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福康正领着人搬书籍到隔壁,走进来要回复师父。
他一走进来瞧见这一幕,心尖发颤,也不知二人对峙了多久:“师父,大殿下……”
凌贺之手指用力,手背青筋暴起。
他盯着面前的明蓝蕴。
皇后究竟做了什么,又和明蓝蕴说了什么,让她不惜被皇帝猜度,也要入宫和皇后往来?
难道是因为二弟被立为太子?!
若是她转向皇后,这是凌贺之绝对不能忍受的事情!
他不能对不起望断崖天坑里上万谢家军将士的性命!
自己绝对不会为皇后效力。
只因为华谢二家绝无转圜!
他见过母妃绝望跪在御书房前,见过母妃自缢的模样,自己苟且多年,时常梦到那些被佞臣陷害的将士绝望模样。
明蓝蕴扯回衣袖,眼神疲倦,轻轻阖眸。
凌贺之看着她这段时间既要处理春祭,又要为皇后娘娘配药方,还请命替胡监正处理观星的事情!
凌贺之想到此处后,咬牙:“老师,为何什么都不肯与我说?!”
明蓝蕴挥开他的手,旋身坐在椅子上:“殿下,已然弱冠之年,还不会谨言慎行吗?”
凌贺之表情阴鸷,一字一句地问:“那老师会害我吗?”
明蓝蕴没有看向他,而是偏头望向窗外的春色,语气平静:“且看殿下信不信本君了。”
房间里许久的缄默后。
明蓝蕴淡淡说:“大殿下若是无事的话,那这段时间少来太史院吧。”
凌贺之挥袖大步离开。
福康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恭送大……”殿下。
福康话音未落,凌贺之便越过他,头也不回离去。
福康不敢起来,还是明蓝蕴发话:“起来。”
福康拍拍衣摆:“殿下他……”
明蓝蕴平静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继续伏案书写。
福康抄着手,窘迫地说:“师父,您这段时间未免对皇后娘娘过于上心了些。外头传了不少风言风语。”
因为国师是女子,又懂岐黄之术,可以以大夫的名头出入后宫。
明蓝蕴指尖轻叩桌面,抬眸看着他:“外人倒是对我和大殿下的关系好坏甚是了解。”
明蓝蕴放下手中的宣笔,捧起茶杯浅酌,茶水浑浊,晕开深色的痕迹。
福康急忙转移了话题,抓了抓头发,说:“师父,您要的古籍我都搬来了。”
明蓝蕴嗯了一声。
她现在不常在蓝园教授,每旬逢五逢十,才会去蓝园教学,由福康随行。
明蓝蕴说:“替我研墨,我要布置下次教学的课业。”
*
蓝园,春和景明,绿意浓翠。
今日上午是明蓝蕴的课。
当值的宫人将竹席放下,燃了香,正在擦拭地面。
一席粉衣的俏皮少女单手叉腰,大步走进来:“哎,又是国师的课呢。”
她在长廊上蹦跳了一下,侧头看到不远处身着深色劲装、双手抱臂站在檐下的凌贺之,一挑眉:“嗤,大皇兄,往日最是期待国师的课,今日怎么神情不佳啊?”
语气颇为犀利尖锐。
惹来凌贺之不悦地冷视。
四公主背后的李尚宫紧随,眉头一蹙,警告她莫要招惹是非:“公主……”
从园子口传来一声冷笑:“啧,听闻大哥这几日都不怎么去太史院找国师询问功课?”
三皇子凌辰逸春风得意马蹄疾,手执折扇,腰坠绶带,束着玉冠,语气满是讥笑。
此次春猎中,父皇夸赞他射艺高超。
至于这位大皇子……
三皇子走到四妹面前,一收折扇,看着凌贺之:“小时候,大哥的射艺最佳,可以百步穿杨,父皇还夸赞你随了谢家军边境儿女的英姿。”
三皇子装模作样再打开折扇,挡住脸上的讥笑,眼珠子左右打转:“可惜此次春猎表现平平,哎,当真是泯然众人矣。”
凌贺之目光冷冽,默默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随后他看到熟悉的人影从蓝园月门处出现。
太子凌辰逸正提着一只兔儿,认真和身侧的国师交流:“国师,你看,这是当年你为本太子救下来的那一只兔子的后代。”
面带白纱,手执拂尘的明蓝蕴垂眸看向那蹬腿的兔子,单手接过来抱在怀中,它立刻安稳下来。
少年拍着胸脯认真地解释:“我特地挑选最乖的一只。”
明蓝蕴谢他:“本君谢过太子好意,会好生收养的。”
二人交流正趣。
而在院中看着他俩的几位皇子皇女,表情复杂。
三皇子感慨:“国师宛若多年之前,不曾变化,寻仙问道之人不入凡尘。”
四公主扬起下巴:“还是二哥和国师相处自在,不似有些人当真看不清自己处境,也想和国师亲近。”
众人闻言不接话。
这是自然,明蓝蕴本应该是二殿下的先生,他们这些人只是得了一些东宫太子漏出来的刚好处罢了。
她现在讽刺凌贺之,别的皇子皇女哪有她的底气。
四公主的生母可是皇后娘娘啊。
众人等太子和国师走近,抬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国师。”
二皇子摆摆手:“大家客气了。”
一旁的明蓝蕴看着二皇子笑呵呵地让大家不要客气。
面前这群人兵变、政变时那是真的不客气。
群狼环伺。
皇亲贵族从来不懂何为仁慈之道。
当然最不客气自然是凌贺之,他长.枪破空,指向皇帝,桀骜不驯地请陛下晏驾,送皇后归西,把自己……凌迟而死。
到时候,凌辰逸便不会再笑意盈盈了。
明蓝蕴抱着兔子望向一脸不悦的反派,此刻蓝园响起了钟声。
教学时辰到了。
明蓝蕴越过众人,端坐上席,诸位学子便及时入了坐。
一侧的福康将备好的纸张发放下去。
明蓝蕴请众人批阅,写上自己的备注。
凌贺之托腮思索,许久后,提笔书写,势如破竹的犀利笔锋落在宣纸上。
随后明蓝蕴批阅时,并未多加称赞他。
福康在一旁偷偷瞧着,心中啧啧称奇,大殿下写的有理有据,引经据典,颇有师父的文风啊。
显然明蓝蕴的批阅也叫凌贺之不满,他脸色阴沉地攥紧了纸张,当众咬牙狠狠说:“多谢先生指点。”
下课之后,凌贺之早早离去。
旁人都看得出来了。
福康陪着师父回了太史院,入夜后,给她端去晚膳,沏了清茶。
“师父,”福康眨巴了眼睛,“大殿下的课业不好吗?”
明蓝蕴借着烛火看书籍:“苏秦因会说而杀身;石崇因积财而殒命。他位不配才,平白无故惹了嫉妒罢了。”
福康啊了一声:“那师父,咱和大殿下说清楚罢。”
明蓝蕴喝了一口茶,声音清冷:“福康,从来都不是本君求着教他的。他若懂便懂,若是不懂便不懂。”
福康无奈地塌了肩膀离开。
哎,这可怎么办才好?
大殿下和师父的关系莫名因为皇后,竟然有决裂之意。
他不懂,以自己对师父和大殿下的了解,这二人不会如此意气用事啊。可是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一个不慎跌下深渊。
或许二人的理念终究是产生了分歧。
福康又猜测,
师父曾说大殿下是一头难以驯服的恶狼。
如今这些年收敛了爪牙,匍匐在师父的庇护下,而他如今搬出毓青宫,羽翼逐渐丰满,不想再满足于师父的制约。
如今一点点风吹草动,二人心中便有了别的想法。
大多数人都看出来了啊!
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知道的,消息可真灵通。
福康握拳无奈,哎,难道自己要跟着师父换去皇后阵营么?
行吧,行吧。
福康摇头晃脑走了。
徒留明蓝蕴在院中,对月独坐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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