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自动的？
她在房间里找了找，终于在床头柜上找到一个遥控器，她拿起来对着窗帘的方向按了按，窗帘应声而开。
现在是冬天，天还没有亮。
时絮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半。
她穿好昨天那件衣服，去卫生间洗漱。对着镜子，她发觉自己的头发不知不觉已经长到腰间了。
她走到书桌前坐下，把手机打开，调出昨天下载的横川一中的卷子。
时絮弯下腰，从书包里拿出草稿纸和笔准备演算，刚一抽出草稿纸，书包侧面不知什么时候塞进去的信封也被连带着抽了出来，掉在地上。
她捡起来一看，是王阿姨的那个被她拒绝的信封，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比王阿姨塞给她的时候更厚了。
时絮叹口气，把信封塞进了书柜的夹层里。
她把卷子点开，给自己调了个闹钟，像考试那样开始做起来。在福利院这么多年，时絮最大的优点就是专注，能够在落针可闻的自习课学习，也能十几个孩子吵吵嚷嚷的环境里读书。
一旦调好闹钟，她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任何东西都无法成为她的阻挠。
但这一次，她没有那么胸有成竹了。
闹钟响的时候，她还剩两道大题没写完。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前面的题她也不能保证正确率。
时絮抿抿唇，心情有些沉重。
突然，她听见自己的肚子叫了两声。她看了一眼手机显示屏，已经十点过了。
她站起来走到房门边，打开门走下楼，迎面遇见刚从厨房里出来的张姨。
张姨一见她双眼一亮，“小絮你醒啦？是不是饿了，我这就去给你端早饭。”
时絮有些不好意思，想跟在她后面进厨房帮着端碗，又被张姨赶了出来。她只好又回到昨天那个餐桌的角落坐下。
张姨一边端一边说：“本来我想去叫你的，结果太太把我拦下来，说让你多睡一会儿。”
时絮的心蓦然一动，她很难想象关颖说这话的样子。
张姨把早餐端上桌，一个色泽鲜艳，上面不知道搁着什么酱的三明治加上一个煎蛋，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一旁。
本来碗碟不多，结果张姨来来回回又拿了刀叉又拿了筷子，搞得阵仗很大，让时絮如坐针毡。
幸好张姨没有观看她吃饭这个习惯，等张姨走后，她摒弃了刀叉，直接用筷子去夹。
她抿了一口牛奶，味道怪怪的，但是还挺香。
时絮长身体的时候，阿姨也给她买过超市里几十块钱一箱的牛奶，她也觉得味道不错。
大概这就是山猪吃不来细糠吧，时絮在心里腹诽自己。
-
吃完早饭，时絮上楼进屋子把刚才做的题答案给对了。
不出她所料，果然错了一大堆。
时絮深吸一口气，对照着解析把每道题都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确认自己完全理解了才停下来。
时絮有一些近视，看题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凑得很近。但是她没有给福利院的阿姨们说，她知道配一个眼镜的价格不菲。
每当她凑近写题的时候，背后的长发总是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弄得她有些烦躁。
终于，等她把错题一一整理完，她觉得自己对这头长发的忍耐也到了极致。
她站起来，从书包夹层里面拿了一些钱，下楼出门。
刚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雨雾就把她刮回来了。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绵绵细雨。
她退回来，想找把伞。
她左右环顾了一圈，肉眼可见的位置都没有，而那些关起来的柜子她又觉得不太好去翻找，她想了想，干脆把衣服的帽子往头上一戴，就这样出了门。
这一片别墅区修得很绕，幸好时絮有记路的习惯，昨天李叔开车进来的时候，她就大概记住了出去的路线。
很快，她就走到了小区门口。
门卫大概是很诧异居然有人走路出来，但是还是给她按了开门键。
时絮沿着路慢慢走，她依稀记得来时的路上看见有一家理发店，门口写的牌子是十元一次。
走了大约一公里，她终于看见了那家店。
正好有人在门口开门，她走过去问：“现在理发吗？”
那人把她上下打量一顿，“你是要染烫吗？”
时絮摇头，“剪短就可以了。”
“行吧，进来吧。”那人把门一推。
理发店地上全是一片狼藉，乍一看都不知道从何下脚。
那人把地上散乱的头发和杂七杂八的东西随意一踢，指了指躺椅，“躺那儿去吧。”
时絮走过去在那儿躺下。
那人去洗了把手过来，把水龙头打开，问时絮：“水温还合适吗？”
时絮点头。
于是他开始给她洗头，洗完后时絮坐到镜子前，他把毛巾解开，看了看她的头发，有些惋惜地说：“你这头发就这么剪了也太可惜了。”
时絮从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剪吧。”
“想要多短？”
时絮抬手比了一下自己脖子的位置，“差不多到这儿吧。”
男人说好，于是拿起剪刀开始给她剪发。
剪着剪着，他问：“要刘海吗？”
时絮想象了一下自己留刘海的样子，“行。”
于是男人又给她把前面的头发留了一撮出来，然后继续剪后面的。
单纯地剪头发大约是理发师最愿意接的活，三下五除二，时絮一头及腰的长发就变成了刚到脖子的短发，厚厚的刘海覆盖了她的额头，显得她眼睛更大了。
男人拿起吹风机给她吹头。
忽然，时絮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横川县本地的电话号码，大年初二，谁会给她打电话？
时絮想了想，手指往接听键的方向一滑，然后她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喂，你好，请问是时絮同学吗？”
一个清透的女声，像山间的泉水一样划过时絮的耳畔，在吹风机轰鸣的声音里显得格外悦耳。
时絮愣了一下，才说：“是的，请问你是？”
“我是横川一中的老师，我姓顾，是负责新生对接的。听说你下学期就要转到横川一中了是吗？”
姓顾……
时絮不由得想起自己相册里那张照片。
她捏了捏手机，“对。”
“好的。”那边似乎拿起了笔，“冒昧地问一下，请问你之前的成绩怎么样呢？因为这个涉及到分班的问题。”
时絮抿了抿唇，如实说了。
对面一一记下，“那你开学后会选择住校还是走读？”
时絮不清楚关颖的想法，只能说：“暂时不清楚。”
对面笑了笑，“好的，没有关系。”
她又接着问了几个问题，时絮一一答了。
最后她说：“时絮同学，因为你刚转学到横川一中，肯定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我小小地建议你，可以在假期提前预习一下，这样说不定会适应得更快。”
时絮点点头，突然又意识到对面看不见，于是道：“好的。”
“欢迎你来到横川一中。”
时絮的心突然被这句话轻轻一牵，她现在终于有了一种已经彻底与旧生活告别，来到新生活的实感。
“好的，”时絮说，“谢谢。”
“开学见。”
“开学见。”
时絮把电话从耳边拿下来，她低头一看，对面居然还没有挂断。
她等了等，对面仍然没有挂。
时絮拿起来听，又没有声音。
难道她在等我先挂？时絮心想，她用食指轻轻按了按挂断键。
电话这才断了。
时絮对着手机怔了一会儿，直到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好了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着镜子，自己的头发已经被吹干了，因为发量很多的缘故，显得很蓬松，反而不像湿发时那样好看。
时絮用手摸了摸，把头发夹在耳后。
毕竟这头发只要十块钱，应该也能将就。
她站起来，从口袋里摸了十块钱出来给男人，道了声谢然后就要走。
男人叫住她，给她拿了把伞，“外面雨下大了，注意安全。”
时絮转头一看，果然，这雨不像她来时那样小了。她接过伞，“改天我来还给您。”
她推开理发店的玻璃门，撑伞走入雨里。
雨水细密地落在伞面上，继而滚落在地，听着这叮咚的声音，时絮不禁又想起刚才那位女老师的声音。
原来有人的声音能那么好听。
没有经过特殊的训练，也不是新闻播报那种标准的播音腔，但听上去就是很舒服。
她说她姓顾，是昨天贴吧里说的那位顾令宜吗？可是她不是心理中心的老师吗，怎么会负责新生对接？
回去的路上，时絮一直在想这件事。
走到小区门口，刚才执勤的门卫换了个人，见时絮拿不出门禁卡也说不出房屋号，于是敬职敬责地把她拦到了小区外，不让她进去。
时絮打开手机通讯录，正纠结要不要给关颖打电话。
但是关颖不在家……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又会对她不满吧。
突然，一辆车进小区的车路过她朝她按了按喇叭。
时絮抬头，驾驶座的车厢缓缓摇下来，关先生的脸出现在车窗后面，他的头发没扎起来，垂在耳边，脸上的胡茬也没刮，嘴里叼着一根烟，看上去老了十岁。
“上车。”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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