木屋外奔跑!
他在追他们!
守卫和诺尔曼哪里还敢回头,只拼了命往镇中心跑去,那里有光明法师,那里有希望。
他们跑得气喘吁吁,双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只知道机械地动着。
但他们知道不能停下,一旦停下,等待他们的就是那穿胸而过的死亡。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骷髅独有的脚步声。
他们只觉得那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知道是他们的速度变慢了,还是老约翰的速度变快了!
守卫和诺尔曼气喘如牛,迈着酸涩的双腿不停地跑,他们将最先穿过居民区,才会到镇中心去。
居民区此刻汇聚着大量的镇民,普通镇民哪有他们身强体壮,根本不可能跑得过现在的黑暗使者。
诺尔曼用几乎出不了声音的喉咙喊道:“绕开、呼……呼……居民……区!”
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守卫哪还听他的话,只管不管不顾地往前跑,径直冲进了居民区。
诺尔曼则咬咬牙,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不知道黑暗使者是不是也知道要追人多的,竟然没追诺尔曼,而是跟着几个守卫冲进了居民区。
诺尔曼停住喘了几口气后,也管不了了,只能拼了命往公爵府庄园跑去。
而居民区内,已然成了血海炼狱。
一具又一具尸骸站了起来,攻击对他们毫无防备的最亲近的人,血喷溅在床上、桌上、地上。
幸存的镇民冲出自家屋子,口口声声喊着“救命!救命!”
听到喊声的其他镇民们涌了出来,就见几个守卫朝他们这狂奔而来。
而在守卫们身后,是老约翰!
不!看清的人目眦尽裂,那哪里是老约翰!
那分明是一具骸骨!!
是黑暗使者!
是黑暗使者!
“快跑!快跑!是黑暗使者!大家快跑!”他边喊边往房顶上爬。
从屋里跑出来的镇民们也回头看了一眼背后颤颤巍巍跑了起来的“亲人,四散惊逃。
他们往所有能躲的地方躲,柜子里、桌子下、屋顶、地窖……
可是没有用,紧追他们身后的黑暗使者们用那看起来瘦弱的骨骼,轻轻容易就掀翻桌子,打碎地窖门,甚至连排屋也推翻了不少。
哭声、叫声、求救声成了末世的哀歌。
他们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倒下,看着他们成了杀人的恶魔。
人们开始边哭边寻找工具,他们拿起了能拿的东西,有木棍,有铁具,在那一具具挂着皮肉的尸骸冲过来时,用尽几乎全身的力气朝尸骸砸了上去。
然而——
随之而来的,是工具的断裂,他们的攻击甚至不能在那森森白骨上留下一道划痕。
绝望。
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了他们的内心。
他们哭着喊着到处乱跑,试图找到能够解救他们的人。
就在这时,终于有人从这乍然的巨变中回了神,大声喊道:“去找光明法师!去找光明法师!”
这一声就像黎明的号角。
四处跑躲的人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
对啊!光明法师!只要有光明法师!他们就有救!
一群人的身体里似乎重新充盈了气力,他们连跑带爬,全数往查尔斯公爵府的庄园方向跑去。
几十具衣服上沾满血的骷髅歪歪扭扭追在人群后,他们好像学习能力极佳的婴儿,在追击的过程中学会了行走,学会了奔跑。
与他们相反的是,耗精费神、疲倦的镇民们越来越慢,步履蹒跚。
好在边亚地方小,在被黑暗使者追上前,他们终于还是跑到了公爵府大门口。
然而——
公爵府大门紧闭,门口一个人也没。
这是在明明白白告诉他们,里边的人已经离开了。
撑着一口气逃到此地的镇民们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有一人气喘吁吁朝这边跑来,他边跑边喊:“快!呼……大家、呼……快继续跑!往、呼……往加西亚的魔法……呼……魔法高塔去!快!”
趴在地上的人抬起头,他们看见了一个人,是尼科尔!
是跟着加西亚的魔法学徒!
法师没有放弃他们!
他们好像又有了一点气力,从地上爬起来。
尼科尔也跑了过来,去扶在地上一直爬不起来的人。
就在这时,浩浩荡荡一大群黑暗使者已经往这跑来了。
尼科尔急了,还有十几个人半跪着一直没爬起来。
他猛地冲向人最后,挡在了骷髅和人群的中间,聚精会神念起了魔咒,“至高无上的冰雪女神啊,您永恒的信徒向您请求,请赐予我召唤冰雪的力量,艾斯沃!冰墙术!”
话音一落,四面八方的寒流往他汇聚,在他手指之处凝结,成了一堵雪白的墙体!
尼科尔从来没有施展成功过冰墙术,此刻突然成了,他甚至来不及高兴,只马上转身,回来搀扶还剩下的几个人!
而在冰墙的另一边。
一群骷髅有一瞬的停止,他们好像突然间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去,一致的步伐在这时有了分歧,一个个要散往各个方向。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
空气中带着让他们痴迷的味道。
好香,好香。
饿……想吃。
他们循着味道,再次一窝蜂往风吹来的方向跑去,高大的冰墙阻挡了他们的一时的脚步。
最前方的骷髅只不过轻轻一撞,冰墙就裂开了。
在后边骷髅的推挤下,一道凭空产生的墙也瞬息之间坍塌在地上。
冰墙之后,什么人也没了。
只是,香味没有飘远,他们嗅着气味,往魔法高塔而去。
#
魔法高塔上。
加西亚看着朝高塔狼狈跑来的镇民们笑了起来。
斯诺站在他身旁,手里捧着一个有人的脑袋那么大的水晶球。
而在斯诺身后,诺尔曼一直在说话:“光明大魔法师,你快出手吧!越晚死的人会越多的!”
加西亚回头,他脸上的褶子抖了抖,“他们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诺尔曼一哽。
倒是捧着水晶球的斯诺说:“老师,团长得有团员才是团长。”
加西亚看了看斯诺,“你说的也有道理。斯诺,你带着水晶球下去,让来的人都测试一下,有魔法天赋的放他们进来,没有的……”加西亚看着诺尔曼,“让他们自生自灭!”
“是,老师。”
斯诺带着魔法水晶球往高塔下去,诺尔曼看了眼加西亚后,追上了他儿子。
他拉住斯诺的手,恳求道:“斯诺,能不能救更多的人就靠你了。”
斯诺很冷静,他抬头看向高塔最高层,“父亲大人,你求错了人。能救大家的不是我,是老师。”
“我是能放普通人进来,可要是被识破了呢?老师还会信任我吗?用几条人命,来换老师对我的信任,这买卖到底值不值得,你想清楚。”
诺尔曼顿在了原地。
他沉思良久后,没有再跟着斯诺往下走,而是上了高塔,站在了加西亚身旁。
高塔之下。
尼科尔搀扶着一位女性在跑,边跑边回头,在仰头看见高塔的时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松开女士的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低头喘气。
那女老者也同他一样,一屁股坐了下来,不住粗喘。
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喜。
黑暗森林中。
卢的身体在小骷髅跳上他头顶的一瞬间紧绷起来,直至小骷髅将那细细的指骨戳在了他头顶正中央,他才倏然放松下来。
那是一种带着几分恐惧又奇妙的感觉。
他毫不怀疑这指骨可以在瞬息之间夺走他的性命。
这种将生命寄托在别人指尖之下的感觉让人不安,可当那稍显冰凉的指骨触碰到他的头皮时,他在一个激灵后,发现身体竟然开始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身体好像被进行了一场全身心的按摩,舒适程度远超光明法师专门为你而举行的祝福。
他能够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凝聚在头顶上,吸引着他体内所有让人不适的东西离开。
身体一瞬之间就暖洋洋的,像沐浴在阳光之下,周遭还有轻微蝉鸣鸟叫声,有花香竹色,有微风拂面,让他只想就地躺下睡觉。
就在这时,阿萨突然压低声叫道:“卢!你的伤口在快速愈合!”
卢一瞬间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他睁开眼看自己肩膀,果然,那细细的伤口像被什么神奇的力量划过,恢复如初了。
这变化的来源,不用说都清楚是谁。
阿萨眼热地看向这具被他们怀疑是黑暗使者的小骷髅。
那目光中有惊奇,有不可置信,更有惊喜!
小骷髅察觉到他的目光,可惜并不理他,只跳回郎誉的肩膀上。
郎誉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夸道:“宝贝真厉害!”
小骷髅蹭了蹭他的手。
阿萨的目光自然而然也由小骷髅到了郎誉身上。
如果说小骷髅是神奇的,那郎誉呢?
这个力大无穷的魔法师,到底会是什么人呢?为何这样奇特且美妙的小骷髅愿意听从他的指令。
可是他并没有得出答案。
郎誉不一样,他刚刚一直在观察,因为他发现——至少魔法师们,是看不见附着在伤口上的黑色丝线一样的物质的。
他想证实自己的怀疑,即——是这些黑色物质让伤口不会快速愈合。
所以从小骷髅一跳上卢的脑袋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卢那擦破皮似的伤口。
果然。
当小骷髅将指骨戳在卢的头顶正中央时,那些附着在伤口上的黑色物质产生了变化,它们很快钻入了伤口之中。
而当他看向小骷髅之时,与那时同样,他只能看见卢的头顶像多了个发光的灯泡似的,白得刺眼,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与此同时,卢却整个人放松下来,原先偏快的心率也降了下来,平静得甚至像要睡着了。
那细小的伤口也痊愈了。
眼见阿萨还没治疗,郎誉摸了摸小骷髅的脑袋,指了指阿萨。
小骷髅了然地跳上了阿萨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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