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宁选定的谈判位置在京城的山坡上,由两边的亲随军统领一块布置。中间摆一张桌子,四周用厚重的布匹围起来,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一人在场。
不准许带一兵一卒,他们两人的亲随军都在山坡下等着。
佑宁带了施瑾瑜,而佑呈,自然要带着顾茹玥。
只是刚刚走进布围中,施瑾瑜就拉住了佑宁的手。
佑宁回过头去,只听见施瑾瑜小声说着:“那人绝对不是顾茹玥,甚至不是一个女人。他走路姿势很奇怪,是故意模仿着女人的步子。”
施瑾瑜是男装大佬,小时候就开始模仿起男生走路来。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遇到人总是不自觉会打量起对方的形态姿势。之前有布隔着看不清楚,但是现在这么看,施瑾瑜却明白了过来。
她拉着佑宁的手有点用力,她本来就不同意佑宁以身犯险。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古人说的明明白白,英明的君主不要抱着心存侥幸的心理去冒险,但佑宁看着施瑾瑜,只用了一句话就堵上了她的嘴巴:“瑾瑜,那是我弟弟。不去,我不死心。”
施瑾瑜沉默片刻,然后说:“我也去。”
佑宁倒是不想她去,她本来打算带上张鹤同往。但是施瑾瑜说:“宁宁,你不懂我为什么要去吗?”
佑宁懂,太懂了。
而且她心里也明白,如果自己带张鹤,对面一定也会要求带上皇帝亲随军的统领。佑呈本来就会武功,再加上一个和张鹤不相上下的统领,到时候若是有意外,难保刀光剑影之中佑宁不会出点岔子。
还不如让施瑾瑜对佑呈,至少施瑾瑜一定比佑呈强。
而且要让别人陪着自己的爱人去,而自己却在安全的后方,施瑾瑜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所以佑宁最后还是同意了。
只是没想到,还没坐到位置上,就已经有了这般波折。
佑宁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她还是能感觉到原身那种不甘心、不相信的感情。
佑宁叹了口气:也罢,承了你的身子,总要还你的情。
佑宁看向施瑾瑜:“你愿意陪我去吗?”
施瑾瑜不懂她为何还要前往,但是设身处地若是自己的哥哥这般待自己,也总要问个为什么。她点点头,然后将佑宁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走。”
她声音很轻,但是佑宁还是听到了。
佑宁看着这个站在自己跟前,将自己庇护在身后的女人,心中五味交错。在原身那浓重的酸涩感下,还带着自己那被施瑾瑜温暖到的心安与柔软。
她们俩牵着手,来到了座位前。
佑宁和佑呈面对面站着,而后才款款落座。
佑宁还看了好一会儿“顾茹玥”,若不是施瑾瑜点出这是假的多半是个男人,佑宁估计也不会怀疑。看他长相,分明就是顾茹玥。
果然皇帝还是不能小瞧,像这样的易容术可真是只有在里才会有。
刚坐下没多久,佑呈就率先发难:“朕从未想过,有一天姊姊会兵临城下,还满口都是‘清君侧’。”
佑宁将视线移到了佑呈的脸上,她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佑呈。
佑宁穿得华贵,全身上下金灿灿的,一身黑红色调的凤袍更是显得气势惊人。
佑宁注视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难道我做的不对吗?父皇在世时说过,让我俩互相依靠、互相守望,你色令智昏不顾天下百姓,兴师动众多回只为了你的爱妃。作为长姐,我三番五次给你发折子、甚至拉上舅舅一起给你发折子。结果你是怎么回应的?”
“你让我恪守本分、不要对你这位皇帝出言不逊。”
佑宁一桩桩事情慢慢道来,她的胸膛上下起伏,过了很久才平缓下来。
其实佑宁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恍惚间觉得是原身在借她的嘴在那边训斥自己的弟弟、在位自己抱不平。
她的反应很激烈,但是双眼却很漠然:“你登基初期朝堂不稳,我远赴千里为你铲除障碍、帮你巩固朝廷;可你登基一年就以容不下我,面上说着姊姊心里却全是猜忌。”
“我是一个女子!我能拿你的江山怎么着?你竟然害怕我夺权!”
佑宁觉得,哪怕佑呈在此时说一句宽慰的话,原身都能好受很多。但是他没有,他看向佑宁的眼神甚至泛着冷光。
“那又怎样?朕是皇帝,你为朕做的朕自然知道,但是卧榻之旁那容他人安睡?”
佑呈面无表情,就连用语都是冷冰冰的。佑宁用着“你”、“我”,他却还用着“朕”。
佑宁在面对旁人的时候,也多会用“本宫”两个字,但从来不会在亲近的人面前、例如施瑾瑜跟前,摆起长公主的驾驶。
恶语伤人六月寒,一个“朕”字,将这对姐弟的关系推得好远好远。
“我是你长姐!”
佑宁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她双手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巨大声响。佑宁不会武功,只是个弱女子,能发出这么大的响声可见是多用力。
“可你从来没有帮过我,更没有真心实意对我说过一句谢谢。”
佑宁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属于原身的那丝对弟弟的感情正在缓缓消失:“只因为……你是皇帝吗?”
在那一句:“朕是皇帝,姊姊难道忘了父皇是怎么说的吗?他让你好好协助朕。”彻底消失不见。
他忘了,彻底忘了。
佑宁颓然向后倾倒,靠在椅背上,手也放到了桌子下面。
先皇除了让佑宁辅佐佑呈外,还说过:你阿姊是个女子,又远在西北。那里苦寒,记得多多帮扶下你阿姊。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定要互相帮助、互相守望,才可保奉朝无虞。
原身对这个弟弟彻底失望了,她心中的酸涩之情通通化为虚无。
佑宁重重吐出一口气,她是明白的,佑呈是已经对她起了杀心,才会如此说话,半点余地都不留。
佑宁放在桌子下的手轻轻勾了勾施瑾瑜的衣服,施瑾瑜不着痕迹将手窝在了剑柄上。
佑宁猛地站起身来,她的手拍在桌子上,上半身直直挺着。她的眸子直视佑呈,那里面除了冰冷刺骨的寒意再无其他。此刻的佑宁,只是佑宁,再也不是佑呈的长姐了。
“既然如此,这个皇帝,由我来当。”
佑呈眼睛里闪过不可置信,他不由自主站起身来。
他的眼中满是惊疑,他虽然知道自己姊姊举着清君侧的旗子来了,但也只以为她是要顾茹玥的命,但是没想到,她瞄准的竟然是自己身下的位子。
佑呈怒目而视:“放肆!你只是个女人!你这是大逆不道!”
自古以来,凡是女子有什么不一样的举动,都会被这帮子男人认为是出格、是大逆不道。就比如佑宁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子,他们不质疑她居心叵测,先不管她的想法,作为一个女子他们就认为不可能完成这件事。
大逆不道?
她一个在现实世界死亡的人,就是大逆不道又怎么样?她既然来到这世界上,就要干点不一样的事情。
佑宁冷笑一声:“我便是大逆不道了,又怎么样?”
佑呈伸手指着佑宁:“你!……”他双眼瞪得很大,似乎被她所说真的给惊到了。但是很快又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两州兵强马壮,若是你正面而来朕自然要畏惧三分,但是你不该还摆这什劳子的谈判!”
“动手!”
佑呈下令吩咐,他身旁的“顾茹玥”突然站起,袖中滑落小刀握在手中就要往佑宁那刺去。但是施瑾瑜的速度比他还快,她伸手拉过佑宁护在自己身后,右手朝上左手微微托住右手手腕,然后手指轻按手腕下的机括。
百锻钢做的小箭“咻”的一声从施瑾瑜袖口中飞出,然后击中那人胸口,直接透体而出。
施瑾瑜的准头很好,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会脱靶,瞄准目标轻轻松松。
这种袖箭只在两州几个人身上有,施瑾瑜恰好是其中一个。
若不是佑宁不擅武力,施瑾瑜说什么都得给佑宁装一个。
施瑾瑜的动作快准狠,她处理完那个扮成顾茹玥的人之后过了一会儿,佑宁才反应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佑宁还有些惊愕,就连之前和佑呈的亲随军打仗的时候,佑宁也只是待在帐篷里,并没有出去。
但是施瑾瑜挡在她的身前,为她遮蔽着眼前的一切;就是之前,也是施瑾瑜亲去战场作为监军,鼓舞着战士们。
佑宁缓过神来,拍了拍施瑾瑜的肩膀,然后看向佑呈:“若是你就地投降,本宫便饶你一命。”
作为一个皇帝,自然不甘心屈居人下,他甚至还拿起了小刀,准备再搏一场。只是他的武艺比不上长年累月一直练武的施瑾瑜,很快就被施瑾瑜握着软剑的剑柄磕在后脖上,然后晕了过去。
佑宁这才端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虽然施瑾瑜知道她是被面前死人的景象给惊住了,但也不会说破。
佑宁只能给施瑾瑜使了个眼色,施瑾瑜明白过来。
施瑾瑜先把“顾茹玥”外面的衣服脱下来,撕成布条之后把佑呈五花大绑起来。而后拿出信号弹,拉动拉绳,朝着天空放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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