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面就道：“小絮小姐，今晚先生和太太都在家。”他本是随口聊天，时絮的却心顿时提了起来。
果然，一到家，时絮一打开门，就看见关颖抱着手坐在沙发上，神色冰冷。
听见门口的动静，关颖转过头，见是时絮回来了，脸色更加难看起来，“时絮，过来。”她说。
时絮答应一声，然后慢吞吞地走过去。
“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关颖直接说，“你们入学考试成绩下来了，班主任说你考了全班倒数第一？”
时絮睫毛一颤，没接话。
“我记得你们院长说你成绩很好，”关颖皱起眉头，“我也看过你以前的成绩单，怎么会一到横川一中就一下子差成了这样？不光在你们班是倒数第一，年级上两百多人，才考一百八十多名？时絮，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有了更好的环境，便不用像以前那样刻苦学习了？”
关颖的话咄咄逼人，时絮当即抬起头，辩解道：“没有。”
“没有？那你的成绩为什么会一落千丈？”关颖的食指在名贵的茶几上敲得“笃笃”作响。
“小颖。”
时絮闻到一股咖啡的香味，二楼的楼梯上传来动静，关先生端着杯子走了下来，“小絮以前的学校是什么学校，横川一中是什么学校，你不能这样去对比。”
关颖愣了一下，她还真是没有想到这茬。孟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很一般，让她心头起火，倒是忘记了，时絮虽然说成绩好，但毕竟是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成绩好，横川一中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好学校，时絮突然转学到这样的学校，能跟得上都不错了。
时絮虽然之前对关先生感官一般，但是乍一听见他为自己说话，还是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这一抬头，正好和关先生的目光相对，关先生看见她看过来，对她笑了一下，这一笑很温和，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又来了。
她匆匆低下头，没有再看。
关颖性格骄傲，即使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错也很少低头，关知非对时絮的维护更让她心里不快，“正因如此，她才应该更加努力才对，我也没看见她有多努力。”
“我相信小絮还是很努力的。”关知非问她，“是吗？”
时絮突然想起自己屋子里那满屋还没有改完的校裤，觉得一阵心虚，脑袋瞬间埋得更低了。
关颖一看她这模样，更加觉得自己占理，“你看看她，她自己都心虚！”
关知非不在意地笑笑，他走过来把手搭在时絮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没关系，我觉得小絮很聪明，我给她请个家教吧，正好我认识一个人……”
他话还没说完，时絮就一个激灵，连忙道：“不用了。”
大概是一听见关先生说话，她就觉得不安全和不舒服，一听说是他要让他认识的人来给自己上课，时絮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关颖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怎么，给你找老师来一对一辅导你还不乐意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成绩能看吗？拿出去说别把我们关家的脸丢尽了。”
时絮深深埋着头，“我会努力的，我现在已经慢慢能跟上了，下一次考试我一定不会这样了。”时絮的手慢慢蜷起来，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
关颖盯了她一会儿，终于没好气地松口道：“这可是你说的，离中考还有几个月了，如果下次考试你的成绩还是这样，我……”她顿了顿，仔细想想好像也不能把时絮怎么样，不可能打一顿，更不可能退回福利院，于是她更加凶巴巴地说道：“我让你好看！”
时絮：“……好的。”
关颖顿时觉得很没有面子，冷道：“那你现在还不快点回房间学习，在这儿杵着干嘛！”
时絮一呆，然后立刻道：“噢好，我现在就去。”说完转身“噔噔噔”地上了楼梯。
等她走到房门口，她才突然想起，孟云说周五要开家长会的事她还没有告诉关颖，看关颖的样子好像也不知道，她抿了抿唇，想转身下楼给她说，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关颖对关先生说：“周五我有个拍摄，胡家的晚会我就不去了。”
关先生道：“这怎么行？都是说好了的事，你怎么总喜欢临时变卦？”
“我喜欢临时变卦？这拍摄的时间是别人定的又不是我定的，难道是我故意想时间冲突的吗？”
“胡家那边是很早就定下来的事，出席名单都是一个个确认好的，你这样是让所有人难做。”
“我让所有人难做？关知非我告诉你，你不要每次都给我扣个大帽子在我头上……”
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时絮赶紧从楼梯口退了回来，快步走回自己房间，打开书桌的台灯然后坐下。
她叹了口气。
她本来也不想让关颖去开家长会，眼下她正好也没空，至于去找关先生，时絮一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该怎么办呢。
-
这件事让时絮想了两天，期间她也鼓起勇气去找过孟云，还没说明来意，就被她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顿。
就这样，一直到了周四的下午第四节课自习课下课，她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
算了，没人来就没人来吧，孟云总不见得能把她吃了。
她这样想着，心情却很沉，乔雪薇喊她去吃晚饭她也没有去。
虽然现在才三月，但是横川的天气已经逐渐转热，教室里乌泱泱坐满三四十人，闷得让人难受。
周四的晚自习是语文老师的，今晚他带着大家复习文言文，内容枯燥无聊，配上教室闷热不流通的空气，大家都没精打采，觉得烦闷。
时絮也不例外。
这周班上换了位置，她坐在后排靠门的位置，门敞着，她总能听见外面有隐隐的钢琴声传来。
在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时，她向语文老师举了举手，老师放下书问她怎么了，她站来撒谎，说想要去趟厕所。
语文老师不疑有他，“去吧。”
于是时絮从后门走出教室，外间清爽的晚风拂面而来，把她心头的烦闷吹散了些许。刚才的钢琴声还在持续，和徐徐晚风搭在一起，像是浪漫的偶像剧。
时絮知道在教学楼和行政楼的中间有一截缓冲地带，那里竖着一面大镜子，还放着一架金色的钢琴。
时絮每次路过的时候，都想走过去摸一摸它，但是她又不会弹，所以每次只是想想就算了。
肯定有人在那里弹钢琴。
她一边想着，脚步轻快又不受控制地往钢琴那里走，她只想过去远远地看上一眼，看到底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有空坐在那里弹琴，一路上她越想越好奇，步伐也越来越快，与此同时，钢琴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这段乐曲好似正进行到高潮处，弹奏的人也情绪饱满，越弹越快，越弹越激烈。
终于，时絮看见了弹琴的人。
她站的角度刚好看不见弹琴者的脸，只能看见她纤细而骨节分明的手，在黑白的钢琴键上翻飞舞蹈。
时不时抬起，时不时落下。
渐渐的，乐曲进入尾声，节奏也慢了下来，弹琴者的左右手开始不断交替。
最后，她的无名指轻按在白键上。
钢琴余音袅袅，缠绵在晚风中。
“谁在哪里？”她开口道。
时絮的呼吸一滞，原来她早发现自己了。她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是该走出去还是该转身跑掉。
等等，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时絮转身准备逃掉的脚步一停，继而试探地问道：“顾老师？”
那边的人“诶”了一声，“谁？”
时絮慢慢走出去，看清了弹琴者的脸，果然是顾令宜，她穿着一身紧身的小西服，像是刚参加了什么仪式回来。
一见时絮，她眉头微微一挑，“小同学，你是在逃课吗？”
时絮干笑一声。
“最近怎么总让我发现你在做坏事？”她看了眼时絮，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女微垂着脑袋，一副被抓包的样子，顾令宜失笑道，“怎么啦？最近不开心吗？”
时絮不知道她是出于做心理这行的敏锐感还是随口一说，但这句话正好戳中了她的心事，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到顾令宜很很有一种倾诉的欲望，本来不想说的事也想说了，于是她小小地点了个头。
“还真让我说中了？”顾令宜招呼她过去坐，时絮走过去，和她并排坐在钢琴椅上，听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愿意告诉我吗在？”
时絮盯着眼前的黑白键，又想起刚才那双在上面跳跃的手，她慢慢说道：“我入学考试考差了。”她顿了顿，“明天学校要开家长会，我还没有跟我，家里人说。”
时絮垂下眼，说完这话她才突然意识到，她这点烦恼在顾令宜这种成年人的耳朵里听起来，应该挺不值一提的。
她偷偷抬头，没想到顾令宜也和她一样看着琴键，似乎在认真地听她说。
时絮有点无措，然后又试探着继续说，“所以我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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