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从兼职的花店里走出来的时候被寒风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脸颊边的碎发被吹开，露出半边耳朵的轮廓，白皙中透着点熏红，像是一片沾上了胭脂的和田玉。
她朝着双手哈了口气，接着用发圈把头发扎出一个小揪，又把被风吹得不老实的短发捋到耳后根。
“今天又有‘单子’啊？”花店主人，同时也是常安名义上的老板沈悦从花店里半探出身子，手还扶着玻璃门的把手。
“嗯。”常安低声应答，又说，“我先去给顾客送花，然后再把那‘单子’做掉。”
梳着一条长麻花辫的老板娘点点头，“那你早些回来，我给你留饭。”
这回常安没说话了，她跨骑在摩托车上，一个弯腰勾起挂在车头的头盔，戴上头盔后动作利落地发动车子。
通身黑色的机车在短时间内提速，像是一道黑色闪电破开寒风消失在街角。
行驶到一半的时候天空就开始飘起绵绵细雨，搭在头盔的塑料罩上模糊视线，好在没多久常安就抵达了客户家。
来开门的是个家庭主夫装扮的beta，正是常安的客户，他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对常安笑笑，“辛苦了，这天气真是阴晴不定，白天还出太阳呢，到了晚上就开始下雨。”
“如果对货品满意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字。”常安像是没有听见顾客的抱怨，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单子，又递过圆珠笔，指了指签字的地方，“别签错了。”
年轻beta耸耸肩，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到常安来送货，她一直都是这样，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再加上她锐利而明艳的五官，性冷淡的气质和出众的外貌这两种矛盾的东西寄宿在同一个身上就显得格外迷人。
“你还是老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机器人呢。”他签完字后又嘟哝了一句，“都到年尾了还搞出这种事情。”
常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的落脚点就是附近的商厦，临近圣诞节本该是最热闹的地方，可现在却昏暗一片，渺无人烟。
“听说那里是闹鬼了，真是扯淡，世界上哪有鬼啊。”他耸耸肩。
恰恰是这句话让常安稍微有了点反应，她罕见地露出笑容，留下句模棱两可的话，“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完成这个外卖以后她的任务就只剩下那个“单子”了，她重复离开花店时的动作，跨坐上车，戴头盔发动机车一气呵成。
“文渊你怎么一直站在门口啊？”屋里头传来的女声引得名叫文渊的beta回头。
穿着居家服的女性alpha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不怎么健康。
“噢，我就是收了个外卖而已。”他扬了扬手里的花束，关上门。
*
一栋商厦每天的营业额有多少常安不清楚，但是通过来委托的负责人那副气急败坏的表情就能看出，停业一天肯定是亏损了不少钱的。
黑色机车停在商厦的一侧偏门前，那双黑色靴子踩上大理石地面。
负责人已经和商厦的保安打过招呼，因此她进入商厦没受到什么阻碍。
她站在商厦底楼中心头向上仰望，又微微眯起眼睛，在寻常人看来是空荡荡一片的商厦里，在常安眼中则是另外一副景象。
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在环廊和电梯上，他们大多是被商厦的空旷吸引而来的孤魂野鬼，一般来说只要遵守规则就不会被驱赶。
当然了，前提是遵守规则。
“大姐姐你又来看我们啦？”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叫住常安，她回过头就看见一群穿着福利院统一制服的小鬼缩在角落里，领头的那个女孩怯生生地说：“新来的那个大哥哥好吵啊，每天每天都在哭，而且还吵到人了。”
“嗯，那你们应该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吧？”
“知道啊，小念带你去找他吧。”名叫小念的孩子欢快地领着常安一路坐电梯抵达十楼。
结果在出电梯的时候只有常安一个人出来了，小念则是留在了电梯内，她心有余悸地撇撇嘴，“我不敢再走过去了，他真的好吵。”
常安表示理解，她朝着小念指的方向走去，很明显这一层都没什么鬼，安静得不像话。
直到她走到厕所门口的时候有所改变，因为她听见了里头传来的啜泣声，幽怨而低沉，普通人听见了都要吓得心颤。
但常安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她从背包里摸出那根陪伴自己已久的棒球棍。
和传统意义上的驱鬼师不同，她从来不搞什么驱邪仪式，信奉的就只有一条：物理驱鬼。
她一手握着棒球棍一手静悄悄地推开虚掩着的厕所门，环视四周，没发现异样，但是很快她就找到了目标。
那一排厕所隔间的最后一间的缝隙里能看见那一双脚。
她抬起左手看了眼手表，嗯，晚上六点，早点解决兴许还能赶在七点前回去和老板娘吃饭。
“我数三下，你要是现在乖乖出来我就不打你，否则后果我也不能保证。”常安开始倒数，“三、二……”
“一——！”
倒数结束的瞬间厕所隔间里突然没了动静，周遭安静得诡异，正当常安还以为对方要跟自己玩把戏的时候——
厕所门被打开了。
一只苍白却又骨节分明的手从里头探出，接着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那张同样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水。
很好，这回的鬼还算听话的，常安正要和他讲道理，没想到对方像是认出自己似的突然朝自己扑过来，“安安——！？”
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常安一个侧身躲开鬼的偷袭，结果就是他摔了个狗啃泥。
“我说过了，别跟我耍花招。”
“但是……你就是安安啊。”他不死心地从地上爬起来，当鬼的好处就是摔了一跤除了发型有点乱其他的都没感觉。
听到这个熟悉的昵称常安才认真地打量起面前的鬼，从头看到脚，这才将他和记忆中总爱哭的初恋对上号。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微微下垂的狗狗眼，还有那一头自然卷的头发，只不过几年过去五官又长开了些，看起来不像高中时候那么稚嫩。
“……余燃？”她不确定地问。
余燃已经把头点成打点计时器了，“你认出我啦！”
常安沉默了好几秒。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遇到前男友更尴尬的事情呢？
或许有，那大概就是遇到已经变成了鬼的前男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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