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升了校尉,贾赦便得了许多空闲,再不必如之前做伍长时那般辛苦。
金圣文也约莫猜出来了贾赦是某个世家勋贵子弟,只是贾赦自己不说他便也当做不知道,却明里暗里颇照顾贾赦,也就当作是个顺水人情了。
旁的人,有那聪明的也约莫猜了几分,那些不明就里的,见参领器重贾赦,虽心里不服,但面上却也不敢露出来。是以,比之之前的伍长,贾赦这个骁骑校尉当得可算是轻松多了。
这日休沐,贾赦等人难得皆有空闲,便聚在醉仙楼雅竹居喝酒。
贾赦柳芳等人先到,太子与张彦却迟迟未至。
“今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殿下他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贾赦有些惊讶,以太子殿下的性子,既然是事先约好的,断断不会迟到,更何况张彦此人,最恨旁人不守时了,如何会过时不到。
见贾赦问,柳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又等了一柱香的时间,猛听见走廊上传来两道一轻一重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哐啷”一声被大力推开,太子铁青着脸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脸肃容的张彦。
贾赦柳芳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还未等他们开口说话,太子已经甩袖在主位坐下,一声不吭地连灌了三杯酒。
酒喝得有些急,一些来不及咽下的酒水顺着太子的唇角留下,淋淋漓漓地撒在他那件月白色的圆领袍上,映出一个个铜钱大小的水印来。
被这样的喝法惊到,贾赦与柳芳对视一眼,接着一齐看向与太子一起进来的张彦。
但张彦却像尊泥菩萨似的,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端端正正的,只是两条眉却深深蹙着,眉心纠结在一起,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似的。
而太子还在喝,一杯接一杯,喝水似的往自己喉间灌去。
贾赦虽一头雾水,但他又担心太子再这样喝下去伤了身子,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劝到:“殿下,小酌怡情,大酌伤身,您何苦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见太子像是没听到似的还在喝,他就大着胆子把桌上的酒壶给拎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太子没说话,只是把酒杯猛得往桌案上一磕,拿眼去看贾赦。
被太子那样一看,贾赦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但还是坚定地抱住了怀里的酒壶往后更退了几步。
“大胆!你也敢教训孤不成?”太子抬手猛得拍了桌子一下,指着贾赦的鼻子就骂。
“你……”此时他已经喝得有些醉了,两支手撑着桌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贾赦半晌,但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又坐了回去,“唉,罢了罢了,孤不喝就是了。”
“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柳芳适时地递上一杯浓茶,小心翼翼地问到。
“无妨,不过是孤心情不好罢了。”似是不想再多提什么,太子接过茶饮了一口,又看贾赦还抱着酒壶站得远远的,不禁又是气又是笑,“恩侯,你难道要一直抱着那酒壶不成?嗯?你那是什么表情?孤说不喝就不喝!”
贾赦这才半信半疑地靠过来,但还是把酒壶放的远远的。
“哼,月余不见,你小子倒是胆子肥了许多,连孤的酒也敢抢了。”太子笑着指了指身旁的位子,说到,“还不过来坐下。”
接着,他又伸手拍了拍张彦,笑着说到:“子哲,孤心情不好,你也心情不好不成?肃着一张脸做什么?”
接着又问贾赦在军中如何,待听说贾赦如今已是骁骑校尉时,太子欣慰地点了点头,“你如今也算是入仕了,只是到底苦了些。你既想着和荣国公一般走武官的路子,怎么不去龙禁尉?”
“龙禁尉乃禁中侍卫,乃护卫圣人的要职,我这武艺平平的,哪里敢担这要职。”
“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太子未说什么,张彦先冷哼一声。
见张彦不太瞧得上贾赦的样子,柳芳有些为贾赦抱不平,他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桌子,笑着说到:“子哲,你还别说,这次我倒是对恩侯有些刮目相看了呢。”
“我可是听说了,恩侯可是从伍长做起的,凭着自己的努力得了军中参领的赏识,这才做了校尉的。”
“哦?那倒是还不算太没用。”
话虽这样说,但这到底还是改变了些他对贾赦的看法。这样看来,这个贾恩侯也不算太没用,或许他真能如他自己说的那样,让嫣儿一生无忧。
这样想着,张彦的脸色缓和下来。
看了看张彦明显缓和了许多的脸色,贾赦松了一口气,向柳芳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天知道,他这个大舅兄有多难搞,除了在嫣儿面前,何曾给过他好脸色瞧。
将三人的眉眼官司瞧在眼底,太子笑了笑,心中郁气散了不少。他端起茶盏了抿了一口,说到:“昔日孙权谓吕蒙曰:‘卿今当涂掌事,不可不学。’,如今你既然要走武官的路子,那兵书不可不看,孤望你能成为下一个吕蒙啊。”
贾赦连忙应“是”,道自己回去就开始读那些兵书。
四人又闲聊了几句,分别的时候,张彦却将柳芳与贾赦的袖子悄悄一拉。
两人会意,目送太子离去了之后就又跟着张彦一同回了张府。
三人在书房坐定后,张彦就吩咐人紧闭了门窗,又命信得过的小厮守在外面。做完了这些,他却不忙着说话,只是背着手在书房里一圈又一圈地走。
“子哲,你叫我们来不会就是让我们看你转圈的吧?”
张彦却似全然没听见柳芳的话,只顾着自己一个人转圈,一边转一边嘴里念叨着什么。
贾赦用心去听,却只模模糊糊听到几句“不寻常,不应该”这样的话。
他也没多想,只是听见“不寻常”这三个字时,倒叫他想起一件事来。
他扯了扯柳芳的袖子,问到:“廷芳,你觉不觉得殿下最近有些不对劲?”
柳芳还没说什么,张彦却几步跨了过来,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着贾赦。
“你觉得殿下哪里不对劲?”
见问,贾赦想了想,说到:“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殿下最近似乎有些暴躁。”
“呵,暴躁?”张彦坐了回去,自己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说句大不敬的话,何止暴躁,简直就是喜怒无常。”
喜怒无常!
“哐啷”一声,被这词唬了一跳,贾赦猛得站了起来,手边的茶盏被撞到了地上。
但贾赦哪里还顾得上那茶盏,他脑袋发懵,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方才张彦说的“喜怒无常”。
前世,圣人曾下旨斥责殿下暴戾荒淫,喜怒无常,全无一国储君的风范。这旨意下达不过三日,紧接便送来了废太子的圣旨。
哪怕过了一世,他依旧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会变成那样,明明太子殿下最是端方敦厚的,且一向待下温和。
“恩侯?恩侯?”
听见柳芳在唤自己,贾赦这才从回忆里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窘迫地看了看地上碎成两半的瓷碗,慢慢坐了回去。
“大舅兄,殿下……这般……这般异常已有多久了?”
“得有小半月了。”张彦狐疑地看了贾赦一眼,问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然,为何反应这般大?
“我?!”贾赦心中一惊,下意识就想否认,“我哪知道什么,我……我都月余未见殿下了。倒是大舅兄与廷芳,你们日日都能见着殿下,可知殿下为何这般反常。”
柳芳沉吟了一会,说到:“唔,其他的我不知道,不过差不多半月前殿下与我抱怨过几句太医院,说什么那帮庸医,连个失眠症都治不好。”
“失眠症?”张彦问到。
“是了,殿下设宴为大舅兄你接风那天,曾和我提过他近来少眠的事,难不成?”
三人苦思许久,各有猜测,但无奈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咱们在这里多猜无益,太子殿下到底是不是得了失眠症,有机会还是得问问殿下/身边伺候的人才能知道了。”
三人商量好了,又略坐了坐,贾赦两人便告辞回府了。
*
荣国府,琴瑟居,双桃双杏正扶了张嫣在廊下散步。
张嫣此时已经有了四个月的生孕,大夫叮嘱了她要适当的动一动,她便每日清晨与傍晚由双桃双杏扶了在廊下散步。
廊下摆了数十盆兰花,寥寥几片花叶,稀稀疏疏却苍劲有力,此时正开了花,风吹叶动,送来缕缕幽香。
“这些花如今是谁照顾着?”
见大奶奶问,双桃回到:“是咱们院里的穗儿。”
“唔。”张嫣点了点头,穗儿她知道,是个细心的,有她照顾着这些兰草,她放心。
见主子点头,双桃便笑到:“这是大爷亲自去山上挖了送与大奶奶的,奴婢们哪敢不用心。”
张嫣不说话,只是看着廊下的这些兰花笑了起来。
正当主仆三人说笑着的时候,从游廊那头来了一个穿紫衣的丫鬟,待她走近了,张嫣才认出那人是史夫人院中的一个二等丫鬟名唤青音的。
“大奶奶好。”
张嫣笑着应了,问到:“你来做什么?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太太命我过来请大奶奶过去呢,说是新得了些缎子,请大奶奶过去挑一匹好做衣裳。”
张嫣点头应好,命双桃拿了赏钱给青音,又说到:“你且先去回了太太,就说谢太太好意,我换身衣裳就来。”
遣走了青音,张嫣回去换了身衣裳,到了史夫人院中时却不急着进去,而是与双桃耳语一番。
双桃得了张嫣的吩咐,一进院门,就往贾敏住的西厢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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