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暴怒的雷电这种事,谁想去谁去,惠比寿扭头选择了更明智的做法。
比起怒火上涌的建御雷神,他能更理智地查探周围的情况,寻找祠堂的做法肯定不是错误,一定有什么事是被他们遗漏了的。
惠比寿闭上眼睛,集中起精力去感应周围的情况,身为福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出现的不祥。建御雷神看他这幅样子只好暂时偃旗息鼓,他梳理着自己的怒气,伸手抓出周身跳跃的电弧,将它们收敛起来。
“有了。”惠比寿猛地睁开眼,径直走向被建御雷神劈裂的祠堂。
那土质的案台造型本就粗糙的有些奇怪,此时裂开了一条大缝,缝隙的底下黑漆漆的,加上岩壁中只有蜡烛照明,光线有些晦暗,他们刚才又被分散了精力才没注意到此处的异常,此时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裂缝附近的蜡烛火焰似乎被风吹动着摇摆不定。
惠比寿将手伸到裂缝附近,感受到了空气的流动。建御雷神跟着凑过来查看,发现气流后他疑惑地问了句。
“有风?”他的话音落下片刻,察觉到外面有香甜的神明气息,联通黄泉的裂缝中立即溢出了些许黑色的细尘,建御雷神反应极快地将惠比寿拉开,另一手抬起用袖子遮掩住自己的口鼻。
神明的气息离得远了些,裂缝里的细尘也重新安静了下去,如果不是因为裂缝过于狭小,或许刚才就有妖魔被香气引诱冲出来了。
惠比寿看着这一幕冷静道:“是风穴。”
如果不是带了福神,如果惠比寿没有多一分怀疑,或许他们今天就会无功而返了。建御雷神这才正视起了惠比寿,先前他对惠比寿的印象并不是太好,从没骨头的水蛭子,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废材,再到频繁换代辱没天津神名声的拖累……
这其实都是在古老众的耳濡目染下产生的刻板印象,从起步就存在偏见,理所当然不会有好的发展,更何况两人每次在神议时因为文神与武神的观念偏差,次次都不太愉快。建御雷神看不惯惠比寿天真的想法,惠比寿也不喜欢建御雷神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在神议上吵架到了哪怕遮掩了身型改变了声音都知道对方是谁的地步。
先前说过,大多数神明都不在意亲属关系,即使有兄弟这层关系在也拦不住神明们在神议上吵得不可开交。
综上原因,建御雷神对惠比寿一直没有好印象,直到这次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被大佬带飞的感觉。扪心自问,如果他是单独来解决术师的问题,他可能这会还在继续发火,并且有可能将这个嘲讽自己的老人给砍了再回去。
然后他大概就要面对宇迦看废物的眼神了。
幸亏,幸亏是和惠比寿一起来。
他完全没有想过宇迦不可能让他单独行动这点,也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怕侄子。
惠比寿不知道建御雷神心中的触动,他也没挣开对方抓着他的手,而是转身看向了坐在被破坏的屏风前有些不知所措的老人。
“老先生,你们守墓人的工作实际上是为面打师唤魂吧?”
听到“唤魂”二字,老人猛地睁开眼,他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但却准确地将头转向了惠比寿的方向,“你竟然知道这个!唤魂是生者呼唤死者回归的仪式,我们守墓人世世代代的工作就是每天早晚各一次,对着面打师大人的祠堂呼唤他的名字,将他从黄泉准确地唤回人间。我自从接任守墓人后从未有过疏漏。”
惠比寿:“每天早晚吗?这样的频率会不会太高了?我看室内有些新东西,是有人照顾你的生活吗?”
老人摆了摆手:“这么多年都养成习惯了,就像出门回家要喊上一句‘我出门了’和‘我回来了’一样。我以前当然也有自己的生活,有时白天和夜晚要去临县的工厂赚钱养家,在下一任守墓人继承之前我们都得努力坚持才行。这些东西是偶尔会有来岛上供奉面打师大人的信徒给我带的慰问品,他们有时候会。”
这么看来,守墓人过的生活还是与世隔绝的,所谓供奉术师的人恐怕是术师自己来查看命脉情况的时候带来给守墓人维持性命的物资。毕竟这座岛光是要找到它就很难了,普通人即使知道上岛的方式也爬不上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术师自己过来查看祠堂和守墓人的情况。
前几代的惠比寿会遇险大概就是正好撞上了术师在岛上的时候才会全军覆没。
惠比寿沉默了片刻:“辛苦你了……”
老人摆了摆手继续说道:“那段日子确实很辛苦,晚上从工厂回来累都要累瘫了,但是不管怎么累我都坚守着守墓人的责任,直到我退休,将守墓人的工作交给继承人。但是没过多久,他们便一个个销声匿迹了,我其实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时代在往前走,他们有了更好的发展,不用窝在这个小地方自然会心生向往。
虽然面打师大人为我们报仇雪恨,找回真正的公义,但重要的人已经无法回来,继续守着这里只会一直想起那些悲伤的回忆……但即使如此,守墓的工作绝不能在我们这一代结束,只要面打师大人的祠堂还在,他就能再次从黄泉归来,为那些法律无法伸张的正义提供一条生路。这就是老朽能为他人做出的,最后的贡献。”
建御雷神低垂着眼,他松开了抓着惠比寿小臂的手,再次拔出了灵刀。
老人只知术师能够为人们达成法律无法伸张的正义,却不知术师为祸人界都做了些什么,错将将守护罪恶当成了守护他人的生路,并以此为支柱撑到了现在。人治时代的神只要有人还记得他的名字就能随时换代,如果要结束这份错误就只能……
术师复活的原因已经很简单了,因为有老人的唤魂他才能爬出黄泉,因为有生者记得他的名字,他就能一次次换代。
换言之,只要这个老人死了,术师就再也不能复活了。
曾经拽过建御雷神衣袖的小黑影从老人身后探出头,她跑到两位神明面前说道:“很简单哦,只要叫几次他的名字就行啦。大哥哥和小哥哥想知道面打师大人的名字吗?”
大黑影再次将她拉了回去,小黑影嬉笑着滚进了老人怀里,老人立即喜笑颜开,抱着小黑影轻轻拍着她的背。
小黑影:“名字,名字。朝着洞穴呼喊他的名字,面打师大人就能回来了!很厉害对吧?对吧?”
老人笑着点头:“是,面打师大人非常厉害。”
建御雷神看着他们这一家享受天伦之乐的模样不禁握紧了刀柄,惠比寿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叹了口气。
惠比寿:“是啊……很厉害。那你能告诉哥哥们面打师大人的名字吗?”
小黑影:“当然可以!面打师大人的名字是——”
咒术协会据点——
漫天飞舞的火焰织成了细密的网,只要面妖沾到了其中一朵便会发出惨痛的嚎叫,它们使劲拍打着身体,想要赶走这灼骨的疼痛。丑陋狰狞的身体扭动着,在撞击到建筑前又被凌厉的一刀劈开面具消散。
缘本劈开这只面妖的身体后并没有停留,而是跃起拦截下一只想要飞往宇迦那里的面妖,“没用的,一旦被这份火焰缠上,不管你们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
他的火焰炽热灼骨,随着手中太刀的挥动源源不断地飞溅而出,再加上面妖死后没有了承载物而落下的部分,整个天台几乎要被他打出来的火网覆盖。幸好他的画线精准无比,没有伤到半点现实的物体,即使落在天台的帆布和超出建筑范围的草地和树枝上也没有造成任何安全隐患。
藤崎浩人看着他丝毫不显疲惫的模样,脸色又差了几分。缘本已经持续战斗了一小时,却没有半点不济。像这样独立行动的神器如果没有神明一直持有着,以这种消耗频率应该早就累倒了才是。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他的面具储备已经快见底,而缘本连底在哪里他都没看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如果是那支黄泉之语,他哪里还要为面具储备而担忧。
想到这里藤崎浩人不禁一阵肉痛,如果他当时等到宇迦寻找失败回程了再去叫螭,是不是就不会被逼到今天这个地步?时间不会倒流,世界上也没有真正有效的后悔药,他也不是会沉浸于过去失误的人。
藤崎浩人深吸一口气,动作迅速地将仅存的面具全部画好抛出,接着一转笔打算将埋藏在结界外的面妖唤过来……
没有反应,他和面妖们的连接断开了。
怎么会?有咒术师在外面多管闲事祓除了那些面妖吗?羂索没有看好咒术师吗?
趁缘本与最后一批面妖战斗的时候,藤崎浩人向楼下看去,发现一大群咒术师聚在一起围出了一个空地,而空地中央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姿势有些怪异的人正是羂索,而他对面伸手指着他的人有些陌生,大约是宇迦的哪一个神器。
很明显了,羂索确实赶来支援了,但是还没支援上他就被人抓住了。
藤崎浩人:“……”
他无语地在心底痛骂了一声“废物”。
接到了信息就低调点赶过来啊,怎么还有人能直接撞到神器手里去啊?
短短几小时,藤崎浩人气的肝都开始疼了,他甚至反思起了自己为什么找这么个合作伙伴,第一次直接撞宇迦手中,从此做事磕磕绊绊也就算了,这次又直接进了宇迦的神器手中,为什么一个坑可以跌倒两次啊!如果给他第三次机会,他会不会直接到人家神社里去送菜啊?
气归气,架还得继续打。眼看着这点喘息的时间就要结束,藤崎浩人硬着头皮
“来吧!螭!”
既然没有了退路,他就只好杀一条路出来!
“锵!”赭色的刀刃与金色的禅杖碰在了一起,有些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短暂的交锋后藤崎浩人后退几步分开距离,螭器比缘器要稍长一点距离过近就埋没这种优势了。
缘本不愧是国体之下三神器,战斗力惊人的高。即使是专注练习体术长达千年不懈怠的藤崎浩人也不得不承认,缘本很强,超乎人类意义的强。单论体术,他是绝对打不过的,这不是因为他的人类身体才18岁跟不上缘本的神器身躯,而是战斗的意识、天赋他终究是普通人类的思维,无法和这种天生的战士比。
几个回合下来,藤崎浩人明显体力有些不支,而螭器也渐渐疲惫下来,她原本就因为在缘本面前露了怯而在下风,如今缘本免疫了“毒”她就更加讨不到好了。
藤崎浩人这次后退拉开了更大的距离,“呼……你这家伙,生前一定是个怪物吧?哪里会有人打起架来这么玄乎?”
又不是武神,区区神器而已,为什么这么强啊?
“嗯,有人曾这么评价我。”
缘本自然不会单纯站着和敌人聊天,话可以接,招式也要接才行。他步伐不停,几步突进冲至好不容易拉开距离的藤崎浩人面前,太刀带着赤红的烈焰斩出一击呈弧形的横向火刃,这是日之呼吸的第一型,圆舞。
“唔!”这一击的力道过大,在螭器奋力抵消招式后仍有飞溅的炽热火焰燎上藤崎浩人的头发,他连忙伸手拍灭,这已经不是发型会被毁掉的问题了,如果火势加大会危及性命。
“还真是……你从哪里学来的弱点打击啊?宇迦之御魂可不是能教人战斗技巧的神明。”
“我曾经,杀了许多鬼,许多。”缘本毫不客气地趁他解决火焰带来的麻烦时使出了日之呼吸十一型的日晕之龙·头舞,如同火龙飞舞一般,赭刀带着火焰以高速连续击打在螭器的杖身上,一道又一道的刀痕附带着灼烧的效果,让螭器在神器空间里痛苦地惨叫着。
“你和它们一样,都是夺走他人性命,毁灭他们幸福,让无数人陷入失去家人的痛苦中的恶鬼。”
随着缘本高高跃起的一记跳斩,藤崎浩人扛不住这份力道跪倒,而他手中百年来一直作为术师夺走人类和神明性命的凶器上,在接下这一击后同时迸出了数道裂缝,如果藤崎浩人仔细注意了战斗中缘本劈砍在螭器上的位置就会发现,这些裂缝都是缘本反复击中的地方,不差分毫。
神器空间中的螭发出了最后一声惨烈尖叫,最终无力地倒下。
“螭!”
“她已经无法战斗了。”在得到宇迦的指令之前,缘本不会下杀手,保证不死的方法有很多,但以缘本的心性不会去用那些不光彩的捷径。他的刀刃搭在螭器上的裂纹处,刀尖直指藤崎浩人的咽喉。
“结束了,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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