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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冷淘

    容娇歪着头仔细思考着。

    外头微风习习, 却带着一股难言的燥热。

    蒋双莲最是不耐热的,当下就松了松领口,向外头扬声吩咐道:“芳儿, 快回去屋子里面, 将那柄团扇给我拿过来!”

    芳儿应声下去,媛儿则是指挥着旁的宫人, 将装着冰块的大瓮端了过来。

    整个室内都凉爽起来。

    已经快到夏天最炎热的时候了呀。

    容娇眯了眯眼睛,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旋即,她心头一转, 兴致勃勃地问蒋双莲:“蒋姐姐,你要不要吃宵食呀?若是做宵食,介不介意吃冷淘?”

    夏日嘛,肯定是要吃上一碗冷淘的。

    蒋双莲闻言, 先是微微一愣, 随后就露出十分惊喜的神色:“你、你这样问我,是我想的那样么!”

    “我等会儿还要起火蒸花露, 就做一个简单、不怎么用到火的冷淘,用来做宵食是再好不过的了。”容娇微笑道。

    “好!多谢妹妹了——我是没有什么忌口的, 你放心做就是了。”蒋双莲笑得极为开心, 随后又朝着容娇挤了挤眼睛:“妹妹要不要问问我, 皇上喜不喜欢吃冷淘?”

    提起沈陆离,容娇低头小小地笑了一下。

    “我才不问姐姐呢,姐姐平日里又不在紫宸殿做事, 哪里会知道呢。”容娇轻轻哼了一声,模样很是娇俏, 却见蒋双莲面上的打趣意味更加明显。

    容娇顿了一下, 才捂着脸道:“先前我就观察过了, 陆离……皇上还是很爱吃面食的,所以对冷淘应当是很能接受的。”

    蒋双莲不知为何,只觉得自己的嘴中忽然甜甜的,像吃了一大口糖一样:“你别担心,我敢打赌,不论你做什么,皇上都会觉得好吃的。”

    瞧着容娇的脸变得染上绯色,蒋双莲不由笑起来。

    “好啦,不再打趣你和皇上的事情了。”蒋双莲也不再多说,转而询问容娇道:“外头送来的许多赏赐还堆放着呢,你可是要亲眼去挑一挑的。看看哪些是自己喜欢、要拿出来用的,看看哪些是要记在库房里面,准备将来送人的。”

    容娇点点头:“谢谢姐姐提醒啦。”

    “那咱们就先过去看着吧,横竖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头带着也是很无聊的,倒是不如来帮你看一看。”蒋双莲挽起容娇的手。

    说完这话,容娇就和蒋双莲一块儿去了正厅,一个个将那些宝贝都给登记入库。

    若是有容娇喜欢的,蒋双莲当即就吩咐媛儿和芳儿,帮容娇给布置在多宝阁上面。

    自然,容娇也觑着蒋双莲的神色,送了好几个蒋双莲心动的宝贝。

    蒋双莲感动得眼泪汪汪,恨不得当场亲容娇两口以示感谢。

    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蒋双莲只在口头表示了感谢。

    沈陆离送的宝贝,再加上冯太后的赏赐,更有殿中省和其他妃嫔送过来的贺礼。

    容娇与蒋双莲两个人,直到快到晚膳的时候,才将这些宝贝全都清点完成。

    “我去蒸花露。”容娇捧起媛儿送来的一篮子花瓣,整张俏面上都充满了活力。

    蒋双莲则是相反,面露疲色地半躺在美人榻上,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去吧,我等会儿吩咐人将晚膳给你送过去。”

    容娇应下后,提着裙摆就急急走向长宁宫后面的小厨房。

    说实话,她已经许久没有进厨房了,现在一想起来手就痒痒的。

    容娇不曾发觉,在她路过长宁宫主殿的时候,有个窗棂小小地开合了一下。

    “主子,你好久都没有笑过了。”叫小薇的宫女诧异地盯着宋玉墙微微扬起的唇角,语气又惊又喜。

    宋玉墙嫣红的唇重新垂了下来,一双桃花眼敛住所有的情绪:“都说了,不要叫我主子,还是像在太傅府里面一样,叫我小姐就可以了。”

    这样就能更加时时刻刻地提醒她,她进宫来,是要亲手为阿蒙复仇的。

    小薇讷讷应了一声,看向容娇前去的方向,心中有一点不平:“小姐,你怎么能答应皇上那样的要求呢,就为了给那个小宫女做挡箭牌么?”

    宋玉墙并未第一时间理会小薇的花,而是低下头,细细地抚平手中帕子上的褶皱。

    抚摸了“阿蒙”二字两三遍之后,宋玉墙才清冷道:“小薇,你说错了,不是我答应皇上的要求,而是我用这样的条件请求皇上的帮助,让我能有从正面对上冯太后的底气。”

    “至于你说的那个小宫女……小薇,她算得上是救了我一命的人,也是将来的皇后,不论人前人后,你都要对她尊重。”

    说到这,宋玉墙的眼神难得迷蒙起来。

    那一碗奶黄酪香甜的气息,至今仍停留在她的记忆里面,像是将那一日所有让她惧怕的血腥场面都给封印住了。

    留下的,只有她要复仇的决心的信念。

    外头传来些许的声响。

    宋玉墙侧着耳朵听了听,是从后头传来的,柴火燃烧的声音。

    许是刚刚燃起的缘故,虽然是劈里啪啦的声音,却是一点儿都不热烈。

    可仍旧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烟火气息。

    “而且,我提出那样的条件,自然是有我的道理。”宋玉墙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明,瞧了瞧满脸不解的小薇,轻声吩咐道:“你别再那边傻站着了,去御膳房代我传一句话。”

    “我今晚不想用膳,只想吃一道白玉鸭卷。”

    白玉鸭卷,是冯太后颇为喜欢的一道菜,要求每一顿晚膳都要有。

    至于她吃不吃,这可就是纯看心情了。

    虽说分解开来,不过是白软的面皮里面裹了些蔬菜、酱料、鸭肉和脆脆的烤鸭皮。

    可以冯太后的挑剔,自然要选取不大不小、肉质还十分细嫩的小鸭子,又对鸭皮的口感、香气要求严苛,只选取固定的几个部位,连腌制鸭肉的腌料,都要顶顶好、顶难得的。

    对其他的蔬菜、酱料,也都是如此。

    这样算下来,制作出一道白玉鸭卷,至少需要一个多月的准备工作。

    宋玉墙嫣红的唇角微微勾起,望向窗外。

    那一道圣旨一下,冯太后就已经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既然如此,就让她这一根钉子、或者说一根尖刺,扎得再狠一些吧。

    下一瞬,宋玉墙就恍惚看见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路蕤……

    不知怎的,宋玉墙苦恼地揉了揉额头。

    小厨房里面,容娇正在盯着那小冷库里面的食材发愣。

    原先她只打算简单揉个面条做冷淘,没想到却在小冷库里面发现了新鲜的虾泥,看这虾泥的形状和剁虾泥的手法,十有八九是喻公公亲自操刀的。

    容娇心中狠狠动了动:如今夏日,气温升高,纵然有个小冷库,这虾泥也不能保存过长的时间。

    喻公公的心意可不能浪费掉。

    倒不如趁此机会,做一个特殊的红丝馎饦冷淘?

    说干就干。

    容娇当即就将半冷冻状态的虾泥拿了出来,先放在常温水中准备化冻,

    趁着化冻的时间,容娇便将蒸花露的小甑和炭盆给拿了出来。

    瞧了瞧小甑上面的划痕,容娇便知道,是她从前在小院里面用过的那个。

    惟有白术和白芷姐姐,才会这样细心地将东西给她带过来。

    容娇心头泛上了几分暖意。

    白术和白芷姐姐对她这样好,她自然是不会忘记。

    等过两日,盯着她的眼睛不那么多了,她就吩咐媛儿将准备给御膳房的礼物送过去。

    不光白术和白芷,整个御膳房的人都有礼物。

    虽说上一回送过了,可送的都是外面的精致小玩意,不过是借着端午的光有趣起来。

    仔细看起来,对于在后宫中的生活,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

    容娇便觉得不大够——在御膳房的时光,她学会了许多东西。御膳房众人也护了她许多次。

    如今她手上有了财力,就想着再送给御膳房众人一份礼物。

    能让他们在宫中多打点打点,也是好的。

    容娇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炭盆点着,放上小甑。

    今天容娇尝试的是石榴花。

    安顿好花露之后,容娇便开始做红丝馎饦。

    第一步就是先揉面,在揉面的过程之中,将虾泥和面混合在一起,揉成漂亮的淡粉色。

    随后就是将面团擀成长条,再手切为细细的馎饦,放入已经冒泡的水中煮熟。

    待到淡粉色的馎饦完全煮熟、变为浅红色的时候,便迅速将其捞出,放入冷水中降温。

    清清澈澈的水里面,那馎饦消去了滚烫的热气,一缕一缕地散开来。

    远远望去,就像是漂亮的红色丝缎浸在水里头,好看极了。

    于是便起名为“红丝馎饦”。

    降温到差不多的时候,便可以滤去冷水,美美地放入准备好的瓷盘之中。

    这一碟子的瓷盘都做成了莲花的模样,洁白的瓷面儿上泛着若隐若现的浅粉色,配上这浅红色的红丝馎饦,好看极了。

    容娇嗅着空气中的馎饦香气,不由拿起一双筷子,夹起一小根红丝馎饦,放入嘴中。

    红丝馎饦糅入了虾泥,特点便是入口鲜甜,泛着虾肉的弹牙口感,只这样空口吃着,就能让人意犹未尽。

    但红丝馎饦也有自身的缺点,就是口感不如单揉的面条紧致、有筋道。

    偏生容娇用了冷淘的法子来做红丝馎饦。

    面条过了冷水之后,面身就会收缩,口感就会自然变得筋道。

    如此两两抵消,容娇做得冷淘红丝馎饦,便是口感味道俱佳,更上一层楼了。

    满意地点了点头,容娇就开始捣鼓配菜和酱料。

    配菜是切好的鸡丝与虾仁粒,再加上一些焯过水的青翠时蔬,随意摆一摆盘都是好看的。

    为了防止口味不同,酱料容娇则选了香香的芝麻酱、红彤彤的红油酱和酸甜口的糖醋汁子。

    每个碗都配上了三小碗。

    做好冷淘版的红丝馎饦之后,容娇便将那儿蒸好的花露都收集了起来。

    石榴花露蒸出来红艳艳的,让容娇想起冯太后艳红的蔻丹,味道隐约有些酸酸涩涩的。

    容娇就加了点浓郁的玫瑰汁子在里面,调了调气味。

    毕竟是要送给冯太后的,面上总得要过得去。

    正巧她打听过了,冯太后最喜欢的花就是玫瑰花。

    发挥最不好的石榴全都送给冯太后,月季花露送给蒋双莲,栀子花的送给宋玉墙。

    金银花露送给上了年纪的杨嬷嬷与盛公公,双鸢双鹤和小盛子几个,容娇则是要送蝴蝶兰花露。

    还有松竹花露与紫藤花露,都是容娇准备给沈陆离的。

    她面上的小漩抿出甜甜的笑意,将松竹与紫藤的模样花了上去。

    蒋双莲听到小厨房的动静渐渐小了,便知道容娇的宵食做得差不多了。

    她带着笑直奔小厨房而来,一进门就呼道:“哎呀,我最喜欢嗦面啦!哪一份是我的?”

    容娇正巧将最后一笔画完,笑眯眯抬起头答道:“姐姐随意拿一份就是了。”

    看了看桌上的四份荷花碟子,蒋双莲挑了一份道谢,随即了然道:“妹妹这是,给宋婕妤也做了一份?”

    “嗯,我看宋婕妤晚膳只传了一道菜,想来一定会饿的。”容娇笑道:“而且,我也想见一见宋婕妤。”

    蒋双莲点头说好,然后狠狠吸了一大口面,口中不绝道:“真是好吃!”

    说罢,蒋双莲就将那些酱汁挨个尝了个遍。

    也挨个夸了个遍。

    她边吃边夸,将自己吃了个小花脸。

    容娇在旁边看得欢喜,心中拾起了从前在御膳房的自在心情。

    见蒋双莲在埋头苦吃,容娇唤来媛儿,将一份红丝馎饦给装了起来。

    然后,她就亲自挽着食盒,去了长宁宫的主殿敲门。

    小薇是认得容娇的。

    目前后宫中唯一一位侍寝的妃嫔,更在侍寝后得了丰厚的赏赐,一口气晋升了两级。

    旁人都道,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将来大体是这位容美人一枝独秀了。

    小薇却是知道,何止是一枝独秀,未来的皇后娘娘就是这位呢。

    看在容娇曾经对宋玉墙的帮助、和容娇将来的地位,小薇此时和颜悦色了一些。

    然而她口中仍是遵循着宋玉墙的吩咐:“容美人,真是不好意思,咱们家主子,今天是不打算见客的。”

    “我知道的,但还是请姑娘代为通传一下。”容娇眼中是真诚的笑意:“一来,我和宋婕妤从前是相识的;二来,我看宋婕妤晚膳用得不多,想来此时肚中必定饥饿。我方才做了些宵食,就想着带过来给宋婕妤尝一尝。”

    “晚上空腹,可是对身子不好的。”容娇拧起了细眉,有些严肃道。

    第52章 冷淘(二)

    说到这一点, 小薇也是犹豫了一下。

    宋玉墙食欲不振,很是让小薇担心。

    若是容美人可以好好劝一劝,让小姐多用一些膳食……

    小薇看着容娇软软的笑容, 不由得点了点头。

    “还请容美人在这儿稍等片刻。”小薇行了一礼, 就转身进去通传了。

    过了片刻,小薇出来请道:“容美人, 我家主子有请。”

    容娇就随着小薇进了长宁宫正殿。

    与寿康宫穷奢极欲、金碧辉煌的风格不同,宋玉墙居住的正殿里面,可谓是简朴至极。

    倒有点契合宋玉墙清冷的性子。

    宋玉墙正在窗边自顾自地下棋, 左手执白棋,右手执黑棋。

    桌上的灯台映暖了宋玉墙淡淡的神情。

    容娇这样看着,莫名觉得,宋玉墙其实不是在无聊地自己与自己下棋。

    而是在用这种方式, 怀念过去与某个人度过的某一段时光。

    她的脚步微微顿了顿, 在地板上发出了微重的一声响。

    宋玉墙仿佛永远含着冰雪的眼眸顺着声响望了过来。

    在那一瞬间,容娇恍惚间看到宋玉墙眼中的冰雪化了一下, 露出几分笑意来。

    “容美人,过来坐吧, ”当容娇再回过神来的时候, 就见宋玉墙淡然地盯着她。

    好强的气场。

    却绝对不是冯太后那样、毒蛇似的、令人胆寒的气场。

    容娇有些羡慕地赞叹着宋玉墙的气场。

    然后上前按照规矩行了一礼:“嫔妾见过宋婕妤。”

    “不必拘礼。”宋玉墙略微有些惊讶地望向容娇:“往后若是没有他人在场, 容美人就不必这样行礼了。”

    说完这话,宋玉墙就看了看小薇,示意对方为容娇端茶搬座。

    等容娇坐下来了之后, 宋玉墙就对着容娇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谢谢你了。”

    容娇微微一愣,余光扫过宋玉墙手里的帕子时, 心中才明白过来。

    “我也要谢谢宋小……宋婕妤。”容娇也笑着向宋婕妤道了一句谢, 边说, 还边将拿一份冷淘红丝馎饦给拿了出来。

    宋玉墙的眼神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鼻尖也不由得吸了吸。

    “这是我做的宵食,用冷淘方式做的红丝馎饦,味道很不错。”容娇眼儿亮亮,将盘子往宋玉墙那边推了推:“我瞧着宋婕妤晚膳没用很多,如今恐怕是饿了。”

    虾肉的鲜甜混着各色酱汁的浓香钻入鼻腔之中,的确引起了宋玉墙的饥饿之感。

    “你不必谢我,是那几个人太过聒噪了。”宋玉墙的眼睛下意识地弯了弯,转瞬却又恢复了平静:“你往后倒不用特意来一趟了,还是离我远一些的好。”

    见容娇的眼神透出几分不解,宋玉墙望了望那碟子红丝馎饦,难得耐心道:“我今日下午得罪了长信宫的那三个,今日晚上又惹了冯太后不快,往后的麻烦定然是不断的。”

    “你若是和我走得近,恐怕也会被她们惦记上。况且你昨晚不是见过皇上了么,皇上必然和你说起我了。”宋玉墙转了转手上新装上的银质护甲,很是不习惯的模样:“我进宫来,是打定主意,要去和冯太后作对的。你现在明面上还是冯太后选的人,与我走这么近,恐怕冯太后会怀疑你。”

    “所以你我之间,还是不要有过多的交往才好。”

    宋玉墙三两句,就讲清楚了里面的利害关系。

    容娇默默点了点头,双手却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她心里头认同宋玉墙说的话,但总是升起一股想要和宋玉墙说说话的想法,不光如此,若是能再做一些宋玉墙爱吃的东西……

    她还挺想看着宋玉墙这张美面笑起来的模样。

    “不过是一宫之间,送些吃食的正常交往。”容娇朝着宋玉墙一笑:“想来冯太后知道了,也不会对我多说什么,说不定会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宋玉墙眉毛轻轻挑起了些:“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你在这儿待得时间可不能过长。”

    “我知道,若是过长,只会让冯太后陡然生出怀疑。”容娇自然接了话,眼中亮亮地闪着光。

    “我想说的是,若是你在这儿呆得时间太长了,等会儿皇上就会怪我了。”宋玉墙的眼中竟是有了一点狭促的意味,状似随意地望向窗外。

    容娇跟着看过去,正看到龙辇明黄色的一角。

    容娇的面儿一下子就充盈了欢喜的笑意。

    “宋、宋婕妤,那我就先走了。”容娇向宋玉墙含笑说了一句,等宋玉墙说了句好,就一下子雀跃着往门口赶,连带过来的食盒都忘记拿了。

    容娇先去了一趟小厨房,将红丝馎饦给端了进来,就急乎乎地跑进自己的小院里头。

    盛长福已经揣着拂尘,笑眯眯地等在小院里头了:“容小主来了,皇上已经等在里面了。”

    小盛子也跟在后面傻笑,上前殷勤地想帮容娇端盘子。

    被盛长福给抽了回去。

    容娇抿唇一笑,一头就要扎进屋子里面。

    不妨手中一空,扎进了一个蔓延着竹香的怀抱。

    “怎么这么急?”沈陆离举着那一碗红丝馎饦,低着头,在容娇耳边低低笑道:“也不怕摔着了。”

    容娇则是环住沈陆离的腰,扬起俏面,露出小漩:“急着见你呀。”

    然后容娇获得了一个带着竹叶清香的亲亲。

    抱得有些热了,容娇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松了手,嘴里面嘟囔着:“从前我不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今日却是尝到了。”

    这话叫沈陆离心头发软。

    他眼中不自觉含了点荡漾的笑,瞧了瞧那一碗好看的红丝馎饦,故意道:“难道娇娇在做膳食的时候,也想着我么——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里头有没有思念的味道。”

    “那你好好尝一尝,顺便看看哪个酱汁搭配地最好吃。”容娇的面上浮出一丝绯色,拽着沈陆离到美人榻上坐下。

    沈陆离也没再说别的,而是神色认真地品尝起来。

    “芝麻香入口香醇,这红丝馎饦裹满了芝麻酱,别有一种厚重风味。”沈陆离不紧不慢地用完了碗中的红丝馎饦,一个个评价道:“这红油酱看着辣辣的,入口却是有一种麻香,想来喜欢川蜀之地口味的人会很喜欢。我最喜欢的是这个酸甜口的糖醋汁,个人感觉更能激发出里头虾泥的鲜甜。”

    “这三种酱料可以说是各有千秋。”沈陆离最后总结道:“娇娇做的,都很好吃。”

    容娇带着娇嗔看了一眼沈陆离,哼道:“说不定哪天我做糊了,你也说好吃。”

    “娇娇自己难道没有尝过么?”沈陆离勾了勾容娇的小指,也学着容娇的模样故意哼道:“娇娇哪怕做糊了,也是人间至味。”

    “我不会做糊的,不然可是对不起御厨们对我的教导。”容娇一秒破了功,甜笑道:“陆离,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怎么样。”

    “娇娇这样说,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沈陆离松开了勾着容娇的小指,改为挠着容娇的掌心。

    容娇最是怕痒,当即笑软了,像只兔子趴窝在沈陆离的怀里。

    沈陆离见状,心满意足地不再给容娇挠痒痒,改为轻轻抱着容娇。

    “明日的话,正好是我母亲的冥寿,咱们一起去见一见她怎么样?”沈陆离低声问询容娇。

    “自然是好的——哎呀,说起来,我明日还要去向冯太后晨昏定省呢。”容娇说起这事,眼中褪去了不少惊惧之色,转而变成不想见冯太后的烦恼:“也不晓得冯太后的晨昏定省,要到什么时候呢。”

    若是冯太后硬生生将她们留到中午,还要留她们用膳可就不好了。

    “娇娇你放心,冯太后的性子是不会留你们下来用膳的。”沈陆离抚了抚容娇柔顺的青丝:“唔,她估计会对你们恩威并施一通,然后就懒得应付你们了。”

    不过明儿宋玉墙也会去寿康宫,冯太后会不会生气,这就不好说了。

    喔,明儿早朝过后,估计冯太后

    “那就好。”容娇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陆离。你母亲,有没有什么爱吃的呀。我请完安了之后,可以做一些带过去,也是我的一份心意了。”

    沈陆离细细地回忆了一番,嘴角的笑意微微淡了淡:“说来惭愧,母亲从前一切都是为了照顾我,却是很少显露自己的爱好。但是我母亲很喜欢读书作诗,想来会喜欢带着诗意的食物。”

    “好,我记下了。”容娇认真地点了点头。

    见沈陆离一双长眉有几不可见的失落,容娇心中一抽似的疼,柔嫩的手抚上沈陆离的长眉,一点点将其抹平。

    然后她与沈陆离的凤眼四目相对。

    像瞬间落入一片温沉的深海之中,也像触碰到天边挂着月牙儿的星夜。

    “陆离,你眼睛真好看。”容娇愣了愣,喃喃道。

    眼前的深海与星夜泛起了温柔的波澜:“怎么,难道在娇娇眼里,我只有眼睛好看么?”

    “没,陆离其他的也很好看!”容娇赶紧摇头,目光尤其落在了沈陆离勾起的薄唇上:“嘴唇最好看!”

    而且软软的,带着清爽而不凌冽的竹香。

    “那娇娇要不要猜一猜,它软不软呀?”沈陆离的凤眼中划过一抹深深的笑意。

    第53章 去晨昏定省

    听了这话, 容娇微微愣了愣,直到指尖触着的皮肤传来的温度,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捂了捂自己的面颊, 已然是一片滚热绯红。

    容娇抬眼, 就看到沈陆离含着笑意的眼眸和……因为抿起,而显得更加诱人的薄唇。

    陆离, 怎么现在变得这样坏呢!

    专说这些话来逗她!

    容娇心里面直哼哼,眼睛一转就想出了一个主意。

    她悄悄地直起腰板,趁着沈陆离没注意, 凑上去就亲了一口。

    然后腰一扭,从沈陆离的怀抱中挣脱出来,飞速地跑到寝室那里,从屏风后探出一个小脑袋。

    “我可试过了, 一点都不软, 还硬硬的。”容娇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我下次可不要再试了,你也不许再过来!”

    沈陆离方才被容娇突然软软“袭击”了一下, 现今正呆在原地呢,连身子都跟着僵僵的。

    听了容娇这番话, 又瞧见容娇的鬼脸, 沈陆离当即就忍俊不禁, 轻声笑了起来。

    瞅见容娇嘟起小嘴,就要关上寝室的门,沈陆离就迅速收起了笑容, 上前软声哄着容娇。

    “娇娇,我错了, 下回一定不再骗你。”沈陆离轻轻抓着门沿, 和容娇比着谁力气大:“我将我压箱底的宝贝都送给你, 娇娇就让我进去吧——这外头的地板又冷又硬,我方才批了好多的奏折,晚上睡在地板上可是不舒服的。”

    “哪里会叫你睡地板呢?外头不是还有你方才躺过的美人榻么,只不过没有紫宸殿的宽,有点拘束罢了。”容娇的手一使劲,将房门往里面拉了拉,对上沈陆离的眼后又心儿怦怦地改口道:“你说的压箱底的宝贝有哪些呀,让我听一听,若是合我的心意,就让你进来睡。”

    沈陆离便一个个往外面报名字,给容娇绘声绘色地描绘宝贝的模样。

    “……那镯子上面还细细雕刻了戏曲故事,无事的时候拿出来赏玩是很好的。哦对了,还有最有一个宝贝,可是里头最珍贵的,这时间独一无二的——”见容娇听得入了迷,沈陆离特意拉长了声音,像古埙曲子最后勾起的曲调,听得人心尖痒痒。

    容娇上一瞬还在好奇是什么,下一瞬便被沈陆离拉到了怀里:“最后一个宝贝是我,娇娇想不想要?”

    被沈陆离抱着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容娇请轻轻哼了一声,倚在沈陆离的怀里没有动弹:“好罢,虽然是我吃亏,但瞧着还可以,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吧。”

    “谢谢娇娇收留我。”沈陆离在容娇耳边低低笑着。

    容娇却听出了话语中的几分疲惫。

    正如沈陆离方才说的,他今日的确是处理了许多的奏折。

    当初拿冯家老三开刀的时候,因为是头一回,要不动声色地布局,又要快狠准地抓住。从年节时开始算计,耗费了小半年的时间。

    如今要朝着冯家老大开刀,却是简单了不少。

    原因无他,是冯家老三发现自己在审讯时辛辛苦苦帮着冯家的其他人兜底,冯家其他人却毫不留情地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且为了撇清关系,表达自己的忠心,冯家老大和承恩公还特意将冯家三房整个逐出了冯家,连族谱上的姓名都给抹去了,就差没把冯老三的生母从坟里面挖出来扔掉。

    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冯家老三当即就怒了,有了沈陆离许下的承诺之后,吐出来不少冯家的辛秘之事。

    也为现在抓住冯家老大的事情出谋划策不少。

    明后天就到了可以收网的时候。

    而冯家老大和冯家老三被捉住,承恩公一个也是独木难支。

    相信过不了几天,就会慌慌张张地露出马脚。

    “早些睡吧,瞧你眉眼中的困倦之意都明显得很。”容娇担心地望了望沈陆离泛着疲惫眼:“我去叫媛儿拿热水来,洗漱完咱们就睡觉。”

    “娇娇真是体贴。”瞥见容娇眼中的担忧,沈陆离振了振神色,想作出一副精神的模样,却被容娇阻了话头。

    “热水过来想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先去床上小憩一会儿。”容娇拧起了细眉:“不许逞强,不然我便真的不理你了。”

    沈陆离眼中划过一抹无奈的笑意:“好,我现在就听娇娇的话。”

    随后,他就在容娇的盯梢之下,褪下外衫,床上躺下、合上双目休息。

    容娇轻手轻脚地燃上了一炷安神香。

    是百合的香气。

    等到热水送来的时候,沈陆离已经呼吸绵长地入了睡梦。

    “麻烦容小主了。”盛长福识趣地将浸了热水帕子递给容娇:“皇上这几日呀,确实是整个人都扑在朝政上了,今日连午膳都没有动几口。皇上向来是有自己主意的,奴才劝不动,只好请容小主好生劝一劝了。”

    “你放心,我明儿一早起来就劝他。”容娇听见沈陆离今日没怎么吃饭,当下就蹙起了细眉:“若是他往后还是这样不顾自己的身子,你就和我说,我亲自做了膳食送过去。”

    听见容娇这么说,盛长福当即就眉开眼笑地应下了。

    有了容小主这句话,往后就不怕皇上不按时吃饭了。

    见容娇要为沈陆离擦面,盛长福踮着脚尖悄悄退下去了。

    温热的帕子散着热气,朦胧罩住沈陆离安睡的面。

    这样看着,越发像天上的谪仙了。

    “下回不好好用膳,真的罚你去睡美人榻。”容娇小声嘀咕着。

    然后,在这样一室温馨的静谧里,无声地弯起了眼,连嘴角的小漩都溢满了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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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娇第二日朦胧醒来的时候,正看到沈陆离俯身,给了自己一个温柔的早安吻。

    看见容娇睁开了眼,沈陆离眼中没有半点被抓包的惊慌,只有格外柔和的笑意:“昨晚谢谢娇娇为我浣面了——娇娇昨晚睡得晚,不如再睡一会儿?”

    反倒是容娇红了面,用被子遮住自己大半张俏面,闷声道:“今日要去给冯太后请安呢,我打算早些去。”

    不论是送花露给冯太后,还是要喝那苦苦的坐胎药,容娇都不想被旁人看见,生怕生出些什么事端。

    “好,娇娇自己拿主意就是。”沈陆离的笑意中多了些鼓励的意味:“我相信娇娇。””我想提前告诉娇娇,今晚我恐怕会不走寻常路来见你。“沈陆离补充了一句话。

    容娇一下子就明白了沈陆离的意思。

    “嗯嗯,我知道啦。你不用担心我,赶紧去上朝吧。”容娇的眼睛变作了弯弯的小月牙。

    沈陆离轻轻道了声“好”,为容娇掖好薄被,又嘱咐了几句不许贪凉,才离开寝室,亲手合上了门。

    媛儿正站在小院子里面等着。

    “奴婢参见皇上。”媛儿手中捧着几个精致的小盒。

    沈陆离停了脚步,眼风往那几个小盒子上一扫,心头就有了几分猜想:“这里头,有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这几个小盒子,是长信宫李选侍送过来胭脂和头油。”媛儿点了点头,将事情缓缓说来:“奴婢当时点明的时候,就直觉这些胭脂和头油里掺了些什么不好的东西。为了防止惊扰容主子,奴婢昨晚偷偷去找了太医院验证,确定了才来向皇上您汇报。”

    “直接交给慎刑司吧,若是确定了证据,让慎刑司去拿人就可以。”沈陆离也曾对李媚儿和武纯二人调查过,他可不相信李媚儿是一个直接实名制投.毒的人,背后想害容娇,说不定另有其人。

    媛儿低声应下,将东西交给了一个专跑腿的小宦官。

    盛长福收到了沈陆离投来的目光,也低声道:“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会派人去慎刑司好好盯着的。”

    沈陆离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向媛儿道:“你先将这件事情婉转告诉给你家主子,免得她等会儿被吓到。”

    今日是第一回 晨昏定省,可不能让冯太后太得意。

    “奴婢会小心告诉主子的。”媛儿行了一礼,送沈陆离离开。

    而后转身进去服侍容娇洗漱。

    媛儿的手艺很巧,很快照着容娇从前的风格画了个精致的妆。

    “幸好小主唇色天生粉嫩,不需要用口脂过多的修饰。”媛儿笑道:“不然小主每次一紧张就会舔一舔嘴唇,吃多了口脂可是不好的。”

    容娇若有所思:她竟然是有这样的习惯?那她可是要好好控制一下,尤其是在冯太后面前。

    想完这件事情,容娇就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沉思起来。

    “媛儿,将上回冯太后送我的那对镯子取过来吧。”容娇思虑片刻,就做了决定。

    这头一次晨昏定省,在冯太后看来,可是大事情。

    带着这一对镯子过去,冯太后想来会对她更宽和一些。

    换好了镯子之后,容娇就带着媛儿往寿康宫去了。

    蒋双莲和宋玉墙的院子还静悄悄的。

    七品的美人照着宫规是要步行的,但沈陆离特意赐了容娇一个小轿辇。

    瞧着精巧,又蒙了流光纱遮挡阳光。

    容娇一瞧就觉得喜欢,带着笑坐上了小轿辇。

    “小姐,容美人已经走了。”小薇合上了窗棂,对着宋玉墙汇报:“其他的妃嫔还没准备起身呢。”

    “容美人恐怕是有事情要和冯太后说。那咱们也等一等,不着急的。”宋玉墙的眼神仍旧是平静的,却又和昨日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她为自己抹上了艳红的胭脂,整个人越加妩媚动人起来。

    那一点艳红,像深埋在了眼瞳深处。

    泅出几分带着恨意的火焰。

    第54章 请安的斗争

    在前往寿康宫的路上, 媛儿将那几盒胭脂与头油的事情婉转说了出来。

    “主子放心,这件事情皇上已经交由慎刑司处理了,目前谁是那恶毒之人, 还没有定论。”媛儿道:“等查到了那人之后, 皇上必然会好好处置,让那人付出代价的同时, 震慑一下后宫中其他不安分的人。”

    容娇苍白着脸点了点头,握着帕子的手不由得团紧了一点。

    她从前就知道,这后宫中的人, 会为了荣宠地位,而相互倾轧。

    但她没想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这样不择手段,连还没怎么交往、交恶的人都能下手。

    媛儿轻轻叹了口气, 对容娇道:“有的人就是这样, 只想着将别人给踩下去了,自己就能上去。”

    “主子现今是招人眼了一些, 不过过两天就好了。”

    “过两天,招人眼的就变成宋婕妤了是不是?”容娇莫名有些闷闷不乐的, 不是为自己, 而是为宋玉墙。

    宋玉墙还不是冯太后选进来的人, 到时候就会更多一层压力了。

    “每个人选的路都是不一样的。”媛儿轻声道:“宋婕妤要实现的目的,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主子您也别担心,宋婕妤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容娇叹了一声, 瞧着恹恹的,没有想说话的意思。

    倒是媛儿主动问询起下午做膳食, 要用到的食材。

    等容娇说了个大概之后, 轿辇就到了寿康宫门口。

    一下轿辇, 唐公公就到了容娇面前行礼:“嗳呦,容小主居然这么早就来了,您可是头一个来的!”

    “唐公公不必多礼。”经过这几天,容娇已经说熟了这几句话。

    说完这句话,容娇又指了指媛儿端着的小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昨日,我答应要送太后娘娘的花露,所以就早早过来了,只希望太后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唐公公昨日在外间伺候着,对这些事情倒不是很清楚。

    此时听容娇这样说,唐公公的眼睛就转了转:“哦——既然是这样,那奴才就进去为您通传一下。”

    原先他是打算说句漂亮话,然后带着容娇进去,晾在正厅里面慢慢等着的。

    这是冯太后惯会使的下马威,既不用费心神,又简单有效。

    但既然容娇提到了和许太后的约定,唐公公便不能按照从前那样处理了,要先进去通传一下。

    于是乎,唐公公进了正殿,站在冯太后的寝室外面请示道:“奴才见过太后娘娘——容美人已经过来请安了,说是带了答允您的花露来,是否要奴才带着容美人进来?”

    冯太后正在用玫瑰花瓣敷面,整张脸都被玫瑰花瓣给遮盖了起来。

    闻言,冯太后没有被遮住的细眉就上挑了起来,意味有些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哦?花露,她居然挺勤快的。”

    昨日容娇和她说的时候,她只当容娇要来敷衍她,即便拿了过来,也要过上许久。

    不成想只隔了一天就做好了,别是次品吧?

    唐公公听了这话,就赔笑着应了一声,却没有等来冯太后的下文。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冯太后仍在慢悠悠地敷面。

    就在唐公公不知所措的时候,在替冯太后装饰步摇的孟嬷嬷斜了唐公公一眼,叹了口气,怜悯似的说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你去将容美人带到正厅中等待,上些好茶,叫她等太后娘娘一会儿就好了。”

    唐公公没了对着外人的嚣张模样,赶紧讷讷应了下来。

    不怪孟嬷嬷怜悯他,实在是除了孟嬷嬷之外,极少有人能读懂冯太后的言下之意。

    容娇在殿外面等了一小会,就被唐公公请进了正殿。

    就着香茶,容娇便用了好几块香香糯糯的牛乳糯米糕,里头加了细腻的红豆沙,更增添了几分香甜滋味。

    冯太后来得比容娇想象得快。

    瞥见一道金红色身影走进正厅之内,容娇就赶紧抹了抹嘴,起身行礼:“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不必多礼。”冯太后眼睛落在容娇的手腕,看见了一对熟悉的羊脂白玉镯子,语气中的笑意越加明显:“容美人今日倒是戴上了这个镯子,叫哀家有点惊讶。”

    容娇抿唇一笑,抱紧了手中的盒子,看向冯太后的目光清清澈澈:“因为今日是第一次向太后娘娘请安,嫔妾就想着要郑重一些。”

    说罢,容娇就把盒子双手呈给冯太后:“太后娘娘,这便是我昨日提到的花露。”

    “没想到容美人这么快就做好了。”冯太后微微一笑,端起茶抿了一口。

    容娇端着盒子,面上倒没有任何不自在,带着笑将做花露的方法给说了一遍:“……这做花露是很快的,所以我今日就拿过来给太后娘娘了。花露放在糕点里头或者茶汤里面都是极好的。”

    “太后娘娘现在可要尝一尝?”

    孟嬷嬷闻言,当即瞪起了眼睛。

    还没有经过太医检验的东西,居然敢提出给太后娘娘吃!

    出乎孟嬷嬷的医疗,冯太后居然显出很是感兴趣的模样:“好啊,那你过来倒与哀家。”

    容娇垂眸上前,将花露按照一定的分量,小心倒入冯太后的茶盏之中。

    瞬间,就有一股好闻的玫瑰香气蔓延开来,却又不似纯然浓郁扑鼻的玫瑰香薰,还带着一种清爽的微酸气息,正好中和了玫瑰的浓香。

    见冯太后又挑起了细眉,容娇便主动解释道:“回禀太后娘娘,这瓶是用玫瑰花瓣与石榴花瓣蒸出的花露。”

    冯太后微微颔首,端起茶盏浅浅尝了一口:“嗯,还算不错。”

    四周服侍的宫人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论冯太后是为了拉拢容娇更多的好感,还是真心觉得容娇做的不错。

    能让挑剔的冯太后都夸了一句,可见容娇的确有本事。

    他们都在心里不由自主地佩服起这位容美人来。

    容娇面上瞬间就露出欢喜的笑容:“太后娘娘喜欢就好,下次嫔妾做了新的口味来。”

    “嗯。”冯太后又尝了一口茶,淡淡道:“你就给哀家一个人做了花露?”

    “没有。”容娇很是乖巧的模样:“嫔妾将选剩下的花瓣也做了好几瓶花露,分别送给了皇上、宋婕妤和蒋选侍。”

    “选剩下的”四个字明显很好地取悦到了冯太后,此刻她笑道:“哦?可否和哀家说一说,他们几个的反应?”

    “回太后娘娘,皇上说蛮喜欢的,蒋选侍也高兴地收下了。”容娇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就是宋婕妤有些勉强。”

    闻言,冯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几分显而易见地轻蔑:“她也应当勉强……既然皇帝说喜欢,那你就继续给皇帝做。若是平日里做了什么好东西,只管亲自往紫宸殿送去就是了,只说是哀家的意思,没有人敢拦着你的。”

    见容娇懵懵懂懂的神色,冯太后难得多说了几句话:“你会厨艺,这是你比旁人多的争宠手段,可要借此好好把握住皇帝的心才好。”

    “多谢太后娘娘指点,嫔妾知道了。”容娇掐着时间露出明白的神色,心中有些浅浅的欢喜:有了冯太后这样的话,她往后若是去找陆离,就能方便许多,也不怕冯太后瞧出端倪了。

    冯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容娇给她再续上一盏花露茶。

    这时候,唐公公又进来汇报,说是其余的妃嫔过来请安了。

    冯太后从鼻腔里面哼了一声。

    容娇安静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之上,看着几位妃嫔鱼贯而入。

    其余几位容娇都是见过的,惟有一个是面生的,想来就是那一位冯丽仪。

    冯丽仪生得姿容中上,只是眉眼间总是一股怯懦的模样,大大减少了她的美貌。

    而今日最为亮眼的,是宋玉墙。

    宋玉墙本就是妩媚吸睛的长相,今日涂了嫣红的口脂,更是压遍群芳。

    甚至……连盛装打扮的冯太后给比下去了。

    冯太后在那一刹那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起来吧,都坐下。”冯太后看着面前向她行礼的一众人,尤其是最前面的宋玉墙,眼中隐隐划过几分不快。

    “不知宋婕妤,昨晚哀家原本要用的白玉鸭卷,你用的可是合心?”冯太后很快收敛了那几分不快,转而变轻笑。

    容娇一听这话就睁大了眼睛:她可是没想到,宋玉墙昨天刚来宫里面,就直接挑衅了冯太后。

    其余几位妃嫔也是一脸惊异。

    宋玉墙却是毫不惊慌,平静地看了看自己的镀银嵌玉珠护甲:“回太后娘娘,嫔妾本以为那白玉鸭卷是什么天上的珍味,才值得太后娘娘您每顿晚膳都要吩咐御膳房呈上,没想到您的品味,居然是这样平平——”

    这样平静的话语落下,却好似一滴水落入了整锅沸油之中。

    冯太后重重地搁下了茶盏,孟嬷嬷则是冷笑着瞪起了眼睛,对宋婕妤一番言语输出,斥责宋婕妤不恭不敬。

    而除了容娇和蒋双莲之外,其余三人也帮着孟嬷嬷说话。

    以武纯说得最勤,李媚儿其次,冯丽仪倒只是应和两句。

    容娇听见孟嬷嬷的尖锐话语,不由得咬了咬唇,想着应该怎样不动声色地为宋玉墙讲话。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宋玉墙不但一个个都应付了下来,还游刃有余地反驳了回去,直把对面的人气得不轻,连面儿都红了。

    冯太后这一回不搁下茶盏了,转而变为拍了拍桌子,纯金的手钏在桌上嗑出沉闷的响声。

    殿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宋婕妤确实是牙尖嘴利的。”冯太后开始变得皮笑肉不笑起来。

    整个正殿内都被一种莫名的压抑氛围给弄得悄无声息。

    冯太后转了转手钏,冷冷的目光直直刺向宋玉墙:“不知道宋婕妤可知道,上一个这样牙尖嘴利的,下场如何?”

    宋玉墙却是一点儿都不畏惧地迎上冯太后的目光。

    她朱唇轻启,正要讲话,却被匆匆跑进来的唐公公所打断:“太后娘娘,慎刑司的邢公公来了,还带了皇上的口谕来。”

    众人皆是一愣,惟有容娇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

    难怪陆离要提前告诉她,若她突然知晓接下来的消息,的确是会被吓得不轻。

    “皇上的口谕?那就请进来吧。”冯太后皱了皱眉,还是让唐公公将人给请了回来。

    邢公公是慎刑司的总管,生得一脸恶煞模样,听说在审讯方面很有一手本事。

    “奴才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各位小主。”邢公公面色平静地行了个礼,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在座的人都平静不了。

    “奴才奉皇上的口谕,前来捉拿武选侍。”

    第55章 冥寿

    邢公公话音未落, 就听武纯尖尖的一嗓子:“你说什么!”

    等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武纯眼睛一抹,就多出许多的泪水来:“邢公公, 你可不要污蔑本小主——随意诬陷妃嫔, 这可是重罪!”

    邢公公连眼睛都没有抬,仍旧是面色平静, 将武纯在李媚儿送给容娇的胭脂盒里,下了毁容之物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太后娘娘,奴才已经审问过武选侍的贴身宫女了, 武选侍无从抵赖。”邢公公又行了一礼:“皇上给了奴才口谕,一旦查出了谁是幕后主使,立刻捉拿回去,还请太后娘娘谅解。”

    冯太后捏了捏眉心:她原先看着武纯还算机灵, 怎的做事这样不干不净, 连小小的栽赃都做不好。

    要她何用!

    这样的蠢货,还是早些处理掉的好, 省得到时候拖了她的后腿。

    那边武纯已经跪了下来,哭哭啼啼地申诉自己的无辜。

    李媚儿却是面上带着恼怒之意, 恶狠狠地盯着武纯, 恨不得上去打她几巴掌才解气。

    “既然皇帝给了口谕, 那哀家也不能驳了皇帝的面子。”冯太后的神色头一回挂上了明晃晃的厌恶,她的语气极为随意,好似满不在乎:“不劳烦邢公公亲自动手了, 唐德——”

    下一瞬,还在地上啼哭的武纯就被从角落里窜出的大力宦官捂住了嘴, 拽着双手就被拖了下去。

    不像是对待人, 像是在对待牲畜似的。

    容娇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好像也是冯太后对待她们的态度。

    见武纯被拖走, 邢公公点了点头,行礼告退。

    整个寿康宫中的空气也随之凝滞。

    冯太后的面色很不好看。

    慎刑司说证据确凿,就说明武纯这颗还没来得及放置的棋子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还枉费了她让唐德花时间来挑选培养。

    再有一点,现在还在晨昏定省的时候,沈陆离就让邢公公来她的寿康宫捉人,捉的还是她挑选出来的人。

    这不是当着旁人的面打她的脸么?

    虽说武纯是真的蠢,才过了几日就急着向得宠的容美人下手。

    想起容娇,冯太后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眯了眯。

    既然事情发生在容娇身上,那怎么方才来请安时,没见她提起半点呢?

    莫非她竟是不想表面上那么单纯,而是在底下做挑事的那一方?

    可此时容娇的表情看着,却是方才才知道的模样。

    冯太后在后宫横行惯了,可不是旁人瞻前顾后,走一步都要考虑三步的样子,当即就准备向容娇问个明白。

    就在冯太后要开口的档儿,她就听见了宋玉墙懒懒地哼声:“哎呀,没想到我只是直觉有些不对,和皇上提了一嘴,却真的查出了一点东西来。”

    听了这句话,冯太后的眼神就是一厉。

    她倒是忘了,宋玉墙身为沈陆离亲自点进宫来的人,必然是让沈陆离挂念的。

    昨日去长宁宫,怎么会不顺路见一见宋玉墙呢?

    这样看来,东西还没到容娇那边,就被宋玉墙拦下了。

    这样倒是解释合理了。

    “宋婕妤真是火眼金睛。”有了方才的那一出,冯太后也没了敲打人的兴致,让孟嬷嬷说了一些恩威并施的话,就让人散场了。

    宋玉墙是最先离开的人,迈着规矩的步伐,坐上了大轿辇。

    容娇的小轿辇就停在后边。

    她们是在场惟二有轿辇的人。

    容娇经过宋玉墙身边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若不是宋玉墙,她还不知道该如何说呢。

    “宵食的味道不错。”宋玉墙极具攻击性的美貌柔和了一瞬,在轿辇起来的那一刻,丢下了一句话:“红油酱的味道也很不错。”

    容娇懵懂点了点头,想道:原来宋婕妤,竟是个喜欢吃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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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康宫内,冯太后面沉如水,有些恼色地将最后一口茶喝尽。

    孟嬷嬷体贴地为冯太后续上茶水。

    “再加点那个花露,还怪好喝的。”冯太后偏爱玫瑰,对容娇送来的花露很是喜欢。

    “太后娘娘,您说会不会,这件事情是皇上有意安排的?或者说,是和宋婕妤一起,想要针对您安排的人……”孟嬷嬷觉得此事不大简单,低声向冯太后问询。

    “最近皇帝还和从前一样,将弹劾冯家的折子给哀家看,还训斥了两个上言的言官,应当没有生出那个心思。”冯太后闻言有些不屑:“你只看他昨日去长宁宫找容美人,还去见了宋婕妤就知道,是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呢。哀家回头给容美人传上几句话,骗着她吹一吹枕头风就是了。”

    男人嘛,都是这样的,三两句就能被枕头风迷得不得了。

    唐公公这时候哆嗦着跑了进来,汇报朝堂上发生的大事情。

    吏部尚书带着早就被抓起来的冯家老三上了朝,连和其他好几位有权有势的官员,上书参奏冯家老大欺君罔上、罔顾法纪、陷害兄弟云云。

    “吏部尚书已经带着人去捉拿大老爷了!”唐德说到这最后一句话,浑身已经抖成筛子了。

    冯太后手一抖,那刚刚倒满的茶盏就碎了一地。

    她一时怒上心头,正想站起来,竟是眼前发黑地跌坐在椅子之上。

    “太后娘娘!”孟嬷嬷焦急起来,大声呼唤道:“快,快叫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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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寿康宫的兵荒马乱不同,长宁宫里面是一片和谐。

    容娇正在亲手清洗刚摘下来的荷花,散着一股荷花的清香。

    蒋双莲在一边自告奋勇地给容娇烧开水,准备等会儿让容娇给荷花焯水。

    只是她动作不甚娴熟,需要媛儿芳儿在旁边看着,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模样。

    “多谢姐姐来帮忙。”容娇见水快要烧开了,就对蒋双莲说道:“那儿豆腐快好了,你快去帮我看看。”

    听了这句话,原本很是不服输的蒋双莲就愉快到旁边去了。

    容娇抿唇一笑,将花瓣焯了一遍水。

    原本两个手掌大的花瓣瞬间就缩了水,不过颜色显得越发深红可爱了。

    等蒋双莲捧来豆腐之后,容娇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砂锅,在最底下铺了一层荷花花瓣,然后小心地将白白嫩嫩的豆腐块给放上去,最后再盖上几片花瓣,好让荷花的清香完美渗透进豆腐块之中。

    然后用小扇子将火苗扑到文火的大小,慢慢炖着就是。

    粥羹翻滚间,白嫩的豆腐块逐渐染上绯红色的颜色,好似雪后的霁日,在日暮时晚霞漫天的模样。

    这便是雪霞羹,名字美,样子也美。

    容娇掐着时间,倒了一些清香扑鼻的兰花蜂蜜进去,就合上了砂锅小盖。

    “再炖煮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将火歇下来了。”

    说罢,容娇又转身去做碧筒酒,将清澈的酒液倒入连柄的大荷叶之中,挽成一个模样新奇的大酒杯。

    随后,容娇就挽着袖子,接连做了鱼跃龙门、汤浴绣丸几道精致的大菜,以三脆羹收尾。

    做完所有的过后,已经快到了傍晚的时辰。

    “你快去找皇上,剩下的这些我就替你分了送人。”蒋双莲帮着容娇收拾好了食盒,又送了她上轿辇。

    容娇笑着应了好。

    等容娇到了紫宸殿的时候,正看到盛公公面色不佳的指挥宫人将龙辇给抬进仓库里面。

    瞥见容娇来了,盛公公才勉强收敛了面色,笑着上前:“容小主来了,皇上正好从寿康宫那边回来。”

    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颇大,容娇尽管身居后宫,也从媛儿口中了解了一二。

    冯太后此时召了沈陆离过去,必然是没有好事的。

    “多谢公公。”容娇心中泛上了几分焦急,提着食盒就进了内殿。

    甫一进门,就看见了正在捏眉心的沈陆离。

    恍惚就是眨眼的功夫,沈陆离就收了眼中的疲乏,朝着容娇温柔一笑:“娇娇,你来了?”

    “嗯。”容娇拿着食盒走进了沈陆离,轻声问道:“今日可还好。”

    陆离上前两步,提过沉甸甸的食盒,含笑回道:“是有一些累,不过娇娇不要为我担心,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只是将来恐怕要辛苦娇娇了,要为我应付冯太后。”

    冯家已然处于危急之中,冯太后自然要忙着找人吹枕边风了。

    “我不辛苦的。”容娇笑着摇了摇头,一双眼儿亮亮的:“能帮到你,我很开心的。”

    沈陆离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低头在容娇额上落下一吻。

    “咱们走吧,母亲还在那边等着我们。”他牵起了容娇的手。

    沈陆离带着容娇进了御书房后面的小祠堂。

    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里面摆放着历代帝王和皇后的牌位,日夜用长明灯供奉。

    在这些牌位面前,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牌位——“生母钟氏之位”。

    片刻后,容娇才想起,沈陆离登基之时,是没有追封生母为太后的,只尊了养母冯贵妃为冯太后。

    为此,还有不少人在暗中嘀咕,这位新帝是否不孝。

    “当年冯太后执意不准册封我的生母,我也无可奈何,只能将她的牌位悄悄供奉在这里。”沈陆离想起当年的事情,神色上闪过几分阴沉:“其实这样也是好的,若是当时追封了母亲,她必然是要和先帝同葬的——我的母亲,当初是被迫侍奉先帝的,她肯定是不愿的。”

    容娇握了握沈陆离的手,传递着抚慰的温暖。

    沈陆离反手攥紧了容娇的手,带她走到牌位的面前,认认真真地介绍了容娇。

    “母亲,这是我的心上人,她名唤容娇。”沈陆离正了正面色,郑重道:“娇娇生得很好看、性子活泼……”

    沈陆离一气儿说了好多夸赞容娇的话,如数珍宝一般,将容娇的优点全然说出。

    甚至于容娇红着面,拽了拽他的袖子时,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了嘴。

    “母亲,若是您亲眼见了娇娇,绝对会喜欢得不得了。”沈陆离的眼中有些许的黯淡。

    容娇轻轻咬了下唇,将盒中所做的佳肴一一拿出,摆放在前头的供桌上。

    “母、母亲好,我是容娇。”容娇头一回说出这个称谓,又结巴又脸红:“这些都是我做的膳食,若是不合您的口味,还请谅解。您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托梦给我的。”

    这话说得沈陆离不由弯了弯唇角。

    容娇望着面前小小的牌位,心中莫名浮现出一个温婉的妇人模样。

    妇人一双美目含着浅笑,对容娇点了点头,薄唇微动,好似在说:“好孩子。”

    “母亲,您现在不用担心陆离啦。”容娇的嘴角露出浅浅的小漩:“现在陆离有我照顾啦。”

    第56章 暗流涌动

    给沈陆离母亲过完了冥寿, 容娇就和沈陆离出去用了晚膳。

    “很好吃的,母亲肯定会喜欢的。”沈陆离尝了一口雪霞羹,对容娇笑道。

    容娇点了点头, 眉眼轻松地舀了一勺三脆羹:“你这么说, 我就放心了——对了,你的嘴瞧着有点上火, 我明儿煮一杯甘菊蜂蜜水给你。”

    “多谢娇娇。”沈陆离俊面含笑。

    等用完膳,沈陆离让杨嬷嬷亲自送了容娇出去。

    “晚上见,娇娇。”沈陆离朝容娇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

    容娇又低又软地应了下来, 跟着杨嬷嬷走了出去。

    不想杨嬷嬷却是塞给了容娇一个满满当当的荷包。

    “容小主,这是当年皇上母亲留给我的,说是攒给儿媳妇的。”杨嬷嬷笑得很和蔼:“如今容小主见过了皇上母亲,这荷包自然就要给您了。”

    容娇带着点被认可的小自豪接过了荷包:“那谢谢嬷嬷。”

    杨嬷嬷笑眯眯地请了容娇上轿辇。

    等容娇回到小院里的时候, 外头就传来了皇上翻了宋婕妤牌子的事情。

    知道实情的容娇自当沉得住气, 寿康宫里的冯太后却是坐立不安。

    “她与我们冯家结了仇,到时候还不知道该怎样说冯家的坏话呢!”冯太后难得咬了牙:“这可不成, 明日哀家要召见冯丽仪、容美人和李选侍。”

    “奴婢知道了。”孟嬷嬷低声应下:“太后娘娘您别生气,刚刚才敷过玫瑰汁子。”

    冯太后一副才想起来的慌张模样, 又命孟嬷嬷重新端了一盆过来。

    时辰一到, 龙辇就停在了长宁宫门口。

    沈陆离一踏进长宁宫的正殿, 就看见小薇在等着自己。

    “奴婢见过皇上。”小薇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我家小姐不舒服,就先行歇下了,让我请皇上直接从小道过去就是了。”

    “朕知道了。”沈陆离也面色平静地回复道:“明日还请你家小姐早些起来, 朕有些事情要和她商议。”

    小薇应下,沈陆离也加快脚步, 直接从密道到达容娇的正厅里头。

    沈陆离转过屏风, 就看见在美人榻上等睡着的容娇。

    容娇呼吸绵长, 柳眉杏眼中含着一股安然的娇憨滋味,睡得香喷喷的,手中还捏着一本要掉不掉的话本子。

    沈陆离不觉轻笑。

    他上前拿过那个话本子,神色中带着点不自觉的虔诚,在容娇额上落下轻柔的一吻:“娇娇,久等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呀?”容娇迷迷糊糊睁了眼,语气中带着亲昵的娇憨,

    等到彻底睁开眼睛,看见沈陆离深藏在眼底的疲乏,容娇又改了口:“其实我也没有等很久,是那个话本子太无聊了——我给你准备了肉末蒸蛋和凉拌茄子,都是好克化的你多吃一些。”、

    今天是小盛子朝她递了消息,说是沈陆离又没怎么用晚膳。

    如今容娇除了钻研美食这个爱好之外,更多了投喂沈陆离的爱好。

    陆离已经这么幸苦了,她可要帮陆离好好补一补。

    沈陆离自然不会拒绝容娇的好意,当即就带着幸福的笑意,坐在了桌子边上,享用容娇为他准备的爱心宵食。

    鸡蛋羹入口顺滑无比,融入了肉末的丰腴香气,只咀嚼着,就有肉汁与蛋羹的汤汁在舌尖翻滚。

    而凉拌茄子,是容娇将新鲜呈上的小茄子蒸软,撕成一缕一缕的,拌上糖醋口的酱汁,绝对是下饭的好物。

    美得沈陆离吃了一小碗饭,还要想要加饭。

    生生看在容娇写着“不许”的眸子才做了妥协。

    “我同你说一说接下来的计划。”沈陆离抱着容娇窝进了铺着凉竹席的床上,对着容娇亮晶晶的眼,缓缓说道:“冯太后恐怕会不停地找你,估计还会对你说……”

    窗外,渐次有蝉鸣隐约响起。

    掩住室内温馨的旖旎低语。

    ——————————

    吻了吻尚在熟睡中的容娇,沈陆离起身从密道回了长宁宫正殿。

    “见过皇上。”宋玉墙已经梳洗打扮完全,给沈陆离行了一礼。

    沈陆离微微颔首:“起身吧。”

    盛长福适时地递给宋玉墙一道明黄的圣旨。

    “从今日起,你就能更有底气了。”沈陆离淡淡道。

    宋玉墙平静的面上划过几分激动:“臣女多谢皇上!”

    “冯太后最近心绪不大稳定。”沈陆离仍旧是淡淡的,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再过两个月就是她四十六岁的寿辰了——人渐渐老了,再老是生气,朕真是怕她身子出些什么事情。”

    “所以,朕前几天将太医院头昏眼花的太医清出去了一批,只希望能有些真材实学的太医,好好地照顾照顾冯太后的身子。”

    闻言,宋玉墙眼中倏然闪过几道光芒:“臣女都知道了,必然会让冯太后好生歇息,迎接寿辰。”

    沈陆离满意地颔了颔首,转身去上朝了。

    宋玉墙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容,回首小声对小薇说道:

    “小薇,冯太后寿辰,冯蝽身为她的侄子,怎么能不过来道贺呢?”

    “都说酒壮人色.胆,不知道放在冯公子身上,会不会更胜呢?”

    莫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后,皇宫众人就都得知了。

    长宁宫的宋婕妤一朝得宠,竟是直接成了九嫔之首的昭仪,还被皇上委以凤印,执掌六宫事宜。

    可谓是显赫至极。

    而冯太后则是直接摔了一整套珍贵的釉里红嵌宝石茶具。

    她自从十六岁进入先帝后宫以来,一直是顺风顺水的,何曾这样狼狈过?

    照理说,沈陆离未曾娶妻,后宫先前也一直没有妃嫔,凤印是一直由冯太后保管的。

    但是冯太后先前因着先帝遗诏,被迫去了碧州一段时间,就没将凤印给带过去,让眼疾手快的盛长福给收了回来。

    而冯太后自从回宫之后,就一直忙于关照冯家和采选的诸多事宜,加之没有要用到凤印的大事情,自然而然就将凤印这件事情给抛到了脑袋后面。

    不想却是给了沈陆离机会,直接将凤印赐给了宋玉墙。

    “太后娘娘息怒。”孟嬷嬷当即就跪下了,好声好气地劝着冯太后:“时人最重孝道,您若是开口向皇上索要凤印,不怕皇上不给的。”

    “哼,哀家只怕他和先帝一样糊涂!”冯太后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哀家只想着从宫女里面选人,却浑然忘了世家女子中也多见这样的狐.媚.子,到底不是端端庄庄养出来的嫡女,生母还是个给人做外室的贱.人。”

    贬低了一通宋玉墙的出身,冯太后就转而说起沈陆离:“哀家若是想要强要,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来,宋玉墙新进得宠,皇帝必然少不了新鲜,一时半会儿只怕要拴在长宁宫里面。二来,朝堂上近来多针对咱们冯家,我若是为了这一件小事情,和皇帝撕破了脸皮,那可就不大好了。”

    况且她昨天刚刚见了沈陆离,试探了一番,发觉沈陆离并未有想处置冯家的想法。

    捉拿冯家老大的决策,不过是迫于朝臣一封封奏折的压力罢了。

    “既然宋玉墙一时得宠,那就让她得意着去吧。”瞧着地上碎碎的陶瓷碎片,冯太后略略平息了一点怒火,对孟嬷嬷吩咐道:“你去将容美人、冯丽仪两个人给哀家叫过来。”

    至于其他两个人,等爬出了选侍这个位份,再来见她吧。

    容娇这边是由唐公公过去通知的,媛儿已经能十分熟稔地塞荷包,将人客客气气送走了。

    没被冯太后选中,蒋双莲也乐得清闲,问询了容娇有没有要帮着准备的食材,就乐呵呵地跑去小厨房洗菜了。

    倒是容娇有些愁眉苦脸:不知道这回冯太后过去,是要和她讲些什么东西呢。

    容娇在去寿康宫的路上想破了脑袋,也只想出“坐胎药”和“努力与宋昭仪争宠”两个提炼出的讲话观点。

    没想到冯太后讲的内容,比容娇想得还要羞耻与龌.龊。

    显然冯太后是被早上的那一道圣旨给弄急了,居然给她们讲起房中之事。

    比如怎样才能更让男人神魂颠倒、怎样才能更容易怀上皇嗣……

    看冯太后那种侃侃而谈、口若悬河的模样,一瞧就是理论和实践都很经验丰富的那种。

    甚至……比那日司寝嬷嬷讲给容娇的,还要露.骨。

    容娇和冯丽仪坐在底下,,两两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恨不得将耳朵捂起来的尴尬。

    冯太后却是全然不觉,还有些得意地传授自己的御男之术。

    等到日头渐昏的时候,冯太后才勉强放过她们。

    “好了,今日哀家就说到这里吧。”冯太后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这些哀家都是不轻易给旁人知道的东西。你们既然得了,就要好好施展这个本事,抓住皇上的心才对——哀家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你们的未来考虑。”

    “行了,你们退下好好想想吧。”

    这番样子,倒很是让人动容。

    容娇却是连眉毛都没有动半下,安安静静地退出了寿康宫。

    脑袋微微一歪,就将冯太后的那些话给倒了出去。

    今晚给陆离做清蒸荷叶鸡呀。

    容娇的面红扑扑的。

    第57章 太后寿宴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 紫宸殿照旧传来翻了宋昭仪牌子的消息。

    私底下有宫人悄悄猜测,这位宋昭仪,要花费多久的时间, 能从昭仪升为四妃呢?

    会不会比冯太后当年花的时间还要短一些?

    冯太后听了这话虽然生气, 但也未曾追究下去。

    原因无他,是冯家老大被押解到京城了。

    上回冯家老三被抓住的时候, 冯家老大与老二承恩公是打定了主意,趁此机会将冯家摆脱不掉的罪名扣在了冯家老三身上。

    可这回情况却是有些不一样了,是冯家老三亲自出面指证的冯家老大。

    在旁人看来, 这一场兄弟阋墙,比谏官的奏折要精彩可信多了。

    冯太后认为,他们既然已经弃车保帅,让冯家老三背起了许多的黑锅, 那冯家其他人就绝对不能再被牵扯进去。甭管用什么方法, 都要让冯家老三改口,说是因为被旁人胁迫, 才指证自己的兄弟。若是再利用一点,将那些纷纷上奏的谏官给处置了, 那倒真是一件大好事。

    不想, 她派了唐公公去搜寻被逐出冯家门的三房夫人与子女, 却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碧州没有,在京城的娘家更没有。

    这一下,连可以拿来威胁冯家老三的筹码都没有了。

    想也知道, 必然是被人悄悄地给藏了起来。

    否则冯家老三必不可能有胆子这样。

    莫名的,在后宫中横行多年的冯太后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分明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握范围之内, 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还好, 许是想在还有两月便是她寿辰的份上, 沈陆离并未将冯家老大关入大牢,而是拨了一处小宅子以供居住,只是不许随意走动罢了。

    除此之外,容娇从七品美人变作五品婉仪,蒋双莲也被翻了两次牌子的消息,叫冯太后也稍稍放心了些。

    还愿意宠着她选的人,就知道宋昭仪没有完全狐媚住皇帝。

    为了将来考虑,冯太后除了每一回送去坐胎药,还不时召见容娇几人。

    这一喜一忧之下,冯太后自然心绪不平。

    连她的几位心腹太医轮番告了假一事,都没有发现。

    或许,也是专门在外面跑腿的唐公公忙着寻找冯家三房,忘记回禀了也说不定。

    八月二十五,日光灼灼,蝉鸣不绝。

    庄重威严的宫门打开,迎来络绎不绝的华贵车辆。

    有百姓远远朝宫门里面大胆一瞥,就看见了里头奢靡华美的装饰物,好似落入了富贵的人间仙境一样。

    这是宋玉墙精心为冯太后安排的寿宴。

    她极尽奢侈地为冯太后布置,是哪怕在外面觑上一眼,都觉得咂舌的程度。

    可是她并没有像从前的惯例那样,在京城安排施粥做衣这样的善举,以此彰显冯太后的宽仁善心。

    宋玉墙就是让天下人都知道,这美艳的冯太后,是怎样一条贪婪无耻的毒蛇。

    “小姐何必如此费心费力,白白便宜了冯太后去享受。”小薇听着从寿康宫传来的礼炮声,颇为不平地哼道。

    宋玉墙仍是一副红唇妩媚的打扮,闻言挑眉道:“说不准就是最后一个生辰了,自然要轰轰烈烈一点。”

    算了算时辰,宋玉墙先去了容娇的小院一趟。

    不过半路上看见薄烟袅袅的小厨房,宋玉墙就心下明了,改了道。

    自从上一回的清蒸荷叶鸡让沈陆离念念不忘、叫吃过的人举手称赞之后,容娇就迷上了钻研蒸菜。

    今日容娇想尝试做梅子蒸排骨。

    因着想做到肉软骨酥的状态,就要一气儿蒸上好几个时辰。

    容娇就先蒸了一只小嫩鸽子解解嘴馋。

    宋玉墙进来的时候,容娇正在慢条斯理地撕着香嫩的鸽子肉,再蘸上亲手调制的小酱料,香喷喷地放入嘴中。

    这滋味,怎一个美字了得!

    “宋姐姐来啦,要不要尝一尝刚新鲜出炉的小嫩鸽子,可好吃了。”给宋玉墙送了两个月的宵食,容娇自然和宋玉墙熟悉起来,此时笑起来格外软和。

    宋玉墙却是注意到,容娇的嘴唇白得不大正常,再加上蘸了酱料,浑然就是一个小花猫的模样。

    想起方才孟嬷嬷莫名来了一趟,宋玉墙心中就有些了然。

    “阿娇,就数你惯会躲懒的。”她不客气地撕下一条鸽子腿,放入嘴中咀嚼。

    果然是鲜嫩多汁,不柴不老的好鸽子肉。

    再搭配上咸香可口的酱汁,让宋玉墙的目光不由在另一条鸽子腿上流连。

    在旁边帮忙的蒋双莲听了宋玉墙说的话,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就是,阿娇要装病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还要去冯太后的寿宴假模假样地贺寿。”这是何等地痛苦呀!

    “快,阿娇,把那个鸽子翅膀给我掰下来尝尝。”蒋双莲眼巴巴地看着盘子中的小鸽子。

    既然等会儿要食不知味,还不如现在尝一尝美味才好。

    “我也想去的,只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呀。”容娇朝着宋玉墙眨了眨眼睛。

    宋玉墙不禁莞尔:“是的,今日阿娇要做我的证人呢。”

    这是容娇向沈陆离主动争取过来的。

    与宋玉墙对视一笑之后,容娇又转向蒋双莲,笑道:“你可是不能吃的,不然等会儿吃饱了,你在席上无事可干,被人抓住聊天该怎么好呢?”

    话虽然是这样说着,容娇还是给蒋双莲掰了一个鸽子翅膀。

    蒋双莲笑容满面地接了过来,一边啃着一边望着开始飘出肉香的蒸笼,显而易见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吃上梅子蒸排骨。

    “估计要等着寿宴过后呢,你就别想着了。”容娇在这一方面格外地敏锐,一眼就看出了蒋双莲在想什么:“这还是我第一回 尝试,等后面做得更好了,我再做给你吃。”

    心知容娇恐怕是要和沈陆离一块享用,蒋双莲就露出一个“我懂的”的笑容,让容娇轻哼着红了面儿。

    用小薇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宋玉墙便对蒋双莲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蒋双莲也整了整妆容,将最后一口鸽子肉咽了下去,随着宋玉墙一齐走了出去。

    冯太后的寿宴设在了祥瑞宫。

    虽说身为皇上的沈陆离并未来到,但是舞台上,歌舞丝竹声已然是绵绵不绝。

    可见冯太后从未将沈陆离放在眼中,一切尽以自己的享受为主。

    宋玉墙和蒋双莲一齐到了祥瑞宫外面。

    蒋双莲先进了正殿,宋玉墙则在拐角处稍微等了一下沈陆离。

    这是他们两个商量好的,正好可以抬一抬宋玉墙这一位“宠妃”的身价。

    瞧见沈陆离和宋玉墙两个人一同进来,冯太后因为受着奉承而扬起的嘴角就是微微一抽。

    ……啧,真是坏人心情。

    “见过皇上,见过宋昭仪!”众人纷纷俯下身请安。

    虽是这样说着,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宋玉墙身上。

    这一位盛宠的妃嫔,生得美艳妩媚,不禁让人想起当年的冯太后。

    冯蝽的目光也死死盯在宋玉墙的身上。

    几个月不见,宋玉墙是愈加地美貌了。

    他是抢不过皇帝的,但是有人和他说过,这人.妇,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冯蝽低下头,猥.琐而又令人厌恶地笑了两声。

    冯家老大也被沈陆离特批,允准参加这一场寿辰,给冯太后祝寿。

    看见沈陆离对冯家人都是和颜悦色的,甚至有所赏赐,冯太后不觉放下了一点心。

    宋玉墙冷眼看着冯太后带出一点得意的眉梢。

    察觉到那一道令她恶心的视线越来越明目张胆,她心中便是一动:该是时候了。

    “皇上,臣妾有些醉了,想先回长宁宫醒酒更衣,顺道看一看容婉仪的病有没有好些。”宋玉墙眼也不眨地又饮下一杯酒,作出有些醉酒无力的模样。

    沈陆离摆出一副看宠妃应有的眼神,温声道:“爱妃去吧,记得路上小心些。”

    冯太后在一旁听了也没有不应允的道理:一来,将碍眼的宋玉墙赶走,她可以好好享受今日的寿辰;二来,宋玉墙对旁人十分冷淡,却和容娇算是关系融洽,也是她愿意看到的。

    毕竟容娇是她选过来的,算是半个她的人。

    将来背刺起来,多方便呀。

    宋玉墙一出侧门,就听见小薇强忍着激动的声音:“小姐,奴婢看见他也起身出来了!”

    “他把酒喝了么?”宋玉墙语气中泛起淡淡的杀气。

    小薇点了点头:“他有酒瘾,自然是喝得一干二净。”

    听了这话,宋玉墙干净利落地上了轿辇:“快,走小路回长宁宫。”

    大力宦官们得了令,飞速地抄近道回去。

    那厢,冯蝽跌跌撞撞地从祥瑞宫中走出。

    身边的小厮担心地扶住冯蝽:“公子,您要去哪儿啊——太后娘娘和承恩公可都是吩咐下来了,万万不许您又闯祸的。”

    “本公子的事情,也要你废话!”冯蝽左瞧瞧、右瞧瞧,没看见宋玉墙的轿辇,就不耐烦地一掌挥上了小厮的面上,喝道:“快些说,去长宁宫该怎么走?”

    小厮的脸被直接打偏了过去,登时就肿了老高的一个巴掌印。

    “公子,长宁宫只要一直往前……”小厮低着头,掩去了眼中的恨意,给冯蝽指了路。

    冯蝽方才在宴会上喝了许多的酒。

    此时他浑身发热,脑海中只想着宋玉墙艳丽的身影。

    也不问小厮是如何知道长宁宫怎样走的,他急慌慌就往小厮说的方向追去。

    冯蝽这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侍卫,惟有几个宦官宫女在路上。

    他只当是没看见,一路磕绊着跑过去,脑袋和身子是越来越热。

    在冯蝽身子热到极限的时候,他看见了宋玉墙。

    不止有宋玉墙,身边还有一个容貌明媚的小美人。

    冯蝽不由得都看了容娇两眼。

    容娇顿时往宋玉墙那里缩了缩。

    果然是纨绔登徒子,看着就让人心生厌恶。

    呸!

    容娇在心中狠狠地啐了冯蝽一口。

    宋玉墙不动声色地挡了挡容娇。

    她淡淡地望向冯蝽,心中是无边的恨意,面上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冯蝽却好像受到了鼓舞。

    果然,他想得没错,哪个女人能拒绝得了他呢?

    若是可以,他也不介意享受一下齐人之福。

    冯蝽心中兴奋地想着,身子往宋玉墙那儿就是一扑。

    宋玉墙反手将容娇往媛儿的怀里一推,示意媛儿捂住容娇的双眼。

    下一瞬,宋玉墙的袖中就有簪尖的寒芒闪过。

    这一刻,是宋玉墙等了许久的。

    她为此练习了许多遍刺人的动作。

    扎在哪里能让人最痛苦、又不伤及性命,她已经是烂熟于心。

    宋玉墙的眼中有寒光凌冽。

    有鲜血缓缓蔓延在青石板砖上。

    伴着冯蝽杀猪般的惨叫声。

    第58章 冯家倒台

    祥瑞宫中, 仍是一片欢声笑语。

    冯太后正在笑着接下一位诰命夫人呈上来的贺礼。

    就在这时,唐公公苍白着一张脸,连滚带爬地跑到冯太后身边。

    “太后娘娘, 不好了!”唐公公哆嗦着嘴唇, 在冯太后耳边将冯蝽的事情说了一遍。

    冯太后乍然听见这个消息,手上一抖, 刚刚舀起来一勺佛跳墙浓汤就落在了桌子上。

    “你说什么?”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冯太后勉强压制住了面上的神色,嗓音狠厉地询问唐公公。

    不等唐公公回答, 小盛子的身影又出现在了祥瑞宫的殿门之外。

    “奴才见过皇上!”小盛子不同于唐公公,大大方方地进来高声汇报,让满宫的歌舞都停了下来:“禀告皇上,宫中的侍卫班领传来急报, 有歹人想要袭击宋昭仪与容婉仪, 已经被捉拿下来了,还请皇上处置!”

    听见小盛子的话, 冯太后脑中就“轰”地一声炸开来了。

    若是唐德所言非虚,那冯蝽便是又闯下大祸了!

    可现在, 不能让旁人知道闯祸的是冯蝽!

    还没等冯太后想出应对的话语, 就见沈陆离面上含着怒意, 放下了酒盏。

    酒盏在桌案上狠狠嗑出清脆的响声。

    让方才窃窃私语的殿内,也随之一静。

    “真是放肆!在母后的寿宴之日,居然也有人胆敢闹事!”沈陆离嗓音带着怒气, 带出十足十的帝王威严,让人为之胆寒:“快带着朕去看一看!”

    说罢, 沈陆离就回头对冯太后道:“母后不必担心, 儿臣这就去处置了这歹人, 母后好生在这里宴饮就是。”

    冯太后面上挂着勉强的笑容,拉住了沈陆离:“哎,皇帝何必如此着急?今日可是哀家的寿宴,你怎么好中途离席呢?横竖那歹人都已经被抓住了,等寿宴结束后,哀家和皇帝去亲自审问就是了。”

    这话说得倒是合情合理。

    然而沈陆离怎么将这个机会放手。

    “母后放心,儿臣会快去快回的。”沈陆离面上浮现出一点笑意,拍了拍冯太后拉着自己的手,用巧劲将手给拍了下来:“更何况,这件事情.事关容婉仪和宋昭仪,儿臣必须得去看一看。”

    说罢,沈陆离就毫不犹豫地带着小盛子和盛长福朝殿外走去。

    冯太后见沈陆离执意如此,恨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那哀家便也和皇帝一起去看一看。”冯太后被逼无奈,只好和沈陆离一起起身。

    宴席上有不少人也准备起身,想去看一看热闹。

    结果被冯太后温温柔柔的一句话钉在座位之上:“宴会仍然会继续进行,还行诸位在座位上好生观赏,哀家和皇帝马上就回来。”

    沈陆离亦是点头,转身对孟嬷嬷吩咐道:“唐公公恐怕是跑累了,就孟嬷嬷来陪着母后吧。”

    冯太后也有此意,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等到冯太后与沈陆离双双离开,舞姬们又开始起舞,乐师们也稳了稳心神,继续演奏。

    高台之上,只余下一个唐公公大喘气。

    众人不免又开始议论猜测,连半点看表演的想法都没有。

    蒋双莲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骤然起身的。

    “哎呀,芳儿,我的裙子沾湿了,随我回去换身衣裳吧。”蒋双莲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传到不少前排的人耳朵里面。

    随后,蒋双莲就大摇大摆出了祥瑞宫的门。

    唐公公只是站在高台之上,一声不吭。

    对呀,衣裳脏了、喝醉酒了、犯头晕了,总不能拦着他们出去吧?

    众人得到了启发,有权有势、毫不畏惧冯家的权贵,纷纷找了借口离开。

    唐公公转了转眼珠,依旧是没有吭声,只是缩在袖子里面手微微有些颤抖。

    ——————

    沈陆离和冯太后到长宁宫门口的时候,冯蝽仍然躺在地上,嘴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只见他姓容狼狈,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下.体的部分,都有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出。

    而一旁,是面带惊慌、害怕的宋玉墙、被媛儿捂着眼睛的容娇。

    和……正在擦拭佩刀的路蕤。

    几人见到沈陆离和冯太后,双双俯身行礼。

    “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能在后宫里面用刀伤人!”冯太后见冯蝽那一副模样,觉得冯蝽到底是自己的侄子,不能平白受了伤,便钳住路蕤擅自用刀这一点,不由地质问起来,也是想让冯蝽看上去像受害者一点:“平白无故伤害世家子弟,你可担得起这样的罪名么?若是冯蝽的性命有什么妨碍,哀家可要唯你是问!”

    路蕤站直了身躯,往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面上,此时是一种少见的冷冽:“回太后娘娘,典规中有记,若是见到欲行不轨的歹人,侍卫处可直接用佩刀处置。”

    “还请太后娘娘放心,臣已经派人去请太医来,为冯公子看伤处了。”

    冯太后拧起眉头,正欲开口,却见宋玉墙忽然开口哭啼,讲述了方才回到宫门口时,险些被冯蝽扑倒一事。她当时大惊,拔下一只簪子拦下冯蝽。不想冯蝽竟是还有力气再站起来,幸而路侍卫路过,这才一举将冯蝽制服。

    “方才容婉仪正巧要出门散步,也看见了这一幕。”宋玉墙抹着泪儿说道。

    冯太后就将目光放在了容娇身上。

    她微微挑起了眉毛,对着容娇使了一个眼色,想让她帮忙找补找补。

    容娇白着一张脸,软软地靠在媛儿身上,眼角有几滴尚未干涸的、含着惊慌的泪水。

    她将方才见到冯蝽的场景描述了一遍,与宋玉墙所说得没有什么差别。

    更因为容娇嗓音颤抖,小脸惨白,使得听到此话的人,都不由认为冯蝽是个歹人。

    ——至少在拐角处听墙角的权贵们是这样想的。

    不,也不能说是听墙角,他们只是碰巧散步散到了这儿罢了。

    容娇说完这话,目光与沈陆离悄然对接了一瞬。

    瞧见对方眼底的笑意,容娇也含了一些笑,低着面儿退到媛儿的后头。

    冯太后瞬间气结。

    她当初喜欢容娇单纯好拿捏的性子,如今却在心头百般嫌弃,直说容娇愚钝。

    虽是三人叙述时,只说冯蝽说着不可告人的肮脏话扑来,但凡是京城的官宦世家,哪个没听过冯蝽为求娶宋玉墙所做的恶心事情?

    此时一相结合,旁人都只会不约而同地认为,是冯蝽借着酒醉壮胆,要借机非.礼宋玉墙呢。

    真是个杀千刀的畜牲!

    “冯公子想来是喝醉了,宋昭仪和路侍卫想来也不必这样草木皆兵,伤了冯公子罢?”孟嬷嬷扶着冯太后缓缓开口。

    冯太后在此事上不易说过多的话,否则一不小心,又要多上一项偏袒族人、不辨是非的名声了。

    “对旁人,臣妾自然是反应过度了。可若是扑上来的是冯蝽……臣妾实在是害怕极了。”宋玉墙的肩膀开始轻轻颤抖。

    “跟着冯蝽的小厮呢?”沈陆离收回望着容娇的目光,拍了拍宋玉墙的肩膀以示安慰,一开口就直指要害之处。

    沈陆离的话音刚落,路蕤手底下的人,就提着一个瘦瘦小小的人过来了。

    瞧那模样,正是像是一个小厮。

    冯太后凭借在后宫多年的直觉,感觉有些不妙。

    却见提着小厮的侍卫一松手,将小厮掷在了地上。

    小厮在触地的那一瞬间开始鬼哭狼嚎,将所有的事情都抖落得干干净净。

    主要是冯蝽对宋玉墙的觊觎非.礼之心。

    还顺带说了一些冯蝽仗着承恩公和冯太后,在外面做的一些罔顾法纪之事。

    冯太后听着小厮的叙说,整个人儿都有些颤抖。

    要不是有孟嬷嬷在后面顶着,恐怕当即就要后退数步。

    孟嬷嬷扶着冯太后的手紧了紧,生生让冯太后的冷静下来。

    “大胆冯蝽,居然做出这些恶事!真是枉费哀家和承恩公对你的教导!”冯太后怒道:“来人,将他给哀家拖进寿康宫,哀家要亲自审问一番!”

    沈陆离冷眼瞧着冯太后假模假样地发怒,并未多说什么。

    冯太后惯会偏心自家人,又因这冯蝽是嫡亲的侄子,总想着要保一保。

    也不看看旁人答不答应。

    恰巧这时候太医来了,为冯蝽查看、包扎伤口,宫人们也就不敢擅自挪动。

    倒是显得冯太后使唤不动人了一样。

    方才气结的冯太后愈加有些胸闷。

    这也给了路老国师一等人上奏的机会。

    只见他们几人从墙角翩然而至,到沈陆离面前俯身上奏:“臣等听闻了冯公子的恶行,实在是罄竹难书、闻之掩耳。京城中不光是冯公子,还有许多人家的公子,都像冯公子这样,依仗着家里的势力,为非作歹,闹得京城百姓无一日安宁。臣等一为皇上的名声,二为百姓的安定,恳请皇上严惩这些藐视法度的纨绔子弟!”

    路老国公到底为官时间久,对着冯太后体贴地补充了一句:“太后娘娘为人公允,又处处为国着想,自然不会护着冯公子。”

    冯太后胸口就是呼吸一窒,偏生她还不能开口拂了这一顶高帽。

    沈陆离则是一副沉思模样,片刻后就答允了路老国公等人的请求,并将此时全权交给刑部尚书办理。

    “朕回头赐予你一道手诏,再并上一队禁卫。”沈陆离淡然道:“若是有谁胆敢阻拦,即刻当街庭杖五十,再拦就再打。”

    刑部尚书受命之后,沈陆离又含笑望向冯太后,感叹道:“母后真是深明大义,让儿臣钦佩!”

    出来众位臣子也纷纷附和。

    被集体恭维的冯太后头一回没有感到高兴。

    她如今连笑都笑不出来。

    “母后,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完成,咱们就回去继续宴席罢。”沈陆离语气温和道:“那儿还有许多人等着母后回去呢。”

    回去,回去看着那些人在底下看她与冯家的笑话么!

    冯太后扯了扯嘴角,已然是怒火攻心。

    下一瞬,冯太后就两眼一翻,无比优雅地晕倒在了孟嬷嬷身上。

    孟嬷嬷也十分配合地唤着宫女与太医,将冯太后送回寿康宫歇息。

    当发生的事情超出自己能力的时候,冯太后最常见的选择,便是逃避。

    在先帝还活着的时候,冯太后逃避完,总会勾得先帝心甘情愿为她收拾烂摊子。

    可现在先帝不在了,谁还会为她收拾。

    沈陆离心中带着一点浅浅的嗤笑,面上却是无比焦急地目送冯太后离开。

    等到冯太后离开之后,他便叫来盛长福,让他好生送参加宴会的夫人小姐离开,又点了几位官员,随着他去往御书房,商量要紧的朝政。

    “还有,你去告知承恩公,太后突染疾病,需要他们一家进去侍疾。”沈陆离最后平静道。

    他话已经说到这里,宋玉墙应当能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冯太后要装病暂时躲一躲,倒不如真的让冯太后一病不起。

    省得她还有力气,仗着“生病”与孝道,强行要保住冯家。

    然后他转身,与还躲在媛儿后面的容娇交换了一个浸了蜜的眼神。

    容娇的眼儿一眨,露出星籽似的亮,沈陆离就有些明白。

    娇娇在对她说,晚上做了好吃的,等着他过来呀。

    沈陆离低头轻咳一声,掩住笑意,转身上了龙辇,朝着御书房走去。

    事情进行得蛮顺利的。

    容娇弯了弯眼,看了会儿沈陆离的背影,就要上前拉着宋玉墙回去。

    不想有人抢先一步,拉住了宋玉墙。

    是路蕤。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宋玉墙,面上在那一瞬闪出无数的复杂情绪。

    容娇还在愣着,就忽然被人带着回到了长宁宫里头。

    蒋双莲松开容娇的手,小声道:“路侍卫好像有话想和宋姐姐说,咱们就不要在那儿了。”

    说罢,她就嗅了嗅鼻子,询问容娇:“哎哎,我问道一股好好闻的梅子香气!是不是你那梅子蒸排骨快蒸好了?”

    嘿呀,她回来得真是好时候,既看到了一场热闹,又能吃到最新鲜出炉的蒸排骨!

    “是呀,我刚才差点都忘了!”容娇笑着点了点头,忙不迭赶往小厨房,心中很快就放下了对宋玉墙的担忧。

    宋姐姐这么厉害,就算和路侍卫有什么矛盾,也会处理得很好的!

    原本奢靡华美的寿宴,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众人面上没有任何地不满,反而还带着点听到劲爆八卦的满足。

    但是有子弟被牵连进去的人家就心慌乱乱的,只想着该如何上下疏通关系。

    冯蝽和他的狐朋狗友,几乎在一日之内,就在刑部的牢房里面团聚了。

    他们是那些奸佞世家最薄弱的一环。

    审问他们,就如同在那些世家面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有无数令人发指的罪恶流泻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整座京城,不,整个国家都为之震动。

    在无数百姓的目光之下,刑部的速度极快。

    莫约在一个月之内,就将涉及其中的世家族人全都捕捉归案,投入大牢之中。

    那些个与世家来往过甚、相互包庇过的官员,也在被一个个揪出来。

    那一箱箱写满了罪行的供词,也都送入了紫宸殿之中。

    一日后,写了判决的圣旨也被刑部尚书当众宣读。

    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其余男子一律送往边疆当苦力,子孙后代永生不许离开。

    女眷则充入宫中为奴,终生不许出宫。

    冯太后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正躺在床上艰难地喘息。

    她自从那一日装晕之后,就好似真的病了一样,浑身无力的,连多想些问题就会头痛欲裂。

    承恩公在半个月前就被拉走了。

    在此次的世家清查运动之中,冯家是首当其冲的那一批。

    冯家老三还住在牢里头,冯家老大虽然被恩准住在小宅子里头配合调查,但所有的职权全都被解除了。唯一还有官职的承恩公,则是以侍疾的名义,被路蕤带着侍卫关在寿康宫里面。

    这段时间内,惟有太医进出寿康宫。

    加之冯家从来都是行事嚣张,在朝中处处得罪。如今一朝获罪,旁人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哪里会理会他们的求助呢。

    孟嬷嬷跪在床边,小心地给冯太后干裂的嘴唇上抹上白水:“太后娘娘不要思虑过多,承恩公……承恩公他们吉人自有天相。您且起来喝一喝水吧,里头加了容婕妤进的花露,您是喜欢喝的。”

    提起容娇,冯太后总算回了一些精神,从嘴中冷硬硬挤出一句:“养不熟的废物,也不知道唐德怎样看上的!”

    这一段时日,容娇经常派人送一些花露来给冯太后,以表达几分宽慰与忠心。

    冯太后也叫孟嬷嬷给容娇传了话,希望容娇这位新晋的三品婕妤,能为吹一吹枕边风,给冯家求求情。

    不知道容娇是没能理解孟嬷嬷话中的深意,还是胆小没去说,总之冯太后没听见半点消息。

    因而有了今日的咒骂。

    但容娇的花露着实好喝。

    冯太后就一边骂着,一边喝着掺了花露的白水。

    “孟嬷嬷,你也不用劝哀家。”冯太后骂累了,就合上了双眼:“这些年哥哥他们做下的事情,哀家都是一清二楚的,刑部查起来,是完全遮掩不掉的。”

    从承恩公一家子被关进来侍疾、到自己这莫名的病症、再到不再熟悉的太医,冯太后的内心一点一点地颓然下去。

    冯家盛极一时,如今终究是保不住了。

    冯太后不在心里想是冯家作恶多端,反而是在心中责怪上书弹劾冯家的谏官。

    若不是他们起头,冯家何至于此!

    对,还有先帝那一道该死的遗诏。

    亏得她好生伺候先帝那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为了护住皇位,算计逼迫了她一次!

    察觉到冯太后心中的愤恼,孟嬷嬷放下瓷碗,紧紧握着冯太后的手:“太后娘娘,您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论如何,奴婢都会陪着您的。虽然圣旨下了,但是还尚未执行,奴婢马上就去叫唐公公将皇上请过来。您抚养了皇上长大,为着孝道,皇上不敢不听您的求情!”

    “皇帝不会听的。哪怕是皇帝听了,外头的百官与百姓会听么?”冯太后缓缓睁眼,正要叹息,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去搜寻冯家三房的子女,是唐德亲自去做的;每回在外头请太医,是唐德负责的;而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膳食菜肴,也是无一不经过唐德的手。

    可人找不到,太医换了也不说,她还莫名得了病……

    若是唐德一早就投靠了他人,又有谁的权力那么大,能直接将手伸到太医院和御膳房的人?

    只有一个人。

    冯太后撑着身子,猛然坐起,眼中浮现出一张面。

    是沈陆离在她面前,素来恭谦的温和笑脸。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宣召宋玉墙进宫时,还是早在登上帝位时?

    少时盛宠,几十年的平步青云,让冯太后从未跌过这么大的跟头。

    让她家破人亡的跟头。

    沈陆离谦和的笑颜忽然变了,变作了嗤嘲与讥讽的模样。

    是在笑她如今的下场。

    冯太后脑中混乱,什么都想不出来,惟有一个念头死死地生长在她的脑海中。

    “沈、陆、离!”冯太后死死咬着牙:“哀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的手一拂,那瓷碗就落在地上。

    为着舒适,冯太后的寝室内,铺的是厚厚羊毛地毯。

    瓷碗落在地上,虽是伸展出无数的裂纹,却只是破碎了大半。

    还有一小半呈现出原来的模样。

    可裂纹却是密密的,只要轻轻触碰,就能变成碎渣。

    像是无用的挣扎与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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