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幽冷, 榻中香暖。
两人挨得极近,四目相对之时,一同看见彼此眼中的慌乱无措。
徐洛音移开目光, 心跳声如雷。
怎么梦魇醒来,她就躺在沈韶怀里了呢?是她主动还是他主动?
不过他的胸膛好温暖,离得近, 那股独属于他的清香又萦绕其间。
许是还迷糊着,徐洛音没控制住,忍不住轻轻嗅了嗅,又察觉自己鼻音有些重, 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突兀。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忙不迭地从他怀里退开, 脊背贴着冰冷的墙壁, 心间却依然燥热。
怀里的温香软玉倏然离去,沈韶顿了顿才开口解释:“你梦魇了, 喊着我的名字,我就……安慰了你一下。”
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解释,可偏偏他声音有些低哑,硬生生地让徐洛音听出几分旖旎的意味。
更何况方才他们还抱在一起, “安慰”两个字, 让人浮想联翩。
徐洛音吸了吸鼻子,轻声道谢:“多谢夫君。”
面前的姑娘垂着眸, 娇颜酡红, 泪痕犹在,声音又细又弱, 衣裳稍显凌乱, 声音也温糯, 像是刚被他欺负过的模样,我见犹怜。
沈韶扫了一眼便不敢再多看,沉默着望着月光往她的方向偏移。
徐洛音也没有说话,难言的尴尬在方寸之地蔓延。
她想起来了,方才她做了噩梦,依然是跳下马车被拐子追赶的梦,她在梦中听到沈韶说话,想也不想便扑了过去祈求庇护,没想到那并不是梦,而是……
她抿了抿唇,便听沈韶问:“你时常梦魇?”
他的声线变得正常而克制,声音淡淡,似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询问。
徐洛音呼出一口气,也明白此刻说些什么,比一直安静要好得多,于是她轻声答:“嗯,不过最近次数少了些。”
少吗?
沈韶皱眉,他记得那日在马车上她也梦魇了,也没相隔多久。
他略过不提,又问:“方才我见你一直在摸软枕,在找什么?”
徐洛音的呼吸乱了一下——自然是他送她的护身符。
不过应该是寻不到了,毕竟此时的靖南侯府,早已不是当初的靖南侯府了。
她垂眸道:“我娘亲为我求了护身符,我一直放在枕下,当初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拿过来。”
提到这个,气氛倏然变得沉重。
沈韶叹息一声,宽慰道:“你放心,我会尽快探查此事,给靖南侯府一个交代。”
许是才梦魇过,徐洛音变得脆弱不堪。
她已经很久没有为此事掉泪了,可是今日听了沈韶的安慰,鼻尖变得很酸,她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不让眸中的泪水落下。
“多谢你。”
她极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可沈韶还是听了出来。他轻瞥一眼强忍泪水的枕边人,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只有两个弟弟,没有妹妹,他又从小苦读诗书,与姑娘家之间的相处经验实在太少,仔细回想一番,与他说过最多的话的姑娘竟是徐洛音。
他对如何安慰姑娘家,实在是一窍不通。
“我、我能借一下你的肩膀吗?”
耳畔传来她的小声请求,沈韶怔了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徐洛音的勇气早在说完那句话的时候便土崩瓦解,只剩羞耻。
沈韶虽是名义上的夫君,但这是做给旁人看的。说到底,他们只是同住屋檐下的陌生人罢了,彼此都一清二楚,所以恪守规矩,从未逾矩。
她怎么能和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
往常她一直将自己的心思掩藏的很好,可是今日是怎么了?
又是投怀送抱又是借肩膀,沈韶会不会认为她不知廉耻?
越想越觉得难堪,她慌乱地答:“没什么,我要睡了。”
她慢慢闭上眼睛,面前一片黑暗,听觉却变得极为敏锐,她听见他掀开被子的声音,还有往她的方向移动的轻微沙沙声。
须臾,又归于平静。
徐洛音眼睫微颤,不敢睁开眼睛,连呼吸都静止了。
她落入一个温暖干燥、令人安心的怀抱中。
周围是属于沈韶的气息,梦魇被隔绝在外,连日来的痛苦与思念却如潮水般涌来,化为泪水,溢满她的眼眶,最终落入软枕之中,悄无声息。
沈韶看不见她的神情,只知道怀里的姑娘安静地像是睡着了,于是隔着锦被规律地拍着她的脊背,轻声哄道:“睡吧。”
睡着了便什么都不会想了。
沈韶心底有些愧疚,除了出事那一日哭了一场,这段时日以来她一直表现得沉稳平静,他也很放心,可他今日才明白,她只是一直将心事埋在心底。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是迷茫不安的,只能通过梦魇与哭泣纾解。
沈韶叹息一声,她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极为端庄温婉,差点忘了她只有十六岁,十六岁的姑娘,能经历什么风浪?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他轻轻压了下软枕想换个姿势,潮热感却扑面而来。
他怔了下,这才发觉软枕已湿了大半,她的身躯也在轻微地颤抖。
她在哭,悄无声息的模样,却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疼,压抑得喘不过气。
方才他还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但此刻,沈韶下意识将她抱得更紧,低声道:“阿音,哭出声也没关系。”
他的声音令人信服,徐洛音终于忍不住开始啜泣。
她想爹爹娘亲,想兄长,好想好想……
沈韶轻柔地拂去她脸上与泪水黏在一起的青丝,声音也轻柔。
“后日回门,我会与你一同去探望岳父岳母。”
“但是在这之前,你好好的,他们才能放心。”
“阿音,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句又一句,抚平她心中的彷徨与思念,一如被他救下那日,所有的慌乱与恐惧尽数被化解。
沈韶便是她的救赎,一直都是-
许是昨晚哭了一场,徐洛音醒的很晚,无精打采地坐起身,绿袖便听到动静过来了。
掀帘进来,绿袖唇边的笑意凝住,慌忙问:“呀!姑娘,您的眼睛怎么了!”
慌乱之下连称呼也忘了改。
徐洛音没力气纠正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只觉得酸痛,疲惫道:“去拿个鸡蛋敷一敷吧。”
声音也有些沙哑。
绿袖称是,连忙往外走,迎面差点撞上沈韶,她福身行礼,又跑远了。
沈韶过来了,徐洛音抿了抿唇,不愿让他看见她此刻的模样,慢慢将帐子拉上。
沈韶便也没动,隔着帐子问:“身子不舒服?”
她极轻声地清了清嗓子,小声说:“还好,只是眼睛肿了,夫君先去用膳吧。”
稍顷,他应了声好,转身出去了。
等屋里没人,徐洛音这才下了床榻,在梳妆镜前照了照,望着红肿的眼睛叹息一声。
往常她只是偷偷哭一会儿罢了,没想到昨晚沈韶一安慰她,她的眼泪便如开了闸的洪水往外流,止也止不住。
她揉了揉眉心,庆幸地想,幸好不必去向公婆请安。
她仔细瞧了瞧镜中的自己,这才发觉眼睛略显无神,脸上的肉也凹陷了下去,瞧着面色蜡黄,许是连日来忧思过盛的缘故,昨晚又大哭一场,更显面容憔悴。
徐洛音有些怔忪地摸了摸脸,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沈韶说的不错,若是让爹爹娘亲看见她这副模样,肯定会对她心有亏欠,到时候肯定会寝食难安的。
他们在监牢中已然是受罪了,若是再让他们得知她过得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好,定会难过。
徐洛音下定决心,她要放宽心,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让爹爹娘亲放心。
用剥了壳的鸡蛋消了些肿,又上了妆,堪堪遮住一些憔悴,她站起身,稍稍有些眩晕。
许是昨晚哭的太厉害的缘故,她没放在心上,停了停终于前去厅堂用膳。
没想到桌上却没有膳食,沈韶正坐在一旁看书,举止优雅,硬生生地将吃饭的地方变成了书房。
若不是昨日来过这里,徐洛音简直就要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见她过来,沈韶放下书,笑道:“摆膳吧。”
似乎一直在等她一起。
徐洛音心中划过几丝涟漪,坐在他身旁,不多时膳食便上桌了。
昨日已与他一同用过膳,今日徐洛音稍稍放松了一些,不再执着于面前的几道菜,每道菜都尝了几口。
看着她小口吃完,沈韶扬眉问:“喜欢吃什么?”
她说了几道菜后,他轻轻颔首,饭桌上又安静了下来。
徐洛音心不在焉地用着膳,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和沈韶之间的话题总是些琐碎的日常,像例行公事,说完了便算了,她不想这样。
她不由自主地盯着沈韶出神,若是想与他拉近距离,该怎么做呢?
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沈韶停了停,转首与她对视,问:“吃好了?”
徐洛音羞赧地垂下目光,慌忙应了一声。
沈韶举止斯文地擦了擦嘴角,道:“一会儿我要送麟儿去书院,你想去吗?”
徐洛音眼睛亮了亮,能出门散散心再好不过了。
于是半个时辰后,三人一同坐上前往书院的马车。
沈麟一见到她便往她身上扑,环着她的腰笑眯眯道:“嫂嫂,你也去送我呀!”
徐洛音摸摸他的头,笑着颔首。
沈韶皱眉将他拉开,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学到哪里去了?”
声音虽淡,却极具威严。
沈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又发现自己还有靠山,于是扬声朝徐洛音告状:“嫂嫂你看,大哥欺负我!”
方才沈韶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徐洛音的脸便红了,昨晚她也往沈韶身上扑了,虽然知道他只针对麟儿,但是她还是有些尴尬。
沈韶也意识到不妥之处,轻咳一声,掀开车帘往外面望去。
见大哥不理他了,沈麟又笑嘻嘻地往徐洛音身边蹭,一本正经道:“嫂嫂,麟儿的功课做得可好啦,我还会背《三字经》,你要听吗?”
五六岁正是喜欢显摆自己的年纪,徐洛音自然没反驳,应了声好。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朗朗读书声便顺着马车飘到热闹的街市上。
徐洛音的视线也停留在某处,又落在沈韶的侧脸上,阳光在他的面容上跳跃,那双眼睛蒙上一层波光,茶色瞳仁半阖着,她正大光明地偷看。
“嫂嫂,你在看什么?”
不知何时,沈麟的读书声停了,好奇地凑过来。
沈韶也朝他们望过来,徐洛音忙偏了偏视线,一眼瞅见红艳艳的糖葫芦,她松了口气,立刻道:“我正要问你,想不想吃糖葫芦?”
“不……”沈麟刚说了一个字,便瞧见大哥正淡淡地望着他,迫于威压,他马上改口,“想吃!”
徐洛音缓缓地眨了眨眼,这到底是想吃还是不想吃?
眼前掠过沈韶的白衣身影,再回神,他已经下了马车去买糖葫芦了,留下徐洛音和沈麟大眼瞪小眼。
徐洛音笑道:“你大哥对你真好。”
也让她想起她的两个兄长,幼时他们总带着她到处玩,就算不小心闯了祸也把她摘干净,总会对她说,妹妹是要娇养的。
她脸上染上几分怀念的神采,又落寞地垂眸。
“大哥他才不是对我好呢,”沈麟撅了嘴,“他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马车一沉,是沈韶上车了。
沈麟讷讷不敢言,心里却在想,明明是看见嫂嫂想吃才去买的,非要拿他做挡箭牌,哼!
听见沈韶的声音,徐洛音回神,有些懊恼,说着要放宽心,怎么又想这些,于是她露出笑容,抬眸看向沈韶。
他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一串递给她,另一串递给沈麟。
徐洛音抿了下唇,接过后轻声道了谢。
马车重新启程,她转了转糖葫芦,鼓起勇气道:“你要吃吗?”
这是沈韶买的,他又嗜甜,于情于理她都要问一句。
一旁吃的津津有味的沈麟抢答:“嫂嫂,我大哥不喜欢吃糖葫芦,他不喜欢吃甜……”
话还没说完,他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望着他亲爱的大哥低头吃下第一个山楂球。
徐洛音也懵了,他怎么就直接咬了呢?
迎着他们的目光,沈韶面不改色地咀嚼着,片刻后笑道:“多谢,很好吃。”
沈麟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偷偷笑起来,大哥和嫂嫂真是恩爱呀!
徐洛音的手下意识捏紧,佯装镇定地咬了一口,唇齿间瞬间便溢满了酸甜,包裹着山楂的麦芽糖粘牙,却一路甜到心间。
到达书院的时候,徐洛音恰好吃完糖葫芦,用手帕轻轻拭着唇角。
沈麟早已听到了同窗的呼唤声,拎着书袋迫不及待便要下马车。
沈韶拦住他,淡声道:“等你嫂嫂一起。”
徐洛音顿了下,诧异地望向沈韶,她以为只是送沈麟过来罢了,没想到还要下马车进书院?
“要与夫子说些事情,大概要耽搁很久,”沈韶温声解释,“你待在马车里会闷。”
许久未见过这么多人,她有些紧张地抿了下唇,终于颔首应好。
三人一同下了马车,遥望着掩映在树木葱葱之中的致礼书院。
徐洛音对致礼书院并不陌生,这是远近闻名的书院,她的兄长年少时也曾在这里求学,幼时她也时常来此处接兄长们回家。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书院里的学生换了又换,却永远都是正当年少时。
徐洛音用团扇遮着脸,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不多时,三人一同来到夫子处。
原以为夫子是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没想到瞧着与沈韶差不多大,相貌虽不及沈韶,但身上的书卷气更浓,让她想起文氏,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位夫子真的是文家人,还没走到近前,沈麟便兴冲冲地挥手喊了一声表哥。
沈韶拧眉道:“在书院要喊先生,教你多少遍了?”
沈麟吐吐舌,这才郑重其事地拜了拜,恭敬道:“文先生。”
沈韶面色稍霁,介绍道:“这是文家表哥,亦是麟儿的老师。”
徐洛音与这位文表哥文敏学见了礼,相互寒暄一番,沈韶便与文敏学攀谈起来。
沈麟也挺着小胸脯听着,一看便知最近表现良好,徐洛音弯了弯唇。
果然,文夫子口中全是溢美之词,着重提及沈麟上次考试拔得头筹,功课也完成的极好。
徐洛音偷偷去看沈韶,他听得认真,时不时说几句话,谦逊有礼的模样。
可他似乎也不太认真,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轻瞥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唇边却带着几丝笑意。
徐洛音拿团扇遮着脸,掩住上扬的唇角,又鼓励地摸了摸沈麟的脑袋,两人去一旁说话。
“嫂嫂,我厉不厉害!”沈麟得意洋洋地笑着,“我是状元哦!”
“你不是,”她用团扇轻轻敲敲他的小肩膀,下意识轻声反驳,“你大哥才是。”
沈韶是最为丰神俊逸的状元郎,无人能及。
“嫂嫂都不夸夸我,”沈麟扁了扁嘴,“你只喜欢大哥不喜欢我。”
徐洛音红了红脸,没说话。
沈麟却非要求一个答案,她被磨得没脾气,只好道:“嫂嫂自然也喜欢麟儿。”
“那——是喜欢麟儿多一点还是喜欢大哥多一点?”
徐洛音好笑道:“喜欢你多一点。”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爱攀比,本就是无伤大雅的话,她也乐意夸夸他。
没想到沈麟却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义正言辞道:“嫂嫂要喜欢大哥多一点。”
“沈麟。”
一旁的沈韶忽然出声,连名带姓地叫他,肯定没好事。沈麟吓得僵住,好半晌才慢慢扭过头去,谄笑着问:“大哥有何吩咐?”
“没你的事了,去找你的同窗玩吧,”沈韶被他吵得头疼,“过几日我再来接你。”
沈麟哦了一声,又强调:“嫂嫂也要过来接我。”
徐洛音颔首笑道:“快去吧。”
他这才欢呼一声,出门呼朋唤友去了。
徐洛音望着沈麟的背影,扬起笑容,她自然是喜欢沈韶多一点的。
“阿音。”
一侧温沉的声线传来,缱绻地唤着她的名字,徐洛音恍然望去,好半晌才想起问:“怎么了?”
沈韶笑道:“你若是觉得无趣,便去书院里逛逛,我一会儿去寻你,我与夫子还有些事要谈。”
徐洛音正有此意,沈麟走了,她留在这里也是尴尬,不如去外面散散心。
于是她点了头,慢慢步出此处。
等她的身影消失,沈韶收回目光,便听文敏学温声问:“不是要谈徐家的事吗,怎么不让你家夫人也听一听。”
“我怕她听了之后多想。”
文敏学摇头失笑:“长安城中提及你与徐家的事,总有人说你是蓄意报复,没想到你倒是关心她。”
沈韶没反驳。
原本他是想让她听一听的,但是她昨晚才哭过,此刻岂不是提及她的伤心事,往伤口上撒盐的事情他不会做。
“好了,说正事吧。”
文敏学正了正神色,叹道:“其实让你夫人听一听也无妨。我奔走许久,但依然没寻到什么,陷害地着实高明。”
沈韶目光微沉:“连蛛丝马迹也没有?”
文敏学看了他一眼,斟酌道:“我估摸着,不一定是那些与贪墨案有关的人做的,先查一查京中哪些人与徐家有仇更为妥当,是伺机陷害也说不定。”
沈韶沉吟片刻,转而道:“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便不劳烦你了,我亲自去查。”
前段时日大理寺也正为棘手案件焦头烂额,他又忙着筹备婚宴,实在腾不出手去查此事,这才托了文家表哥帮忙,如今闲下来了,自然可以亲自去查了。
没想到文敏学却笑道:“家中遭此变故,姑娘家正是脆弱的时候,你又是新婚燕尔,你多陪陪你家夫人更好。我继续去查,若是依然没什么结果你再亲自去。”
沈韶想了想,点了头,却没动。
“既然如此,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文敏学奇怪地看着他,“不去陪她?”
沈韶环顾四周,瞧见了棋盘,便道:“让她独自散散心吧,有我在,她总是紧张,咱们来对弈一局。”
文敏学忍不住摇头叹息:“你可真是思虑周全啊。”-
徐洛音独自一人在书院中漫步。
入秋了,万物枯萎,唯有书院中的松柏依然苍翠挺拔,绿意无限。
耳边皆是小小少年们的呼朋唤友声,脸上洋溢着不谙世事的纯真,她也微微一笑,心中放松。
和小孩子待在一起,连自己也变得年轻了不少。
一路行至湖边小亭,恰好有些累了,她正要过去歇歇脚,却发觉亭中有两个男子的身影。
她顿了顿,正要离去,却听亭中的人喊了一声“徐姑娘”。
徐洛音怔了下,诧异地望过去,这里竟然还有认识她的人?
她细细去看,没想到竟是李清月的表哥王朗。
既然是认识的,她也不好不见礼,于是站在原地福了福身,朝他点点头便准备离开。
没想到王朗却站起了身,扬声道:“徐姑娘请留步!”
他言辞大方,语气又稍显焦急,像是有急事的模样,有了崔同煊的前车之鉴,徐洛音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
她抿唇看了眼四周,人不算少,应当不会有事,便上前了。
走近亭中,她这才发觉另一个年长些的人也颇为面熟,穿着书院里的长衫,想必是某位夫子。
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呢?
夫子也眯着眼睛瞧了她半晌,忽然问:“你是……徐洛风的妹妹?”
徐洛音恍然一惊,怪不得面熟,她想起来了,原来是大哥的老师赵夫子!
往事涌上心头,她再次福身道:“先生安好。”
赵夫子捋着胡须,认真地上下打量她一眼,欣慰笑道:“我就说嘛,错不了,都长成大姑娘了啊。”
大哥在这里求学的时候,当时徐洛音的年纪与沈麟差不多大,一晃便是十年。
见两人攀谈起来,一旁的王朗有些焦灼地插话:“先生,可以让我与徐姑娘单独说几句话吗?”
赵夫子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道:“你与这位夫人认识?那我便不打扰了。”
他特意点出“夫人”两字,王朗抿紧了唇,颔首道:“先生慢走。”
徐洛音也福了福身,目送他离开。
亭中只剩他们两人,她不好久留,于是开门见山道:“王校尉有何要事?”
她对他的称呼从王公子变成了王校尉,敬重有加,却更显疏离。
王朗顿了下,这才点头。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略薄的书递给她,道:“公主托我带给你的,我正不知该如何交给你,今日前来拜访恩师,没想到刚好巧遇你,倒是有缘。”
徐洛音有些吃惊,清月?
她道了谢后接过来,信手翻了翻,瞅见里面写的“沈韶”和“徐洛音”便明白了,这是李清月给她写的话本子。
她的脸红了红,连忙合上,福身道:“多谢王校尉了。”
“还有,公主让我替她给你道个歉,她有心想在皇上面前为靖南侯府求情,奈何淑妃娘娘不许。”王朗轻声道。
徐洛音颔首,她也明白的,身处后宫,能保全自身已是十分艰难,所以她这段日子没有与李清月联系,便是与她撇清关系。
没想到这个傻姑娘过意不去,见帮不了她,竟将话本子写完了。
摸着手中的书,她的心又软了些,关切地问:“公主可安好?”
“淑妃娘娘将她禁足了,前几日才解禁,”王朗道,“不过我前日见她,身形倒是圆了不少。”
徐洛音掩唇一笑,既然她好好的,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见她笑了,王朗也放松下来,道:“身处深宫,许多事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徐姑娘,我亦然。”
徐洛音默了默,难道当时王朗还存着要娶她的心思?
他紧紧地盯着她,继续道:“可我是淑妃娘娘的娘家人,若是一意孤行,会害了淑妃,更会害了整个王家,所以当日没有前去求娶,但我待你的心……”
“阿音,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好找。”
不远处传来一道温和的声线,打断了王朗的话。
徐洛音眼睛亮了亮,转首望去,克制着欢喜,尽量淡然地唤了一声夫君。
沈韶低眉,视线在她手中的书上一扫而过,温和笑道:“王校尉。”
王朗的目光也随之一停,脸上挂上笑容:“沈少卿,还未恭喜沈少卿与徐姑娘喜结秦晋之好。”
他依然称呼她为徐姑娘,徐洛音微微蹙眉,指尖微紧,沈韶不会误会什么吧?
毕竟在清河围场的时候,沈韶便误会她送王朗香囊,虽然解释清楚了,但是今日又来这么一遭,她有些担心。
“同喜,过两日请你吃酒,”沈韶牵起徐洛音的手,笑容更盛,“忘了与你介绍,这位徐姑娘便是我家夫人,日后王校尉可别叫错了,平白闹出笑话。”
他如此坦然,王朗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终于应了一声好。
见他识趣,沈韶也没再多说什么,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我与我家夫人先回去了,王校尉自便。”
他句句不离“夫人”两字,说完便牵着徐洛音离开,看也没看王朗一眼。
一路上沈韶一句话都没说,徐洛音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解释,但书院中人多眼杂,她也只好闭口不言。
回到马车上,她一边措辞一边抚了抚书上的褶皱,甚是珍惜地将话本子放进袖中。
沈韶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的动作,淡声问:“你依然喜欢王朗?”
作者有话说:
阿音:我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
沈韶:不,你没有。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这里嘿嘿,忘记的话可以去看18章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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