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妈妈我捡垃圾养你啊13

    孙涛涛给江泛月留下了一小箱童话书。

    一般人回老家探病, 都不会带那么多书籍。

    江泛月仔细检查了下,果然,其中近半的书籍都是全新的, 毫无翻阅痕迹, 只是拆掉了外面那层塑料封膜。

    姚容也发现了这点:“这是涛涛他们特意为你准备的。”

    江泛月抱着这些书籍,感受到了其中所蕴含的支持与期许。

    除了妈妈外,还有人在默默期待她的未来。

    江泛月连夜用报纸做了书套,把这些书的封面都小心保护起来,这才如饥似渴地开始翻阅, 从中学习写作技巧,扩宽自己的视野。

    姚容也重新投入到忙碌之中。

    仓库收拾好了,姚容定制的“童话世界”的招牌也到了。

    她本人不迷信,原本是想着第二天就开工,但村长一句话驳回了她的提议,埋头翻了好一会儿日历, 帮她挑了个良辰吉日。

    “讨个好兆头。”

    姚容哭笑不得:“都听叔的。”

    十月十二, 诸事皆宜。

    村里人早早起床,围在了工厂外。

    赵棕也从市里赶了过来。

    姚容站在工厂门口, 亲手点了一挂鞭炮。

    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姚容一把扯下挂在招牌上的红布, 笑着宣布“童话世界”工厂今天正式开工。

    江泛月、姚蕊蕊和姚苗苗都抱着小竹筐, 给村里人分发饼干和糖果。

    拿到了饼干和糖果,村里人都散开了, 没有围在这里继续凑热闹, 耽误他们工作。

    四个员工和蕊蕊妈都进了仓库里, 开始忙碌。

    赵棕踩过满地鞭炮碎屑,走到姚容面前, 喜气洋洋:“姚姐,恭喜恭喜。”

    姚容转身:“走,我带你进里面参观参观。”

    “行,我也正好想跟你说一些寄卖的事情。”

    赵棕把自己这些天都做了什么,观察到了什么,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个厚实的信封:“里面是四百八十二块钱,你算算数目对不对。”

    姚容直接从里面抽出四百块钱递给赵棕:“之前在你家店里赊了账,现在跟你结一下。多的是这几天要你帮忙跑腿的费用。”

    之前她在木材店里买了三百六十八块钱的东西,剩下三十二块是她给赵棕的跑腿费。

    赵棕摆手:“我之前都说了免费帮你跑腿。”

    姚容笑了笑:“我不是跟你客套,你先拿着。”

    赵棕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

    仓库不算小,不过员工不多,就只开放了几个房子,还有大半房子都暂时闲置。

    姚容带着赵棕逛完整个仓库,又带着他去看工人们忙碌。

    四个工人都上了年纪,头发花白参半,但拿刀的手很稳,效率并不比年轻人差多少。

    参观到了中午,赵棕留在这里和工人们吃了顿午饭。

    说实话,工厂准备的午饭,比村里人自己准备的午饭要丰盛许多,有肉有汤,营养均衡。

    吃饱之后,姚容给赵棕倒了杯水,问他对工厂有什么看法。

    赵棕客观地给出答案。

    姚容抛出橄榄枝:“那要不要来我们工厂上班?”

    即使已经猜到姚容的打算,但在听到这句话时,赵棕的脑子还是热乎乎的:“我可以吗?”

    姚容想让赵棕做的,是市场推广这方面的工作。

    他也许还存在一些缺陷,但童话世界工厂也才刚刚起步,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陪着这个工厂去成长。

    “如果姚姐觉得我能胜任,我肯定来。”赵棕热切道。

    姚容说:“那你听听我开给你的待遇。”

    赵棕的工资是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固定工资,一部分是提成。

    他在外跑业务,拉到越多的订单,就能分到越多的薪水。

    即使不看提成,单是看固定工资,在这个年代就已经十分可观了。

    姚容见他不说话,开口向他确认:“你看看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吗?”

    赵棕摇头又点头,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这二十多年来,从未被人期待过。

    周围人说他游手好闲,是个二流子。

    他爸说他眼高手低,不肯脚踏实地。

    相亲对象的妈妈看不上他,觉得女儿跟他在一起肯定会吃苦。

    和姚容认识了一个多月,姚容没有正面肯定过他的优点,但她能开出来这样的工资,就已经是对他能力和品性的最大认可。

    姚容笑了下,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合同。

    “签个字吧。”

    赵棕握笔,签字时手有些抖。

    姚容向他伸出右手,莞尔:“赵棕,欢迎加入童话世界。”

    赵棕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太贴切了。

    他现在就有种宛若做梦的感觉。

    ***

    一大清早,吕君浩踩着自行车来到了常晋出版社。

    到了门口,他拉开身侧的背包,对门卫说:“我来拿编辑部的信。”

    他是常晋出版社编辑部的实习编辑,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来门卫这里拿信,然后把所有的信都拆开,挑出那些投稿信件阅读。

    遇到那种随便写写的信件,就放到一边,事后按照地址进行退稿。

    遇到写得不错的信件就挑出来,拿去给其他正式编辑审稿。

    停好自行车,吕君浩背着几十封信,提着豆浆油条,来到三楼的编辑部。

    他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不少编辑在忙活了。

    吕君涛走到自己的办公桌,一封接着一封拆信。

    连着看了二十多封信,吕君涛揉了揉眉心,感到疲倦。

    他们出版社虽然对外开放读者投稿,但绝大多数读者投稿的质量都不够高,存在着不少明显问题,很难在第一时间抓人眼球,先声夺人。

    所以看得多了,吕君涛就有些兴致缺缺。

    “怎么样,今天又没有收获吗?”旁边负责带他的老编辑肖建国笑问。

    吕君涛说:“有收获。不过都是些老作者,没什么亮眼的新人。”

    肖建国好笑:“这也正常。你可以天天审稿,但亮眼新人不可能每天都有。”

    吕君涛喝了口茶提神,随手拿起下一封信件。

    稚嫩却工整的笔记映入眼帘,吕君涛轻咦出声。

    “怎么了?”

    吕君涛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把手里的信递给肖建国:“肖编辑,你看看。”

    肖建国低头看了一眼:“《大树爷爷在冬天离开了》……这个名字,怎么像是一篇童话故事?”

    “是童话。”

    肖建国正好累了,这篇故事就两页纸那么长,看看也不耽误时间,伸手接了过来。

    很快,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怅然。

    吕君涛年轻,没有体会过那种没能好好跟至亲道别的遗憾。

    他不同。

    他的父亲在太阳下山后跟他说了再见,第二天却没随着太阳的到来醒来。

    人们并非不能接受亲人离开。

    只是无法接受自己一觉醒来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人,遗憾于没有好好做一次告别。

    肖建国合上信件:“这确实是一篇童话。不过它不仅是写给孩子看的童话,也是写给大人看的童话。”

    吕君涛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这篇投稿十有八九是被录用了:“这个作者是个新人,笔锋不重,年纪应该不大。”

    “她这篇文章是投给哪份报纸?”

    “正好就是你负责的《常晋周报》亲情栏目。”

    肖建国点点头,又将文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起身去找总编辑。

    ***

    为了让工厂尽快走向正轨,姚容最近一直在村子和市里两头跑。

    江泛月知道她辛苦,没有去打扰她,每天待在家里构思许愿镜的故事,或者复习上个学期的课本。

    这天,江泛月刚做了几道数学题,门外有人吆喝道:“这里是江泛月家吗,有你的信件。”

    江泛月跑去开门,从邮差手里接过信件。

    低头一看寄件人,顿时紧张起来。

    这是退稿信件……

    还是过稿信件?

    江泛月撕开信件,取出里面放着的东西,先是看到了一张二十块钱的汇款单。

    一股名为喜悦的情绪从心底升腾而起。

    可还不等喜悦漫上眉梢,酸涩就先一步抵达她的鼻尖,惹得她鼻头和眼眶微酸。

    她居然,真的做到了。

    江泛月下意识想要跟姚容分享这个好消息,她连棉衣都忘了套,穿着高领毛衣,握着汇款单和信件冲向工厂。

    只是,到了工厂,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姚容,问蕊蕊妈才知道姚容今早上又去了市里。

    “是有什么急事吗?”

    江泛月抿了抿唇:“没有急事。”

    其实这个消息,什么时候都可以分享。

    她只是想第一时间把这件事情告诉妈妈而已。

    “那怎么连件棉衣都不套就跑出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工厂大门方向传来。

    姚容穿着及膝长棉衣,目光在江泛月手上转了一圈,似是想到什么,急切接过信件,看清信上的内容后,眼眸顿时睁大,唇角也不自觉上扬。

    “恭喜你,小作家。”

    “你的故事,即将被更多人看见了。”

    江泛月仰头看她,眼眸润湿,却笑容灿烂。

    想要摧毁一个人的自信很容易。

    只需要来自同龄人的嘲笑,来自长者的否定。

    想要在废墟上重建起信心,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树木需要水的浇灌才能长大,人需要感受到被爱才能活着。

    那个没有被爱也没有自信的她,几乎要连同她的梦想一起枯死在雨夜里。

    但是,妈妈带着她从雨夜里走了出来。

    她走啊走啊,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是被爱着的。

    于是她开始在被爱里学着爱别人。

    也在学着爱别人的过程中,重新在一片废墟中建立起了自信。

    【叮,系统检测到江泛月当前自卑值为60,请宿主再接再厉】

    第112章 妈妈我捡垃圾养你啊14

    “哎呦, 所以月月的故事真要上报纸了?”

    “什么时候上啊?下周一啊,那很快了。”

    “咱们村里也要出一个大作家了!”

    “没错,太给咱们村子长脸了。月月, 婶今晚包饺子吃, 到时给你送一碗过去。”

    在姚容的宣扬下,村里人都知道江泛月的文章会在下周一登上《常晋周报》。

    江泛月被他们夸得不好意思,躲到姚容身后吃饭,耳朵却不由自主竖起,听着姚容和村里人继续道:“那个编辑还在信上说, 他们出版社近期要开办一份《童话月刊》,月月要是写出了其它作品,可以直接往《童话月刊》投稿。”

    “啥,还能接着上报纸?”

    即使江泛月说她的第二份作品还没写出来,众人依旧震惊。

    乖乖,这么小就有机会接二连三上报纸, 长大了还得了?

    “月月, 等下周一报纸出来了,你给我们念念你写的故事呗, 让叔长长见识。”

    “对啊,还有我们家那皮孩子, 我得让他向你学习。”

    “出版社编辑都是文化人, 眼光好,肯定会喜欢你的第二份作品。”

    有些人在背负起旁人期待时, 会倍感压力。

    可江泛月完全不会。

    从来没有被期待过的孩子, 突然得到那么多人的祝福, 只会浑身充满动力,恨不得第二天就把《许愿镜》写完。

    当然, 这很不现实。

    江泛月写了好几天,也才写了开头几千字。

    与《大树爷爷》这个短篇故事不同,《许愿镜》算是一个中篇小说,主要由六个小故事组成。

    每个小故事的主人公都有不同的人生经历,相同的是,他们都对自己所拥有的某样东西充满反感,并在心里思考着:没有了那样东西,我的生活会不会变得更好。

    后来有一天,他们遇到了许愿镜,并通过许愿镜,抛弃了那样东西……

    夜里,江泛月埋头写文章,姚容披着棉衣,坐在她对面翻看她写的大纲。

    如果说,《大树爷爷》是在进行生命的最后一场道别,那《许愿镜》就是在讲,如何接纳自己,如何与自己和解。

    这个问题,交给大人来解答,大人可能要洋洋洒洒讲述很久。

    交给孩子来解答却刚好。

    因为孩子的思维,更天马行空。

    因为孩子更了解孩子。

    “该睡觉了。”姚容催促江泛月。

    “等我写完这段话。”

    江泛月笔尖不停,直到在这段末尾写下句号,才放下笔,跑到屋外洗漱。

    洗漱完,江泛月刚想熄灭煤油灯,姚容递来一盒润肤霜和一盒润唇膏。

    这是她上午在市里买的,质地很适合孩子。

    “天气越来越冷了,以后记得每天往手上和脸上擦一点,防止皮肤干燥。”

    江泛月高高兴兴接了过去,拧开瓶盖,一股清新的香味扑鼻而来。

    “我上回见蕊蕊和苗苗用过。她们用完之后脸蛋滑滑的。”

    江泛月用手抹了一些涂到脸上,眼中带着些新奇。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润肤霜。

    “涂完真的好滑。”江泛月把润肤霜递到姚容面前,“妈妈也用。”

    姚容拿出自己的润肤霜,跟着江泛月一块儿擦了起来:“我也有一瓶。”

    江泛月从口袋里掏出汇款单,想把她赚到的稿费上交给姚容。

    姚容没接,让她自己收着:“我给你办个银行账户,以后你的稿费都存在里面,二十块以内的钱可以自行支配,超过二十块的就要在用前跟我说一声。你觉得怎么样?”

    江泛月不是普通小孩。

    她比同龄人要敏感,要懂事。

    这样苦过来的孩子,在用钱方面往往更为谨慎,姚容不怕她大手大脚,倒是希望能借此培养她的消费观念和理财意识。

    江泛月想了想,点头道:“好啊。”

    她以前对赚钱这件事情充满了迫切感,是因为她希望自己能尽快补贴家用,让家里的生活条件得到改善。

    现在,家里的生活条件慢慢好了起来,家里不缺她这点儿稿费了。

    既然妈妈不愿意收下这二十块钱,她就拿去给妈妈买礼物。

    江泛月正琢磨着要给姚容送什么好,一旁的姚容又道:“月月,你是不是准备开学了?”

    秋假是一年中时间最长的假期,足足放了五十天。

    这五十天里,姚容的生意慢慢步入正轨,江泛月也是时候重新回归校园生活。

    “下周一开学。我已经在温习上学期的课本了。”

    姚容说:“那我们明天就去市里给你开银行账户吧,正好工厂也需要开一个。”

    姚容挑选的银行,是本市最大的国有银行。

    只是与三十年后相比,银行里面并不热闹,工作人员的数量甚至要比前来储蓄的顾客多。

    听说姚容是来帮工厂开账户的,银行柜员十分热情地招待她。

    开完账户,姚容和江泛月又顺道去了趟邮局,兑换那张二十块钱的汇款单。

    拿到了钱,江泛月高兴道:“妈妈,我请你吃午饭。”

    “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泛月手一挥,十分豪爽:“不要跟我客气。”

    带着姚容去附近的小餐馆,点了两道肉菜和一道汤。

    结完账,江泛月手里还剩下十二块钱,她捏着这笔钱,让姚容留在餐馆里等她一小会儿。

    姚容问:“半个小时内能回来吗?”

    “可以的。”

    “那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得到姚容的允许,江泛月捏着钱离开,向着不远处的百货大楼走去,直奔一家卖梳子的店,对售货员说:“姐姐你好,我想要给我妈妈买一个梳子,但我手里只剩下十二块钱了,可以麻烦姐姐你帮我推荐一下吗?”

    她一上来就说完自己的需求,售货员直接给她推荐了两款符合条件的产品。

    江泛月选了一款原木色的梳子,请售货员帮她包起来。

    拎着包装好的梳子,江泛月回到小餐馆,将礼物送给姚容:“妈妈的梳齿已经断掉了,正好换个新的。”

    姚容抱着这份礼物,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她发现,很多时候,孩子比大人更懂得表达爱意。

    他们会默默观察大人,然后在大人都没察觉到的时候,突然给予惊喜。

    时间一晃,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江泛月早早起来,给自己煮了一个鸡蛋。

    吃完鸡蛋,她回到屋里,发现姚容已经醒来了,正站在床边帮她搭配衣服。

    “妈妈,是我吵醒你了吗?”江泛月问。

    “没有,平时这个点我也起来了。”姚容指着床上的衣服,“今天穿这一身吧,精神。”

    姚容帮江泛月挑选的衣服,是从南边传来的新款式。

    棉衣是米白色,宽大的帽沿处缝有一圈毛绒绒,裤子是黑色,裤脚也缝了一圈毛绒绒。

    就连江泛月绑头发用的头绳,都是带有毛绒装饰的。

    江泛月换好衣服,站在屋子唯一一面镜子前,左扯扯右瞧瞧:“我看起来好暖和。”

    姚容哈哈一笑:“明明是看起来很可爱。”又将自己缝制的新书包递给她,“去上学吧。”

    江泛月背上书包,脚步轻快往外跑去,又在到门口时回头,朝她用力挥手:“妈妈再见,你记得去帮我买一份《常晋周报》。”

    寒风凛冽,清晨的微光穿过尘埃,落在她的柔软长发,仿佛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流光。

    此刻的她,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格桑花,从高原严寒中生根发芽,在烈日狂风的浇灌下不屈生长,顽强而坚韧,美好而至纯,化所有挫折为成长的养料,只为了有朝一日开出最灿烂的花朵。

    ***

    济香中学的早自习从八点开始。

    七点四十左右,住在镇上的学生基本都到了学校。

    初一一班总共有二十九名学生,只有寥寥几个人是住在镇上的。

    姚良材是其中之一。

    这几个人到了教室,也没有开始看书学习,而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

    几人只当了半个学期的同学,共同话题不多,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江泛月身上。

    他们这一个多月都没见过江泛月,翻来覆去聊的,都是江泛月过去的事情。

    什么写奇怪的故事,用诡异的眼神看人,整天佝偻着背,为了一两毛钱捡垃圾,就算别人当着她的面说她闲话,她也不知道去反抗……

    说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人撞了撞姚良材的胳膊:“哎哎哎,你怎么一直没说话啊?”

    “就是,以前我们讨论这个话题,最积极的就是你了。”

    “你和江泛月以前是一个村子的,这段时间你有见过她吗?”

    他们不提江泛月还好,一提到江泛月,姚良材就想起了他被江泛月摁在地上暴揍的画面。

    他吓得打了个寒战,摇头道:“你们就不能换个话题聊聊吗?不然来聊聊学习。对了,数学老师上学期教到哪里了?”

    几个同伴:“???”

    一个语文和数学加起来十几分,连老师教到哪里都不知道的人,居然突然说要来聊学习。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姚良材不管他们怎么想,低头看了看一片空白的数学课本,默默合上,趴下睡觉。

    不多时,其他住在乡下的孩子也陆陆续续到了教室。

    教室越发热闹。

    直到——

    像是看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般,距离教师前门最近的那几个同学张大嘴巴,目光痴愣地盯着来人。

    离门较远的学生以为是老师过来了,装模作样翻开课本,过了好几秒才悄悄抬眼,然后也面露震惊之色。

    就连半个月前与江泛月见过一面的姚良材都愣住了。

    此时此刻,班上所有同学心里的念头都是:这人是谁?江泛月?真的吗?

    不能怪他们反应夸张,实在是这前前后后的差距有点大。

    以前的江泛月,是班上家境最差的孩子。

    这种原生家庭贫穷所带来的影响,除了体现在她的吃穿用度上,还体现在她的行为举止上。

    唯唯诺诺,目光闪躲,永远挺不直腰脊,就连说话都比旁人少了三分底气。

    可现在的她,眉间少了怯懦,腰杆挺得笔直,脚步也变得轻快。

    仿佛被贫穷束缚者终于卸去了身上的枷锁,又像是蒙尘的珠宝,终于抖落满身灰尘,显露出自己的锋芒与光泽。

    同桌撞了撞姚良材的胳膊,压低声音:“江泛月家是不是发财了?”

    比起男生,女生更关注江泛月的衣着:“她穿的衣服好漂亮啊,肯定很贵吧。”

    江泛月穿过桌椅间的过道,来到自己的位置,用纸巾擦干净桌椅,这才脱下书包塞进抽屉,从包里取出课本和笔纸。

    议论声传入她的耳朵,她没有给周围人一个眼神,只是默默预习课本内容。

    很快,早读铃声响起,语文老师徐康泰从前门走了进来。

    村镇中学的孩子,穿衣风格都比较质朴,衣服颜色多是耐脏的暗色,江泛月这身米白色棉衣在灰扑扑的教室里格外显眼。

    徐康泰定睛看了好一会儿,险些没认出来这是谁。

    他把教室逛了一圈,就走到了办公室。

    此时,初一一班的数学老师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报纸,瞧见徐康泰走进来,笑着跟徐康泰打了声招呼。

    徐康泰问:“是《常晋周报》送来了?”

    他们学校按年订了《常晋周报》,今天正好是新一期《常晋周报》出来的日子。

    对方道:“对,我分你一半,你要不要?”

    徐康泰点头,接过报纸,拧开保温杯盖:“这两个月都没看报纸了。”

    徐康泰看报纸,主要是先扫新闻标题,感兴趣就多看几眼,不感兴趣就直接跳过去。

    看完第一面报纸,徐康泰翻到第二面。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大的黑字标题——《大树爷爷在冬天离开了》。

    徐康泰对这个标题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直接跳过往下看。

    “对了,老徐。”数学老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报纸第二面有篇文章,作者名字是江泛月。一班不也有个女同学叫江泛月吗,这名字感觉不是很常见啊,你是她的语文老师,你看看有没有可能是她写的,还是说撞名了。”

    徐康泰愣了愣,下意识道:“这不可能吧。”

    他这些年往《常晋周报》投过好几次稿子,每一次都是自信满满,每一次都被对方退稿,可见想要上这份报纸有多困难。

    一个初一学生写出来的东西再好,还能比他这个做语文老师的要好?

    阅历和学历都摆在那里呢。

    而且他记得江泛月的语文成绩不突出,作文从来没有被选为范文。

    “不好说,感觉那篇文章的作者,年纪应该不会很大。”

    第113章 妈妈我捡垃圾养你啊15

    数学老师就是随口一说, 见徐康泰这个语文老师都没放在心上,她也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了。

    徐康泰继续往下翻看报纸,不时喝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

    数学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上课了, 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徐康泰把所有感兴趣的新闻报道都扫了一遍, 刚把报纸放下,耳边再次回响起数学老师说过的话。

    反正还有时间,不然去看看那篇什么《大树爷爷》?

    万一是数学老师记错作者名字了呢。

    犹豫了一会儿,徐康泰重新拿起报纸,在亲情栏目找到了《大树爷爷》。

    作者署名一字不错, 就是“江泛月”。

    徐康泰往下看了几行,眉毛紧蹙在一起。

    这种动物啊森林啊的幼稚文风,他好像确实在学生的周记上见过。但那个学生是不是江泛月,他毫无印象,他批改作业从来对事不对人。

    徐康泰压着性子,一目十行, 匆匆扫完整篇文章。

    他不明白, 这种幼稚的文风,是怎么被选中的, 难道审稿的编辑就喜欢这种风格?

    文章最底下恰好有主编点评,徐康泰一个字一个字进行阅读。

    【作者用这篇文章, 用大树爷爷说的每一句话, 消融了读者对于失去亲人的恐惧,呈现除了孩子对于死亡的理解。】

    就这样?

    徐康泰想了想, 懂了。

    这篇文章的文风幼稚, 文笔质朴, 但优点在于它的中心思想是讲死亡的。

    他教了二十几年语文,怎么忘记了, 一篇作文只要主旨不偏,成绩都不会低到哪里去。

    看来以前他投稿的时候,选题都不够特别。

    ***

    开学第一天,班上同学的心都没有收回来,老师也没有带大家学习新的知识,而是在温习上个学期的内容。

    到了中午,江泛月握着饭盒去食堂打饭。

    她一离开,教室就彻底炸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你们有没有人敢去跟江泛月打听一下?”

    “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以前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现在突然跑去问她怎么改变那么大,是不是家里有钱了,她会回答我吗?”

    “……你这么一说,我们班上的人,好像都没跟她说过话吧。”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班上就这么点人,江泛月还是他们的话题中心,结果几个月下来,他们居然都没跟江泛月进行过交流。

    “姚良材,以前对于江泛月的事情,你最积极了,现在怎么连句话都不说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时,姚良材同桌察觉到不对劲,话锋一转,把矛头对准了姚良材。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对哦,姚良材今天真的什么话都没说。两个月不见,你怎么变怂了。”

    “你是不是怕江泛月啊?”

    “不会吧不会吧。”

    姚良材脸上有些挂不住,气得狠狠拍了拍桌子:“不就是想知道江泛月身上发生了什么吗,要我说,一会儿江泛月回来了就直接问。我们要是主动跟江泛月说话,她肯定会高高兴兴回答我们。”

    姚良材同桌:“那谁去问?你去?”

    姚良材下意识脱口而出“去就去”,但话到嘴边,还是有些从心。

    正坐立难安时,他余光瞧见隔壁班的二妞埋着头从走廊穿了过去。

    姚良材眼前一亮,冲出教室,拦在二妞面前。

    二妞被吓到了,下意识抬头,露出自己的脸。

    她的五官其实生得很好,只是,一个褐色胎记牢牢长在了她的左半边脸,破坏了这份和谐。

    看清姚良材眼中浓浓的嫌弃之情,二妞连忙再次低下头,双手垂在身侧:“你……你要干什么?”

    姚良材两手插兜,翻了个白眼:“你和江泛月是一个村子的,我问你,她家最近是不是赚了很多钱?”

    二妞警惕:“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看你这个丑八怪是不想说吧。”

    二妞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脚尖,想要绕开姚良材,对方却不让她走。连着几次,二妞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因为长了块显眼的胎记,二妞从小到大,走到哪儿都被叫丑八怪。

    她比江泛月幸运的是,她有一个愿意替她出头的哥哥,每当她哭哭啼啼回到家里,第二天哥哥都会跑去警告那些欺负她的人。

    但时间长了,二妞发现这是行不通的。

    哥哥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每天都跟在她身边为她挡去冷言冷语,呵斥那些欺负她的人。

    而且很多时候,孩子的欺负都是无形的。

    他们不会打她,不会骂她,只是排挤她,嫌弃她。

    她因他们的态度遍体鳞伤,却还要被反过来指责性格不合群……好像错的永远都是她。

    二妞鼓起勇气,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姚良材被二妞的态度触怒了。

    他怀疑二妞是听说了江泛月揍他的事情,变得不害怕他了,所以才敢这么强硬地反驳他的问话。

    再加上班里的同学都正贴在窗户边看着他,姚良材捏着拳头:“你和她待在一个村子里,她家是什么情况你会不清楚?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有能耐了,就变得拽起来了?”

    二妞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其实姚良材也就是吓唬她,但瞧着她面无血色的模样,又忍不住往前逼了一步:“我告诉你——”

    “姚良材!你在干什么!”

    江泛月抱着饭盒回到教室,一眼就看到了这幕,猛地大喝出声,疾跑而来,将二妞牢牢护在身后:“你是不是又想欺负人?”

    姚良材下意识把拳头背到身后,抬头望望天:“我没有,我就是单纯跟她聊了几句话。”

    江泛月回头打量二妞,稍稍放下心来。

    瞥见二妞手中的饭盒,江泛月软下声音:“你快去食堂打饭吧,今天有豆角炒猪肉,味道很不错,去晚了就要没了。”

    二妞看了看江泛月,又看了看姚良材,猛地加快步子从姚良材身边跑过去。

    这回姚良材没有再阻拦。

    二妞松了口气。

    只是在分岔路口时,二妞迟疑了下,还是停下脚步折返回初一一班。

    二妞离开后,江泛月没有搭理姚良材,走进教室。

    前排一个男生突然喊道:“喂,江泛月,你现在穿得那么好看,是不是以后都不用捡垃圾啦?”

    说完,他还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江泛月停下脚步,侧身回望说话的男生:“你想要表达什么?”

    男生的笑声戛然而止:“什么?”

    “你叫住我,说了这样一番话,说完还在笑,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被其他同学盯着,男生脸上有些挂不住:“你有没有搞错,我就是想跟你打个招呼而已。要是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别觉得自己家有钱了就可以拽了。”

    “拽的人不是你吗。”江泛月对他人的情绪,从来都感受得很清楚,“谁打招呼,还要特意强调捡垃圾这三个字。”

    “怎么了?”男生恼了,“这就是事实,还不让人说?以前我们天天喊你是垃圾大王,都没见你反驳,现在家里有钱了,就开始横了是吧。”

    江泛月放好自己的饭盒,径直来到男生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江泛月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男生心里却升起一股怯意:“你……你要干嘛……”

    “我只是想跟你讲道理。”江泛月反而笑了,扫了姚良材一眼,“不会像当初揍姚良材一样揍你的,毕竟这里是学校。”

    班内众人:“?”

    姚良材:“……”

    江泛月继续道:“我当初不反驳,是因为我没有勇气站出来。什么时候,维护自己也是一种错误了。难道我反过来叫你小矮子,拼命攻击你的身高,你会高兴吗?”

    个子是全班最矮的男生:“……”

    “看吧,你不高兴。”

    江泛月环视周围众人:“我并不觉得,家里开废品回收站就会低人一等,但你们那种嫌弃的姿态,总会让我觉得,我是一个特别糟糕的人。”

    她笑了笑,眼眸里有流光一闪而过:“直到最近,我才想明白一件事情,糟糕的不是我,是把恶意藏在外号底下,用嘲笑别人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以集体名义作恶却不自知的你们!”

    “你们是不是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在别人因为你们的话心情不好时,你们会很无辜地说:啊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你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吗。但是真正无辜的人哪怕冒犯到了别人,也一定是出于无意,而且会对自己的冒犯心存歉意,并始终对他人的困难抱有同理之心。”

    “扪心自问,你们真的觉得自己无辜吗?”

    “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名声,又怎么会是斤斤计较?这明明是个充满勇气的行为。”

    说到这里,江泛月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环视四周,将每个人或是惊讶,或是疑惑,或是恼羞成怒的神情纳入眼底。

    “我知道,我花时间说了那么多话,你们不一定听得懂。听得懂的人也不一定会放在心上,更未必会去反思自己的言行。”

    “但是,这些话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就是想把遮羞布掀开,把照妖镜亮出来,让你们自己好好看看,当你们把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时,你们的面目到底有多可憎!”

    那个几乎被江泛月指着鼻子骂的矮个子男生怒道:“江泛月,你有毛病吧。我一开始就只是想问你家里是不是变有钱了。”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江泛月这么能说。

    她不是个哑巴吗。

    “就是。”其他人也在帮腔,“我们这次又没把你怎么样,你有必要把我们都骂一顿吗?”

    江泛月幽幽看向说话的人:“我骂的是那些故意拿我的家境、拿二妞的外貌取乐的人,你们这么急着对号入座,看来你们很清楚你们都做过些什么。”

    刚刚在帮腔的人:“……”

    江泛月忽而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在好奇什么。是的,我的家境确实变好了,我妈妈现在在开工厂,虽然暂时没有赚到大钱大钱,但是可以让我拥有很多新衣服和新玩具。”

    “我猜猜你们在想些什么。”

    “你们应该在想,我敢站出来说这些话,肯定是因为我家里有钱了。但我站出来,与家境无关,只是因为我意识到,如果我真的被你们的闲言碎语击垮,那你们的阴谋就要得逞了。”

    阴谋?

    姚良材他们满脸茫然。

    他们就是嘲笑一下对方,怎么就阴谋了。

    江泛月穿过过道,朝门外的二妞招手:“所谓的阴谋,指的是,你们认为捡垃圾长大的孩子,以后也一定会靠捡垃圾为生。脸上带有胎记的孩子,以后出了社会也会被歧视,永远都只能处于社会最底层。”

    “我要是相信了你们说的话,那我真的要一辈子都捡垃圾了。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了垃圾堆里,也没有人知道。”

    “我会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尽我所能把事情做到最好,把生活过得精彩,把你们这些人远远甩在身后,这就是我对你们最大的报复。”

    下午,徐康泰过来上课时,发现班里的气氛很压抑。

    除了江泛月外,其他人都是一副精神恍惚、神游天外的模样。

    徐康泰拍了拍书桌,提醒他们上课铃已经响了,可效果还是微乎其微,他蹙起眉头,干脆抽背上学期学过的古诗词。

    终于挨到了放学,众人离开教室。

    江泛月背着书包,下楼去推自行车。

    二妞推着自行车跟在她身边,出声向她道谢。

    江泛月发出邀请:“我们都要回村子,一起走吧。”

    两人沉默骑了一段路。

    二妞好几次都张开嘴巴,似乎是想跟江泛月说些什么,到最后一刻又泄了勇气。

    江泛月笑了笑,主动出声,没有让她再纠结下去:“你想跟我说什么?”

    二妞一惊,自行车的行驶路线立马东倒西歪,她手忙脚乱稳住车头:“就是,我觉得你变化特别大……”

    在江泛月的注视下,二妞慢慢组织着语言:“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做出改变的。”

    她咽了咽口水,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没关系的。”

    江泛月看着二妞,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甚至以前的自己,比二妞还要怯懦一些。

    “二妞,我以前一直有些羡慕你。”

    “羡慕我?”二妞难以置信。

    江泛月点头,呼啸的风从身后吹来,吹得她棉衣上的绒毛往前晃动:“对啊,你有一个很好的哥哥。不过后来我不羡慕你了,因为我前段时间才知道,我也有一个很好的表哥。只是他离我太远了,远到没办法站在我面前,帮我赶跑那些坏孩子。”

    二妞感同身受:“其实我哥哥也是。他要去干活挣钱,不能时时刻刻都陪着我。”

    “是这样的。”

    江泛月抬起手,戴上帽子,护住自己被风吹红的耳朵。

    她的声音从帽子底下传出来,有些闷闷的。

    “从意识到这件事情开始,我就一直想要做出改变和突破。但我总有些不得要领,直到那天,我揍了姚良材。”

    “我知道这件事情。”二妞声音里添了些快意,她不好意思道,“我当时偷偷去瞧了姚良材,他被你揍成猪头了。”

    江泛月也跟着她微笑:“那你当时有没有来瞧瞧我?我可是一点伤都没有受。”

    二妞嗯了一声。

    江泛月说:“我发现,姚良材就是个纸老虎,当我拥有了反抗他的勇气时,他就不敢再来招惹我了。”

    “反抗的勇气吗?”

    “是的。你的家人会永远保护你,但他们肯定有保护不周到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就要自己站出来保护自己。”

    二妞在心里默默回想着江泛月说的话。

    江泛月说:“一开始要做到这些,肯定很难。不过没关系,我们是朋友,我会帮你的。”

    “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二妞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江泛月十分慷慨:“当然。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一起做课后作业。你要是有空,随时都可以来我家找我玩。”

    村子近在眼前,两人的家不在一个方向,江泛月与二妞挥手再见,踩着自行车调了个头。

    到了家门口,江泛月推着自行车走进牛棚,余光扫见角落摆着一盆花,“咦”了一声:“家里买花了吗?”

    江泛月蹲在花盆面前,摸了摸覆盖在上面的干草。

    “回来了?”姚容从厨房里走出来,瞧见她的动作,解释道,“我最近想学种花,去镇上买报《常晋周报》时,就顺便买了一个花盆和一包格桑花种子,打算试试看能不能在冬天把它培育发芽。”

    “格桑花?”

    “它还有个特别好听的别名,叫幸福花。传闻是一种可以给人带来幸福的花朵。”

    江泛月心弦一动。

    虽然没见过这种花的模样,但莫名地,她从心底生出了几分偏爱。

    “这花的名字取得真好。”

    姚容赞同,又问她今天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你看起来很高兴。”

    江泛月从花盆面前站起身:“妈妈,我想和你说一些事情,你听了之后不要难过,因为它们都已经过去了。”

    姚容露出疑惑的神情。

    江泛月拉着姚容走进屋里。

    她以前几乎没跟妈妈说过她在学校里的事情。

    生活已经很辛苦了,她不想妈妈再为她的事情难过。

    但现在,她可以一五一十地,把那些伤痕都展示给妈妈。

    因为她已经不会再被那些伤痕困扰。

    听完江泛月的话,姚容沉默许久,伸手轻轻抱住江泛月,在她耳边低声道:“月月,你知道你最厉害的地方在哪里吗?”

    “你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你在戾气与痛苦中仍然保持童心,对这个世界依旧抱以幻想和热爱。即使经历了很多糟糕的事情,却希望写出美好的东西。”

    “你就是花盆里的格桑花种子,终有一日会生根发芽,开出花朵,给所有看到你的人,都带去幸福。”

    江泛月睫毛轻轻一颤,所以,这就是妈妈特意种下格桑花的原因吗?

    只是,给所有人都带去幸福……

    这个目标实在太宏大了,她真的能做到吗?

    就在江泛月有些怀疑自己时,姚容往她手里塞了一支黑色签字笔。

    江泛月下意识牢牢攥紧它。

    她懂了。

    想给所有人都带去幸福很困难,但她已经找到了其中的关键。

    只要握住手里的笔,只要永远不停止创作,她就有可能完成这个目标。

    深夜,江泛月伏在书桌前,开始创作。

    煤油灯的亮光斜照而下,落于纸上,明暗交错。

    笔尖滑过柔软的纸张,发出沙沙的落笔声,一页又一页的空白纸张,在一夜复一夜的努力中写满,《许愿镜》这个中篇小说终于创作完成。

    第114章 妈妈我捡垃圾养你啊16

    这段时间来, 江泛月的生活非常规律。

    每天早上,她和二妞一块儿骑自行车去上学。

    到了学校,与班上同学井水不犯河水, 互相当对方不存在。

    上课认真听讲, 中午保持一个小时左右的阅读,放学前写完当天的课后习题,然后与二妞一块儿骑自行车回家。

    吃完晚饭,洗完澡,伏在书桌前写到晚上十点, 搁笔睡觉。

    到了周末,她也不是把时间都花在写作上,而是去工厂看看新生产的玩具、观察花盆里的格桑花种子、给姚蕊蕊和姚苗苗讲故事……

    所以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江泛月才写完《许愿镜》。

    整整五万字,都是她一笔一笔,字迹工整写出来的。

    姚容依旧是江泛月的第一个读者。

    冬日午后, 阳光微醺, 姚容坐在风铃下,手边泡着一壶茶, 慢悠悠翻看着江泛月的故事。

    系统也虚拟出一壶茶,陪着姚容一块儿阅读。

    读着读着, 它将枯燥的系统空间幻化成了春意盎然的模样, 又在随后不久,将春化作了潇潇秋雨。

    万丈森林拔地而起, 猛兽与蜂蝶同时出现。

    直到姚容合上《许愿镜》最后一页, 系统才“叮”地一声, 抹掉所有幻象。

    【好有生命力的文字】系统感慨,抱着茶杯喝了一口茶, 【我刚刚都忍不住消耗了点能量,把我从字里行间读到的风景幻化出来】

    姚容赞同道:“确实很有灵气。”

    五天后,常晋出版社,肖建国合上笔记本,同样发出感叹:“在技巧方面,作者还存在很多不足。但这股浑然天成的灵性,足以弥补任何缺陷。”

    吕君浩已经从一名实习编辑转正了。

    肖建国作为出版社的资深编辑,《童话月刊》这份新报纸由他一手创办,但他一个人是肯定忙不过来的,所以吕君浩也被调了过来,继续给肖建国打下手。

    听到肖建国的话,吕君浩笑道:“我也很喜欢这本书。”

    肖建国用食指推了推眼镜:“这本书分为六个小故事,我打算每期报纸刊登两个小故事,一共连载三期。”

    吕君浩连忙记下来。

    肖建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点:“给这个小作家回信时,你跟她说,如果以后她还想写中长篇故事,可以先写好开头寄过来。要是故事合适,可以一边在报纸上连载,一边继续往下创作。”

    但很快,肖建国又改变了主意:“算了,我亲自给她回信吧。”

    《童话月刊》没有固定供稿作者,第一期的文章几乎都是出版社编辑们贡献的。

    这个叫江泛月的小作家,要是好好培养,应该能多给《童话月刊》提供稿子。

    所以肖建国在回信时,除了谈及正事,还以读者的身份给江泛月提出不少改进意见。

    很快,江泛月收到了回信。

    捏住信封那一刻,江泛月就知道,自己过稿了。

    要是被退稿的话,装着笔记本的信封肯定不会这么薄。

    拆开信封,江泛月看到了一张七百块钱面额的汇款单。

    虽然知道要是过稿,凭着《许愿镜》的字数,她的稿费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但当她真的看到这个数据,江泛月的心口还是砰砰直跳。

    按理来说,《大树爷爷》短短一千字得了二十块钱稿费,《许愿镜》五万字只得了七百块钱稿费,乍一算好像千字降低了许多,实则不然。

    短篇故事的价格肯定会比中长篇故事略高一些。

    新人作者能拿到的千字通常在十到十五块钱之间,出版社给《许愿镜》开出了千字十四的价格,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至少江泛月很满意了。

    她妥善保管好汇款单,展开书信。

    看着信上提出的那些修改意见,江泛月如获至宝,只觉得这比七百块钱稿费更让她惊喜。

    与此同时,姚容正在市里。

    工厂每天可以批量生产出四十个玩具,所以每隔五天,姚容都会亲自把做好的两百个玩具送到市里,交给赵棕,再由赵棕把这些玩具运往其他店铺。

    交接完货物,赵棕道:“姚姐,有两家店跟我打过招呼,说是想要多进一些货物去卖,你看我们要不要再多招些员工做玩具。”

    姚容仔细询问了下情况,又听赵棕拍着胸口保证道:“我这边还有些门路,就算玩具的数量再翻一倍,也能够全部卖出去。”

    姚容抿唇笑了下:“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选你来帮忙。”

    赵棕听得心里热乎,只是下一秒,姚容话锋便转:“但短时间内,工厂不适合扩招。”

    赵棕露出不解之色。

    他这人机灵,能做事儿,却因为阅历不够,只能看到当下的利润,缺乏对长远的考虑。

    姚容坐在板凳上,摊开来教导他:“工厂从成立到现在,是不是才过去了一个月?”

    “老员工没有完全磨合好,工厂的各项规章制度也还在试行阶段,要是我们一味图快,等到后面就容易出问题。”

    “所以我们今年,只需要按部就班发展。然后等明年开春,我会在百货大楼里租下一间门店和一间仓库,把我们的品牌名气进一步打出去,再去考虑扩充人手和扩大生产的事情。”

    “万丈高楼平地起,要是地基打不稳,就算我们一开始跑得最快,也很容易被后来居上。”

    “所以这里面的每一步都不能急,也不用急。你想想,短期内,有其他玩具品牌能竞争得过我们吗?”

    赵棕沉吟起来。

    自从他成为“童话世界”的一员后,他就越发关注玩具市场。

    “童话世界”的产品不一定是最精美最耐玩的,但一定是同种质量里价格最便宜的。

    一来是因为其它玩具都是从南边运来的,路费损耗都要算在玩具成本里。

    二来是因为“童话世界”用的材料,都是常晋市本地的木料,价格便宜,成本自然就降低了。

    赵棕被完全说服了:“姚姐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

    他心下感慨,自己要学习的地方果然还很多。

    不能因为一点小成绩就沾沾自喜啊。

    姚容莞尔:“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你还有余力的话,可以多物色物色帮手,等明年工厂一扩招,你就要成为市场部部长了,手底下总不能一个人都没有吧。”

    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老板,必须深刻掌握画饼技巧。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艰苦奋斗、风气淳朴的年代,画饼更是无往不利。

    比如这会儿,本来就对姚容万分信服的赵棕,直接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恨不得立马加班加点、全年无休为工厂发掘人才。

    “我一定会努力,让全市,不,让全省的孩子,都玩上童话世界的玩具!”

    对此,姚容只能感叹,年轻人啊,就是富有激情。

    告别赵棕,姚容回到家里。

    天气越来越冷,不过屋里烧着炭,姚容一进屋就脱下围巾。

    江泛月趴在床沿看书,瞧见姚容回来了,高兴地晃了晃小腿,宣布道:“妈妈,我拿到了七百块钱稿费!整整七百块钱哦!”

    姚容轻挑了下眉:“你岂不是一下子就成为小富婆了。”

    江泛月一副守财奴模样:“我要把它好好存起来,一分都不花。”

    “也不对,还是要花钱的。涛涛留给我的童话书都看得差不多了,我想去书店买些国内外名著看。”

    从肖编辑给她写的信,江泛月想清楚了自己该如何进步。

    除了多写,多读多看经典名著也很重要。

    姚容好笑:“这笔钱我给你出吧。”

    女儿独立是好事,但买书来充实自己,她肯定举双手双脚赞成。

    江泛月想了想,抱住姚容的胳膊:“那还是妈妈你帮我出钱吧。”

    省下来的钱,到时她就拿去给妈妈买新衣服。

    ***

    齐英逸和妻子都是常晋市人,在国内顶尖学府A大毕业后,为了照顾年迈的父母,双双接受了常晋市机械厂的邀请,成为机械厂的技术顾问。

    两人都是三十多岁,有一个正在读小学四年级的女儿齐雅宁。

    只是,女儿齐雅宁完全没有遗传到父母的学习能力,从小成绩就位于全班垫底,语文和数学两门成绩加在一起才刚刚过百。

    齐英逸和妻子时常因女儿的教育问题而争吵,两人努力抽出时间给女儿补课,却收效甚微。

    昨晚上女儿拿回了一张四十分的数学卷子,齐英逸和妻子没忍住又吵了一架,夜里睡得不太踏实,早早醒了过来,出门给妻女买早餐,顺便去街口的报亭买报纸。

    报亭老板和齐英逸是熟人了,笑着跟齐英逸打招呼。

    齐英逸脸上挤出一丝笑:“来一份《常晋周报》。”

    老板麻利地将《常晋周报》递给他,又热情推销道:“齐顾问,常晋出版社最近新出了一份报纸,叫《童话月刊》,很适合你家闺女那个年龄段看,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常晋出版社做的报纸,质量都有保证,齐英逸也要了一份。

    回到家里,女儿齐雅宁已经醒了,正坐在客厅里发呆。

    齐英逸道:“雅宁,早餐在这里,爸爸还给你买了一份报纸。”

    齐雅宁没吭声,只是拿起早餐默默吃了起来。

    二十分钟后,齐英逸和妻子一块儿出门上班,临走前不忘叮嘱:“雅宁,自己在家要好好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齐雅宁默默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作业,盯着一道计算题看了很久,试图去写些什么,大脑却一片空白。

    她颓然放下笔,想回房间睡觉,路过茶几时,瞥见“童话月刊”四个大字。

    齐雅宁眨了眨眼,拿起这份有些薄的报纸,慢慢往下看。

    狮子,小草,太阳,月亮……

    报纸里面描绘的世界,充满童真与想象,令人暂时远离了现实的苦忧。

    直到齐雅宁看到一篇名为《许愿镜》的小说——

    许愿镜的第一个主人公叫阿依。

    他从小就很笨,可他的父亲,被誉为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科学家。

    每个知道他身世的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很复杂。

    阿依费劲千辛万苦,闯入精灵族圣地,向许愿镜许愿,要换取一颗聪明的大脑。

    许愿镜实现了他的梦想。

    他成功胜过同龄人,每门科目都取得了满分,每次都是年级第一。

    可变聪明的代价,是失去父亲的爱。

    父亲不再每天陪他吃饭,不再陪他饭后散步,不再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他去游乐园……

    故事最后,阿依重新回到了许愿镜面前,请求许愿镜把那个爱他的父亲还回来。

    “我想变聪明,是因为害怕爸爸对我失望,害怕父亲不喜欢我。”

    “如果变聪明的代价,是失去他对我的爱,那这一切于我而言,将毫无意义。”

    “我宁愿依旧是一个幸福的笨小孩。”

    许完愿,阿依急匆匆回到家里。

    父亲捧着亲手做的蛋糕站在门后面,笑着祝他生日快乐。

    阿依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他很久很久的问题:“爸爸,如果我考试永远都只能考不及格,你还会喜欢我吗?”

    父亲似乎有些诧异于他会这么问,但很快,他就轻轻蹲在阿依身前:“这个世界上的聪明小孩有很多,可只有你是我的孩子。我会永远喜欢阿依。”

    ……

    豆大的泪水从眼眶汹涌而下,滴落在报纸上,晕得字迹微微模糊。

    齐雅宁捧着报纸,放声大哭。

    她觉得自己就是故事里面的阿依。

    她有全天下最厉害的爸爸妈妈,可她却表现得非常糟糕。

    爸爸妈妈每次因为她的成绩吵架时,她都很难过,于是开始更努力地去学习。

    可她已经尽力了,为什么成绩还是没有提高,为什么爸爸妈妈还是在吵架。

    爸爸妈妈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他们会不会想过,如果他们的孩子不是她就好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再之后,齐英逸和妻子端着从食堂打包的午饭走了进来。

    听到齐雅宁的哭声,夫妻两吓了一大跳,连忙跑到齐雅宁身边,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在夫妻两的耐心询问下,齐雅宁抽噎着,语无伦次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夫妻两互相对视一眼,面露羞愧之色。

    母亲用纸巾给齐雅宁擦眼泪,看着齐雅宁哭,她也忍不住落泪:“雅宁,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问题,是爸爸妈妈做错了。”

    齐英逸也自省道:“我们总是会忘记,你是个有独立思想的孩子,而非父母的附属品。我们拼命想让你成为我们期许的模样,却从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这是难得的沟通机会,齐英逸给齐雅宁倒了杯水,与齐雅宁聊了许久。

    得知齐雅宁是看了《童话月刊》里的一篇小说,才有了勇气跟他们说出心里话,齐英逸高兴道:“这个报纸买得太值了。以后我们每个月都买一份,然后爸爸妈妈陪你一起看,好不好?”

    齐雅宁抿着唇,害羞地点了点头。

    *

    匡子墨出生在一个干部家庭,患有先天残疾,平时走路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但只要走得快一些或者跑起来,他的身体缺陷就会完全暴露出来。

    一个聪明的孩子,也往往比同龄人拥有更强烈的自尊心。

    匡子墨很讨厌从别人眼里看到同情,所以他越来越不喜欢出门。

    当同龄人都在外面肆意疯玩时,他总默默坐在二楼窗台边阅读。

    虽然只有十岁,但匡子墨的阅读量非常大。

    每天早上,保姆都会把早餐连同新买回来的报纸送到他的房间。

    匡子墨吃完早餐,如往常一般看起报纸。

    “《童话月刊》?”

    匡子墨看了眼新报纸的名字,皱起眉来,随手放到一边。

    只是,看到下午时,其它两份报纸都看完了。

    匡子墨有些无聊,身体倚着墙,双目放空,望着院子外撒腿跑大声笑的孩子们。

    “好吵啊。”

    他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藏起眼底的一丝丝羡慕,重新拿起了那份被他丢到一边的《童话月刊》。

    “算了,买都买回来了,随便看看打发时间吧。”

    匡子墨一边看,一边骂“无聊”,然后看着看着,就把《童话月刊》翻到了最后。

    对于《许愿镜》第一个故事,匡子墨没什么太大感触。

    倒是第二个故事——

    第二个故事的主人公小耳朵,在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因为一场意外,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父母、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很疼爱他,可小耳朵还是会为自己的残疾感到自卑。

    他想要凭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坐在轮椅上被家人推着,去看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

    后来有一天,小耳朵遇到了一个长着翅膀、会飞的小精灵。

    他满是羡慕地看着小精灵,说:“我好想拥有和你一样的翅膀啊。”

    可他不知道的是,小精灵身上带着许愿镜的魔法,他说出的这句真心实意的话,被许愿镜实现了。

    等小耳朵再次从床上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燕子。

    他先是惊恐,后来又慢慢高兴起来,跌跌撞撞挥舞着翅膀,很快学会了飞翔。

    他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穿过鳞次栉比的房屋,世界以另一种视角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为自己看到了世界而欢呼。

    可很快,小耳朵饿了,他要自己捉虫子吃。

    作为一只半路出家的燕子,他折腾了好久,都没找到一条虫子。

    当他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根树枝上,一只雀鸟、树下的流浪猫、树上的知了都开始跟他聊天。

    他把他的过去都告诉了这些小动物,说羡慕小动物们活得自由自在,小动物们却说羡慕他每天都有地方遮风避雨,每天都能吃饱穿暖。

    就在这时,天空陡然阴沉,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流浪猫吓得浑身毛发竖起,跑去找避雨的地方。

    小耳朵跟着雀鸟逃到了一户人家。

    但那户人家只有一个鸟巢,堪堪够雀鸟自己躲着。

    到最后,小耳朵只能缩在屋檐下,听了一夜的雷雨轰鸣。

    等到暴雨散去,饥寒交迫的他被小精灵找到了。

    小精灵向他道歉,并问他是否要解除许愿镜的魔法,小耳朵认真点头,并告诉小精灵:“我发现,有了翅膀,也会拥有其它烦恼。每个生命都不容易。”

    “与其羡慕其他人所拥有的,不如想办法让自己活得更精彩。”

    小精灵问:“你想怎么活得更精彩?”

    小耳朵扇了扇翅膀:“我想要学习怎么造飞机,用另一种形式飞上蓝天。”

    ……

    “幼稚!”

    匡子墨狠狠骂了一句,声音里却泄出淡淡的哭腔:“这个叫小耳朵的孩子,想法也太天真了!”

    他往后翻了一页,想要看看小耳朵后面到底有没有学会造飞机,却发现这个故事……

    居然已经完了!!!

    啊啊啊,所以小耳朵没有结局吗?

    匡子墨抓狂:“这个作者是怎么回事,写童话故事,不应该把结局写得更美满一点吗。”

    “小耳朵考上名牌大学,成功实现梦想,坐上自己造的飞机环游世界……难道不应该这么往下写吗!!!”

    他把报纸来回翻了一遍,确定报纸上面留有地址和联系方式,连忙从抽屉里取出笔纸,打算给作者写一封信提出抗议。

    ***

    绝大多数新报纸,刚刚发行时的印刷量都在一万份左右。

    但在肖建国的强烈建议下,《童话月刊》第一期总共印刷了两万份。

    报纸发售当天,吕君浩紧张得坐立难安。

    一旁的肖建国依旧优哉游哉泡着茶。

    吕君浩凑了过去:“肖编辑,你不紧张吗?”

    万一第一天销量不佳,肖建国倾注了那么多心血的报纸基本就宣告凉凉了。

    “紧张什么,才印了两万份,有《常晋周报》的人气在,《童话月刊》肯定能卖光。”

    肖建国看不惯年轻人的毛躁,却也理解吕君浩,拍了拍吕君浩的肩膀,解释道:“再说了,你觉不觉得,市面上发行的报纸,几乎都是给机关单位的人阅读的。”

    “孩子想要看故事,只能去买整本的故事书,但一本故事书可不便宜。相比之下,一份报纸,绝大多数家庭都能消费得起。”

    吕君浩的情绪被安抚了。

    他问:“肖编辑,那你预测一下,《童话月刊》第一天能卖出多少份报纸?”

    肖建国说:“五千份左右吧。”

    至于具体数据,只能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下班。

    “老肖,还没回去呢?”总编辑从办公室走出来,瞧见肖建国还坐在那,好笑道,“你不是很看好这份报纸吗,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肖建国刚想说话,吕君浩的身体直接撞开了办公室大门,激动而嘹亮的声音从门口一路传到房间尽头:“肖编辑,成了,成了——”

    出版社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吕君浩身上。

    吕君浩喘着粗气:“《童话月刊》第一天,一共卖出了一万六千份!”

    “报亭那边让我们再多加印一些,他们说下午的时候,还有家长特意跑去报亭买了这份报纸!”

    出版社众编辑震惊。

    他们都知道,《童话月刊》是捆绑着《常晋周报》的人气进行售卖的。

    以《常晋周报》的体量,《童话月刊》的成绩肯定不会差。

    但吕君浩的这番话,分明在说,有不少人不是冲着《常晋周报》才买《童话月刊》的,而是就冲着《童话月刊》来的。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发生在有固定读者群体的报刊上,现在却发生在了一份新报刊上,这合理吗?

    合理!

    实在是太合理了!

    当邮差送来成箱的读者来信,看着信上那些稚嫩的、明显出自孩子的字迹时,肖建国足以确定,《童话月刊》这份报纸,比他预期的还要受欢迎很多。

    吕君浩把所有读者来信都进行了分类,最后清点一番,发现里面有三分之一的读者来信,都是写给江泛月的。

    第115章 妈妈我捡垃圾养你啊17

    吕君浩问:“肖编辑, 这些信要怎么处理?”

    肖建国翻了翻:“接下来几天肯定还有很多读者来信,你先统一收着,等过几天一块儿给作者们寄过去。”

    吕君浩点头, 又感慨道:“没想到咱们这份报纸, 最受欢迎的文章居然是《许愿镜》。”

    要知道,除了《许愿镜》外,《童话月刊》的其他文章都是由出版社编辑们提供的。

    肖建国推了推眼镜,笑道:“孩子写的童话,才是属于孩子的。大人写的童话, 更像是写给大人的。”

    他们这些大人,虽然也经历过孩童阶段,但还是不够了解当下的孩子们在想些什么,在为什么苦恼烦忧。

    比如这会儿,江泛月就在为自己长得不够高烦忧。

    她踮起脚,努力去够放在上层的名著, 却怎么都够不着。

    还是姚容看到了, 上前帮她取下书籍。

    江泛月比划了下自己的身高,叹了口气:“我还能再长高吗?”

    姚容摸了摸她的头, 弯着唇角:“现在营养跟上了,肯定可以的。”

    两人买完书, 顺道去了趟邮局, 给孙涛涛寄报纸。

    《常晋周报》和《童话月刊》都只在本地发售,孙涛涛想要看到江泛月的作品, 只能从这边买了寄过去。

    江泛月跟报刊亭老板说要六份《童话月刊》时, 报刊亭老板感叹道:“这份报纸卖得可真好。我进了很多货, 原本是想着卖上一个星期的,结果今天就卖得差不多了。有很多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来买。”

    江泛月又惊讶又激动:“这份报纸很受欢迎吗?”

    老板点头:“是啊, 我看他们喜欢,都专门留出了一份,打算带回去给我女儿看。”

    江泛月与有荣焉,付完钱,向老板道了声谢,脚步轻快奔向姚容,嘴角疯狂上咧。

    姚容停好自行车,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江泛月把老板说的话复述给姚容:“虽然我的份量很微不足道,但是身为其中的一份子,知道报纸卖得好,就特别高兴。”

    两人边说着话,边走进邮局。

    邮局的工作人员二十来岁,浓眉大眼。

    一瞧见姚容,他的神情十分热情:“姚姐,又来寄东西啊。”

    见到江泛月,他也很高兴:“这就是月月吧,我听姚姐提过你好多次,今天总算是见到你了。”

    江泛月有些诧异,但想到姚容这段时间坚持给表哥姚富贵一家寄东西,又不奇怪了。

    姚容笑道:“小山,今天又要麻烦你了。”

    江泛月只给孙涛涛寄了两份,剩下四份,是她自己、姚蕊蕊、姚苗苗和二妞的。

    此外,江泛月还把印有《大树爷爷》的那期报纸也寄了过去。

    当然,还有一封厚实的信。

    寄完东西,母女两走出邮局,姚容刚想去推自行车,江泛月突然拉住姚容,指着斜前方的报刊亭:“妈妈,那是我的语文老师。”

    徐康泰正在报刊亭里翻看《童话月刊》。

    一个月前,他在《常晋周报》上看到了《童话月刊》的宣传和征稿启示。

    那时他就在想,以他教书育人多年的经验,以他对初中孩子的了解,以他对命题作文的研究,写童话故事简直是信手捏来。

    于是他以动物王国的猴子老师为主角,写了一篇文章,信心满满地寄了过去。

    坐立不安地等了好几天,最后等回了拒稿信件。

    信件里面清清楚楚写到,他的文章不符合报纸要求。

    徐康泰想不明白,“动物王国”、“猴子老师”……这些元素难道还不够符合童话吗?

    他心里记下这件事情,今天一听说《童话月刊》第一期发行了,就连忙跑来买报纸。

    随意翻了翻里面的内容,徐康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作者名字。

    他目光微凝,下意识想细看。

    “这份报纸,你要不要买啊?报亭要关门了。”报刊亭老板出声提醒。

    “买的,买的。”

    徐康泰递了钱过去,握着报纸准备离开。

    “徐老师。”

    姚容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徐康泰回头,认出了姚容身边的江泛月。

    他下意识把报纸背到身后:“是江泛月同学的家长吧,你好。”

    打过招呼,徐康泰就想离开,姚容却摆出一副攀谈的姿态:“徐老师是来买报纸的?我听月月说,你是她的语文老师,不知道老师平时都在看什么报纸,有没有什么可以推荐的。”

    徐康泰只好停下脚步,露出尴尬的笑容:“报亭有什么,我就看什么,没有特别喜欢的。”

    姚容说:“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打扰徐老师了。”

    徐康泰看了看江泛月抱着的那些名著,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报纸,微微皱起眉头来。

    镇上的小孩,没几个喜欢念书的。

    此江泛月,不会真的就是报纸上的“江泛月”吧?

    另一边,江泛月坐在自行车后座,一手抱着书,一手抓着姚容的衣角,疑惑道:“妈妈,你为什么突然上去跟徐老师搭话啊?”

    姚容蹬着自行车:“我想看看他买了什么报纸。”

    “那你看到了吗?”

    “他只买了《童话月刊》。”

    江泛月微微睁大眼眸:“这么巧?”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徐老师的儿子去年才结婚,家里好像没人会看童话故事吧。

    江泛月回忆了下。

    今天是周末,徐老师手里除了报纸没有任何东西,说明他不是出来买菜的时候顺便买报纸的,更像是——

    专门为了买《童话月刊》而跑一趟。

    不过,为什么呢?

    “他会不会看到你的名字?”姚容问。

    江泛月垂下眸子:“一般来说,看报纸都不会特别关注作者名字吧。就算看到了,他也未必会相信那是我写的。”

    姚容知道江泛月为什么会这么说。

    上个学期,徐康泰给初一学生布置周记作业,让他们抄写模范作文。

    江泛月却把《爱跳舞的小象》交了上去。

    她将自己的痛苦,将自己的不解都凝练在了那短短两三百字的故事里。

    她借着小象依依,向外界发出求助的声音,想得到来自语文老师的认可。

    因为对于小小年纪的她来说,语文老师,就代表着一种权威。

    可是,徐康泰没有细看她写的故事,只觉得她在糊弄作业了事。

    也许从徐康泰的角度来看,他的做法没有错,学生就是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去写作业。

    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否定了江泛月的做法,确实加重了江泛月的自卑,让她失去了再次发声的勇气。

    如果不是姚容一直在鼓励她,未来很长时间里,江泛月都不会再拿起笔创作。

    沉默了好一会儿,姚容对江泛月说:“你的名字并不常见,如果语文老师注意到了作者名字,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作者是你,后续也没有来向你求证,那就是语文老师做错了。”

    江泛月微微一怔:“老师……错了?”

    “所有人都会犯错,而他错在太傲慢,错在不信任自己的学生,错在不懂得欣赏学生的优点。教书育人,可有些老师,似乎只做到了教授学业。”

    江泛月心头震动,攥紧了姚容的衣角。

    她其实,一直都忘不掉徐老师在课堂上说的那些话。

    她的理智告诉她,徐老师说得没错,但她每每想起,都很痛苦。

    “如果老师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意识到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呢?”

    姚容笑了笑,说:“变得特别优秀。用你的优秀,来击溃他对你的所有否定。”

    这一瞬间,江泛月疑心姚容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但江泛月又觉得不可能。

    她没有跟姚容提起过,姚容也不认识她班上的其他同学。

    “这个优秀,指的是……”

    “一方面,是要坚持创作,另一方面,也要努力提高你的语文成绩。”

    江泛月莞尔,用力点头,声音清脆:“我明白啦。妈妈你放心吧,写作不会影响到我的学习。”

    凛冬刺骨,但姚容的身躯为她挡住了扑面而来的寒风,所以江泛月很暖和。

    从身到心,都很暖和。

    刚回到家不久,姚蕊蕊、姚苗苗和二妞就过来找江泛月玩。

    江泛月把买好的《童话月刊》递给她们。

    姚蕊蕊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们是穷孩子,买不起报纸。”

    姚苗苗跟着点头。

    二妞也不愿意收下。

    江泛月问:“我写《许愿镜》的时候,你们是不是经常给我提意见?”

    三人经常来找她玩,江泛月每写好几千字,就把故事念给三人听。

    三人从读者角度,给江泛月提供了不少创作思路。

    “收下吧。你们多看看,多学学,要是有了灵感,也可以试着像我一样投稿。”

    “再说了,买都买了,我一个人也看不了四份报纸啊。”

    三人这才接了过去。

    “我们也能写故事吗?”二妞很在意江泛月说的倒数第二句话。

    “当然可以了。”江泛月见她感兴趣,小跑进屋,很快抱出了几本童话书,“这些都借给你。你好好爱护它们,看完再还给我。”

    二妞抱住这些书本,有些想哭。

    其实她的语文成绩很差,反应也总是比旁人慢了一拍,看着就是个不聪明的小孩。

    但江泛月在听到她的话后,完全没有嘲笑她,反而表现出了全然支持的态度,让她先去学习与尝试。

    因为二妞低着头,江泛月也不清楚二妞在想些什么,送她们离开时,她还强调:“要是有什么弄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问我。虽然我也不一定懂。”

    第116章 妈妈我捡垃圾养你啊18

    江泛月年纪还小, 她并不能敏锐意识到,村里一代又一代人贫穷的根源所在,她也不清楚, 教育才是隔断贫穷代际传递的最好方式。

    她只是觉得, 多读书不是坏事,试着写文章投稿也不是坏事。

    哪怕最后写出来的文章没有被出版社选中,练出来的文笔以后在其他地方也能用到。

    另一头,徐康泰吃完晚饭,坐在灯泡底下看报纸。

    他从头到尾, 一篇篇看了过去。

    报纸上的文章多半出自出版社编辑之手,就算为了方便孩子阅读,刻意把文章写得更为通俗易懂,也能看出自身的功底。

    至少,徐康泰觉得,他写的“猴子老师”比不过这些出版社编辑。

    可当徐康泰看到《许愿镜》, 他的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

    粗糙, 太粗糙了。

    通篇都是大白话。

    没有做过太多铺垫,一上来就写大量对话抒情, 有些地方也不够凝炼,明明用一个词就能说清楚, 却写了整整一段话……

    这样的文章居然还过审了?

    “都这么晚了, 你还不睡啊?”妻子躺在床上,被刺眼的暖黄色灯光晃得毫无困意。

    徐康泰合起报纸。

    他像是没听到妻子的话般, 脸上写满困惑:“这种文章到底好在哪里, 编辑到底看中了它哪一点?”

    妻子见他完全不搭理人, 气呼呼起身,直接摁掉开关。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月光从窗户缝隙间洒落。

    徐康泰瞧了老妻一眼,不敢再打扰她睡觉,干脆放下报纸,合衣躺到了床的另一边。

    第二天就是周一。

    住在镇上的那批学生依旧是最早到学校的。

    姚良材这段时间安分了很多,一到教室,就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抄作业。

    正抄得起劲,两个女生手挽着手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叫费舒云的女生道:“我和你说,我昨天发现了一份特别好看的报纸,叫《童话月刊》,上面很多小故事都好有意思,有几个我还看哭了呢。”

    她爸爸是开报刊亭的,昨晚带了一份《童话月刊》回家,她为了能在第一时间看完报纸,还熬到了很晚,今早上差点儿起不来。

    另一个女生好奇道:“这是新出的报纸吗,我以前好像没听你说过。”

    “对对对,才刚出了第一期。”费舒云从包里拿出报纸,递给女生,“借你看。”

    “哪个故事最好看啊?”

    “《蝴蝶的秘密》和《许愿镜》在我心中并列第一。前者比较浪漫,后者比较感人。”

    班上个子最矮的男生周丰一踏进教室,就听到了这句话。

    周丰撇撇嘴,说:“你们女生都喜欢那些煽情的文章,我比较喜欢《狼王》这篇,瘦小的狼一步步成为狼群之王,多酷啊。”

    姚良材坐不住了,随手丢开手中的笔,跑过来凑热闹:“真有这么好看?”

    周丰:“以前我爸带回来的那些报纸,都特别枯燥无聊。这份报纸就很有意思,没有动画片看的时候,刚好用它来打发时间。”

    姚良材:“你把报纸带来了吗,借我看看。”

    周丰:“没带。”

    姚良材又看向费舒云。

    一份报纸有好几张,费舒云把印有《许愿镜》的那张报纸抽出来递给姚良材:“你先看这一页吧,看完再换其它的。”

    姚良材撇撇嘴,有些嫌弃。

    费舒云冷笑,作势收回:“爱看不爱。”

    “得得得,我看。”姚良材连忙伸手去接,低头看了起来。

    一开始,他还有些不以为意。

    但很快,他的坐姿端正不少,阅读速度也逐渐放慢。

    “要是这个世界上真有许愿镜也不错。我要是遇到了它,我就向许愿镜许愿,变成一只狼王。”周丰在旁边道。

    费舒云无语:“你到底看没看懂《许愿镜》这个故事啊,作者想表达的意思分明就是,每个人都要学会接纳自己的不足。”

    “瞧不起谁呢,我看懂了。但我想想还不行啊。”周丰撇撇嘴。

    两人斗嘴的功夫,姚良材已经看完了整篇文章。

    江泛月和二妞骑着自行车来到学校,刚走到初一一班门口,就听到姚良材的大嗓门从里面传出来。

    仔细一听,竟然是在夸奖《许愿镜》?!

    二妞瞪了瞪眼眸,压低声音,在江泛月耳边道:“你说,他知不知道《许愿镜》是你写的啊。”

    “瞧他夸得那么厉害,肯定不知道吧。”

    江泛月不急着进教室了,拉着二妞站在门边,仔细听里面的人在说话。

    江泛月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声音。

    除了姚良材在夸外,费舒云也在夸。

    周丰虽然觉得《许愿镜》太煽情了,不是他喜欢的风格,但也清楚记得《许愿镜》里面的很多细节,明显是认真读过的。

    他们讨论得激烈,其他没看过的同学也都升起了好奇之心,这个说“费舒云,你能借我看看报纸吗”,那个说“等放学我也要去买一份看看”……

    江泛月眨了眨眼睛,心中不免升起一股促狭之意,小声道:“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作者是我。”

    二妞捂着嘴笑:“看的人多了,应该会有人注意到的吧。”

    她都忍不住期待起那个画面啦。

    江泛月点点头,眼看着早读时间要到了,她和二妞挥手道别,默默走进教室。

    瞧见江泛月,正兴致勃勃跟别人安利《许愿镜》的费舒云翻了个白眼。

    费舒云跟江泛月一直不太对付。

    刚上初中那会儿,两人被老师安排成同桌。

    结果没过两天,姚良材就把江泛月的家庭情况抖了出来,费舒云本来就觉得江泛月的性子很古怪,闻言直接炸了,求班主任把她们两人分开。

    班上有二十九人,本来就会有一个人没有同桌。

    班主任被费舒云闹得没办法,只好同意了费舒云的要求。

    从那之后,江泛月都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最角落。无论别人的位置怎么变,她的座位都没有挪动过。

    江泛月没注意到费舒云的白眼,她这会儿光顾着忍笑了。

    一坐下来,江泛月立马翻开课本挡在视线前方,免得被其他人看见她脸上的灿烂笑容。

    好一会儿,江泛月才平复下那股看好戏的心情。

    她大概算了算,班上这么点儿同学,居然有四个人说自己买了《童话月刊》。

    济香镇的教育水平不高,都能卖出这么多份,要是在其他教育水平比较高的城镇,数据肯定会更加漂亮。

    也不知道最后一共能卖出去多少。

    ***

    最终数据暂时还没出来,但《童话月刊》的周销量已经统计出来了。

    ——四万三千份。

    《常晋周报》平均周销量是二十万。

    《童话月刊》的数据放在《常晋周报》面前,当然完全不够看,可这两者的情况能一样吗!

    《童话月刊》可是专门面向十五岁以下,而且还是份新报纸。

    《常晋周报》则是面向所有年龄段读者,有多年经营的人气在。

    两者能够放在一起做比较,本身就已经说明《童话月刊》取得的成绩到底有多惊人。

    肖建国最近过得那叫一个春风满面。

    他是《童话月刊》的第一负责人。

    这份报纸,正是在他的坚持下,才能顺利面世。

    所以报纸成功了,领导的嘉奖和赏识都是他应得的。

    吕君浩跟在肖建国身边,也十分高兴。

    原本他只是一个刚刚转正的小透明,但因为实习期的时候恰好跟在肖建国身边帮忙,后来一转正,领导就把他派到肖建国手下帮忙。

    报纸成功了,他当然也跟着沾光。

    “对了,小吕,你等会儿去一趟邮局,把读者来信寄给江泛月。”肖建国想起一事,出声提醒道。

    吕君浩拍着胸口保证:“哎,您放心,我肯定办得妥妥的。”

    肖建国脸上堆着笑:“那就行。”

    ***

    转眼就入了腊月。

    一大清早,整个村子都浸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

    直到太阳出来,雾气方才逐渐消散。

    今天是周末,江泛月不用去学校,而是待在家里复习功课。

    姚容伏在案前,握着铅笔慢慢画着玩具设计图纸。

    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做玩具,就不需要什么图纸,所有的部件都已经完整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但为了方便工厂量产,还是得规定好每个部件的大小尺寸。

    母女两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低声说两句话,烧着炭的室内温暖如春。

    门外突然传来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随后是邮差的声音:“江泛月,江泛月在家吗?你有一件很大的包裹到了。”

    江泛月还以为包裹是孙涛涛或者表哥姚富贵寄的。

    她快步跑到门口。

    邮差看了她一眼,从三轮车里抱出一个大箱子:“你搬不动,我帮你搬进里面吧。”

    江泛月连忙把路让开。

    姚容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放下铅笔,蹲在箱子旁边,扫了眼寄件人的名字:“是出版社给你寄的。”

    江泛月诧异:“是什么东西啊?”

    姚容退开一步,笑着对江泛月说:“你自己拆开看看?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很大的惊喜。”

    对于江泛月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惊喜。

    当那一封又一封,数量多达上百的信件映入眼帘,江泛月的视线瞬间模糊,脑海里仿佛有烟火炸开,令她头晕目眩。

    姚容摸了摸她的头,把放在最上面的、出版社编辑写给她的信拿起来:“先看看出版社编辑说了些什么吧。”

    江泛月点点头,平复了下心情。

    信里没提到什么要紧事,主要是跟江泛月说了下《童话月刊》的成绩,还问江泛月什么时候能创作新的故事。

    看完之后,江泛月把这封信随手放到一边,从纸箱里随便抽出一封。

    信封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稍显笨拙的字迹:

    【江泛月姐姐收】

    取出里面的信纸,江泛月发现,写信的是一个叫齐雅宁的小姑娘。

    在信里,齐雅宁告诉江泛月,她拥有和阿依很相似的人生经历,很多时候,她都有过和阿依一样的困惑,但她从来没有跟父母说过她的心里想法。

    直到阿依给了她这个勇气-

    “爸爸妈妈说,以后每个月都会陪我看《童话月刊》,希望每个月都能在上面看到江泛月姐姐的作品。祝江泛月姐姐学习进步,身体健康。”

    还有一封信,来自匡子墨。

    在信里,匡子墨续写了小耳朵的结局。

    他幻想着小耳朵考上最好的大学,在最优秀的老师门下学习,以最出色的成绩毕业并加入航空局。

    几年后,小耳朵坐上了自己造的飞机。

    这一次,小耳朵不再需要翅膀,不再依靠许愿镜的魔法,也能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与鳞次栉比的房屋,以另一种视角欣赏无垠世界-

    “不知道作者能不能看到我的信,但我还是非常想问一句,我幻想的这个结局,是你心目中的小耳朵的结局吗?”

    可能是情绪刚好到了那里,匡子墨简单说了下自己的身体情况,以及自己的心里想法。

    信的最后,他还别别扭扭地表示,虽然童话很幼稚,但他还是决定用压岁钱订购一年份的报纸。

    ……

    这些写信的孩子,有的连字都没有认全,字里行间不时冒出一串拼音。

    有的干脆就让父母帮忙写。

    更有甚者,直接把书里的场景画成了一幅画,并在角落,笨拙写上“赠江泛月姐姐”几字。

    他们在用他们的方式,直白又赤忱地,向江泛月表达着喜欢。

    而江泛月,也完整接收到了这份心意。

    寄来的信足足有上百封,全部都回复自然不切实际,江泛月有选择性地回复了一些。

    一直写到月上枝梢,江泛月才停下手中的笔。

    姚容从外面端进来一盆热水,让江泛月过来泡泡手:“你写了一晚上字了,手都要冻僵了吧。”

    江泛月乖乖把双手泡到热水里:“天气越来越冷了。”

    姚容帮江泛月收拾书桌。

    那一箱读者来信和姚容送给江泛月的玩具摆在了一起。

    江泛月写的回信都被姚容叠在一起,暂时放到一旁,明天再去邮寄。

    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掌,江泛月突然道:“妈妈,你还记得《爱跳舞的小象》这个故事吗?”

    姚容停下手中的动作,露出倾听的姿态:“我当然记得。”

    “其实你看到的那个版本,不是我真正想表达的版本。”

    “我知道。”

    江泛月抬头,满脸诧异。

    姚容笑了笑,给她递了擦手的布和润肤霜:“我知道依依的原型是你。”

    “我知道你想让依依在草原上肆意生活,想让依依拥有很多朋友,想让依依永远追逐梦想,想给依依一个幸福圆满的结局。”

    “我也知道,那时的你,痛苦于自己写不出来这样的依依。”

    “因为那时候的你,正在被所有人讨厌着,被所有人否定着。”

    “所以最终,你写出了我看到的那版依依。”

    姚容弯下腰,摸了摸江泛月的脸颊,望进江泛月的眼里。

    她第一次告诉江泛月。

    “你借着《爱跳舞的小象》,向外界发出求助,向外界剖析痛苦……这么长时间以来,你是不是以为没有人听到你的求助,没有人看到你的痛苦……”

    “不是这样的,月月。”

    我听到了你的求助,也看到了你的痛苦,所以才来到了你的身边。

    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到了水盆里,与水盆里的热水融为一体。

    江泛月低下了头,肩膀剧烈颤抖。

    她终于承受不住,痛哭出声。

    熟悉的气息靠近她,然后轻轻抱住了她。

    江泛月抓着姚容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过去所经受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

    姚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直到感受到江泛月的情绪平复许多,姚容才道:“我那时就在想,我要一点点改变你的想法,要让你能写出最美满的童话,要让你能写出你心目中的依依的故事。”

    江泛月从姚容怀里抬起头,露出一张遍布泪痕的脸庞。

    姚容帮她拭去眼泪,温声笑道:“编辑不是问你什么时候能创作出新的故事吗?你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重新写一遍《爱跳舞的小象》了吗?”

    这一次,不再只是写两三百字。

    而是写它经历过什么,才从一头爱跳舞的小象,成长为象群里最英勇的大象。

    江泛月抿了抿唇,点头道:“我会努力去试试。”

    就在江泛月话音落下瞬间,一道长风吹过院落,吹得风铃胡乱作响,吹得那盖在花盆上用来保暖的稻草也被掀开。

    姚容似有所感,看向花盆。

    埋在土里许久的格桑花种子,在凛冽如刀的寒风中,义无反顾地抽出了嫩绿的芽。

    第117章 妈妈我捡垃圾养你啊19

    在《童话月刊》第二期发售之前, 齐雅宁收到了江泛月的回信。

    她称呼江泛月为姐姐,江泛月就真的像个姐姐一样,祝她平安顺遂, 早日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在我的设定里,阿依其实并不是一个笨小孩,只是他的聪明没有体现在考试成绩上。”-

    “你还记得故事里面有说过,阿依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闯进了防守森严的精灵族圣地, 最终顺利见到了许愿镜吗?”

    匡子墨也收到了江泛月的回信。

    信里,她很认真地回答了匡子墨的问题-

    “王子和公主历经磨难在一起后,童话就结束了。所以我选择让故事停在了小耳朵重新变成人那里。”-

    “但是你的设想完全符合逻辑。”-

    “曾经拥有过翅膀的人,怎么可能抗拒得了天空的吸引。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实现他的梦想。因为他知道,大地既然不挽留他,那他就该是属于天空的。”

    江泛月并不清楚, 当齐雅宁和匡子墨他们看到她的回信时, 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从她把信寄回给出版社,拜托出版社把信转寄给读者时, 这件事情就被她放到了脑后。

    她最近既要开始准备期末考试,又要写《爱跳舞的小象》, 忙得没有精力去关注其他事情, 就连《童话月刊》第二期在什么时候发行都给忘了。

    不过她忘了,费舒云可没有忘。

    一大清早, 费爸爸就把《童话月刊》第二期带回家里了。

    费舒云吃着早餐, 背起书包, 边往学校走去边翻看《许愿镜》。

    《许愿镜》果然又更了两个故事。

    风格与前面两个小故事一脉相承,温馨中带点儿感伤, 圆满中又透出一丝遗憾。

    她看得又想哭又想笑。

    校门已近在眼前,费舒云长舒口气,打算等到了教室再重新看一遍。她刚刚为了一饱眼福,太囫囵吞枣了。

    就在费舒云要收起报纸时,她的余光好像扫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费舒云以为自己看错了,停下脚步,把报纸凑到近前,定睛细看。

    姚良材今天到学校到得比较晚。

    因为他今天特意绕了点儿路,跑去报刊亭买报纸了。

    握着新买的报纸,姚良材抬头一看,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费舒云。

    姚良材悄悄靠近,刚要用力拍费舒云的肩膀,愣在原地的费舒云陡然发出一声急促而尖锐的叫声。

    姚良材被吓了一大跳,他这手都没碰到费舒云呢:“费舒云,你干嘛了。”

    费舒云回头看了看姚良材,又低头看了看报纸,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一定是不小心撞了名字。这怎么可能呢,是的,这绝对不可能。”

    姚良材:“……你中邪了?”

    费舒云面目扭曲:“你是不是很喜欢《许愿镜》?”

    “是啊。”姚良材扬了扬手里的报纸,得意挑眉,“我这回不用借你的报纸了。”

    “你有关注过这篇文章的作者吗?”

    姚良材下意识道:“没事关注这个干嘛?”

    费舒云幽幽道:“有惊喜。不信你看一眼。”

    姚良材莫名其妙,随手翻开报纸,漫不经心低头,下一秒险些把自己的眼珠子都给瞪出来。

    沉默十秒,他也步了费舒云的后尘,自言自语道:“同名同姓,没错,一定是同名同姓。”

    费舒云的心情轻松了些:“看来我们两个人的想法是一样的。”

    姚良材“哈”地笑了一声:“难道你觉得咱们班里那个江泛月,写出来的文章还能上报纸?我跟你说,不可能的。她当时写出来的周记,还被我们全班人嘲笑了,你忘了这件事情吗?”

    “就那个什么大象小象的对吧,我印象很深。”费舒云点了点头,觉得姚良材这人居然难得聪明了一回,说出来的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她那种水平,怎么可能和《许愿镜》作者相提并论,两人唯一相似的地方就只有名字了。”

    两人说是这么说,心里依旧有些别扭。

    所以到了班上,在听到周丰等人讨论《童话月刊》时,两人都没有加入话题。

    周丰察觉出了不对,疑惑道:“你们两个不是特别喜欢《许愿镜》吗,怎么今天一点儿也不激动?”

    姚良材和费舒云对视一眼。

    虽然没有互相沟通过,但两人有了一种奇异的默契:瞒下《许愿镜》作者的名字。只要他们不说,其他人应该也注意不到。

    就在此时,江泛月走了进来。

    姚良材和费舒云齐刷刷看向她。

    江泛月注意到两人的目光,冷淡地回望过去。

    但她刚与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姚良材和费舒云又齐刷刷别开了视线。

    江泛月:?

    这两人,有点古怪。

    很快,就到了语文连堂。

    徐康泰先花了一节课时间,讲解写命题作文的技巧,然后现场给众人出了一道题目,让他们在下一节课下课之前写完。

    等到第二节 课下课铃声响起,语文课代表站起身,让众人把作文交到她这里。

    姚良材眼珠子转了转,等所有人都交完作业,他溜到语文课代表身边,说自己忘记写名字了。

    语文课代表把作业递给他:“你自己找找哪个是你的。我先去上个厕所。”

    课代表一走,姚良材立马抽出江泛月的作文,和费舒云一块儿看了起来。

    初中作文一般在六百字左右,两人轻轻松松就看完了。

    姚良材问:“你觉得写得怎么样?”

    费舒云说:“也就那样吧,比我写得稍微好一些而已。”

    “那你觉得是不是?”

    “……”费舒云无语,“我们在校门口不都沟通过这个问题了吗。”

    “这叫以防万一懂不懂。”姚良材撇撇嘴,余光扫见课代表走进了教室,连忙把江泛月的作文重新塞回作业堆里。

    关注江泛月作文的,不止姚良材一个。

    徐康泰在拿到这沓作业里,最先翻出江泛月的作业开始批改——

    审题正确,开门见山,首段点题。

    结构完整,引用名人名言增强作文的说服力。

    结尾再次阐述中心思想,并进行适当升华。

    徐康泰读到最后,有些哑然。

    江泛月这篇作文,完全就是按照他说的技巧来写的,根本就看不出别的。

    放学后,江泛月和二妞一块儿骑车回家。

    “我觉得姚良材和费舒云今天怪怪的,你说,他们是不是发现了?”江泛月把两人今天的异常都告诉二妞。

    二妞笑得险些停不下来:“应该是发现了。”

    江泛月点头:“我想也是。他们肯定一边认为我不可能是《许愿镜》的作者,一边又忍不住偷偷观察我。”

    “你要告诉他们吗?”

    江泛月促狭道:“不急。现在真正急着想知道真相的,是他们。”

    是的,从那天之后,费舒云和姚良材都不自觉关注起江泛月来。

    费舒云一直都不喜欢江泛月。

    两人的梁子,还要从做同桌那会儿说起。

    虽然只做了两天同桌,但江泛月给费舒云留下的印象,是沉默寡言,不好亲近,阴郁古怪。

    可现在,江泛月给费舒云留下的印象,是极端自律。

    每天课上,江泛月都坐得笔直,认真听老师讲课。

    每天课间,其他人在打闹玩耍,江泛月在埋头写作业。

    费舒云有注意到,江泛月从来不带作业和课本回家,在学校就完成了所有习题。

    自习课和午休时间,江泛月都用来看名著,还时不时会做一些摘抄笔记。

    不是三分钟热度,而是每天都如此。

    即使费舒云对江泛月还存在很多偏见,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江泛月真的很优秀。

    这天,费舒云正在埋头写作业,同桌兼好友突然发出感慨:“舒云,我发现你最近变努力了。”

    费舒云愣了愣:“有吗?”

    “对啊,你以前经常交不上老师布置的作业,但这段时间,我每次问你作业写得怎么样,你都是早早就写完了。”同桌认真点头,给予肯定的答复,又有些好奇地向她打听是如何做到的。

    费舒云张了张嘴。

    好像每当她不想做作业,想要去玩时,她的眼前都会浮现出江泛月伏案写作业的身影。

    姚良材那边也经历了和费舒云类似的对话。

    周丰说:“你最近既不打架闹事,也不乱喊别人的外号了。你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被江泛月打怕了?”

    姚良材瞪眼:“谁被她打怕了啊!你都因为这件事情嘲笑我多少回了,小矮子,我和你说啊,你给我适可而止!”

    周丰想揍人了。

    刚夸姚良材不乱喊别人的外号,姚良材转头就叫他“小矮子”。

    “那你给我说说什么情况啊。你和费舒云两个最近都特别奇怪。”

    姚良材一开始懒得回答,但实在被周丰缠烦了,干脆将事情全盘托出。

    周丰:“……”

    周丰也开始加入费舒云和姚良材。

    江泛月对此无动于衷,她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心思浪费在姚良材他们身上。现在的她,正坐在姚容面前,紧张地等姚容读完《爱跳舞的小象》前两万字。

    姚容看得并不快,屋里除了呼吸声,就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姚容合上笔记本,轻轻舒了口气。

    对上江泛月的目光,姚容唇角微弯:“没有人会不喜欢故事里的依依。”

    【没错,就连智能系统也很喜欢故事里的依依。】

    拥有海量数据的系统都被这篇童话故事打动了,更何况是出版社的编辑呢。

    肖建国看完这两万字稿件,手掌用力一拍桌案,大叫了声“精彩”。

    一众编辑纷纷看了过来。

    吕君浩最先开口:“肖编辑,这篇文章写得很精彩吗?”

    肖建国乐呵呵地把稿件递过去:“你自己看看就懂了。”

    吕君浩伸手接过,看了个开头,诧异道:“她进步好快啊,文笔明显流畅丰满了很多。”

    肖建国捧着保温杯,笑而不语,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吕君浩很快就顾不上感慨了。

    他完全沉浸在小象依依的故事里。

    直到他翻过一页,发现那里一片空白,才怅然回神:“怎么这么快就没有了?”

    肖建国哈哈一笑:“是不是有种重新看一遍的冲动?”

    吕君浩把笔记本翻回到第一页:“确实,感觉完全没看够。”

    肖建国说:“说说你对这篇文章的评价。”

    吕君浩组织了一下语言:“这篇文章最吸引我的地方是依依的设定,作者把它写得太活灵活现了。它就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物一样,作为读者,我完全能够代入它的情绪,感受到它的自卑,并打从心底期待看到依依的蜕变。”

    肖建国点了点头。

    他的观点和吕君浩差不多。

    作者把依依这个角色刻画得非常成功,无论是心理还是各种神态描写,都揣摩得相当到位。

    话闸子一开,吕君浩就有些刹不住车了:“除了依依,草原上的其他动物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象群里的那头老象王,让我想起了我的初中班主任,成天进行打压式教育,依依会变得自卑,并萌生出逃离象群的打算,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肖建国因他的真情实感笑了下:“这也正是这本书成功的地方,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能从这本书里看到熟悉的影子。我有预感,这个故事会非常受欢迎。”

    他们两人聊得起劲,没有刻意压低音量,距离他们不远的几个编辑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纷纷围了过来,说是也想看看。

    许久,负责《常晋周报》的编辑拍了拍肖建国的肩膀,悠悠感慨:“老肖,我原本觉得,《童话月刊》会昙花一现。因为这份报纸缺少优秀的固定供稿作者。”

    “看完这篇文章,我改变想法了。”

    “只要你能拿下《爱跳舞的小象》,只要《爱跳舞的小象》保持住现在的水平,它多连载一期,《童话月刊》的数据就会往上多涨一些。”

    第118章 妈妈我捡垃圾养你啊20

    江泛月不知道出版社编辑们这么看好她的作品。

    她这会儿很紧张。

    就在昨天, 她收到了出版社寄来的书信。

    信里,编辑询问她近期是否有空去一趟出版社,如果有空, 希望能与她当面沟通签约的事情。

    为此, 江泛月向学校请了一天假,和姚容一块儿来到市里。

    常晋出版社名气很大,但办公地点并不大,位于一座居民楼里,走得近了, 还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墨香,平添几分幽静。

    门卫正坐在亭子里整理信件,瞧见姚容和江泛月,目光自动落在姚容身上:“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姚容稍稍退了一步,让江泛月的身影更加显眼。

    江泛月抿了抿唇, 从包里取出信件:“你好, 我收到了肖建国编辑的信,他邀请我来出版社一趟。”

    门卫有些诧异。

    但江泛月手中的信封, 确实是常晋出版社专用的信封。

    “那你们登记一下,就可以进去了。肖编辑的办公桌在三楼——”

    正说着话, 门卫余光一扫, 瞥见那个小跑下楼的年轻人,略提高了声音:“小吕, 这有个小姑娘, 说是来找肖编辑的!”

    吕君浩是下楼丢垃圾的, 闻言转身,看着江泛月, 似是想到了什么,惊喜迎上前,热情到了极点:“请问是江泛月老师吗?”

    江泛月受宠若惊:“您直接喊我名字,或者叫我月月就好。”

    吕君浩也觉得称呼一个小姑娘为“老师”有点奇怪,顺着她的话叫了声“月月”,等江泛月做好登记,他带着江泛月和姚容上了楼。

    肖建国正在写稿子,见到江泛月后,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没有吕君浩那么热情,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温和友善:“我一开始就猜到你年纪没大,没想到这么小,上初中了吗?”

    “刚上初一。”

    江泛月很尊敬肖建国。

    之前写《许愿镜》的时候,肖建国特意给她写了封信指导她,纠正她的很多小问题。

    可以说,正是因为肖建国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她在短短时间里取得那么大的进步。

    “现在的小孩子可真厉害。”肖建国感慨一声,请姚容和江泛月坐下,与她们闲聊了一会儿,才切入正题,询问起《爱跳舞的小象》的基本情况,“你打算写多长?”

    江泛月在来之前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

    她拿出手写大纲,递给肖建国。

    “具体有多长不好说,但篇幅绝对不短。”

    肖建国看了她的大纲,惊喜道:“那你一个月能写多少稿子?两三万字可以保证吗?”

    江泛月点头:“每个月三万字没问题的。”

    肖建国笑了笑,与姚容母女介绍他的打算。

    他想在《许愿镜》完结后,直接无缝连载《爱跳舞的小象》,以后每个月初,江泛月给出版社提供三万字左右的稿子,一直到完结为止。

    因为江泛月已经完结过一本《许愿镜》,不能再算新人,她的千字价格也会从十四块提高到十八块。

    之后要是《爱跳舞的小象》成绩突出,这个价格也会再做调整。

    当然,考虑到江泛月的年纪,如果她某个月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可以与出版社这边沟通,把三万字的量往下降一些。

    江泛月认真听着,已经隐隐心动,不过她没有马上作出答复,而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姚容。

    姚容提出想先看看完整协议。

    将协议完整翻看一遍,姚容心下暗暗点头。

    常晋出版社确实厚道,就像肖建国刚刚说的那样,这份协议不仅没有坑,反而看在江泛月的年纪上,适当放宽了一些要求。

    姚容道:“我没有意见。”

    江泛月听到姚容的话,高兴道:“那我也没问题。”

    等两人签好名字,肖建国笑道:“我手头还有点工作,就让小吕带你们逛逛出版社吧。以后要是有空,月月可以多来出版社玩玩。”

    参观时,三人还遇到了出版社其他编辑。

    得知江泛月的身份,不少编辑都笑着说是她的书迷。

    即使知道这话里有不少玩笑成分,江泛月还是十分激动。

    将出版社逛了一圈,姚容和江泛月提出告辞,不再打扰吕君浩的工作。

    吕君浩给江泛月送了几本新书作为礼物,还把这段时间收到的读者来信都拿给江泛月。

    比起上次,这回江泛月收到的读者来信明显更多了。

    江泛月翻了翻,从中找到了齐雅宁的回信,不过没有找到匡子墨的回信。

    抽了点时间处理完书信,江泛月就陷入了忙碌的期末周。

    全市中学用的期末卷子都是同一套,绝大多数题目都很基础,不过也会有几道用来增加难度的题目。

    江泛月以前的成绩并不算突出,在班里处于中游水平,放在整个市里就更不显眼了。但经过这一个学期的努力,即使是那些比较有难度的题目,她也基本能够解答出来。

    很快就到了期末周最后一天。

    一大清早,屋外已是霜雪漫天,银装素裹。

    姚容早早起了床,在院子里扫雪。

    扫到厨房时,姚容随手将扫把放在门边,走进厨房靠近灶台的地方,检查格桑花的生长情况。

    格桑花喜阳光畏严寒,再加上是一年生植物,基本到了秋天就会枯败,很少有人会在冬日栽种这种花。姚容为了让它能够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早早将它挪到了室内。

    挪开盖在上面的稻草,一根青翠的幼苗映入姚容眼里。

    这种青翠而明媚的色泽,是北方冬天里极少见的。

    姚容小心盖好稻草,吃了点早餐,就去工厂了。

    现在还没到开工的时间,所以不见四个员工的身影,倒是蕊蕊妈来了,正握着扫把清扫门口积雪。

    而多日不见的蕊蕊爸居然也在。

    姚容跟许久不见的蕊蕊爸打了声招呼:“考完驾照了?”

    开工厂之前,姚容曾经跟蕊蕊爸说过,如果蕊蕊爸信她的话,就去考一个货车驾照,等考出驾照了,以后就专门给童话世界工厂送货。

    在姚容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蕊蕊爸就去了市里学车。

    因为来回不方便,这几个月他都留在了市里,边打零工边考驾照。

    算着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果然,听到姚容的话,蕊蕊爸脸上露出一些期待与忐忑:“对……昨天驾照就下来了……”

    姚容笑着点头:“那太好了,我正想着过两天去市里淘一辆二手小货车,到时我们一块儿去。然后入职合同也早就拟好了,一会儿我带你进里面签。”

    经过三四个月的磨合,工厂已经可以开始扩张了。

    过年前把人手什么的全部都安排好,过完这个年就立马大干一场。

    蕊蕊爸与蕊蕊妈对视一眼,满脸高兴,向姚容连声道谢。

    姚容摆摆手,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村里就你一个考了驾照,我不请你还能请谁?”

    蕊蕊爸却知道不是这个道理。要不是姚容提点了他,让他早早就去考了驾照,这个机会是绝对不可能落到他手里的,所以说白了还是姚容在照顾他。

    另一边,费舒云赖床起晚了,要不是她爸把她从床里拖起来,她肯定得迟到。

    费舒云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背上书包刚要出门,突然想起一事,回头问她爸:“爸,今天《童话月刊》第三期是不是出来了?”

    费爸爸在厨房里应了一声:“对啊,我给你放在桌子上了,等你考完试再看吧。”

    费舒云直接当没听到后半句话,拿起放在桌上的报纸就往学校冲去。

    到学校门口时,恰好与姚良材撞在了一起。

    “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晚?”费舒云扬眉。

    姚良材喘着粗气,累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挥了挥手中的报纸。

    前脚刚踏进教室,后脚早读铃声就响了起来,费舒云坐在椅子上,一会儿看看面前的课本,一会儿又看看抽屉里的报纸,犹豫了很久,还是悄悄把报纸抽了出来,翻开《许愿镜》这个故事。

    姚良材坐在费舒云斜后方,瞧见她的动作,也默默取出报纸。

    而坐在最前排的周丰,那更是早早就读了起来。

    复习什么的,也不差这一个早自习的时间。

    与其等会儿考试的时候惦记着报纸,不如现在抓紧时间看完。

    故事依旧是让人笑中带泪的风格,周丰看了许久,发现《许愿镜》竟然完结了!

    什么!

    居然只连载了短短三期,这本小说就完结了!

    像这种故事形式的小说,难道不可以适当加长吗!!!

    周丰满脸震惊,却瞥见《许愿镜》下方又续接上了一本小说。

    这本小说的作者依旧是江泛月。

    而小说的名字竟然是……

    《爱跳舞的小象》?

    尘封的记忆从最深处冒出头来,所有的猜测在一瞬间重叠交织,戏弄与嘲讽都如无形耳光,狠狠打在周丰的脸上。

    他猛地站起身来。

    桌角划拉发出尖锐声响,吸引全班目光。

    费舒云也在此时看清了《爱跳舞的小象》的前言:

    【谨以此篇,献给全世界缺乏勇气的孩子,以及曾经是孩子的大人们。——江泛月】

    第119章 妈妈我捡垃圾养你啊21

    周丰已经忘记了《爱跳舞的小象》的具体内容。

    但他还依稀记得——

    那天下午, 当语文老师离开教室,他从最前排抽出作业纸,大笑着对全班人念出作业纸上的故事。

    “你这么笨重, 怎么会跳舞呢。”

    这句话, 他曾重复念了三次。

    *

    姚良材抿紧了唇角,身体因过度震惊而战栗。

    在周丰念故事的时候,他大笑着冲过去与周丰争抢作业纸,两人玩闹的过程中,薄纸被他撕成两半, 踩在脚下,落满脚印。

    费舒云回头,想要看看江泛月此刻的表情,却又在最后一刻失去了与江泛月对视的勇气。

    当时她站在周丰和姚良材的身边,看着他们笑闹,不断拍手叫好, 直至闹剧落幕。

    “可我只是想跳舞啊。”

    想跳舞, 可是会被嘲笑的啊。

    *

    考试时间快要到了,其他老师抱着试卷和保温杯离开办公室, 徐康泰依旧坐在办公室里,目光直直落在报纸上, 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混沌中努力回想, 那天好像是放假前一天。

    因为即将迎来漫长的假期,人心不免浮动, 他在批改作业时就有些随性。

    当那大象小象的词语钻入脑海, 徐康泰甚至都没有细看, 就随手在作业上打了个D,并拿这件事情当作典型, 对江泛月进行批评,还扬言她再在作业上写这种东西,就要请她家长来学校。

    “小象会跳舞吗?”

    再坚持跳舞,可是会被批评的啊。

    *

    今天上午要考英语,这是江泛月学得最差的一门科目,所以她一直在看自己整理的错题集。

    正看得认真,耳边响起一道刺耳的划拉声。

    江泛月随意抬头,却见周丰满脸震惊地看着她。

    那表情,仿佛活见鬼了般。

    而后,费舒云和姚良材也纷纷回头,表情如出一辙。

    江泛月挑眉,视线微转。

    果然,三人手里都握着报纸。

    从她决定重写依依的故事,她就知道自己会遇到类似的场景。

    即使遭遇了否定、嘲笑、批评,依依还是在坚持自己的梦想。直至今日,它终于在象群面前翩翩起舞。

    ***

    监考老师抱着空白卷子,从前门走进教室,注意到周丰直愣愣杵在那里,她拍了拍讲台,让大家坐下,准备开始考试。

    周丰晕乎乎坐了下来。

    姚良材盯着英语卷子,完全静不下心。

    费舒云听着英语听力,只觉有人在她耳边叽里呱啦。

    江泛月运气不错,无论是听力还是阅读理解等题目,她在复习阶段都曾经遇到过类似的考点,所以此时做起题目来得心应手。

    待到做完整张卷子,江泛月还有足够的时间再检查一遍答案。

    叮铃铃——

    交卷的铃声响了起来,监考老师收齐卷子走人,不少同学吆喝着要去吃饭,二妞也从隔壁班跑来找江泛月。

    江泛月走到二妞面前,与她手挽着手,高高兴兴走去食堂。

    转瞬间,教室里只剩下周丰三人。

    三人面面相觑。

    “真是她……”良久,姚良材艰难出声,打破沉默。

    “嗯……”费舒云应了一声。

    “是她又怎么样。”周丰嘴硬,“我们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不行吗?”

    费舒云冷笑:“就你刚刚那夸张的反应,你好意思说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吗。”

    周丰:“……不装糊涂,难道你还想跟江泛月道歉?”

    此话一出,三人再度沉默。

    去吃午饭的同学陆陆续续回到教室,下午还要再考一门科目,有人选择继续复习,有人选择趴在桌子上睡会儿。

    费舒云脑子有些乱,坐着发呆。

    同桌看了她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胳膊:“你怎么了,今天一直有些神不守舍的?”

    费舒云嘴巴张合几次,想把报纸的事情告诉同桌,但话到嘴边又摇了摇头:“没什么,英语考砸了心情不太好。”

    同桌想了想,提议道:“你要是复习不下去,不如看看报纸,平复一下心情?”

    费舒云抿唇,终于还是再次拿起报纸。

    姚良材和周丰注意到她的举动,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也拿起了报纸。

    想要把故事献给全世界缺乏勇气的孩子,以及曾经是孩子的大人们,是因为故事的作者也曾经是其中一员。

    办公室里,徐康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很长时间。

    他当了二十多年老师。

    这些年里,他逐渐养成了一种偏执独断的性子。

    因为对于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老师就代表着一种权威,他们不敢随意顶撞他。

    偶有一些顽劣的孩子,在他喊他们的家长过来学校后,也会被他们的家长摁着道歉。

    几个月前,数学老师就曾经告诉过他,《大树爷爷》的作者叫江泛月,可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连他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教的学生怎么可能做到。

    后来,他一直在暗地里关注作者江泛月,却从来没有想过去向学生江泛月当面求证。

    明明只需要在上课前、下课后随意问上一句,就能够得到准确答案,他却舍近求远,迂回辗转。

    数学老师抱着卷子回到办公室,笑问道:“徐老师,你还不去吃饭吗?”

    瞥见徐康泰面前的报纸,她说:“在看报呢?你们的语文卷子都改完了?”

    徐康泰回神,回答了后一句话:“都改完了,隔壁班张老师在负责统计分数,一会儿应该就把成绩单拿过来了。”

    数学老师点点头,正要继续批改她的数学卷子,就见徐康泰转过身,递来一份报纸:“周老师,你能不能抽些空,帮我看看这篇文章为什么写得好啊?”

    “你是语文老师,还需要我来帮你看看?”数学老师开了句玩笑。

    徐康泰胸口一疼,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在徐康泰把报纸收回去前,数学老师伸手取走报纸,低头一瞧:“《大树爷爷在冬天离开了》?咦,这篇文章不是好几个月前我推荐给你的吗?”

    “是的,你看了吗?”

    “看了,唉,不瞒你说,我当时差点看哭了。”

    徐康泰咬了咬牙,终于说出自己心底的想法:“难道你不觉得这篇文章很幼稚吗?文笔也不出彩。”

    数学老师愣了愣,组织语言:“你说的这些,可能确实是它的缺点吧。但我在看这篇文章的时候,完全被它的情感打动了,倒是完全没有关注过你说的那些形式。”

    这次轮到徐康泰愣住了。

    数学老师没注意到徐康泰的异常,继续道:“还有啊,这个作者是不是写了《许愿镜》?我孙女很喜欢看她的小说,说她每个故事都能写到孩子心坎里,每次报纸一出来,就抱着报纸一个劲喊江泛月姐姐。我孙女说,《许愿镜》最近在她班上可火了,他们语文老师组织读书活动时,还挑了《许愿镜》里面的故事念给他们听……徐老师,你还在听吗?”

    徐康泰回过神,挤了好久,才挤出一个笑容:“在的在的。”

    “要是这个作者就是一班的江泛月,你身为她的语文老师肯定能大出风头,咱们初中也能出一个名人。这么多年来,我们济香中学在市里都没露过一次脸,校长脸上也无光啊。”

    数学老师感慨道,见徐康泰没有再搭话,她谈兴淡去,低头批改数学卷子,争取在学生放寒假之前改完。

    徐康泰挪动身体,僵硬坐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开始阅读《爱跳舞的小象》。

    他看得很慢,近乎一字一句地看着。

    那曾经让他诟病的文笔,已经脱胎换骨。

    流畅,舒服,挥洒自如。

    不像是在写小说,倒像是在用文字给读者呈现一部动画片。

    那曾经让他嫌弃的幼稚,已经再无痕迹。

    写的是小象依依和其它动物的故事,却又像是在写人生百态。

    那专||制、采用打压式教育来教导小象的老象王,更是让徐康泰生出了一丝诡异的代入感。

    在逃离象群之前,依依当着所有族人的面,指责老象王:

    “所有动物都会犯错,而你错在太傲慢,错在不信任自己的学生,错在不懂得欣赏学生的优点。”

    “教书育人,你却只勉强做到了教授学业。象群之祸,由你而起!”

    至此,故事未完待续。

    大冷天的,徐康泰竟然看得出了一身冷汗,牙关都在打着颤。

    “徐老师,你没事吧?要是身体不舒服,你就早点回去休息。”隔壁二班的语文老师拿着成绩单走了进来,被徐康泰那副失态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徐康泰擦擦额头:“我……我没什么事,张老师,成绩都统计好了?”

    “你别太勉强自己。”张老师又劝了一句,这才扬了扬成绩单,带着一点点儿酸道,“徐老师,你们班这回是出了一个好苗子啊,有个叫江泛月的学生居然考了116分,这个成绩放到市里,都是能轻轻松松排进前十的。”

    徐康泰唇角发抖,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

    交卷铃声响起,本学期最后一门科目终于考完。

    虽说卷子难度对江泛月来说还能接受,但江泛月也忍不住长舒口气。

    她正要将桌子上的文具全部收进书包里,一转过头,竟然看到姚容穿着一身浅灰色风衣站在走廊外,手中握着一把沾雪的长伞。

    这几个月里,不只江泛月有了巨大变化,姚容也同样是。

    一身浅灰色风衣不算时髦,但配着姚容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的从容,就分外引人注意。一班不少学生都好奇地打量着她,猜测这是班里哪个人的妈妈。

    “妈妈,你怎么来了?”江泛月背着书包,小跑到姚容身边,惊喜道。

    姚容朝她一笑,微微弯下腰,说:“我来跟你说一个好消息。我今天去了趟市一中,市一中的校长说可以给你开个证明,让你下学期转去市里读书,你愿不愿意去啊?”

    之前姚容就跟江泛月说过,新的一年会搬去市里住。

    母女两相依为命,江泛月肯定要跟着姚容一块儿去市里的,这样一来,江泛月就不方便再留在济香中学上学了。

    只是,江泛月没想到她居然能进市一中。

    那可是市里最好的初中啊。

    似乎是看出了江泛月的疑惑,姚容略扬了扬音量:“我在市一中附近买了一套房子,又拜托肖编辑写了封推荐信,证明你是《许愿镜》和《爱跳舞的小象》的作者。市一中的校长说,只要你这次期末总分不低于550,就可以顺利入学了。”

    数学老师抱着批改好的卷子来到一班,听到这番话,险些把自己的腰都给闪到了。

    一班的同学基本都没走,因为姚容没有压低声音,许多人都听到了她的话,于是在以震惊的目光看了江泛月一会儿后,他们又忍不住偷偷瞄向了费舒云、姚良材和周丰。

    尤其是费舒云和姚良材。

    一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喜欢《许愿镜》。

    一班所有人也都知道,他们一个和江泛月非常不合,一个给江泛月取过外号,还传过江泛月很多坏话。

    费舒云三人脸色变幻,懊悔的情绪终于清晰浮现在他们脸上。

    第120章 妈妈我捡垃圾养你啊22

    从看到《爱跳舞的小象》开始, 费舒云三人就隐隐有些后悔了。

    尤其是费舒云。

    在没有注意到作者名之前,她非常喜欢《许愿镜》这个故事。

    可以说,《童话月刊》这份报纸在一班能够有这么高的人气, 与她的宣传脱不了干系。

    唯一能让自己心里安慰的是, 他们和江泛月是同班同学,知道自己错了,以后可以想方设法讨得江泛月的原谅,甚至是和江泛月化敌为友。

    可谁知道……

    他们前脚刚升起这种想法,后脚就听说江泛月要成为城里的孩子, 还要转学了!?

    市一中可不像济香中学一样偏远、条件落后。

    它的教育资源放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

    不知道怎么的,费舒云三人突然想起了这学期开学第一天,江泛月跟他们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我会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尽我所能把事情做到最好,把生活过得精彩, 把你们这些人远远甩在身后, 这就是我对你们最大的报复。”

    原本在班里过得最差的人,有朝一日开始与他们齐平, 甚至赶超他们,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而他们, 却永远停留在原地。

    这种落差感, 清晰浮现在费舒云三人心头。

    此刻,费舒云三人倒是希望江泛月站出来, 像开学第一天那样, 把他们所有人都狠狠痛批一顿。

    可江泛月什么都没有做。

    她走进教室, 背上书包,拿走那张考了115分的数学卷子, 就要离开。

    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其他人。

    姚容站在门外等着她。

    “江泛月——”

    费舒云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江泛月没有理会。

    “江泛月,等等,我有话要对你说——”

    费舒云咬着牙,在众多注视下,再次出声,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

    江泛月驻步,隔着过道与费舒云对视。

    苹果脸与短发的搭配,总是十分具有亲和力,江泛月给人的感觉正是如此。

    可她的眼神太平静了。

    平静得像是屋檐下的一捧新雪,又像是无风自静的水面,不起半点波澜。

    既没有对费舒云、姚良材、周丰三人的指责,也没有对自身遭遇的不忿——因为她不会再在这些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和情绪。

    费舒云被她看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后退半步,直到身体轻轻撞在课桌上,她才恍然回神,语气急切。

    “江泛月,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们,觉得我们做过很多对你不太好的事情……”

    “你在班里待了那么久,应该知道我很喜欢你写的小说。从你的小说里,我第一次真真正正认识了你。”

    江泛月语气平静到近似冷淡:“你应该在很早之前,就猜到我是《许愿镜》的作者了吧。”

    “我想想,应该是上个月,你突然不在班上谈论报纸,而是和姚良材、周丰一起悄悄关注我,模仿我。”

    姚良材和周丰脸色涨得通红,偏偏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因为江泛月说的都是真的。

    一班其他同学更是看得兴味盎然。

    难怪这一个月来费舒云三人表现怪怪的,还总是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他们还奇怪着,这三人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费舒云抿了抿唇:“是的,我当时就有点怀疑你是《许愿镜》的作者了,只是不太敢相信,所以一直在悄悄观察你。并且在观察你的过程中,逐渐有点佩服你。”

    “你下学期就要转学了,如果对我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尽管说出来,不要给你自己心里留下什么芥蒂。”

    姚良材抓了抓头发,也道:“在村里那会儿,你要我跟你道歉,我后来也确实道歉了,只是特别不服气。”

    “但现在,我愿意诚心诚意跟你道歉。”

    周丰叹了口气:“反正你要是觉得不解气,再骂我一顿,或者喊我几声小矮子都可以。”

    他们这边的动静很大,其他班的同学和老师也被吸引过来,趴在门窗外吃瓜。

    听到三人的话语,众人只觉得震惊: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主动找骂?

    然而,更让众人震惊的是江泛月的反应。

    她并没有顺势宣泄自己积压的情绪。

    她只是用和刚才一样的眼神凝视着费舒云三人。

    那通透而清澈的眼神,轻轻松松划开他们伪装的言语,看穿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其实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

    “当你们发现,原本任由你们肆意欺负、孤立的小透明,居然是你们都很喜欢的童话作者时,你们震惊,懊悔,并发自内心生出淡淡的愧疚。”

    “这种愧疚之情,在你们的人生经历里,一定非常少见吧。”

    “为了尽快平复掉这个情绪,你们决定向我道歉,希望我批评你们——”

    “当我批评你们,并收下你们的道歉时,你们就不必再经受良心上的谴责与煎熬,甚至可以告诉所有人:你们已经与我和解了。仿佛所有的恶行,都能被这样轻飘飘的道歉抹平。”

    方才费舒云三人说的话,有一点江泛月还是非常赞同的。

    她下学期就要转学了,所以有什么想说的,最好都在今天一口气说完。

    “你们的道歉,在我看来,只有两三分出自真情实感,余下几分,都带了作秀之嫌。”

    “事实上,你们真真切切孤立过我,伤害了我,跟我说声对不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我不接受你们的道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这天下并没有一个道理,是道歉了,就一定要被接受。”

    “而且,你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哪吧——”

    江泛月转眸,盯着姚良材:“你除了在背后宣扬我的事情,也宣扬了二妞的事情。那敢问,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对不起二妞,很想真心实意和二妞道歉?”

    姚良材脸色大变。

    “看来是没有。原来你的良心是分人的。”

    江泛月笑声里带着刺儿。

    她转头去看不知何时站在姚容身边的二妞,声音复又低柔下来:“二妞,你看吧,我就说他们是纸老虎。他们只敢欺凌比自己弱小者。”

    “他们不是没有同理心和愧疚心,他们也不是没有教养和风度,只是在遇到比自己厉害的人时才会展示出来。”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自我以上人人平等。”

    明明教室内、教室外,围观的人数将近百人。

    可当江泛月话音落下后,全场鸦雀无声。

    周丰三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仿佛有人凭空掐住了他们的喉咙般,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

    因为江泛月刚刚说的这些,确确实实戳中了他们心底的阴暗角落。

    这种想法,连他们自己都没办法完整陈述出来,江泛月却看得如此透彻。

    瞧着他们的反应,江泛月颇觉无趣,她背着包,脚步轻快走到姚容另一边,挽住姚容的手:“妈妈,二妞,我们回家吧。”

    在江泛月离开后许久,人群才逐渐响起窃窃私语声。

    而后愈演愈烈。

    姚良材只觉得周围众人的窃窃私语声都是在嘲笑他。

    他气得一脚踹在椅子上,右手抬起,食指将在场众人都指了一遍。

    “你!你!还有你们!”

    “你们在笑什么。你们以为江泛月骂的只有我们三个人吗。”

    “一班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嘲笑、孤立过江泛月吧。”

    周围不少人身体一僵。

    他们很多人都没有主动参与到欺负江泛月的行动中。

    但为了“合群”、“不被孤立”、“有共同话题”,在其他人嘲笑和孤立江泛月时,他们也会选择加入到集体里。

    从而演变成了一场集体对个人的霸凌。

    别说学生了,就连老师——

    知道这一切、却没有做过什么的数学老师,也面露了羞愧复杂之色。

    她推了推眼镜,悄悄钻出人群,却见徐康泰的身影脱离人群,向着校门方向大步走去。

    ***

    济香中学只有一位负责打扫的员工,在早上扫完雪后,下午就没有再继续清扫。

    雪花洋洋洒洒飘了一个下午,又堆积了不少。

    姚容踩过干净的新雪,用自己温热暖和的手,牵起江泛月冰冷泛紫的手,让她汲取自己的体温。

    二妞天生体温高,明明比江泛月穿得少,这会儿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她边跑边跳,在姚容和江泛月身边大笑:“月月,你刚刚真的太牛了。瞧瞧那些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哎呀,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厉害啊。”

    姚容笑了笑,对二妞说:“你也可以做到的。以后要是月月和你不在一起读书,你要自己保护自己,不能再让自己受委屈和伤害了。”

    二妞认真点头:“容姨放心,我和月月以前有说过,虽然别人可以保护我们,但别人是不可能一直陪在我们身边的。”

    “过去几个月,都是月月在照付我。我以后会自己保护自己的。”

    说是这么说,二妞心情还是有些低落。

    这段时间来,她和月月每天一起上下学,有什么好玩的事情都一块儿分享,有什么烦恼的事情也都会一块儿诉说。

    在她看来,月月已经是她最好的朋友了。

    但等月月去市一中上学,肯定会认识更多更好的朋友……

    她为朋友高兴,却也忍不住有些难过。

    江泛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掰碎之后分她一半:“吃点儿甜甜嘴。”

    二妞将巧克力含进嘴里。

    甜味自舌尖漫开。

    江泛月咽下另外半块巧克力,眼眸弯弯:“二妞,等我转学走了,你要在这里多交一些朋友,好不好?”

    “啊?”二妞愣了愣。

    江泛月说:“像你这么好的人,应该有更多人喜欢你才行。”

    二妞瞬间顾不上难过了,脸颊通红,颊侧的胎记也无损她的美好:“谢谢你,月月。”

    江泛月说:“谢我什么啊,我只是实话实说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可以互相约定,到时候一起努力,争取中考考出优异的成绩,去全市最好的高中继续当同学。”

    二妞眼眸瞬间亮起,用力地点了两下头,这下是彻底不难过了。

    姚容站在旁边,唇角含笑,看着她们用小拇指拉钩。

    快要走到校门口时,二妞想起一件事,好奇询问姚容:“容姨,你是怎么说服市一中校长的?”

    “想说服市一中校长很简单。”姚容笑了笑,“作为校长,当然希望自己学校能多些厉害学生。”

    “出版社主编和市一中校长认识,我托对方去问了一声,市一中校长说,只要月月的成绩达标,各种手续也都符合规章制度,那他肯定欢迎月月转学。”

    江泛月点点头,很快又升起新的疑惑:“那在市里买房的事情呢?我之前怎么都没听妈妈你说过。”

    在市里买房可不是小事。

    按理来说,妈妈要是买房,她肯定会知道的。

    难不成是今天刚刚去买的?

    “你说这个啊。”姚容眨了眨眼,理直气壮道,“因为我还没买啊。”

    “反正为了方便你上学,我这段时间是肯定要在一中附近买房的。提前一段时间说也不碍事。”

    二妞哑然,觉得容姨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发生了新的变化。

    江泛月更是没忍住笑起来。

    她就说,她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原来是妈妈为了帮她撑腰,说了个小小的谎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姚容回头,眼眸微微眯起:“徐老师。”

    徐康泰手里抱着个公文包,面色复杂。

    只可惜他走得太快,镜片蒙上了一层薄薄雾气,让人看不清他镜片后的眼神。

    他似乎没有听到姚容的声音,目光紧紧盯着江泛月。

    江泛月握着姚容的手,安静回望徐康泰:“徐老师,你找我有事吗?”

    徐康泰语塞,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好在一旁的姚容打破了沉默:“刚才月月说那些话的时候,徐老师就在不远处听着,对吧?”

    “……对,我都听到了。”

    “《爱跳舞的小象》这篇文章,徐老师看了吗?”

    “……也看了。”

    “我不知道徐老师和月月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矛盾。月月尊敬你是老师,没有在背后说过你的坏话,我尊重她的意见,本不打算去质问徐老师什么,但徐老师主动追了上来,我就想问问,徐老师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姚容的情绪十分平和,就连语气都无一丝起伏,不带半点儿指责。

    可恰恰是这种冷静,更让徐康泰感到难堪与无地自容。

    但在他决定追上来前,他就已经猜到会有类似的对话发生。

    徐康泰闭了闭眼睛,片刻,他摘下雾气未散的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看着江泛月。

    “费舒云在一个月前,才怀疑你是《许愿镜》的作者。”

    “但我在《大树爷爷》那会儿,就已经注意到了你的名字。”

    徐康泰深吸一口气,露出苦笑:“我给《常晋周报》投过很多次稿子,但每一次,无一例外,都被拒稿。”

    “所以我不能,或者该说是不愿意相信,作者江泛月就是我的学生江泛月。”

    “直到今天,我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下去。”

    数学老师和隔壁班语文老师的话,就像是一面照妖镜,将他丑陋不堪的想法照得一清二楚。

    而书中依依对老象王说的最后那番话,更是贯穿了书中世界与现实世界,径直刺入他的心口,让他必须直面并承认——

    他真的做错了。

    如果他能不那么自以为是,如果他能不那么独断专行,如果他能认认真真去看学生的周记并予以鼓励和开解,以后他就可以很自豪地对所有人说:那个叫江泛月的作者,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我是她的初中语文老师。

    可他偏偏自以为是,偏偏独断专行,偏偏连一点时间都吝啬。

    “我女儿不像是徐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但那三个学生像。”姚容说的是费舒云三人。

    徐康泰神情一僵。

    “我追上来,不是为了寻求你的原谅。正如你所说的,原谅与否在于你,而我要做的,就是以语文老师的身份跟你说声对不起,并亲口告诉你——”

    “你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学生。我那种掉书脑袋的教育方式,是在限制和扼杀你的天赋。”

    长风自远处而起,一路吹过简陋的教学楼,吹过人声鼎沸的校门口。

    原本已经放晴的天再次飞起碎雪,落在江泛月的睫毛上,融化成一抹水色。

    “我一直都忘不掉那堂课。”

    “人的情绪非常奇怪。明明欺负我的人是同学,可他们对我造成的伤害,甚至没有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一番话大。”

    “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我把老师视为了权威,把老师视为可以求助的对象,却不知自己选错了人,错付了信任。”

    “前段时间,我问我妈妈,如果老师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那我要怎么让老师认识到呢?我妈妈说,要变得特别优秀。只要我足够优秀,他人的否定就会变得无比可笑。”

    江泛月一手牵着姚容,一手牵着二妞,直接往校门外走去。

    风送来了她最后一句话。

    “济香镇是全国有名的贫困镇,想要改善这样的情况,教育真的非常重要。”

    “如果徐老师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我只希望,类似的错误不要再重演。”

    徐康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

    学生已经差不多走完了。

    倒是老师们,居然都还在。

    天气太冷,办公室的门虚虚掩着,所以里面的人并没有发现徐康泰回来了。

    “徐老师不知道他的学生这么厉害吧。”

    “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跟他说过。”数学老师摇头。

    “我听一班的学生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本咱们校长要升去教育局那边工作,他是属于让徐老师来接手校长之位的,但现在看来,事情闹得太大,徐老师悬……额,徐老师?”

    徐康泰走进办公室,沉默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刚才还在与数学老师闲聊的年轻老师悄悄溜走了。

    数学老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了一口温水,默默叹道:“老徐,你说,我们是不是在这里当了太久老师,所以有些麻木了……我们才是老师,但我感觉,今天学生给我上了很深刻的一课。”

    等了好一会儿,数学老师都没有等到徐康泰的回答。

    她摇摇头,就要起身离开。

    “你说得非常对。”徐康泰终于道。

    周末两天,各科老师都改完了试卷。

    七科总分660,江泛月以622分的成绩位居全校第一,直接甩了第二名大几十分。

    只可惜,这份卷子虽说是全市统考,但并没有进行全市排名,初一老师们也不知道江泛月这个成绩能排在全市多少名。

    不过高兴之余,初一老师们又有些忧愁。

    苗子是好苗子,奈何下学期一开学,学生就要到市一中了。

    校长特意找徐康泰聊了聊,前面一直在寒暄,到茶水渐凉时,校长这才开始切入正题:“我过段时间就去教育局了,我这个位置,应该会由其他年轻骨干教师来接替。”

    “济香中学的学生,在毕业后很少会坚持上高中,我和你都改变不了这个现状,来些新鲜血液,也许真的能够发生好的改变也说不定。”

    ***

    距离过年只剩十来天时间。

    赵棕早早侯在了市汽车站,远远地,他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激动地朝姚容他们招手。

    姚容带着江泛月和蕊蕊爸走了过去。

    几人一碰面,赵棕挥手道:“上车吧。”

    他开着三轮车,带姚容他们直奔汽车店。

    前段时间姚容跟赵棕说过,让他留心看看市里有没有人出小货车,赵棕托朋友的关系搞到了一辆。

    蕊蕊爸作为司机,负责验货。

    他亲自上手开了一圈,朝姚容点头,表示车子没有问题。

    姚容这才看向赵棕。

    赵棕笑呵呵上前,跟卖家讨价还价,过了好一会儿,走回姚容身边,低声道:“姚姐,对方开的价是八千六,要是再砍,应该还能再少个两三百。”

    姚容想了想,倒没有再往下降价,而是走到卖家面前:“我先给你五百作为定金,你把这辆车留给我,过几天我再把尾款全部付给你,你看这样行吗?”

    她足够爽快,卖家自然也没二话:“行,那我等你们一个星期。”

    谈妥之后,姚容取出五百块递给卖家,又让蕊蕊爸先留在这里。

    赵棕开着车,带姚容和江泛月去了市一中附近看房子,顺便给姚容和江泛月介绍具体情况。

    “姚姐,这套房子是我爸那边帮找到的。”

    “卖家的儿子在南边工作,一直打算把两位老人接过去。两位老人想和儿子儿媳团聚,又不想和儿子儿媳住在一起。”

    “所以他们要卖掉这套房,用房款和存款在儿子家附近买一套房自己住。”

    “出得有些急,不过卖家说了,如果能一次性付完全款,价格上可以再优惠一些。”

    姚容点点头,问道:“是两房一厅对吧。”

    赵棕在这件事情上可谓是十分尽心尽力,把各种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

    “对,朝向什么的也都很好,而且距离市一中只有三百米,过个马路再拐个弯就到学校了。”

    “两位老人原本是想拿来给儿子当婚房的,所以房子装修什么的都做得很好,要是买下来,稍微打扫一下就能入住,不会耽误月月明年来市里读书。”

    情况确实和赵棕介绍的一样,无论是朝向还是地理位置,都很符合姚容的心意。

    价格比预期的贵了一些,不过也算是正常价格。

    姚容盘算一番,同样是先付定金签订了协议,一周后再交付完所有尾款。

    做好这些,趁着银行还没下班,姚容三人匆匆赶到了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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