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双钗缘 > 39、第 39 章
    39  ☪ 红菱

    ◎二合一!肥肥章掉落!◎

    短短数日, 碧儿将梧桐阁一应事务料理停定。

    流风院里原先买来的几个小丫头,如今经过几个月的教导,也越发有了模样, 碧儿从中调来一个机灵的,手把手吩咐着一应事宜。

    “咱们大少爷喝不惯六安茶, 你只切莫将这个与旁的茶混了去。”碧儿照着手里的册子, 一面指着柜子里的各色物品, 教小姑娘辨认, 一面道,“他不是个精细人, 故而咱们这些照顾的人需得更挂心些,不可趁机躲懒。倘或你多尽一分心, 姐儿看在眼里, 必有你好处。”

    “他一应饮食起居的要处,都在这册子上了, 我记的简单,你才认得几个字,也看得懂。若再有不便宜的, 只管来问我。”

    这个八九岁的姑娘, 正是同玫玫一道伺候清殊的,先头还因翻盆倒架那次,被彩袖罚了。但也在因在清殊跟前儿露了脸, 同玫玫一块儿被赐名,唤做莺莺。莺莺生得乖巧,脑子也伶俐, 几个读书习字的丫鬟里, 属她最为用功。她又有几分穷苦孩子的善解人意, 碧儿便格外看重她。

    现下,她正听话地接过册子,忍不住怯怯问道:“姐姐既将爷的一众喜好记得这样分明,应当姐姐来照顾才是,何又打发我来?”

    碧儿正教她辨茶,盛着茶叶的白瓷瓶衬出浅浅的绿,空气中飘散若有若无的香气,她垂着眸只看向掌心的茶叶,并不抬头,目光顿了顿,不答反笑道:“抬举你这小蹄子还不好?莫不是怕了?”

    “怎会?”莺莺急了,说话有些结巴,“我晓得碧儿姐姐待我好,才打发我来梧桐阁。我感念姐姐的恩情,故而……故而又怕姐姐自个儿没着落,这才有此一问。”

    碧儿笑盈盈,定定看着她不答话。

    在这目光下,莺莺脸一红,低下头去,“好罢,瞒不过姐姐的。诚然……我是有些怕少爷不好相与。”

    见她说了实话,碧儿也不恼,只揽过她的肩,指着外头行动迟缓的婆子给她看,道:“你瞧,倘或少爷是个利害人,又如何容得下这些不利索的人呢?”

    阮夫人在时,那些婆子便留在梧桐阁伺候,一晃这么多年,她们上了年纪,老眼昏花,做不来活计,曲思行却从未嫌弃,甚至视她们如半个长辈一般对待。

    “咱们这个爷,是最好伺候不过的。”碧儿笑道,“若不是他,我哪里来这样的好命。”

    她挑挑拣拣,将往事略略与莺莺提了一嘴。

    那些尘封在岁月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与外人道时,不过是一句,救命之恩。

    “碧儿姐姐,是我想左了。”

    莺莺明白了这个理,她又顺着碧儿的话头想了想,心下不由得有几分感慨,原来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奇缘。

    前些日子,她因想读书习字,便不拘甚么野书都捡来看,其中有读到那才子佳人的话本。里头正载了一段英雄救美,美人又报恩的故事。

    如今碧儿姐姐与少爷,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这般想着,没留神儿也这般说了出来。

    碧儿却脸色一肃,嗔道:“甚么才子佳人?休要胡说!再教我听见,非要打你嘴不可!姐儿让你认字,是为着你今后的好处,有几本书在肚子里,总归有几分见识。却不是教你做那起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他是何人?我又是何人?今后万不可再提这浑话!”

    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训,莺莺吓得脸都白了,眼泪含在眼眶里,“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她自知失言,说了这等轻狂话,越发哭得不能自已。

    碧儿心又软几分,片刻后,又将她揽进怀里,擦干她的泪。

    “姐姐,我错了,你别气我。”她睁大眼睛看向碧儿,脸上满上泪痕。

    这个小丫头出身苦,伶俐懂事,向来骨子里藏着几分谨慎小心,平日里从不肯多说一句话,行错一步路。

    今日,她难得漏了嘴,皆因极信任碧儿罢了。

    碧儿又何尝不知道缘由,可正因这份信任,她才更要严厉相待。

    “莺莺。”碧儿唤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拿你当亲妹妹一般看待。现下我同你说这番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你一向聪明,读书习字也快,想必已将好些书都啃进肚子里了。自古有才情的人,皆有几分坚守本心的傲气,只认自个儿心中的道理。”碧儿目光转向后头一排书架,“众人皆以为我不过会算几个数,略认几字,这府中没几个人知道,我曾将书房里这一架子的书都看了遍。故而,为使你心服,我也将这本钱拿出来,同你说这个理,你认不认?”

    莺莺何曾想到,碧儿寥寥数语,便将她心底那股子隐秘的优越点了出来,哪有不服的,连连道:“姐姐尽管说!”

    碧儿背过身去,看向窗外的柳树,春风拂面来,一并将她的思绪带回旧年往事。

    “我同你这么大时,自认读了几本书,也曾心高气傲,觉着自个儿堪配天上明月。”碧儿目光悠远,语气却淡淡的,“后来才想明白,我能得好教养,有读书的本事,皆因主子善心恩赐。可笑我却将它视作立身的根基,妄想不可说的事。这合该是我的错处。”

    莺莺垂眸,讷讷不语。

    “你心底不服气。”碧儿了然一笑,“你听了四姑娘挂在嘴边的’生而平等‘,你见她行事坦荡,从不将你视作下人,故而你也认了这个理儿。可你须得知道,天下之大,并非只有曲府这一隅。这世上如她们这般的人,少之又少。你只是恰好遇着一个好的主人家,养出了几分心气。离了她们的尊重,你便甚么也不是。”

    “因她心中有明珠,你便是明珠。可是,在旁人眼里,我们不过是一丛杂草,连姓名也不配有。以杂草之身,肖想比肩日月,太荒唐啊。”碧儿拉过莺莺的手,轻声道,“我说这番话,不是妄自菲薄,只为教你警醒,莫将荣宠当作傍身的筹码。”

    这话说得鞭辟入里,莺莺听了进去,那起子将将燃起的气焰,如被一捧清凉的水雾按灭了下去,从此越发沉稳,再不肯张扬。

    诸事交代完毕,碧儿便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去。

    行至半道,却正巧遇上熟人。

    二人相遇,俱是一愣。

    迎面走来的是红菱,现下她正拎着大包小裹,身旁有婆子催促,“发愣甚么?!还不快些走,晚赶你一刻,都脏了我们的地!”

    原来是她伙同清兰的丫鬟梨香偷账册一事,东窗事发,现下正要被赶出府去。

    “妈妈,红菱与我是老相识,能否宽限片刻,让我同她叙叙话?”

    见说话的是如今的大红人碧儿,婆子哪里敢驳,“既是姑娘你开口,少不得要依你的。只是别太久了,外头有车等呢。”

    “自然,多谢妈妈。”

    屏退了婆子,长廊下只剩二人相视而立。

    沉默良久,红菱扯出一丝冷笑,道:“如今是来看我的戏?还是来劝诫我回头认错?都不必了,收起你的假惺惺罢!”

    碧儿不说话,只看着她,眼底平静无波。

    红菱却从她无言的沉默里读出怜悯。

    怜悯?她这一生,微贱如泥,却最不稀罕旁人的怜悯!

    一时间,内心的情绪喷涌而出,红菱的声音近乎尖利到嘶哑,“你做甚么这样看我?你以为我瞧得起你吗!你在装甚么清净无为?不过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把戏!”

    “我自负才貌不输于人,偏生是条奴才命,我想往上爬又有甚么错?我既有这心,便敢坦荡地认!可你呢?”红菱微眯着眼,语气嘲讽,“你敢说你对少爷的心清白?我真看不起你!”

    碧儿没有半分恼怒,只看向她光秃秃地手腕,见上头横亘着一道显眼的疤痕,问道:“我与你的镯子呢?怎的不用它遮?”

    红菱看向自己的手臂,那道显眼又丑陋的疤痕好似在诉说着尘封的旧事,她不由得恨恨别开脸,硬声道:“很不与你相干!”

    那道伤疤,是红菱为她出头,与刘妈妈撕打时留下的。

    后来,她便送了一只镯子,为红菱遮挡这道疤。

    “是不与我相干,你要作死也好,犯浑也罢,我何必拦你?”碧儿眉头微皱,良久才道,“只是,我念着几分当初的情谊,才来多一句嘴。我们当初都是托阮夫人的福才得已进府,甚至能读书习字,与小姐们养得都差不离,她教我们知书达理,爱重自身。你现下为着一己之私,竟帮着太太对付她的女儿?夫人九泉之下,岂不寒心?”

    此话一出,红菱如遭雷击,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何尝不内疚?”红菱喃喃道,“我每个日夜都受煎熬!可我有甚么法子?”

    “你告诉我,我有甚么法子?我只是想过上好日子,不想当奴才,竟是这样难吗?”伪装出的凛然气势,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绝望,强撑着骨气,红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都是爹生娘养的肉体凡胎,这贼老天凭什么要我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除了当上姨娘,我想不出旁的法子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

    一个女子只是想挣脱做奴才的命,却是要逆天而行。

    碧儿目光暗沉,突然想到四姑娘童言稚语的一番话,她说,人人生而平等。

    初初听来,简直石破天惊,大逆不道!

    可现下,她听着红菱凄惨的哭声,心下却在想,这要是有那样一个世道,该多好啊。

    碧儿垂眸掩住眼底的复杂情绪。

    所幸,她遇到了好主子,肯为她们这群苦命人,在小小的府里,开辟出这样的桃花源来。

    “无需逆天改命了。”碧儿淡淡道。

    红菱止住哭声,看向她。

    碧儿自腰间取出一个令牌,递过去,“念你往日在阮夫人膝下侍奉过,大姑娘曾吩咐我,再给你一条道去走,端看你自个儿如何选。一则,便是现下出府去,给足你盘缠,自去老家过活,尚能平安过一世。”

    红菱目光一顿,追问道:“第二种呢?”

    “姑娘果然没猜错,你绝不是个甘于平庸的。”碧儿一笑,“第二种,便是你白身出府,跟着李管事去做一桩买卖。这买卖需要你改名换姓,抛头露面去经营。以你女子之身,其间或有无数坎坷等着你,姑娘为避嫌,前期不会助你一分力。若你熬过这段时日,站稳了脚跟,你所求的名利富贵唾手可得。你可愿意?”

    红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愣了好半晌。

    “我选第二种。”她几乎没有多犹豫,顷刻间,眼底便闪过决绝的光芒,“与其做一世的庸人,不如拼上这条贱命,去搏个未来。”

    碧儿像是早有预料,并不诧异,只递上了那块玛瑙玉牌,上书“北地盐道”。

    红菱摩挲着这块玉牌精细雕琢的纹路,凝神看了许久,才珍重地将它放进怀里。

    再抬头,入眼是碧儿挂着浅淡笑意的脸。

    这一刻,空气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弥于无形。

    碧儿将红菱送至门外,将要上车时,红菱突然停住脚步。

    她回头看向碧儿,目光复杂,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姑娘会给我一条生路?”

    碧儿笑却不答。

    红菱是个聪明人,转瞬便知其意。

    她别过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低哑,强忍着泪意,“原是我错了,一开始便错了……”

    “你是错了,可如今回头却不算晚。”碧儿平静地看着她,又腕子上褪下一只手镯递给她,“姑娘虽抬举你,往后有段日子却也艰难,拿着傍身。”

    红菱苦笑着摇头,从怀里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不必了,你原先送我的这只还在。”

    原来她没有丢……

    碧儿有些意外,抬眼望去,正巧捕捉到红菱眼底的微光。

    这一刻,她们在彼此眼中相遇,过往的喜怒哀乐好似都在这一眼里流逝。

    红菱缓缓露出一个笑,深吸一口气,将从前的沉郁通通丢却,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有爽朗又泼辣的女声从车里传来。

    “回头转告姑娘,让她放心。倘或我红菱敢有背叛,只教我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车轮滚滚而去,载着一个小女子翻身的野心,也载着她身后无数女孩共同撑起的逆天改命之路。

    碧儿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辆马车,直至消失在视野里。

    想着红菱临走时的毒誓,碧儿忽然想起来时与姑娘的对话。

    她也曾疑惑,有那么多得力之人不用,姑娘为何轻信一个叛徒。

    彼时,姑娘正在执笔写字,闻她所言,这才略略抬眼,轻笑一声,却并不答话,反倒指着屋外苍翠的大树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碧儿你当明白。”

    “于男子而言,世上有千百种树木供其拣选。正如李管事,如若不使出几分手段,他怎会择我这株良木?”她垂眸敛下眼底的情绪,平静道,“可于女子而言,树木何其之少?红菱有野心,原先从未有人开拓她的眼界,她尚能挣出一条坦途来。如今我给了她真正一展抱负的天地,她如何不愿?”

    “至于忠诚……”姑娘唇角微勾,漫不经心道,“忠于我,便是忠于己。她聪明,自然明白。”

    碧儿不再询问,她已然得到答案。

    因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株,如姑娘这般供女子栖息的良木。

    ─

    心头装着事,脚步就快了些,半柱香的功夫,碧儿便赶到了流风院。

    尚未进门,便听见里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听动静,是茉白绿娆这几个调皮的在玩瞎子摸象。

    清殊的声音格外明显。

    “我哪里偷看嘛?彩袖你乱讲!我那是布巾子不小心蹭掉了而已!”

    “好啊,还说我乱讲,你还赖?罚你再抓一轮!”这是彩袖。

    “我才刚抓着我姐姐啦!要我姐姐抓才是!”

    然后一道带笑却柔和的女声,“方才是谁立了规矩,耍赖的人要学小猪叫?你这只小猪还不快快受罚?”

    清殊摇头晃脑:“甚么?风太大听不清!”

    说着转身便溜,后头姑娘气得跺脚笑骂,“你这个赖皮虫!快追她!”

    一行人打打闹闹,笑声快要掀翻屋顶,追逐着到了院门边。

    见里头气氛欢快,碧儿不大敢打扰,只在门边整了整仪容,踌躇好一会儿,听得里头笑闹声安静的空隙,这才推门进去。

    谁知她一进门,便与一个横冲直撞的小人儿撞个满怀!

    原来里头这是又来了一轮。

    “哈!抓到一个了!”清殊脸上的白布巾子几乎罩住半张脸,只露出圆嘟嘟的脸侧软肉,还有笑出来的两个小酒窝,“来,让我猜猜是咱们家的谁!”

    碧儿哭笑不得,被小人儿抱住腰,只好蹲着身子让她摸脸。

    清殊故意道:“脸这么小,肯定不是茉白。”

    茉白气得直跺脚,一干皮丫头推推搡搡,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茉白在后面挤眉弄眼,将玫玫塞到清殊面前去。

    翠烟笑问:“那是谁啊?”

    玫玫傻乎乎地凑到面前问:“我是谁啊?”

    白巾子遮住脸,清殊笑得无奈,伸手捏住玫玫的脸,叉腰道:“当你姑娘和你一样傻吗?小玫玫!”

    彩袖笑得揉肚子,“罢了罢了,笨丫头,还不回来吃糕。”

    玫玫老实地回去坐着吃糕。

    “鼻梁这么高,肯定不是彩袖的小鼻子!”听到幕后主使的声音,清殊故意笑道。

    彩袖笑骂:“再得罪我,下回专门抓你!”

    清殊哈哈大笑,一一否决院里的丫头,然后凑到碧儿的近旁闻了闻,旋即拍拍胸脯,自信道:“聪明的四姑娘已经猜出来了!”

    清懿站在远处好整以暇看戏,忍笑道:“敢问聪明的四姑娘,来者何人?”

    清殊笑出两个酒窝,软软地搂过碧儿的脖子,大声道:“当然是我们家碧儿姐姐啦!”

    碧儿脸颊微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姐儿抬举我了。”

    众人俱是大笑,茉白不过瘾,还要拉着清殊玩,一并又串着去旁的地方闹了。

    见碧儿回来,清懿从热闹里退了出来,进屋子处理公事。

    碧儿将红菱之事细细禀报,因早有预料,清懿此刻并不显得惊讶,反倒望向碧儿,眸中带笑,“碧儿你呢?此番回来,心下可有答案?”

    这是在问她,是留在梧桐阁,还是流风院。

    碧儿看向清懿,只见对方神色平静,眼底似有柔和的笑意和沉稳。

    没来由的,碧儿觉得,或许一开始,姑娘便知道她的选择。

    像看穿她内心所想,清懿笑道:“我想抬举你是真,倘或你真想做姨娘,以你的才貌性情,当真是我兄长极好的身边人。”

    碧儿也笑了,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这般坦荡道:“可我不愿留在少爷身边,我想跟着姑娘,做您的臂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清懿唇角微勾,“梧桐阁的春日留不住你吗?”

    春日。

    果然,姑娘甚么都知道。

    可现下,碧儿没有羞怯的情绪,她心中从未如此坚定而磊落。

    “春光易逝,人总要抓住更恒久的东西才是。”碧儿轻笑,“阮夫人救我于寒微,大少爷教我读书明理,而今姑娘你,却是赐我一条崭新的生路,教我知道,女子立世能靠己不求人。”

    最后,她的目光越发沉稳而明亮,像是将曾经为在夹缝求生的卑微藏拙掀了干净,透出亮丽的本色。

    “姑娘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唯有同为女子,才懂姑娘的难处。倘或姑娘不嫌弃,便收我做您的能使唤的帮手,碧儿在所不辞,绝无后悔。”

    直到这时,清懿才更为郑重地审视眼前的女子,良久,她笑道:“既如此,还不快快起身。”

    碧儿知道,她这是通过了考验。

    片刻功夫,清懿从里间拿出一块白玉令牌,随意地递给碧儿。

    原以为是同红菱一般,需从小管事做起,清懿却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足以叫人吃惊的话,“自今日起,你需用三月之期,从李管事手里将权柄接过来,从此,由你做我的传话人。”

    碧儿结实地愣在原地,讷讷不语。

    清懿见她这模样,不由得摇头笑道:“原先见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怎的现下露出这副形容?以你之才,我重用你实属应当。”

    碧儿踌躇道:“可翠烟和彩袖姐姐更是姑娘的心腹啊。”

    “翠烟得力,却只有一个。彩袖做事虽好,却少了些大局筹谋。任人唯才不唯亲,倘或我这等见识都没有,想必你这只良禽必不会择我了。”清懿笑道。

    碧儿低头,“姑娘说的哪里话。”

    清懿却丝毫不介意,反倒直率道,“你我之间不必说场面话,因这个道理于我而言也是如此。倘或你今日没有通过这试探,又或许是犹豫不决,我都不会将这份差使交与你。同样,如今既已交与你,我便绝不疑心你。”

    这番好魄力,碧儿再难不服,顿时颔首道:“必当尽心竭力。”

    主仆二人又交谈了一会子公事,便到了饭点,清懿留她一道用饭。

    原先府里规矩重,碧儿从未与主子一道上过桌,可流风院众人却习以为常。

    在浔阳时,有老太太在,丫鬟原也不能上桌。可到了府里,从前有陈氏压着,倒有几分规矩。如今一应由流风院当家,清殊顿时撒了欢,强拉着众人一道吃饭。先头几个大的怕人说闲话,不乐意,后来拗不过那小魔星,便吃了几次。

    这等小事,清懿一向由着清殊的意,便也默许了。

    自此,茉白那几个调皮的便欢欢喜喜上桌吃饭。

    碧儿此番还是头一遭,故而有几分不自在。

    清殊偶尔是个极贴心的,见她斯文,怕她是腼腆,赶忙夹了许多菜在她碗里,还要看着她吃,一面忧心忡忡道,“碧儿姐姐,你快些习惯罢,今后咱家这样的事多着呢,你总不能次次吃这么点儿啊?”

    碧儿惊讶:“谢姑娘。”

    “谢她甚么?她这个滑头挑食,特找你销赃呢,自个儿不乐意吃饭罢了!”彩袖差点喷笑,一径夹了块肉到清殊碗里,“你快吃罢,祖宗!”

    清殊哭丧着脸,“我吃多了糖,不想吃饭了。”

    彩袖:“甭找借口,没有这样的事,赶紧吃了。”

    ……

    主仆又在你来我往斗嘴。

    侧旁,碧儿只闷头吃饭。

    她不擅长招架这等热切的善意,心中滚烫难言。

    咱家。

    这个字眼出现了两次。

    不知怎的,眼眶有些酸胀,隐隐有泪意涌上心头。

    身旁有一只纤细白皙的手,递来一块帕子。

    抬头,只见清懿笑容温和,虽无言,万般慰藉,皆在眼底。

    热闹的一日结束,晚间的流风院静谧而安详。

    孤月高悬,碧儿聊发意趣,来到庭院中,漫步目的地散步。

    可巧,不远处的亭子里有灯火摇曳,是清懿在执笔作画。

    见碧儿来,她搁下笔笑道:“白日无闲暇,许久不曾动画笔了。”

    “姑娘在作画?可否一观?”

    碧儿虽饱读诗书,却并擅长丹青,故而颇有兴趣。

    “信手而画,不是甚么好的。”

    清懿淡笑着,却任她赏看。

    只见画上正是白日众人的嬉笑玩闹图,寥寥几笔,活灵活现,连喜怒嗔笑的眉眼都勾勒地恰是滋味儿。

    虽不懂品画,碧儿却看得出清懿下笔之用心。

    想必只有极为留恋画上之景,才会想要将这一瞬间变成永恒。

    “姑娘是遗憾美好时光易逝吗?”

    闻言,清懿沉吟片刻,才笑道:“是,也不是。遗憾是小人儿长得太快,一转眼就这么大了。不遗憾,是因着我亲眼见证她的成长,还能送她更好的未来里去。如此想来,每一刻合该是美好。”

    碧儿在清懿身旁坐下,难得没了规矩,“美与不美,都是遗憾。”

    她这句好似参禅的话,教清懿忍不住揶揄道:“那你呢?离开梧桐阁遗憾吗?我兄长虽性情耿介,却也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好男子,你又可有遗憾?”

    碧儿无奈摇头,灵光一闪,也打趣道:“是,也不是。”

    既遗憾,也不遗憾。

    清懿何等聪明,一眼看穿她将有心之语藏在无心之话里,便也知情识趣,不点破她。顺着话头,也半似参禅一样笑道:“郎心如铁,是块木头,落花何必再多情。”

    碧儿垂着眸敛起眼底的思绪,复有抬头看月,脸上一派平静。

    “姑娘放心,虽有遗憾,却也早已了悟。”

    朦胧月光下,碧儿忽然想起,今日她交代完莺莺,临出门时,不知为何,突然有回头看一眼的冲动。

    想必,那一刻,她是遗憾的。

    梧桐阁里满园芬芳,尚如昨日。

    随着渐渐合上的门扉,春色被掩映在内,只余几条柳丝轻扬过矮墙,像为她践行。

    明明仍在一座府里,明明仍是主仆,明明只是重复过千百回的出门,可碧儿却知道,今日她踏出这道门,便是告别了。

    蒲柳不堪摘月,却仍有自身一番坚韧倔强。

    亭离寺外的山风,吹过春去秋来的十余年。

    从前没说过的心思,现下也不必再说了。

    如今,她要有自己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上夹子见世面,感谢大家的厚爱,吭哧赶稿中!今天不短短吧!(叉腰)

    真的太谢谢各位宝了!QAQ!

    有你们喜欢,是我的荣幸!

    爱你们的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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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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