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成业见墨君泽没事一般从御书房出来也是愣了下。
他一大早还未早朝就先来陛下面前参了一本,朝会后更是马上带着儿子就来御书房外候着。
这几年他一直在北疆过的逍遥,没怎么关注朝堂的局势。
在他的印象中,辰王不过是当初那个柔柔弱弱人微言轻的七皇子罢了,区区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不过在鸿胪寺挂了个职,也敢纵容手下伤了他北境大将军的长子,甚至借逆贼来羞辱他儿子,这口气,他势必要讨回来。
越成业以为陛下必定会传他和越林进御书房对峙,心中说辞都想好了,却不曾想,这辰王进去没一会儿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了。
看样子也不像有受到惩罚,没见有半点沮丧。
辰王站在台阶上,看到他也并没主动上前赔罪,只带着笑垂眸扫了他们一眼便走了。
越成业被他傲慢的态度气的不轻。
当即请求觐见进了御书房去要说法。
墨君泽回头看了眼越成业怒气冲冲进御书房的背影。
在御史大夫被害的时机跑去和皇帝掰扯对辰王的惩罚轻重,越成业这无疑是上赶着去找骂的。
墨君泽敛眸,整理了下衣袍,悠然出宫去了。
既然父皇罚他闭门思过,他倒也乐得清闲,索性决定从今天便开始听话地受罚,于是连鸿胪寺也懒得去了,从宫门出来便直接回了辰王府。
墨君泽回到辰王府时,刚下马车便见王府门口排着密密麻麻的箱子,有下人搬着箱子进进出出,金发碧眼的东丹人在忙着指挥,好不热闹。
他有点恍惚,不禁又抬头看了下牌匾,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府邸。
自己的辰王府,从没如此热闹过,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王府的刘长史出来安排下人,抬头正好见到他,急忙快步上前行礼请安,并禀报说王子小公主一早便来了。
墨君泽这才想起,早上出门时,刘长史似乎禀报过今天是东丹的王子小公主搬进府的日子,只是他昨夜因闵博远的事睡的太晚,今早出门时还有些不太清醒,只随意吩咐了刘长史接待便转头给忘了。
他走进王府大门,见大大小小的行李堆了满院,东丹的起居郎正在往西苑搬,小公主背对着他叉着腰在一旁指挥。
“这三个箱子一定要注意,里面都是很稀有的药草,搬进去放在药房的架子上,记得千万不能放地上。”
“诶,这箱子轻点搬,里面全是药瓶,别把我珍贵的药撒了。”
众人忙活着,见墨君泽走进来,都停下动作向他行礼。
小公主听见声响也转身过来,看到他便眉开眼笑:“辰王哥哥好!”
墨君泽怔了下。
这个称呼于他而言太过陌生,上一次听见有人叫他哥哥还是前世国公府还在时,宋璟熙的小堂妹总爱拉着他的衣袖叫泽哥哥。
小丫头若是还在,也应该是小公主这般年纪了……
可他倒是不知自己何时与这东丹的小公主如此熟稔了。
不过想到东丹的人久居草原,性子向来热情洒脱,便也没对这个称呼置喙什么,只淡笑着点了点头。
有起居郎抬着箱子走过,浓郁的草药味弥散开来。
“这些都是药材吗?”墨君泽看了看前面的几个大箱子。
“是啊,我走的时候从大巫那里薅来的,可都是好东西呢。”小公主爽朗笑言,甚至还开了一个箱子给墨君泽看。
墨君泽不懂药理,也看不出来箱子里的是什么,但听说是从东丹的大巫那里拿来的便知必是好东西。
东丹那位神秘的大巫在大黎也有所耳闻,东丹信奉长生天,而传说每一代的大巫都是由长生天选出来最接近神明的人,是代表东丹与神明交流的人物,其地位可说是不亚于东丹的国王。
每一届大巫都有异于常人的能力,而这一代的大巫听说已经一百多岁了,除了掌握着每一位大巫都具备的神秘巫术外,医术也是一绝。
据说这小公主便是他选的亲传弟子。
“小公主来大黎求学,带这么多药材作甚?”墨君泽好奇问。
小公主心直口快:“嗐,这些都是我哥要用的。”
她刚说完就顿了下,然后暗自吐了下舌头。
糟,想着这人是宋哥哥的心上人,直觉把他当自己人了,一时没过脑子就说了实话。
“桑拓王子病了?”墨君泽回想了下,那王子看着人高马大,生龙活虎的,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呃……”小公主有些支吾。
这些药是用来维持宋璟熙的金发碧眼的。
改变发色和瞳色的方法是大巫花了许多时间才专门为宋璟熙研制出来的,其中药理复杂,只教了她这个亲传弟子。
这也是为什么小公主会跟着宋璟熙来到大黎的原因。
改变一次发色和瞳色只能维持十天左右的时间,故而小公主需要每十天为他调一次药并且配以施针。
他们预计待一年多的时间,自然所需的药材量多。
但这些,必然是不能对辰王哥哥说的。
小公主纠结半天,咬了咬牙道:“其实我哥吧……他看着挺健康的,但是……嗯……他,他有隐疾,对,隐疾。”
既然都说是隐疾,那便自然是不好再继续往下问了。
不过墨君泽看着小公主闪烁其词的神情,脑中突然又想到关于桑拓王子的那些传言,心念微动,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这王子出了名的贪色重欲,据说在东丹是夜夜笙歌,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身体内里竟已是亏空到如此地步了么?
他不自觉又看了看那些大箱大箱的药材,暗自咋舌。
这么虚的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宋璟熙正从西苑走出来,见到墨君泽愣了下。
他知道墨君泽每日都要去鸿胪寺主事,却没想他今日中午便回来了。
他快步过去笑着行了一个东丹的礼:“见过辰王。”
墨君泽也端手行揖回了一个礼,脑中还想着隐疾的事,遂面色复杂的看了宋璟熙一眼。
宋璟熙:?
这眼神怪怪的怎么回事?
他没过多揣摩墨君泽的眼神,而是仔细将墨君泽打量了一遍。
昨夜曲水宴的事虽然解气,但瑾苏公然维护宋家也是让他担心的,这事必然会传到皇帝那里,他会不会受到惩罚?
不过现在见瑾苏神色悠然,似乎并没有被什么事困扰的样子,暗自松了口气。
墨君泽此时客套了一句:“王子小公主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刘长史安排便是,不用见外,王府简陋,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宋璟熙还未回答,小公主先笑嘻嘻道:“不简陋不简陋,你的王府好漂亮啊,有好多花还有好多树,后面还有个好大的莲花塘,里面有鱼!”
墨君泽莞尔:“小公主喜欢便好。”
小公主:“那鱼花花绿绿的我都没见过,可以抓来吃吗?好不好吃啊?”
墨君泽微愣,想了想:“……没吃过,你可以试试。”
“阿霓娜,别胡闹。”宋璟熙轻唤小公主的名字,弹了下她的额头,对墨君泽歉意道:“给你添麻烦了。”
墨君泽心想你知道给我添麻烦还厚着脸皮非要来辰王府住?
脸上却是谦和客气的说:“不麻烦,辰王府从未来过客人,小公主倒是添了不少热闹。”
本是一句顺口的客套话,宋璟熙品了品,却品的满心酸楚。
记忆中的瑾苏是个喜好热闹的人,这也是为何他总爱找借口出宫跑去国公府找他玩儿的原因。
因着他家国公老爷子爱热闹,几个孩子成家立业后也没让分家,反正国公府够大,故而宋氏嫡亲一族都住在国公府里,平日里一堆小堂弟小堂妹吵吵闹闹的,甚是欢腾。
那时瑾苏还是七皇子,在宫中没什么朋友。每次出宫来就往国公府跑,遇到有庙会,花灯夜的时候,更是少不了他的身影。
那时候他说,等自己将来封王建府不用住宫里了,定要结识好多好多朋友,常邀佳友三四来府上做客,抚琴作画,吟诗品酒,就要热热闹闹的。
可如今他已是王爷了,这偌大的王府,却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人,他哪儿有什么佳友?
上一世的时候,他只想着自己的仇恨,想着报复,却不曾想过,那个满心依附着自己的人,明明那么脆弱,被孤身一人留在高塔倾覆的原地,满朝腥风血雨,是如何举步维艰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
瑾苏原本,只是想做一个远离朝堂,无忧无虑的闲散王爷而已……
墨君泽见已是午时,他虽不乐意和这东丹的王子打交道,但怎么说人已经住进了辰王府,他作为王府的主人,这第一顿的接风宴是少不了的,于是转身让刘长史传了宴。
刘长史一早便知今日王子小公主要进府,所以接风宴本就是准备好的,不过是因王爷提前回府改到了中午罢了,故而没多久佳肴便陆续上了桌。
今日说是接风宴,实际招待的也不过就王子和小公主两人罢了,东丹其他的使臣都住在鸿胪寺安排的四方馆里。
因为吃饭的只有宋璟熙、阿霓娜和墨君泽三人,所以也不必搞得像宫宴分席围堂那般隆重,而是像普通人家一般围桌而食。
也因如此,辰王府花厅中那张红木圆桌打从建府到现在,终于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墨君泽在桌前坐下,看到满桌丰盛饭菜时,有一丝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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