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前脚刚走,林姝姝紧跟着就招呼落梅进来:“去叫落染起来,告诉她我要用皇上上月送的那支银钗,她知道放在哪里,去给本宫取来。”
陪着端妃说了这么久话,林姝姝已经感到乏了。
她此时一边交待着,一边往被子里缩,直到整个人被薄被包裹,才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哦对了,拿银钗是次要的,主要还在你们。”
“跟紧她,看她有没有去旁处。”
落梅听着听着,微微张开嘴巴,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意料之中。
打上回林姝姝便叫她多注意着落染,可惜之后总有意外,她多半在林姝姝身边伺候,就没顾得上落染那边,而在落染那边跟着的小太监也一直没发现不对。
刚才端妃到访,她也是候在旁边的,虽然话没听大明白,但娘娘既是这么吩咐了,肯定有她的道理。
“奴婢这就去交待,娘娘稍等片刻,奴婢很快就回来。”
落梅欠身退下,临走前又帮林姝姝装了一个热水袋,怕娘娘自己待着无聊,还找了两篇话本子。
林姝姝收下了,却没翻看,将话本子往旁边一放,还是抱着热水袋舒服。
落梅一走,左右无人,屋子里静悄悄的,身上又暖和,惹的人不觉昏昏欲睡。
林姝姝这两天睡得多,闭上眼睛也无法入眠,思绪乱飘着,不知不觉想了许多。
前两天才责怪过落染多嘴,这一转眼,小丫头又惹了祸,依着林姝姝的性子,她只想着要是实在教不好,就把人打发出宫去。
可端妃的到来,分明要将把柄往她手心里送,还是强塞那种,生怕别人不要似的。
说到这里,林姝姝忍不住埋怨那些不靠谱的记忆,怎么就不能给她多一点点认知,哪怕只是提示呢?
怎么都要比盯着人猜猜猜,看谁都像对家派来的奸细要好。
思绪越飘越远,林姝姝开始还有诸多埋怨,逐渐就释然了,咸鱼翻身,重新又有了睡意,不过砸么砸么嘴的功夫,就听她呼吸一点点轻缓下来。
于是,等司祁处理完政务过来,他拒绝了宫人的传唤,径自走进去。
然而掀开帷幔,只见床上被褥凌乱,佳人貌美,唯睡姿叫人不敢恭维。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林姝姝已经踢开被子,抬起左膝,双手圈在膝盖下,而这还不够,她又往膝盖相反的一方侧过身子,身子歪了半边,脑袋又歪回去。
司祁真心疑惑——
这么睡不累吗?这、这是怎么睡得着的?
他本想帮林姝姝转过来,但手才碰上她的肩膀,忽然一声呓语,吓得他指尖一颤。
林姝姝翻了个身,随睡姿仍旧不雅,但总算没有刚才那么拧巴了,偏她睡着也不安生,嘴巴开开合合,念念有词的。
司祁凑近去听,正好听见最后一声:“……狗男人。”
什么……男人?
司祁一愣,也不知是惊讶还是不解,竟忘记直起身。
头顶这么大片阴影,林姝姝睡梦中似有所感,本来只是想看一眼的,谁知她眼前刚出现一点光亮,就发现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
“皇上?”
“姝姝醒了!”司祁顺势在窗边坐下,笑着应道。
林姝姝顿时就惊醒了,猛地坐起来,余光看见身边乱糟糟的被褥,还遮掩似的拽了拽,然后抄司祁露出一个很是牵强的笑。
看她眼中的惊疑未定,司祁眯起眼睛:“姝姝刚才可是做了什么梦?”
“没有!”林姝姝反应异常大,忙不迭否认,用力点着头,“臣妾睡得特别好,什么梦也没有做。”
“是吗?朕刚才还听见姝姝在说什么狗男人,是朕听错了吗?”
林姝姝顿时愣了,额角一滴冷汗,她眨了眨眼:“可是,我真的没有做梦呀,阿祁是不是听错了,阿祁每日处理朝事劳累,兴许是恍神了呢?”
司祁若有所思:“姝姝说的有理,可能是朕听岔了。”
“嗯嗯,一定是!”
司祁能清楚看出她的心虚,尤其能感觉到那游离着却总是往他身上落的目光,他状似不经意地四处看看,却在林姝姝不注意时,忽然问:“狗男人是什么意思?”
林姝姝正走着神,听见有人说话,就下意识地说:“当然是说这人又坏又混蛋,勾三搭四品行差……”说着说着,她终于意思到不对,惶恐地抬头,正好对上司祁那张满是探究的面孔。
她一个激灵:“不是不是,臣妾是说,狗男人的意思是、是是——”
“就是说这个人有着和狗一样的优良品行,忠诚勇猛,真诚无私,特别好,是在夸他呢!真的!”说完,林姝姝又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劫持了一句:“这也是臣妾在话本子上看见的,谁知就不小心说出来了。”
司祁赫然发现,眼前这人只要一心虚,便会老实称臣妾。
就比如现在,比起后面打的补丁,司祁更相信前几句话才是真的。
他心中隐有猜测,但又不相信林姝姝真敢这么骂他,几次打量,都只能看见林姝姝满脸无辜,眼睛一眨不眨,唯恐他不信似的。
半晌,司祁轻笑:“原来是这样,有机会朕也要看看那话本,里面讲了什么,能让姝姝这样念念不忘。”
林姝姝没来得及松的那口气又紧了几分。
幸好司祁仿佛只是说说,并没有真找她要话本的意思,不然林姝姝可是要为难一番,去哪找个有写狗男人的本子。
司祁过来多半是例行公事,看贵妃精神还好,用过午膳就离开了。
屋里,林姝姝抱头忏悔,责怪自己睡觉就睡觉,瞎说什么!
还有什么比骂人却被正主当场听见更尴尬的吗?
可她不知道的是,司祁前脚出了南苑,后脚就喊人:“去看看贵妃这几日看过什么书,还有狗男人,是何意出自何处。”
……
南苑小筑那边毕竟阴凉,偶尔住两天还好,却是不宜久住的,林姝姝前两天就搬回华清宫,连带着一直给她看诊的太医院院首也住进偏殿。
值得一提的是,那日落染回宫那银钗,拿了足足两个时辰。
稍后就有人来禀报,说落染姑娘先是去了一趟端妃的明源殿,然后才急匆匆地赶往贵妃寝宫,再一路小跑着找林姝姝交差。
落梅在一旁听着,虽与她没甚干系,但也叫她心惊胆战。
谁知林姝姝听完了,没有半分表示,只挥手表示知道了,然后又让落梅去传话:“叫落染回去歇着吧,好好养养膝上的伤,至于昨日出言不逊,便罚她抄百遍宫规,什么时候抄完才能出来。”
这处罚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宫规厚重,罚抄百遍少说也要花费半个月时间,而半个月不出来,足够被主子冷待了,但受罚那人一旦和背主有了牵扯,这就不是一句仁慈能解释的了。
“……是。”
把落染打发了,林姝姝又歇了两天,待何院首说出:“娘娘贵体大好,然有伤根本,近来仍需好生修养,戒骄戒躁,多加忌口。”
“稍后臣会给娘娘重开一副药方,再添两份食补的方子。”
林姝姝撑着下巴问:“可能出宫了?”
“……若路途不远,又仔细些,不耽搁外出。”
那就行了。
林姝姝一天没多等,直接差人去跟司祁请示——
贵妃欲再往鸿胪寺一趟,那日扰了筵席,娘娘心中有愧,已等不得了。
司祁正忙着处理边关急报,只阻拦了两句,听贵妃去意已决,便由着她了。
另一边,时隔数日,林姝姝终于再次踏出宫门。
有了上回的教训,这次的车马做了一定改装,两侧不透风的木头窗子全卸下了,换成透气的绢绸,两层叠在一起,外面的人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身影,却无法看清里面人的全部面容。
林姝姝就靠在窗边,有凉风吹拂,虽然还是不太舒服,但总不会像上次那样了。
今天皇上身边政务繁忙,实在没能分出阿布给她差使,就派了七八个羽林军,两个人驾车,剩下的全挤在跟在后面的马车里。
只有马车上只有林姝姝和落梅,落染还被关着,林姝姝都快把她忘干净了。
落梅做事没那么利落,但胜在细心,才上了马车,她就把提前备好的坐垫铺好了:“娘娘快坐,这两天天气越发热了,奴婢特意用冰蝉丝做了坐垫,用着可凉快!”
坦白讲,落梅的针线功夫实在不佳,针脚粗大,边缘收线也没收好。
但林姝姝坐下后,果不其然很快就感觉到清凉,伸手一摸,不比竹席差。
“挺好,辛苦你了。”她将胳膊落在窗边,垂头倚靠着。
落梅高兴:“娘娘喜欢就好,都是奴婢应该的!”
托新窗子和坐垫的福,前半程路上,林姝姝并没有太多不适,等出了内城才觉难受,又走了片刻,索性叫停了马车。
“娘娘有何吩咐?”赶车的羽林军在外面问。
林姝姝在落梅的搀扶下下来,抬头看了眼正烈的日头,沉思一会儿,终于还是说:“马车太颠簸了,本宫实在坐不习惯,不如走一会儿,再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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