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首发·08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谈岁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得益于路沉萧时差帮他按摩,这几日他的脖子并没有不适感。可这份疼痛转移到了他的左胳膊。他掀开袖子一看,上面隐约留有红痕,感觉酥酥麻麻的。


    谈岁绝望地想,这副身体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惊喜,还有多少零部件可以正常使用。


    吃过早饭后,谈岁向众人宣布了一件事情。


    “先生,您要去医院?”陈管家和林婶满脸激动,流露出兴奋的目光。


    只有他的小娇妻愁容满面,对他的身体状况格外在意和担忧。


    谈岁轻轻揉了一把脸,一时间不知道和大家说什么好,他麻木地点头:“对,帮我通知医生,我想做个检查。”


    毋庸置疑,身为豪门大佬的他肯定有私人医院和私人医生的。他今天不想让私人医生上门,因为他打算去医院要做个全面的体检。


    他就想知道他现在还有多少不知道的病,他想尽快拔除掉这些隐患,早日和小娇妻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闻言,林婶笑眯眯地开口:“付医生见到你主动过去肯定会高兴。”


    车祸后,谈岁身体恢复一直都比较差,偏偏又特别排斥去医院,这段时间对自己身体状况的忽略又到了新的境界,对他的病痛丝毫不在意,连带着拒绝付医生上门,颇有自暴自弃的意味。


    管家略显激动得拨打了电话后,便去车库取车,别墅里有为了谈岁出行方便特意改造过的豪华商务车。这辆车总算能带着先生出去兜兜风了。要不是请人定期保养,只怕车的零部件都会锈住。


    眼见他们要直接出去,林婶提醒道:“今天空气不好,先生出门戴着点口罩吧。”


    她连忙从置物柜的抽屉里翻出崭新的口罩,拿出两个塞给了路沉萧。


    路沉萧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弯腰为他戴上,挂绳绕过他白嫩的耳朵,黑色的口罩将他清瘦的面颊遮挡得严实,只露出温柔的眉眼。


    谈岁霸气地朝他挑了挑眉,距离过近,他们的呼吸纠缠到了一处。路沉萧垂下眼眸,回给他一个无害的笑容,心脏不受控的乱跳。


    然后他就跟在林婶身后,为谈岁的出行准备工作开始忙碌。


    谈岁喜滋滋地享受着小娇妻无微不至的细心照料。


    ——


    私人医院的后花园里草丛修剪得整齐茂盛,眼见之处皆是郁郁葱葱,或许是刚被灌溉过的缘故,道路两旁的草木刚被灌溉过,混杂着泥土的味道。


    接到管家电话后,付唯然就在医院侧门等候了,他面色凛然。刚才他有其他患者在身旁,他没来得及问清楚谈岁的状况。


    内心忐忑不安,总感觉谈岁或许是病入膏肓才知道求医问诊,不到万不得已才会想起他这个无用的医生。


    商务车从门口处缓缓驶来,平稳地停到他身旁。


    付唯然的心快牙提到了嗓子眼,放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开始颤抖。


    原以为会看到谈岁瘦削得只剩一把骨头,憔悴得不成人样被抬下来的情景。


    万万没想到,车上先跳下来一位身材颀长,容貌出众的少年,口罩挂在下巴处,穿着身明亮的衣服异常招摇惹眼。


    四目相对后,他皱着眉,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后,转头换上一副天真无害的笑容,扶着轮椅,温柔地询问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谈岁被路沉萧轻手轻脚地推下了车。


    付唯然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细细打量了一下许久不见的谈岁。


    明明戴着口罩,看不见神情。付唯然还是迅速地察觉到谈岁的变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透亮,流露着细碎的笑意。整个人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谈岁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他胸口处的挂牌,上面刻有他的名字,照片里的付唯然大概是刚毕业时候拍的,十分青涩稚嫩。


    没想到自己是紧张过度,多虑得很是没有必要,付唯然的眼镜片折射着冷光,刻薄地开口:“难得啊,谈总居然也会踏入我这贱地。”


    谈岁看着面前的穿着白大褂气质出众的医生,丝毫不客气地回敬他的阴阳怪气:“治病救人的圣地,付医生就没必要妄自菲薄了。”


    付唯然眯着眼睛笑道:“那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还会主动来医院,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公司和这儿可在两个方向。”


    谈岁沉吟了片刻:“你升职了?”


    付唯然一脸茫然:“什么?”


    谈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微笑道:“我以为你当上院长了呢,在这跟我管进管出的。”


    来之前,他就查明了这家私人医院最大股东就是谈家。这里也是谈家产业的一部分,就算不看病,巡查自家产业还用征求别人意见么。


    这位付医生以为自己是院长或保安啊,这么喜欢管进管出。当着小娇妻的面,居然敢践踏他豪门大佬的威严。


    付唯然冷笑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前面,身后传来少年人柔媚的嗓音,落入他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哥哥,慢点,前面有碎石。”路沉萧用手勾着谈岁的轮椅把手。


    路沉萧和谈岁悠悠然地并肩走着,他们乘着电梯来到了付唯然的办公室。


    路沉萧刚把门关上,付唯然这时悠悠地开了口:“不是要和我死生不复相见的吗。”


    旧情人的口吻,言语极其暧昧。


    路沉萧脑袋一片空白。


    谈岁本来就空白的脑袋又涂上了一层空白。不是吧,付唯然不会就是那个他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吧。


    既不爱自己,还想霸占着他的好。希望自己的目光,只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见到自己身旁有别人的陪伴,妒意横生,做作地端着正宫的架子打压小情人。


    气氛陡然诡异起来,付唯然看着他们一起发怔的样子,勾唇笑了笑,“不为我介绍一下你身边的这位吗,阿岁。”


    叫得亲热,落入谈岁的耳朵里只觉得腻人。


    “这是路沉萧,我的小娇,”谈岁险些没收住话头,连忙改口,“弱未婚妻”


    小娇弱未婚妻。


    付唯然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眼前这少年如此高挑强健,和娇弱搭边吗。


    谈岁严肃认真地说:“嗯我们今天是来做婚前体检的,沉萧很担心我的身体,我想让他安心。”


    他的心和身体只会属于路沉萧的,去他的白月光吧,只有小娇妻才会获得他唯一的偏爱与救赎。


    路沉萧微怔,旋即嘴角悄悄上扬。


    付唯然满脸震惊地说:“真的假的,你还记得你曾经……”


    曾经许下的誓言么,呵呵,谈岁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极其严肃地说:“不记得了,非常巧,我失忆了。”


    路沉萧和付唯然不约而同地愣在原地,同时陷入沉思。


    谈岁从来不会跟人开玩笑,从前和他多说几句话都格外困难,付唯然皱着眉走到他的面前:“你什么时候撞到的脑袋?”


    路沉萧如梦方醒,正准备伸手去摸他的脑袋。


    一道凌厉的声音制止了他的行为:“别碰他。”


    两人视线陡然在空气里相撞,火花四溅,他们面色紧绷,气势凛然谁也不服谁地相互压制。


    谈岁看不见他们的表情。毕竟是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他得很吃力地仰头看着他们,所以干脆不看了。


    谈岁的未婚妻宛如一只狼崽子,目光凶狠恨不得将自己撕碎,让人毛骨悚然,付唯然悻悻地向路沉萧解释:“谁知道他脑袋是外伤还是内伤,你还是不要乱碰的好。”


    路沉萧的手悬空在谈岁柔软的头发上,闻言,他面色铁青地收回了手。


    付唯然转头嘲笑谈岁:“你可真是人才,我不被你气死都是命大。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失忆的。”


    谈岁摊手:“前几天睡觉醒来后吧。”


    “那你现在能记起什么?”


    谈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沉声道:“就都模模糊糊的。”


    付唯然微哂:“那你记得我吗?”


    谈岁摇头:“实在抱歉,我差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付唯然快被谈岁气笑了,“你给我做检查去。”他的手刚搭在谈岁的轮椅把手上,就被龙卷风一样迅猛的力量硬生生撞开了。


    付唯然的后背撞在门板上,他定眼一瞧,那阵彪悍邪门的风正是来自谈岁那位娇弱的小未婚妻。


    娇弱的男子垮着脸硬生生地挤开了他,又在谈岁回头询问怎么了的时候,完全挡住他的视线,温柔说了句没事。


    付唯然真的被气笑了,走到他的身旁调侃道:“好啦,小朋友,刚才和你开玩笑的,别那么有敌意地看着我,我只是一个摸过他浑身上下骨头的无辜医生,我对他本人可不感兴趣。”


    看来只是损友,他就知道他看不上这么毒舌的男人。谈岁长舒一口气,听他打趣路沉萧,幽幽开口,“付医生说话倒也不用这么暧昧,我相信你不只是对人类的骨头感兴趣。大概连狗的骨头棒也喜欢细细钻研。”


    付唯然轻哼出声:“别挖苦我,我倒是真没想到啊,居然有人能受得了你这个喜怒无常,固执古怪的老家伙,你居然还老牛吃嫩草了。”


    谈岁:……


    路沉萧则淡淡地回了句:“他很好,是我高攀。”


    谈岁心里一暖,只有他的小娇妻向着他。


    付唯然是谈岁的主管医生,这几年一直是他照管他的身体,也深切地知道谈岁是有多难搞。


    私人医院有单独的管理机制,医院会为初入的患者配备一位主管医生,主管医生全权跟进患者在医院的全部治疗情况。只有主管医生才会知晓患者更复杂的私人信息。


    他们一起从神经内科的科室出来后,付唯然不留情面地嘲笑谈岁:“您这优美枕骨上好大一个包,还有个拇指大的伤口。你的脑袋是长别人身上的吗,你就一点没发现?”


    谈岁没出声,心底偷偷笑话自己,哈,他一直以为那是穿书后遗症呢,头疼是两个身体逐渐融合的缘故。原来是脑震荡啊,失去记忆的原因主要是心理因素影响。


    医生也无法确定他什么时候会恢复全部的记忆,也许很快,也许几年,也许永远也记不清过去了。


    付唯然看着他其他的体检报告,严肃地说:“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别再作践你这副破身体。”


    谈岁:“嗯,谢谢,知道了。”


    付唯然面若寒冰,声音稍缓和下来,“还有你的腿,别放弃,还是有希望恢复的。”


    车祸过去五年了,手术后谈岁的双腿情况格外复杂,但也并非无痊愈的可能,只要他不再和从前那样排斥治疗复健,兴许还会有奇迹的。


    谈岁垂眸:“好,有劳为我重新制订复健计划吧。”


    ——


    路沉萧为谈岁跑腿抓药去了,谈岁在付唯然的办公室里等他。


    谈岁打量着屋子里摆放着的骨骼模型,心想倘若他死了的话,风干变成这副模样可真可怕,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谈岁。”付唯然坐在桌前写字,头也不抬,仿佛说话的人不是他。


    “唔,哪里不一样。”谈岁笑了笑。


    付唯然没正面回答他,淡淡地说:“你这一摔,过去的几年可全没了。”


    谈岁语气极其轻松地说:“那不挺好的吗,毕竟我过去活得那么失败,人嫌狗弃的,正好让我重新来过。”


    昨日的车祸仿佛一夜间就让他从顽劣不堪的阔少公子哥,变成了心狠手辣的谈阎王。


    26岁的他阴暗卑鄙、诡计多端、毫无人性。


    付唯然顿了一下,抬眸逆着光线看他,看不清他的脸,不过他知道那样明媚的笑容以前从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他们认识很久了,但在许多事情上他无能为力。


    他苦涩地笑了笑:“那就希望你保持现状吧,过去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也这么觉得。”现状里有小娇妻多美好啊。


    付唯然抬头:“别再讳疾忌医了。”


    “好,费心了。”


    付唯然站在窗边,呆怔地看着路沉萧小心翼翼地推着谈岁离开,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们依偎的身影被太阳拖拽得老长。


    他不动声色地拨通了电话。


    ——“嗯,这次是真的记忆缺失了,不像是装的。”


    ——“身体其他方面一切如旧,脑部神经系统没有出现严重问题。”


    ——“性格变得开朗欢脱了,对了,还有个人跟他一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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