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过招呼后萧照自然而然问:“来踏青么?”
莺莺指着长凳上散落的花瓣:“来卖花。”
奶娘一听就急了,忙在后面扯莺莺衣袖,小娘子年纪小不懂,女子打理嫁妆是身家丰厚,可操持银钱却会被男人视为市侩。
她瞧这花臂男相貌堂堂,说不定可以可以成就一段姻缘,谁知自家小娘子居然大咧咧说了出来呢!
莺莺却仍旧大大方方介绍:“今天都来踏青,正好卖些花冠花环给他们。”
萧照浑不在意,大笑着坐在长凳上:“看来卖了不少!”
若是以前他作为禁军都头绝不会做这等商贾之事。
可不知为何他今天坐在莺莺旁边,帮她兜起那些散落的铁丝,又将花篮、绳索等物收拢了起来。
奶娘便吩咐绿儿将他们带来的泥风炉烧起煮茶,她给萧照盛了小茶盏浓茶。
萧照道了声谢,他蹴鞠完毕满身大汗正喉咙干渴,茶水下肚,立刻便觉浑身舒坦起来。
萧照往远处看了一眼,忽然问莺莺:“可喜欢南食店?”
南食店是南人所开,专做吃不惯汴京吃食的南方人生意。
莺莺摇头:“我却喜欢川饭店。”
川味复合,原来这小娘子口味不似南人,倒喜欢川食。
萧照便起身道别。
过一会他居然又骑马来了,拿一碟子油纸包送到莺莺马车前:“今日许多食店饭铺都来郊野做生意,想买些谢过苏娘子的茶水。”
莺莺忙道谢接过来,萧照看她眼睛亮晶晶,便知这份回礼送得到位。
他忍不住想多聊几句,可想想自己已有婚约在身便拱手告辞:“既如此便就此别过。”
瞧着他走开后绿儿、奶娘和长寿三个打量着吃食:
乖乖,里面有杂煎事件、煎鱼饭、香药脆梅,还有一兜子桥头丁瘸子家招牌煎鹌子。
怪不得他适才没头没脑问过自己的口味,原来是想去买吃的。莺莺恍然大悟。
又有些感谢他:郊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车上虽有点心糕饼,可哪里比得上热乎的饭食?
绿儿忙问莺莺:“三娘子,怎的那位官人知道咱们是南地人?”
莺莺解释:“那天在侯府遇同走了一段路,他应当知我从前长在大理。”
绿儿眼睛放光:“天定的缘分!”
奶娘敲她一记:“莫浑说!”
扭过头却瞧萧照背影:“身子骨健朗,人也热心肠,眼神坚定瞧着是个正经人,只不过不知家境如何……”
莺莺哭笑不得:“奶娘,恩公与我有恩,我岂能在背地里算计人家?”
“什么算计?”奶娘不同意她的说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谁娶了我们家莺莺那是他的福气!”
莺莺不管那么多,从油纸包里摸出个油汪汪的煎鹌子:“别的福气我不知道,可这煎鹌子马上就有被我品鉴的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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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莺莺几人聊天,萧照又买了一份煎鹌子打马过了集贤楼,直到南洗马桥西巷才住了马。
这里住着萧五公,萧照的伯父。
萧照父亲排行最小十五,是以萧照说是侄子,却跟五公的孙子差不多大。
萧五公头发花白,对这个丧父的侄子极其好。
“五伯父!”萧照恭恭敬敬喊。
他丧父后母亲被舅家接走改嫁,是萧五公将他到自己家,请人给他教授拳脚功夫,后来又帮他谋划了禁军的差事。
虽不是父母,却与父母无异。
萧五公眉开眼笑:“步滦来了。”
萧照上前几步扶着他。
他老人家嗅嗅:“好香!”
萧照回话:“是桥头丁瘸子家的煎鹌子,买来给您下酒。”
萧五公睨他一眼:“桥头丁瘸子家离你家可不近,你小子可别是去吃花酒了吧?”
他正色:“禁军里风气不正,皇亲国戚纨绔子弟惯常吃喝嫖赌,你可莫要沾染。”
萧照毕恭毕敬回答:“不会,这回是从城外踏青路过。”
萧五公放心下来:“等你婚事下了定,我也便放心了,对了,改明儿你休沐得空时两家正好相看插钗。”
萧照这些天忙忙碌碌,竟然将这事放在了脑后。
前些日子萧五公帮他定了门亲事,虽然还未走完定亲流程,却也是双方约定好了板上钉钉的事。
他应了声是:“一切听伯父的。”
“那是子安先生的孙女,那位老先生一生清风明月,在士林间有些名声,可惜去世得早,没培养出个接班的后人出来,只不过他的孙女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萧五公感慨,“你小子不放心可以去打听打听。”
萧照轻笑:“我打听什么,五伯看重,那必然是个贤妻!”
萧五公不满:“她是与你过一辈子,你自然要瞧仔细了。”
萧照摇头:“我自然会敬着她爱重她,您放心吧。”
萧五公知道当初萧照母亲抛弃他改嫁的事情给年幼的萧照心里留下了个巨大伤口,是以他对婚事也是不咸不淡不大上心。
便叹了口气不再多谈,只盼着等小娘子过门后萧照能开窍,两人能和和美美。
他转而又问:“听说你与太子走得很近?”
萧照点头:“太子生性淳厚,志存高远。大业承继指日可待。”
萧五公喝了一口茶水:“你如今大了有自己的打算,我便也不拦着,只不过刀剑无眼,到底还是要以自己安危当先。”
萧照笑:“那是自然。”他眉目间自信舒展,毫无畏惧之意。
等从萧五公家里出来,小厮问:“少爷,你当真不去瞧瞧新娘子?”
萧照在他脑壳来一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小子还想玩出花来?”
“少爷当真是不解风情。”小厮捂着脑门呲牙,“对了,少爷每次见到那苏三娘子牙瓜子都笑咧开了,怎的今日不与她一起吃饭?”
萧照一愣,随后勒令他:“莫胡说,白白伤了人家小娘子的名声,我也是要有家室的人了,自然要行事正立身稳,免得伤了未来妻子的心。”
*
过几天,侯府的管事娘子到了苏家拜见老夫人:“回禀老夫人,侯府请您与三娘子一起上山进香。”
老夫人脸上露出喜色:“自然是去,快赏这位。”
管事娘子拿着赏钱喜滋滋回府复命。
苏家人则全家都晕乎乎的。
要知道寻常小门小户们相邀不过是让小厮跑腿送一张帖子便罢,若亲家这样的才会亲自登门送请柬。
可这是侯府啊,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侯府,居然亲自来送请柬。
“这不就是因着三娘子的颜面么?”
“看来侯府很是看重三娘子!”
苏家渐渐便有了这样的声音,其中以二娘子苏珠最为甚,她上次被苏环算计了一回,最是恨她。
三房亦是紧张,这回可不能搞砸了。
三老爷亲自去老夫人房里求老夫人:“娘,您瞧这回去山上……”
苏老夫人垂眸:“不是娘不想帮你,实在是侯府的礼单上只写了三娘子一人。”
“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您不多备个备选的?万一世子瞧中了环儿呢?”
老夫人不答话。
三老爷忙上前给她捶肩捏背:“娘,您老人家想想,环儿自小被您看着长大,以后出息了自然也会看顾咱们家,可那个孤女……”
他顿了顿:“北街不是有个孤女出嫁了不赡养翁翁还被告到官府去,您还记得这事吗?”
苏老夫人当然记得,她的手一顿。
的确,这些天苏莺莺讨得了侯府老太君的欢心,她便对苏莺莺好了许多,还将她娘和她都进了家谱,可却差点忘了苏莺莺可是那个女人的骨血。
当即面上露出些厌恶之意。
三老爷忙道:“还有,为了把稳我们苏家还能将两个都送进去,环儿端庄做大,三娘子美貌做小,姐妹俩共事一夫,将侯府牢牢攥在我们苏家手心。”
老夫人想了许久终于答应:“那便也带环儿去吧。只不过她这回可要举止规矩。”
三老爷忙不迭答应下来。
*
和侯府老太君一起进香这对目前最大品阶也不过是九品的苏家着实是件大事。
苏老夫人拿出了比上次春筵还要郑重的态度对待。
除了给小娘子们做新衣裳外,还命令管着布匹的小魏氏取些家里的绸缎出来给两位小娘子们自行做衣裳:“你们小娘子们巧思多,这里绣个花帕,那里缝个褙子,有布匹也好。”
衣服也还好,可送给莺莺的那布匹不知是哪年从库房里翻出来的,花样老旧,还有因着放久了生朽的洞。
绿儿刚翻开便惊讶“啊”了一声。
衣物是要穿着见人的自然不敢作假,绸缎却可。
苏家老夫人乐得看下面儿女们为她手里银子争斗,因此怂恿着扶植起小魏氏与大夫人柳氏打擂台。
好好一个家,就为着老夫人私心拆得七零八落。
小魏氏与魏氏两人几乎要将这家掏空,这回给莺莺下马威,为的就是替魏氏出这口气。
绿儿义愤填膺:“娘子,我去寻小魏氏算账!”气得直呼其名姓。
莺莺摇头:“不是现在。”
于是过两天莺莺便穿了一件新衣裳出现在苏家正堂上。
她将那碎绸缎做了一件百衲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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