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晚饭

    箜哥,这样行吗

    谢宴一怔,然后噗呲笑出了声,笑声越演越烈,最后竟抱紧肚子,蜷在沙发上,后背笑得直抖。

    客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这座小别墅的主人,无法理解他为何因为这简单朴素的一句话,笑得如此失态。

    荆戈紧紧注视着他,呼吸略显凌乱,谢宴所有生动的模样,都值得他好好珍视。

    过了两分钟,谢宴似乎终于笑够了,他扶着沙发背坐起来,用指节拭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谢宴看着荆戈,淡声道:“你缺多少钱,我给你。”

    “什么意思?”荆戈不解地皱起眉。

    谢宴撑住下巴,神色格外宁静:“别干这个了,找个和你专业相符的工作,或者继续上学。”

    荆戈抿唇道:“我不要你的钱,我也不会辞职。这份工作很好,我也已经通过选拔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谢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挪开视线,“随你吧。”

    “你和他是我的贴身保镖,两人轮班,每人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工作需求,你们两个就住在这里,一楼有几个空房间,你们随便选。”

    另一个人叫陈青,现在已经恢复了神志,他跟荆戈对视了一眼,应了下来。

    谢宴站起身,扫了两人一眼,“房间里有独立浴室,去把自己洗干净,再自行准备几身新衣服,每天都要换。”

    说完,谢宴就走上了楼。

    荆戈的目光一路追随着谢宴,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陈青用胳膊拐了他一下:“兄弟,刚才抱歉啊,我也是……打上头了。”

    荆戈垂眼:“没事。”

    “你叫什么?”

    “楚戎。”

    “你真是大学生啊,还是菁大的,诶,你知道吗,之前我们二十个人刚选进来的时候,大家就讨论过你了,说你是我们这里面年纪最小的,你有这学历本事,干嘛干这种苦差事啊。”

    荆戈苦笑一声:“我的确是家里条件不太好,缺钱,所以才来的。咱们大部分不都为这份高薪酬来的吗?”

    陈青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压低声音:“那你刚才干嘛要拒绝谢少爷的提议,你知道兄弟我刚刚有多羡慕你吗?你小子是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死要面子活受罪,非得受这一份累是吧。”

    荆戈斟酌了一下,回道:“青哥,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平白拿少爷的钱,不就欠下一个人情吗,少爷这种身份地位的人,真要你还人情,谁能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还得清。”

    “倒不如踏踏实实做工作领死工资,我们现在工资翻了两倍吧。八十万,我就算找工作也找不到这么高工资的啊。干个一年,说缺钱别人都不信。”

    陈青哈哈一笑:“确实确实。谁能想到,我们干保镖都能干到百万富翁呢,今天流的这些血,也算值了。”

    荆戈也笑起来,两人跟着佣人找好房间,洗浴收拾了一通。

    荆戈刚换好衣服,就听到了敲门声,他心里一紧,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谢宴靠在门上,低着头戳弄着手机,眉心蹙起,看着有些烦躁。见门打开,他才收回手机,站直了身体,看向荆戈。

    他眼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惊艳的神色,然后很快掩饰下去,“怎么是你?”

    荆戈:“我以为是谢先生您刻意来找我的。”

    谢宴眉心又皱起:“你叫我什么,先生?”

    “嗯。”

    “我既不是一家之主,也不是管公司的,你叫我什么先生?你还是第一个叫我先生的。”谢宴语气很是不悦,原地走了两圈,问道,“你多大了?”

    荆戈想了想:“还差一个月二十二。”

    谢宴提高了声音:“我也就二十三,大你一岁都不到,你叫我什么先生?”

    荆戈觉得谢宴有些奇怪,他现在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像个没成熟的小孩,与刚开始那副随性懒散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又想起刚刚谢宴低着头皱眉刷手机的模样,那时他眉心里皆是暴躁,也是另一番模样。

    这几副面貌联系在一个人身上,简直可以算是喜怒无常了。荆戈直觉,这里面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地方。

    “那……少爷?”荆戈试探道。

    谢宴烦躁地摆摆手,“行吧。”

    “陈青呢?”

    “他应该还在洗漱。”

    “哦,那就你吧,跟我出去一趟。”

    “好。”

    谢宴要去的地方,是谢家。

    他刚刚推开门,一个易拉罐就被人迎头扔了过来。荆戈手疾眼快,一步跨到谢宴面前,用胳膊挡下了易拉罐。

    易拉罐掉在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热热闹闹的客厅瞬间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谢宴轻轻推开荆戈,轻声道:“表现不错。”

    紧接着,一阵嘲讽从前面响起:“哟,不错啊,学会给自己了。”

    谢宴没有理睬这道声音,走到餐桌前,温声道:“爸爸……阿姨。”

    谢正岳笑了一下:“小宴来啦,快坐下吧,一起吃个晚饭。”

    “好。”

    林又敏也尴尬地笑了笑,给谢宴倒了一杯饮料:“就等你了,今天厨房做了好几道你爱吃的。”

    谢宴推开谢箜一旁的座椅,坐下后看向旁边瞪着他的谢箜,“哥,晚上好。”

    谢箜立刻摔了筷子,指着他怒道:“谁让你叫我哥的,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哥!”

    谢宴沉默着看着他,良久,“箜哥,这样行吗。”

    谢箜跟被踩了尾巴一样,“有什么区别!不也带哥。”

    谢宴平静道:“我叫蒋迟,也是叫他迟哥,但他不是我哥。”

    荆戈清晰看到,在谢宴提到蒋迟的名字时,对面一对夫妻的脸色不约而同地僵了一下。

    随后,林又敏立即训斥谢箜:“你吃火药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小宴招你惹你了,叫你一声哥你能吃多大亏。”

    谢箜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又敏,手里的筷子被他捏得几乎变形,他脸色涨得通红,气得身体直发抖。

    荆戈能理解谢箜现在的心情,毕竟,如果维护谢宴的是谢正岳,也没有那么不易理解。

    但是当说出这番话的人成了林又敏,这个「被婚内出轨」的对象,本该最为痛恨私生子的角色,事情就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谢宴垂眸看着杯中的热水,并没有说话,还是谢正岳打破了僵局:“吃饭吧。”

    谢箜愤愤地往嘴里塞饭,完全没有在公众面前那副得体贵气的形象,而谢宴动作迟缓,几乎只夹自己周围的那几个菜,十几分钟过去,他吃的东西寥寥无几。

    荆戈看出来,他相当没有胃口,显然,他也受到了刚刚那场面的影响。

    林又敏帮他夹了几筷子菜,温和道:“小宴,怎么都没吃几口,是这次做的不合胃口吗?”

    谢宴勾起唇:“没有,很好吃。”

    “那就多吃点,怎么才过了两周,就瘦了不少。”

    谢箜在一旁狠狠砸了下碗,林又敏立刻瞪了他一眼。谢箜不甘地回瞪过去,谢正岳拍了拍桌子,“又干嘛呢,好好吃顿饭有这么难吗?”

    林又敏掐了一把谢正岳,“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儿子,没点正形。”

    谢箜立刻生气反驳:“妈,你说谁没正形?就谢宴有正形是吧?你是不是早晚要让他改嘴认你当妈?”

    “你说什么呢?谢箜,我看你真是欠教训了是吧?”

    谢箜不甘示弱地回嘴。

    整个过程中,谢宴连一个眼神都没落在其他地方,一直看着自己正前方的几个菜,机械地夹菜、吃菜。

    虽然桌子的另一边仿若火药厂,但任何人看两眼就知道,这是一家人,而一旁的谢宴,仿佛是多年不见的亲戚来家里做客,大家客气、却也疏离。

    这其实是正常的,毕竟不会有人对破坏了家庭幸福、突然闯进来的私生子有什么好态度,荆戈还是人类的时候,就面临过这种境地,自然能感同身受。

    但不正常的是,谢宴的态度。他印象中的谢宴,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自我意识非常强烈的人。

    有时候就算理亏,他也能找到让自己站得住脚的方式,他一向潇洒、自得,不会被不在意的事所影响,那怕是在这种情景下,他也能找到最舒服的处理方式。

    可显然,谢宴现在动作僵硬,表情空白,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是深受旁边的氛围影响。或者说,从踏入这间门开始,他整个人都低落了下去。

    难道说,谢宴在意旁边这三个人吗?

    荆戈有些困惑。可是,连他都能看出,谢宴这个私生子的身份存疑。

    尤其是林又敏那种毫无厌恶,反而客客气气的态度,更进一步加重了这其中的疑点。

    谢宴和他们相处这么久,他不应该没有发现这里面存在的问题。如果发现了,他又为何如此在意这个私生子的身份呢,为何如此在意这一家三口。

    荆戈心里疑惑,垂眸思索着。突然,瓷碗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猛地将他的思绪打断,他一抬眼,就看到谢宴的手腕上弥漫着冒着热气的白粥,粥水滴滴答答滴在他的裤子上。

    谢箜红着眼睛瞪着谢宴,手里还维持着摔碗的动作,而谢正岳和林又敏慌乱起身,围了上去。

    谢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毫无反应。

    第82章 区别

    把上衣脱了,我要看

    荆戈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住了脚步。他盯着谢宴的手腕,那上面的热粥被擦去后,留下一片烫红的痕迹。

    林又敏一边给他擦衣服上的粥,一边怒斥谢箜:“你又犯什么病?”

    谢箜扫过谢宴的手腕,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谢宴起身,不着痕迹地拂开了林又敏的手:“阿姨,小事。我先去洗一洗。”

    “好,我让你给你找点烫伤药,等你洗完涂上。”

    谢正岳踢了谢箜一脚,横眉道:“去给小宴找药。”

    谢箜憋着气,拍了下桌子,才站起来。

    他看到荆戈跟上去,顿时叫住他:“嘿,你干嘛去?”

    荆戈背对着他,一脸冷沉。

    谢箜走上来,拍上他的肩膀,“看你这穿着,是保镖吧,你跟上去干嘛,你又不是保姆?”

    荆戈不动声色道:“我是少爷的贴身保镖,自然要随时跟护。”

    谢箜冷哼一声:“还贴身保镖,可真会摆架子,我一个大明星都不需要随时有人跟着,他一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倒搞得一套一套的,不会真觉得有人有这个心思害他命吧?”

    荆戈不说话,快走几步,跟上了已经走远的谢宴。

    谢宴站在厨房的水池旁,背对着他,将胳膊放在水龙头下,冰冷的水流哗啦啦冲下来,冲刷掉他肌肤上滚烫的触感。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他既没有哭泣,也没有愤怒,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出来,仿若一只木偶,荆戈发现,他似乎的确单薄了许多。

    他看得眼酸,很想上去抱一抱谢宴,可他现在做不了。

    良久,谢宴关上了水龙头,他低头看了看依旧沾着粥水的裤子,表情一滞,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荆戈。

    他淡声询问:“你怎么跟过来了?”

    荆戈没说话,注视着他的脸颊,他脸上并没有哭过的痕迹,但也没有丝毫情绪,真的像是无悲无喜的木头人,荆戈看着,无论如何都松不下那口气。

    谢宴见他不说话,也没追问,走过来:“吃饱了,回家。”

    “好。”

    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向楼外的停车场,却意外撞见了谢箜。

    谢箜看他往外走,皱眉道:“你干嘛去?”

    谢宴扫过他手中拿着的烫伤药,谢箜立刻背过了手,将药藏在身后。

    谢宴回答的声音很轻,脚步也没有停下:“回家。”

    谢箜被他从身旁错过,顿时气得跳脚,愤怒地跟上来,冷嘲热讽道:“你之前不都在这住一晚吗,怎么今天不住了?”

    他冷笑一声:“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见不得人,不好意思住在我家了?哼,算你有点脸皮。”

    谢宴没有回应。

    谢箜说了一阵,发现谢宴一点反应都没有,憋了一肚子火,他瞪着谢宴的背影,走上来扯住他:“喂?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你有没有点礼貌?”

    谢宴终于正眼看向他,声音依旧轻得仿佛一吹就能飘走:“箜哥,你不是看到我走了吗,去跟他们说一声不就好了。”

    “你!”

    荆戈走到谢宴面前,悍然掰开谢箜的手。

    谢箜跺了下脚,盯着两人的背影,神色愤怒,却也藏着一抹复杂难言的情绪。

    谢宴回到自己的别墅,荆戈一路跟在他后面,直到他房间门口。

    谢宴打开门,道:“半个小时后,拿着烫伤药过来敲门。”

    他说完,就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荆戈看着这张棕红色的木门,站了一分钟,才走下楼去。

    他刚走下楼,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掺杂着玻璃器物砸碎、木制家具碰撞的声音。

    是谢宴房间的动静,荆戈下意识就要抬腿走上去,却被旁边走过来的一人叫住。

    “你干嘛去?”

    荆戈看向来人,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带着一副黑边眼镜,体型瘦削,神色闪烁,整个人显得十分精明。

    荆戈揣测着他的身份,开口说:“我听谢少爷房间里似乎有动静,有点不放心。”

    中年男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胳膊:“别去,你刚来,还不清楚少爷的脾性,不过以后习惯了就好。”

    荆戈试探地问道:“少爷的……脾性,会很奇怪吗?”

    “也不能说是奇怪,就是让人揣摩不透,难以预料。看着好好的,可能突然就会发火,有时候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就突然变脸不高兴了,关键是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像今天这样,每星期都只要有一两次吧,别过去,现在遭殃的只是少爷房间里的死物,你过去,遭殃的就是你了。”

    荆戈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

    “我叫云邱,是这里的管家,你看着年纪不大,叫我云叔就行。”

    “谢谢云叔提点。”

    云邱笑了一下,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荆戈抬头看向楼上,经过云邱这么一说,他倒是有些明白了谢宴为何会出现这种喜怒无常的状态。

    一切估计还要归因于,他只有一瓣碎魂。

    凝聚着他思想、记忆、意志的主魂不在,谢宴依靠一瓣碎魂存在,这样的一个个体,就算肉身无恙,精神也定是极端脆弱的。

    他就像一个没有主心骨,没有支撑的浮萍,随时都会被吹落,随时都面临着崩溃碎裂的境地。

    其实,他能以正常人类的身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平安度过五年,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荆戈忍住压抑到极致的情绪,找到治疗烫伤的药,一分一秒等着这半个小时过去,时间一到,他立刻上楼,敲响了谢宴的门。

    门里没有回应,荆戈等了半分钟,又敲了两下,门却突然打开了。

    谢宴过来给他开了门,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就转身走了回去。

    荆戈看着这满屋子的狼藉,谢宴还光着脚走在随处可见的玻璃碎渣上,他整颗心都提起来了,也顾不得其他,大步走进来跟上谢宴,一把把他抱起,还没等谢宴说什么,他就把人放到了沙发上。

    谢宴眼里划过一抹讶异,抬眼看向荆戈。

    荆戈沉默着蹲下身,打开伤药,拉过谢宴的手腕放在沙发扶手上,开始给他抹药。

    谢宴看了他一会儿,恹恹无神的眸子里慢慢浮上来一些兴味,主动开口道:“我查了你的履历,你一直在上学,什么时候练出来的那些本事,连那些专门训练过的都能打得过?”

    荆戈一边涂药,一边道:“自学。”

    谢宴看着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轻哼了一声,抽回了手,“站起来。”

    荆戈一怔,他还没涂完药,但没办法,只能按谢宴说的站起来。

    谢宴又开口:“把上衣脱了我看看。”

    荆戈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谢宴眼里露出一抹不悦,加重了语气,“把上衣脱了,我要看。”

    荆戈有些不可思议,他望着谢宴,抿了下唇:“合同里没有这一条,这不是保镖需要做的事。”

    谢宴脸色顿时变了,他从沙发上起来,再也不看荆戈一眼,“那你滚吧。”

    荆戈看着他走到床边,径直躺下去。

    他这才发现,这张床很小,只有一米五宽,大概跟高中的学生宿舍差不多,长度足够,当然能睡开一个人。

    但是,这完全不是谢宴的喜好,或者说,谢宴应该非常嫌弃这张床才对。

    听说谢宴搬进这座别墅也已经三年了,这间卧室又足够大,期间他若是想,完全可以换一张自己喜欢的大床。

    可是,哪怕是现在,这张床也与这个卧室太过格格不入,哪里会有人在这么宽敞的卧室里放这么狭窄的一张床。

    这似乎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这是谢宴自己想要的。

    谢宴背对着他侧躺着,身体蜷起来,这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荆戈恍惚间又想起他们初遇的时光,谢宴一开始的睡姿与现在完全不同,他经常大刺刺地躺着,浑身舒展自然,一副全然无防备的模样。

    他睡觉时不喜欢穿衣服,经常赤身裸体睡着后被他撞见,他那时候还经常生气,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不知羞耻的一个人。

    后来他才明白,那不是不知羞耻,而是谢宴那时候,根本就没有那种概念。

    荆戈看着谢宴这个睡姿,心里涌上不尽的酸涩来,他已经无法确认谢宴现在的变化,是因他而起,还是碎魂的影响。

    他只感觉到心疼,难过到他想哭出来。他真的很想抱抱谢宴。

    荆戈沉默良久,终于道:“我脱。”

    谢宴动了动,然后坐了起来,板着一张脸看着荆戈:“这是你说的,我没有威胁你。”

    荆戈又突然觉得哭笑不得,谢宴的确有些喜怒无常,但这种无常却不会让人觉得厌恶。

    反而像个顽劣不成熟的小孩子,荆戈喜欢得不行,恨不得上去戳一戳他鼓起的脸颊。

    他在谢宴一眨不眨的注视下脱掉了上衣,他看到,谢宴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个眼神,和下午他敲门后看到自己时完全一样。

    荆戈对这副相貌有些了解,这个身份除了学习成绩好外,另一个优点就是相貌身材都不错。看起来,谢宴很满意。

    谢宴伸出手,戳了戳他鼓胀的腹肌,然后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美:“身材不错。”

    谢宴一直很喜欢美色,他是知道的,以前谢宴就喜欢摸他的腹肌,抱着他的后背,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但是,那时候,他还是确信的,谢宴喜欢的只是他一个人的美色。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多想,他才与谢宴见了一天面,谢宴就要看他摸他的肌肉。

    是不是换做其他人,只要身材好、长相好,也是一样的。

    尤其是世界意识,蒋迟,他们那摆在眼前的亲密,究竟到了那一步。

    荆戈忍不住去想,他的阿宴,是不是对待蒋迟,也会像对待曾经的他一样。

    第83章 冷水

    商量一下我们订婚的事

    “宴宴!”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视。

    荆戈意外看到,在这道声音响起的一瞬间,谢宴眼里蒙上转瞬而逝的灰暗色泽,脸色也僵了一下,又飞快恢复正常。

    他示意荆戈穿上衣服,自己起身走向门口,应该是打算去开门的。可没等他过去,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蒋迟大步走进来,迎向谢宴。

    荆戈的衣服才刚披到身上,虽然背对着两人,但身上什么风景看一眼就能想得到。

    蒋迟眯了眯眼,“宴宴,这人怎么在你房间。”

    谢宴神色坦然,“我让他给我上药。”

    这话显然解释不了现在的场面,蒋迟声音有些阴森,“你让他给你上药,为什么需要他脱衣服?”

    “哦,有点好奇他的身材,是我让他脱了给我看的。”他一副理所当然又问心无愧的语气,淡定又无辜,瞬间把蒋迟的话堵了回去。

    蒋迟突然想到什么,目光落在谢宴的手腕上,那里被烫的通红,涂上了一半白药膏。

    他执起谢宴的手,把他拉到旁边坐下,讪讪道:“我听说你今天去谢家,还在那受了伤,就赶紧赶过来看你。宴宴,你怎么不叫我一起过去啊。”

    他拿过荆戈手里的药膏,蹲在谢宴身旁,低着头给他涂药膏。

    谢宴撑着脑袋,看着僵硬地站在一旁的荆戈,恹恹的神色中又嵌入一抹亮光,他漫不经心地回道:“一顿家常饭而已,你这么忙,我也不好专门叫你。”

    蒋迟捏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蹭了蹭,抬眼幽怨地看着他:“我明明随时都能为你挤出时间来,是你不愿意叫我。”

    这个动作很亲昵,荆戈原本该嫉妒的,可他看到蒋迟捏的正是谢宴受伤的那只手,那刚刚升起的妒意瞬间转化为了满腔怒火。

    谢宴有点走神,似乎停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蒋迟说了什么,他伸出手,放在蒋迟的发顶上,又停顿了一下,才摸了摸。

    “我没有这个意思,如果下午你在,我就让你陪我一起去了。”

    蒋迟对他的反应略有不满,他继续道:“如果我去了,你也不用受这个罪了。那个谢箜怎么还敢故意伤你。”

    荆戈神色一凝,蒋迟的消息,未免也太快了点,他记得当时客厅里只有谢家三口以及他和谢宴,是谢正岳或者林又敏告诉了他,还是……蒋迟有其他方式得知?

    但不管如何,谢宴的行动踪迹,一定处于蒋迟的掌握下。

    荆戈想起另一个世界里,他曾经不遗余力地监控谢宴的每一个动作,这让谢宴十分抵触,两人因此爆发了不少矛盾。

    谢宴的性格,应当是不喜欢被监视掌控,需要一定自由的人。

    但是,此刻谢宴却表现得十分平静,并没有质问蒋迟为何这么清楚他是如何受伤的,就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蒋迟在监控他一样。

    他很自然地回应:“啊……你说这个啊,箜哥也是不小心打翻了碗,意外而已。他不是故意的。”

    蒋迟脸色微微一沉,他握住谢宴的手:“宴宴,在我面前,你何必再为他掩饰。他也就是你半个亲人,对你又不好,你维护他做什么?”

    “是不是在谢家受委屈了?”

    “没有,他们对我很好。”谢宴微怔道,“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蒋迟捏住他的脸颊:“你当我是傻子吗,这几年你在谢家受了多少委屈,我又不是不清楚。”

    “你明明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怎么从被谢正岳认回去之后,就非要忍着,还每周都回去受一次气。要是我,就直接跟他们断绝关系的了。”

    蒋迟说这些时,看着谢宴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探究。

    谢宴的表情依旧有些呆滞,仿佛陷在某种情绪中,他低声道:“他们是我的亲人。”

    “他们对你哪里像亲人了,宴宴,你说谢家人对你有我对你好吗?”

    谢宴诚实摇头:“没有。”

    他又重复了一遍:“但他们是我的亲人。”

    蒋迟眼里划过一丝不耐,又飞快地转化为那种非常明显的抱怨:“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帮你找回家人了,宴宴,你说现在要是我和你家人同时遇到危险,你救谁。”

    “我……”谢宴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

    蒋迟却没有放过他,“快说呀,宴宴,我想知道答案。”

    荆戈面无表情地站着,但若能有表情,他脸上一定皱成了一团。他不明白蒋迟为什么在谢宴这几个关系模糊的家人上依依不饶,还要逼问谢宴这种问题。

    谢宴脸色僵硬苍白,定定看了蒋迟一会儿,终于道:“我救你。”

    蒋迟脸上浮现一抹喜色。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直欠你一条命。”谢宴补充了一句。

    蒋迟脸上的喜悦瞬间褪去,露出熟悉的不满来。看来,谢正岳那边,他需要继续加把火了。

    他用余光瞟了旁边的荆戈一眼,放过了这个话题,又道:“宴宴,下次我跟你去谢家一趟吧,正好和你爸爸商量一下我们订婚的事。”

    荆戈脸色一变。订婚?他一直不想相信,因为媒体在八卦上总是夸大一些事实,三分的事能说成十分。

    但当蒋迟在他面前说出他要和谢宴订婚时,荆戈开始无法自欺欺人。

    然而,接下来谢宴的反应更是又往他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谢宴没有抵触的表现,然而凝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好,都听你的。”

    那眼里的神色,荆戈不想承认为……幸福。

    蒋迟的心情终于好起来,他站起身,伸了个腰,似乎这才注意到荆戈的存在,他讶异开口:“你怎么还在这?”

    荆戈背在身后的手捏得生疼,他维持着镇定:“少爷还没允许我出去。”

    蒋迟走过来,绕着他转了两圈,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探究和审视。

    但是,他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心里冷嘲一声,却颇为淡定地笑问:“宴宴,这保镖你是不是还挺满意的?”

    谢宴看了荆戈一眼,平静道:“身材很好,长相养眼,反应……不错。”

    他像评价一块五花肉一般评价道,蒋迟忍不住笑出了声,走过来捏了下谢宴的脸:“你可真够挑剔的,选保镖第一点不是看素质,反而看人家身材长相。”

    “你这样我可怎么放心把这人放在你身边,别哪一天被人勾去了我还不知道。”

    谢宴面对他有意的调侃,仿佛没有半分自觉:“我很满意,你不要换掉他。”

    “行行行,听你的,不换。”蒋迟的视线再度在荆戈身上掠过,目光闪烁出不易察觉的阴毒。

    从谢宴要求挑选保镖开始,他就知道,谢宴对他的行为有所察觉和防备了。

    但是,只有一个碎魂的谢宴显然智商不够用,他以为只要身边没有他的人,自己就不受控制?这可真是太天真了。

    他监控谢宴的行踪举动,从来不是靠得哪个具体的人。

    至于这个楚戎呢,看着木讷直板,没有一点聪明劲,并且,他已经彻查了此人的身份,家庭背景极为简单,尚无任何疑点。

    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利用这个穷学生,也就顺着谢宴的意思,把这人先在这放着。

    看样子谢宴很青睐此人,等两人关系搞好,甚至谢宴信赖这个人了,他再一举出手,毁掉他这渺小的希望。

    而谢正岳那边,也要同时运作。

    他要让谢宴知道,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他要一点一点摧毁谢宴的自我意识,让他变成只能依附他存在,只能从他这里博取感情支撑的一具空壳。

    等那时候,这瓣碎魂上残留的谢宴的精神意志将被全部碾碎,他也就能好好享受这盘大餐了。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天在公司见。”蒋迟微笑着说。

    谢宴非常乖顺地点了下头。

    “这保镖……你也别耗着别人太久,早点放他回去睡觉。”

    “我知道了。”

    蒋迟在两人身上逡巡一圈,才满意地离开。

    谢宴看着那合上的房门,眼里神色难辨。他站起来,往浴室走去,荆戈一瞪眼,跟上来,急道:“少爷,小心伤到脚,你去哪,我……”

    谢宴立刻打断了他,语气竟然有些冷:“你话太多了,我让你说话,让你动了吗?”

    荆戈立刻咽下了声音,他心惊胆战着看着谢宴从那一片玻璃碎片中穿过去,走进浴室。

    他没有关门,荆戈却也没有将视线放过去,只是耳旁很快传过哗啦啦的水声。

    荆戈闭上眼睛,回想刚刚蒋迟过来时发生的一切,虽然他被两人要订婚的消息扰了一下心神,但大部分时间他还都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换做以前,他看到这么一个男人在他面前和谢宴这么亲密,恐怕什么都思考不了,马上就会不顾一切冲上去和人拼命。

    现在,他心里依旧有扭曲的妒意,可这所有的情绪都转化为了要完全复活谢宴的执念。

    他从两人细微的反应中察觉,这两人的关系恐怕并非是单纯的亲昵。但是,这里面隐藏着什么,还需要他继续探知。

    谢宴走了出来,荆戈惊讶地发现,他并不是去洗澡,而仅仅洗了他的胳膊和脸颊,除了烫红的位置,其他地方都被他搓得发红,明显用得力道很大,简直像要褪下一层皮一样。

    谢宴走到床边坐下,伸出胳膊,放在他面前。

    那些刚涂好的药都被洗掉了,谢宴的意思不言而喻。

    但荆戈却有些发怔,谢宴似乎很烦躁。他因为什么而烦躁?为什么要把皮肤搓成这样,脸颊和手腕……唯一的共同点,似乎是都被蒋迟碰过。

    见他没反应,谢宴冷冷看着他,吐出两个字:“涂药。”

    第84章 冰棒

    那你把剩下的吃了

    谢宴皮肤很细嫩,那热粥并不是刚煮好的,却还是将他烫得不轻,这会儿已经起了水泡。

    荆戈蹲下来给他涂药,动作很细致小心,生怕弄疼他了。但谢宴表情很淡定,似乎对疼痛无知无觉。

    涂好后,谢宴抽回手,爬上了床,背对着他裹上被子,闷声道:“换陈青上来守夜吧,你去休息,明天早起送我去上班。”

    荆戈贪婪地看了他两眼,才收回视线:“好。”

    第二日。

    一夜过后,谢宴仿佛忘光了昨夜那些曲折的不愉快,懒洋洋地靠在车座上,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荆戈正装端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不动如山,目不斜视。

    司机是云邱。

    谢宴有一间独立办公室,但他工作很闲,一天下来,荆戈就没发现他做什么正事,上午9点到了公司后,他在电脑前坐了半个小时不到,竟然就去隔间的休息室睡觉去了。

    谢宴也没跟他说话,他更不方便主动挑起话题,谢宴去睡觉,也没说他要做什么,荆戈就只能站在门后静静等着。

    下午四点,谢宴终于从休息室出来了,他晃了晃脑袋,一副睡过头依旧云里雾里的模样。

    身体陷进软沙发里,谢宴闭上眼睛,舒展了一下身体,才将身上那股懒劲清除。

    他看向守在门口的荆戈:“你就一直站在这,没动?”

    “是的。”

    谢宴愣了一下,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耻笑,他站起身走到荆戈面前:“你没受过保镖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吧,之前都在上学?”

    “嗯,是这样。”荆戈有问必答。

    谢宴挑眉扫过他站得笔直的一双长腿,眼里划过一丝兴味:“那你站这么久,我算算哈,从九点……到四点,七个小时吧,身体不会累,腿不会僵硬吗?”

    “既然是少爷的保镖,这就是我应该做的,就算累,我也会忍着。”

    “错了,”谢宴剜他一眼,“你的职责是保护我,而不是在这种地方做这些无用的功夫,平白浪费了体力和精力。”

    他命令道:“现在,去休息室休息一小时,然后跟我一起下班。”

    荆戈惊讶道:“少爷……”

    “以后机灵一点,我不喜欢恪守成规的人。”

    谢宴伸手捏了捏他僵硬的腹肌,冷哼一声:“站得肌肉都酸了吧,傻子。”

    荆戈顿时红了脸。

    “去休息吧,睡觉也行,我一会儿叫你。”

    “是。”

    荆戈走进休息室,休息室面积不大,只有一张简单的小床,但足够人睡觉了,他将西装脱掉挂起来,看着那张床,犹豫了一会儿,躺了上去。

    床上隐约留着谢宴身上的香气,以及他的体温,荆戈将那床被子拉到身上盖上,闭上了眼睛。

    他很久没有抱着谢宴睡过觉了,这样处处留着谢宴印记的环境虽然不能完全替代谢宴,却也缓解了他的焦虑。

    他睡得很香,竟然一睡睡了两个小时,到了六点,谢宴敲了下门,把他叫醒了。

    他蓦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以前睡觉很不安稳,几乎隔几十分钟就会惊醒一次,可这次竟然直接睡了两个小时,还是谢宴把他叫醒的。

    他抬头看向谢宴,谢宴咬着一根冰棒靠在门上,也看着他,不过,看得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他的身体。

    他脱了西装和衬衣,里面只穿着黑色背心和短裤,都紧贴在身上,将身材衬托得非常鲜明。

    谢宴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小腹和大腿看,一眨不眨的,那眼神,简直可以用肆无忌惮来描述。

    这下,荆戈终于可以确定,谢宴对他的身材很满意,很喜欢。

    荆戈不知道该喜该忧,他隐约明白,谢宴这个属性,也是他开发出来的。

    最开始他们两个没有肉体上的关系时,谢宴也会看,但那是一种毫无喜恶,单纯出于好奇心的探究,或许,那时谢宴的心里,只会思考他为什么与自己不同。

    然而,眼下谢宴的眼神却绝不是这种含义,他是被自己的身材吸引了,那闪烁的目光,似乎透露着想上手摸一摸的欲望。

    能对谢宴产生性吸引力当然好,但荆戈却不能确认,这种吸引力是不是具有特殊性。如果谢宴也对着其他人露出这种目光,他已经修炼出来的忍耐力会不会直接土崩瓦解。

    还有,谢宴也太容易满足了,明明,他正常的身材要比现在这副改造过的还要好,怎么看到这次一点的都能移不开眼了呢。

    谢宴咬了口奶冰,终于开口:“六点了,下班。”

    荆戈赶紧穿上西装,谢宴也收回了视线。

    荆戈跟上来,看着他吃了一半的冰棒,他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了那台冰箱,里面全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雪糕冰淇淋冰棒。

    已经早过了下班时间,大厦里很空,两人一路都没遇到什么人,走进电梯,荆戈终于忍不住道:“少爷,你中饭晚饭都没吃,空腹吃冷的,对胃不好。”

    谢宴站在他侧前方,荆戈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准备咬一口冰。

    听到这话,他停下了动作,半张着嘴扫了他一眼,轻啧了一声,“真啰嗦。”

    荆戈低着头不说话,那吃了一般的冰棒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谢宴背对着他,将冰棒递给他,摇了摇手,嘴里很是不耐烦:“那你把剩下的吃了。”

    荆戈喉结轻轻一滚,看着那带着谢宴牙印的冰棒,接了过来。

    电梯门开了,谢宴走出去,荆戈三下五除二吃了冰棒,跟上谢宴。

    这是市中心,非常繁华,谢宴坐上车,没有让云邱直接开回家,而是去了隔条街的商业街。

    他让云邱和几个随行的保镖都留在停车场,带着荆戈走了,说要吃个晚饭。

    逛了一会儿,荆戈一直落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亦步亦趋跟着他,直到谢宴停在一家海鲜楼前面。

    他撑着下巴看了两眼,说:“就这家吧,进来。”

    荆戈看着这家海鲜楼的牌子,脸上浮现一丝惊愕,而到谢宴点的菜端上来时,他心里那抹惊讶就彻底变成了汹涌的波澜。

    谢宴看他一眼,不满地用指节扣了扣桌子:“坐下啊,难道你让我一个人在这吃。”

    荆戈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看着那一桌他偏好的口味菜品,实在难以相信这只是巧合。

    但是,神明们跟他说,碎魂是不会携带这个人的精神与记忆的。

    他胸前不断起伏,终于忍不住,艰涩开口:“少爷,我有个问题。”

    谢宴只吃了个早饭和半个冰棒,按理说应该很饿了,可他夹菜并不积极,吃起来慢悠悠的,完全看不出饥饿感,甚至有些没食欲的样子。

    他淡声道:“说。”

    “少爷怎么会选海鲜楼,是自己喜欢,还是有其他理由……”

    “随便选的。”他的神色无异,语气更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啊。”荆戈说不上来心里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吃完饭,谢宴也没有直接回去,反而带着荆戈开始逛商场。逛了半天,谢宴也没买什么。

    最后进了一家男装店,谢宴挑了几件衣服,跟着导购员走到试衣间门口。

    荆戈站在原地,谢宴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不进来?”

    “少爷不是要换衣服吗?”

    “那你不是更要进来了,你在外面站着,如果我换衣服中间遇到危险,你能及时发现吗?”

    “我要你当的是贴身保镖,你自然要随时随地看着我,做不到的话,我扣你工资。”

    荆戈被怼得无话可说,跟了进去。

    他觉得这点也很奇怪,谢宴并不是对危险十分敏感的人,经常受到切实威胁才后知后觉,而且他一向随性自由,找保镖跟着这种更不像他以前的作风。

    此外,虽说防备危险,谢宴和蒋迟在招聘他们时,以及直到现在,都没说过危险从何而来,需要防备哪些势力,防备哪些人。

    这也是相当怪异的地方,他不相信这是谢宴一时兴起,里面想必有什么隐情。

    谢宴脱掉了衣服,露出了光滑白皙的脊背。

    荆戈看了一眼,挪开了视线。谢宴是他的雇主,他盯着自己看也就算了,可他身为保镖,却并不能随意用目光冒犯谢宴。

    但不过是扫了一眼,那诱人的身体就刻在了他的脑海中,让他心里有些发痒。

    他实在是太想谢宴了,见到他后,却依旧可望不可即,他一直压抑着心里的冲动和渴望,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冷静。

    可现在谢宴就在眼前,不过一米的距离,若有若无的体香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让他沉醉不已。

    如果能抱一抱就好了,哪怕一点,也能让他饮鸩止渴,缓解他的渴求。

    荆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谢宴弯下腰,正在试穿裤子。

    可只是这一眼,荆戈就凝住了神,谢宴的后背一直很美,很光滑,常常让他爱不释手。他清楚谢宴身上的每一道曲线,熟悉他的每一寸肌肤的触感。

    可这一眼,他却发现那原本光滑平坦的后腰处,却隐约出现了一小块凸起。

    那里在脊骨的旁边,并没有靠着肌肤的骨骼,本该只有腰肉。

    那处小凸起,实在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上章忘记感谢营养液了;

    感谢「胖橘的猫」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是橘不是桔」灌溉的2瓶营养液!

    第85章 金属

    我带你去我的私人医院吧

    谢宴慢悠悠地试完了衣服,买了其中两套。

    两人往停车场走去,刚走出电梯,荆戈脸色一变,猛地将谢宴往后一拉。

    一根钢管砸在两人面前,带起呼啸的风声。

    周围七八个穿着休闲装的人竟都围了过来,盯着两个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家伙。

    荆戈眼疾手快地从最近那个人手里夺过钢管,将谢宴挡在后面:“站在这里,别动。”

    谢宴微微眯起眼睛,“好。”

    这里离停车位还有一段距离,对方人数众多,跑根本行不通,倒不如站在荆戈可以保护的范围内,少给他添一些麻烦。谢宴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这群人的目标很明显是谢宴,荆戈无法引开他们,只能在谢宴旁边和他们交手。

    双方都下了狠手,不过两分钟就见了血,但是,荆戈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很快就占了上风。

    谢宴看着这个场面,神色平静,他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人手中的钢管上,那钢管很粗长,打在人身上,估计会相当疼。

    那人察觉了谢宴的视线,他刚刚被荆戈打中,已经退到了后面,此刻并没有分担到多少荆戈的注意力。

    他咬了下牙,猛地窜起来朝谢宴这边挥过铁管,然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原本并没有注意他的荆戈却突然转过头,用野兽般的目光横了他一眼。

    男人心里一寒,孤注一掷地朝谢宴砸过去,闭眼前,他看到荆戈已经朝他踢踹过来。

    这一击,恐怕打不到谢宴,反而又伤到自己。

    但是,想象中的痛苦却没有如期而至,反而是手里的钢管顶部碰到了什么软物。

    他感觉击中人了,心头一喜,继续发力,握着钢管狠狠朝那软物刮过去。

    “阿宴!”荆戈目眦尽裂,他猛地将人踹开,接过朝他倒下来的谢宴。

    那钢管砸到了谢宴背上,上面包裹着的水泥又沿着他的后背狠刮了一下,刮出一道半指深的血痕。

    荆戈搂着谢宴,双手不住地颤抖,周围的人对视一眼,又纷纷围过来,看样子是想灭口的架势。

    荆戈眼里猩红一片,一瞬间,他爆发出了这具身体的全部力量,不过一分钟,十几个人就倒了个七七八八。

    荆戈赶紧趁机抱起谢宴,往停车位跑去,后面还有力气的人紧跟其上。

    跑到一半,停车位旁边的保镖终于看到这边的情况,赶紧过来,解决了剩下的人。

    荆戈将谢宴放进车里,他腰上不断留着血,肿了一大块,荆戈感觉脑子里有根神经几乎要崩断,他难以维持冷静,大声道:“云叔,快开车去医院。”

    云邱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在谢宴身上,“少爷,你情况怎么样。”

    谢宴脸色发白,但语气却很平静,“还好,去医院吧。”

    “好,蒋先生名下的私人医院离这不远,就去那吧。”云邱将车倒出去。

    谢宴沉默了一瞬,淡漠道:“这条街上就有家三甲医院,为什么不去那?”

    云邱表情一僵,随即恢复平静,他砸了下手心,懊恼道:“哎呀,是我一直想着蒋先生名下的医院医师水平比较高,而且,少爷生病都是在那看的,我习惯性地想着去那,忘了这边也有了。”

    谢宴没什么特殊反应,“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去这条街上的。”

    云邱说:“好。”

    车开到路上,荆戈一直紧绷着,用车上干净的毛巾捂着他的伤口。

    谢宴扫了他一眼,竟然挪动手指,隔着衣物捏了捏他的手掌。

    荆戈心口一颤,抬眼看向谢宴,谢宴却在看着窗外,一副对自己的行为毫无知觉的模样。

    荆戈终于感觉自己从那种几欲崩坏的情绪中稍微找回了一点自我,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在去医院的路上,回顾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终于感觉到一丝奇怪。

    那钢管原本根本没有对准谢宴,谢宴只要站在原地,他就能准确踢到那人,保证谢宴毫发无伤。

    可谢宴却突然挪动了身体,这一动正好撞在了那钢管砸过来的路径上,也挡住了他的动作。

    他怕伤到谢宴,强行收回腿上的力道,这不到一秒的时间,也就错过了时机,让那钢管砸在了谢宴身上。

    细细回想那个画面,荆戈几乎能肯定,谢宴并非是惊慌中乱了节奏,才忘记了他的嘱咐,而是,故意挪动身体。

    他那动作,几乎算是专门朝着那钢管迎上去的。

    医院果真离得很近,没两分钟就到了,医生检查了他的情况,说:“没有骨折情况,伤口比较深,需要消毒清创处理,然后进行缝合。之后再打上破伤风针。”

    谢宴被安排了单独的病房,他看着房间里除了医生和护士外,只有荆戈和云邱进来了。

    “好。”

    医生动作很快,谢宴趴在病床上,脸上因为疼痛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整张脸疼得发白。

    荆戈捏着拳头在旁边看着,心里自责到了极点。

    “嗯?怎么还有东西。”医生动作一顿,眯眼凑近观察了一下,然后拿过镊钳,伸进了谢宴腰间的那一道伤口里。

    谢宴顿时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医生看他一眼,收回了镊钳,“打麻药吧,谢先生,你腰间的肌肉组织里有一块金属片需要取出。”

    云邱本是面无表情,听到这话却突然紧张了起来,他还没等谢宴说话,就走上来,找理由把医生叫了出去。

    荆戈皱紧眉头。

    金属片?那钢管上面怎么会有这东西?不对,不对,那……难道就是他在谢宴弯腰时看到的小凸起?

    金属片,这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寒而栗的东西,但是,还不容荆戈深想,医生和云邱就走了进来。

    医生拿起工具,又开始处理谢宴的伤口,谢宴眼睛一动,开口道:“医生,你说的金属片是什么?”

    “我推测是你受伤时被嵌进去的,一会儿我会帮你取出。”

    谢宴静默了两秒,嘴角轻轻翘起,“好,谢谢医生。”

    过了一会儿,护士递上来一根针管,谢宴看到后,立即绷紧了身体,“你干什么?”

    医生诧异道:“进行麻醉,不然取金属片和待会儿缝合都相当疼。”

    谢宴立即拒绝:“我不要麻醉,不要麻醉,你就这样弄就行。”

    医生为难道:“先生,这会相当痛苦,在身体机能受损的情况下,如果再承受过高的痛感,对身体非常不利。”

    谢宴竟往旁边爬了两下,盯着医生手里的麻醉针,“不行,我不要!我不要昏过去,不要死!”

    他一副惶恐至极的模样,看起来像对打麻药有什么抵触心理,又或者有什么心里阴影,云邱注视着谢宴,眼里划过一抹精光。

    医生继续劝道:“先生,这只是局部麻醉,你不会昏迷,所以你可以放心,放轻松一点。”

    “局部麻醉……”谢宴扫过病房里站着的人,目光落在荆戈身上,“楚戎,你过来!”

    荆戈早就想过去了,听到这话,赶紧走到病床前,谢宴一把捏出他的手,紧紧握着,力气之大,手背上都泛起了青筋。

    “你在这看着我,别让我睡过去!”

    “好,少爷,我会看好的,你快让医生处理伤口。”

    谢宴这才像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却依旧紧握着荆戈的手,他扭着脖子看着医生打了麻药,继续处理伤口,很快就到了缝合阶段。

    荆戈表情凝住,他注意到,医生并没有取出他所说的那个金属片。他欲言又止,谢宴紧紧盯着这个过程,不知是太紧张了,还是什么,也像忘了金属片的事一样,等开始缝合了都没提这事。

    荆戈决定说一下,可他刚开口,手心却被狠抓了一下,他低下头,正对上谢宴略带警告的视线。

    荆戈一怔,将话咽了回去。

    伤口缝合好,裹上纱布,又打了两针破伤风,医生就走了出去。

    蒋迟姗姗来迟,扑到谢宴床边,挤走了荆戈,捧着谢宴的手,一脸心疼。

    “宴宴,怎么会受伤啊。”

    “不知道,突然就出来十几个人冲着我俩打。”

    蒋迟磨了下牙,“看来你说的对,的确该给你配保镖,看来这几个也不够,要不我再给你弄几个?”

    “行倒是行,不过有点麻烦,其实今天也是意外,要不是我心里慌,自乱了阵脚,楚戎一个人也对付得了他们。”

    “哎,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上下班了,你看看,没我保护,你就伤成了这样,心疼死我了。”

    谢宴动作一顿,伸手摸了摸蒋迟的头发:“我没什么大事,磕磕碰碰都是正常的,你不用担心。”

    蒋迟撇了下嘴,突然拍了下手:“对了,刚刚医生跟我说,他发现了一个金属片嵌到你腰里,结果处理的时候忘了。”

    谢宴睁了下眼睛:“是有这么回事。”

    他懊恼道:“我刚刚一直紧张麻药,也给忘了。”

    “麻药?”

    谢宴眼里露出一抹后怕,不自觉捏紧了掌心:“对啊,麻药……迟哥,我很害怕,你知道那时候……”

    蒋迟顿时抱住了他:“宴宴,别想了,都过去了,我不会让你再经历那些的。”

    谢宴怔愣地望着他,眼底流着泪,哽咽道:“迟哥,我……谢谢你……”

    蒋迟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抚着:“宴宴,你怎么还说这些呢,你要记得,我永远是你的依靠。”

    荆戈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在热油锅里煎着。

    蒋迟安抚好谢宴的情绪,微微撤开身体,“对了,这医生水平太差了,宴宴,你也看到了,他连这都能忘,能救什么人治什么病。”

    “我带你去我的私人医院吧。”

    第86章 监听

    你也是他的人,是吗

    谢宴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僵硬,而后有些为难地张口:“迟哥,我觉得这应该是个小手术吧,换个医生把东西取出来就行,你那个私人医院都是高级研究人员,这么点小伤实在没必要浪费他们的精力。”

    “高级研究人员又怎么了,还不是我付他们工资,他们必须任我差使。再说了,以前你感冒发烧也都是去那,这都伤到要缝针了,相比之下,还能算小伤吗?”

    蒋迟看着他的眼睛:“宴宴,之前你都没拒绝过,怎么这次……就不乐意了。”

    谢宴眼里透出一抹委屈:“我感觉太累了,不想再动了。”

    他主动拉住蒋迟的手:“迟哥,真的没必要的,你不用为我小题大做的,这样下去,我欠你的人情,都快还不清了。”

    他眼里盈着一层水光,是荆戈没见过的那种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模样,与他一直以来的个性有些违和,却并不让人排斥。

    蒋迟非常受用,他像是被转移了视线,脸上带上一抹坏笑,亲昵地捏了捏谢宴的脸颊:“不是说了,你要觉得欠我,就拿自己来还吗?”

    “还是说,答应和我结婚,是骗我的?”

    谢宴摇摇头,“当然不是。”

    他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吞吐道:“等……等我恢复了,就按你说的,去爸爸那里商量……商量……”

    蒋迟笑着问他:“商量什么?”

    谢宴羞涩更甚,终于鼓足了勇气,继续道:“商量订婚的事。”

    “这还差不多。”蒋迟脸上浮现了一丝满意,“那这次就听你的,让你任性一回,不去私人医院了,不过,接下来得换掉你的主治医生。”

    谢宴垂眸:“好。”

    蒋迟又待了一会儿,嘱咐让谢宴好好休息,就走出了病房,云邱也跟着走了出去。

    两人一出去,谢宴脸上的羞涩和笑容瞬间褪去,他死死盯着门口,抬起手招呼荆戈过来。

    荆戈走到病床前,刚要开口,谢宴却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扯到了面前。

    荆戈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谢宴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个笔记本,荆戈立刻心领神会,把笔记本拿了过来。

    谢宴翻开一页,写道:“去偷听一下蒋迟和云邱说什么,回来一字不落地给我复述,记住,是偷听,你要是被任何人发现,就别在我这里干了,我一份工资也不会给你。”

    荆戈垂眸,视线落在他细嫩的颈间,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对他来说,像是饮鸩止渴。

    他重重点了下头。

    谢宴松开了手。

    荆戈走出病房,找到了蒋迟,果然,云邱也在旁边。

    两人的声音很低,但荆戈的体质本就远高于常人,即使不动用神明之力,也可以听清他们的对话。

    先是蒋迟的声音:“谢宴极有可能已经发现了我让人在他身体里植入芯片的事,最近他有什么反常行为吗?”

    云邱想了想:“谢少爷脾气一向难测,也很难判断他哪些行为正常,哪些行为异常。不过,就在今天,我提议送他去您的私人医院时,他也拒绝了。”

    蒋迟冷笑了一声:“看来是发现了。”

    他望着窗外,眼里透着森冷,“发现又如何,他以为只要拒绝,就能摆脱我的控制吗。”

    云邱低眉顺眼地站在他身后,并不言语。

    “云邱,那医生真的看到埋在他体内的芯片了吗?芯片有没有损毁?”

    “是的,不过,那医生说谢少爷的伤口只有一指,他也只看到了一枚芯片。至于有没有损毁,医生说那芯片是弯折的,具体的,并不清楚,我怕泄露您的秘密,也没有进一步去问。”

    “做的很好。”蒋迟转过身来,“你去私人医院把云齐带过来,让他当谢宴的主治医生,检查一下芯片是不是真的损毁了。估计是坏了,我从一个小时前就监听不到谢宴的声音了。”

    “如果坏了,就让他找机会把谢宴带去私人医院,再植入一枚新的。”

    “是。”云邱立刻应下,而后眼里露出一抹犹豫,“可是,谢少爷是认识云齐的。”

    “那又如何,我就要让他认识的人来,谢宴就算对我有所不满,他敢说什么吗?我就爱看他心里不舒服还要忍耐的样子。”

    云邱不再言语。

    蒋迟捏着下巴,眼里透出一抹兴味:“你说谢宴是怎么发现的,植入芯片时,可是给他打了全身麻醉,整整两天都没醒啊。”

    云邱锁起眉心:“可能是时间久了,芯片有些移位,他感觉到肌肉里有异物了?”

    蒋迟眯了下眼,看向云邱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危险:“你儿子不是保证不会存在异物感吗?怎么,你专门来打你儿子的脸,觉得你儿子技术不精,该退休了?”

    云邱脸色一白:“先生,我只是没有思绪,胡乱猜测的。”

    蒋迟冷哼一声:“以为你是个精明的,没想到也蠢得要死。不会是你在谢宴面前说漏了嘴吧?”

    云邱吓得一颤,竟是直接跪在了蒋迟面前:“先生,我敢保证,我绝对没有在谢少爷面前暴露过您。”

    蒋迟照着他胸口踹了一脚,“赶紧起来,滚去把你儿子叫来。”

    事情果然如荆戈猜测的那般,蒋迟在谢宴身上动了手脚。荆戈心情复杂地偷听完两人的对话,回到病房后用纸笔把过程复述给了谢宴。

    谢宴趴在床上看着他写字,慢慢皱起了眉头。

    等他写完,抬头时就发现谢宴在打量着他,目光里充溢着不解和恍惚。

    荆戈一怔,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他差点忘了,谢宴的字是他教的,他们两个的字迹简直看不出任何差别,简直如出一辙。

    他心里一酸,谢宴却已经夺过他手里的纸笔,在他的字下面继续写道:“等云齐来了,你再把他给我做的检查结果偷出来。”

    荆戈的目光落在谢宴的字上,这样看下来,这一页纸上的字几乎像是一个人写的。

    其实不用谢宴说,他也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荆戈写了个好,将那页纸撕下来,找了个打火机烧掉。

    半夜,云齐赶了过来。

    他刚推开门,就听到病房里隐约的交谈声。

    “少爷,现在已经2点了,你不要强撑了,休息一会儿,我会在这里看着的。”

    谢宴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要。”

    声音里难掩疲惫。

    云齐推门的动作一顿,而后走了进去,他已经换上了这所医院的工作制服,谢宴看到他,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云齐走到床边:“谢先生,我是你的主治医生。”

    谢宴:“哦。”

    荆戈扫了他一眼。

    云齐继续道:“我现在要对你做一次身体检查,取出嵌在你身体里的金属。”

    “好啊,不过我对你们医院的医生医术水平不太放心,所以,我要让他在旁边看着,避免你把什么东西落在我身体里。”

    云齐微微一怔,抬头看向谢宴手指着的那个人,然后又垂眸看向谢宴,语气略有无奈:“可以的。”

    谢宴却并没有为他的好说话而感到满意,反而眉头紧紧皱起,眼里露出不加掩饰的厌烦。

    交流清楚后,云齐很快就给谢宴做了个X光,然后说要给谢宴取出身体里的金属片。

    荆戈也消过毒,换了医院制服,进入了手术室。

    神奇的是,手术室里除了云齐外,并没有其他医生和护士,整个过程都是云齐一个人来操作。

    打过局部麻醉后,人虽然不会昏迷,但意识依旧会被影响,会比较疲累,但谢宴整个人却是完全紧绷的状态,扭着脖子盯着云齐的动作。

    云齐脸上表情越发无奈,却并没有说什么,直到那枚金属片完全被取出。

    荆戈看着那铁质容器里放着的碎片,这枚芯片的确已经受损,不仅整体弯曲,还有几个细小的碎渣。

    谢宴当时被那钢管打中,果然是故意的,他的目的应该就是要损坏这个芯片。

    云齐给他缝好针,收拾好手里的工具,他将口罩拉下来,看向谢宴,缓声道:“你身体里的监听器已经取出,这里很安全,小宴,你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谢宴望着他,轻笑一声:“说什么?如果我说,不如你帮我把另外两枚芯片也取出来,你答应吗?”

    云齐表情略有些苦涩:“我做不到。”

    “小宴,你应该知道,我和父亲都被蒋迟捏在手里,我只能听命于他。”

    “嗯,我知道,我也理解。”

    “小宴……”

    谢宴微微眯起眼睛:“既然是这样,你之后还会把我带进那个实验室,再重新植入监听器是吗?”

    云齐抿了下唇:“蒋迟……的确要求我找机会这样做。”

    谢宴扯了下唇角,“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出去吧,这里味道太重了。”

    云齐静静看着他,叹了口气。

    回到病房,谢宴让云齐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荆戈。

    谢宴趴在病床上,眉眼间皆是烦躁,他深呼吸了几口气,依旧难缓情绪,猛地将手机扔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荆戈捏了下拳头,他看到谢宴痛苦的模样,心里难受至极。

    谢宴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眼里充满质疑,“你也是他的人,是吗?”

    第87章 三枚

    是我害死了他

    荆戈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铁锤重重敲击了一下。他回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见到谢宴的第一面。

    那时候,他看着谢宴浑身上下表现出来的闲适自得,以为他活得很幸福。

    他没有想到,在他寻觅谢宴的这五年里,谢宴竟是过着这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一个知晓自己身体里埋着监听器的人,周围的一切就仿佛一张怒张的大网,随时都有可能把他吞没,这样的环境下,谢宴怎么可能过的轻松自在。

    荆戈往前走了两步,握住谢宴的手,他的手还在发抖,一片冰凉。

    荆戈定定注视着他,神色沉静而稳重,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说:“少爷,我向你发誓,我绝对不是其他任何人的人,只要你想,我只会是你的人。”

    谢宴的手掌渐渐被他暖热了,身体的颤抖也平复下去,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荆戈,在荆戈坚定的注视下他眼中的不宁和焦躁也渐渐褪去。

    他的情绪来得也快,去得也快,眨眼间,身上的尖刺就全部收敛了起来,又恢复了那副散漫的模样。

    他从荆戈身上挪开了视线,讪讪道:“抱歉,我失态了。”

    说罢,他就要抽回自己的手,可荆戈却加重了力气,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谢宴眼里落进一丝诧异,垂眸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掌,又抬起头,对上荆戈的视线,平静道:“怎么了。”

    荆戈深邃的眸光几乎要将人吸进去,“其实,少爷一直都是相信我的,对吗?”

    谢宴脸上顿时落上一抹不自然,他僵硬地撇开视线,“说什么呢?”

    荆戈的心情舒缓下来,他突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因为谢宴一定想要逃离蒋迟的控制。

    “少爷,跟我走好不好,我带你离开这里。”

    谢宴一怔,“带我离开?你能带我去哪?”

    “蒋迟找不到的地方。”

    谢宴瞳仁一缩,眼里落进无数破碎的光芒,他一点一点掰开了荆戈的手,眼里挂上了极为讽刺的笑容:“没有蒋迟找不到的地方。”

    荆戈又抓住他,急切道:“有的,少爷,你相信我。”

    谢宴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就算有,我也去不了。”

    谢宴那双空洞的眼睛让他心脏生疼不已,从前那个气性极高的谢宴仿佛被抹平了棱角。

    都是那该死的世界意识。

    他艰涩地张口,想要跟谢宴说,他可以带他离开。

    谢宴却打断了他未尽的话,声音充满了自嘲:“你猜我身体里另外两个芯片,是用来做什么的。”

    荆戈哑然失声。他不知道,但他却清楚,这是蒋迟用来控制谢宴的砝码,其中的威力不会轻。

    谢宴表情空白地说:“一个是定位器,一个是引爆器。”

    “其实今天损坏的那个监听器已经是第二个了,因为我之前曾经尝试过让别人帮我取出这三枚芯片,监听器取得很顺利,取出来的那一刻,我真的很兴奋,那个帮我的人也是。”

    荆戈突然不想再听下去,因为结果已然摆在面前,注定是失败的,而过程,必然是无法让人想象的惨烈。

    谢宴继续说下去:“我们决定取第二枚,定位器和都埋得更深,那个人说要帮我进一步麻醉,可能会失去意识。我当时,很信任他,又或者说,我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我果然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在醒来时,那个人死了,死在我面前,身体像是被肢解了,碎成了几十块,我花了一个小时才把他拼好。”

    谢宴的身体渐渐绷起,他不自觉皱起眉头,这些回忆对他来说痛苦至极,他却强迫自己去回忆:“墙壁上都是血,像是发生了爆炸,那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云齐告诉我的这个名字,引爆的不是我,而是帮助我的人。是我害死了他。”

    “阿宴……”荆戈喉咙像是被石头碾过,他不自觉唤到。

    谢宴却深陷在过去中,并没有察觉他称呼的改变。“他没来得及帮我取出芯片,或许,他只是触碰到了那枚芯片,就被杀死了。我害怕被蒋迟发现问题,匆匆处理好他的尸体,跑到外面砸了一辆车,用玻璃碎片划烂了手术刀口,然后给车浇上油,伪装成车祸现场。”

    “蒋迟果然很快就赶过来了,我不知道他怎么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从两千公里外的地方来到我面前,但是,他似乎的确什么都能做到。”

    “他又让人重新植入了监听器,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发现我的问题,但是后来有一次,他装作不经意告诉我,如果我离开了这个城市,让他找不到了,他会让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为我陪葬。”

    “我曾窥见过那个研究所的研究内容,所以,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或许,即使没有这个研究所,蒋迟也能做到。”

    谢宴终于从过往带来的伤痛中抽离出来,他安静地看着荆戈:“其实,刚刚在云齐面前,我也只是太过愤怒,失了理智才会说出那些话,他没有理由冒着生命风险帮我,我也不能再重蹈覆辙。”

    “楚戎,你也是一样的。我知道你的背景,也清楚你心思干净、率直,嫉恶如仇。今天,我为了毁掉监听器,利用了你一次,已经是极限了。或许,蒋迟已经注意到你,不过,他为了折磨我的心理,是不会对你出手的。”

    “所以,到此为止吧。我不能再拉你下水了。”

    谢宴低下头:“你……走吧。”

    “我不走!”荆戈按住谢宴的肩膀,“阿……少爷,我要留下,我要继续做你的保镖。”

    看来事情的确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蒋迟也参透了谢宴的性格,谢宴与他不同。

    如果是他,他根本不会在乎人命,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不在乎牺牲多少。

    但是,谢宴不同,他虽然狠,但那些狠几乎都是对着自己的,如果因为他伤到了无辜的人,他绝对做不到袖手旁观。

    蒋迟这是拿捏住了谢宴的七寸。

    以前他或许会选择强行带走谢宴,这个城市的人类死活与他们何干。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自己要尊重谢宴的想法和选择,他不愿意再违逆谢宴的想法,他不想让这个人失望为难。

    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谢宴如今认为他是个普通人,不相信他有能力对抗蒋迟,而他也必须想到一个两全的办法。

    在救出谢宴的同时,给蒋迟致命一击,又要保住这个世界上普通人的性命。

    谢宴睁大眼睛,瞳仁颤动着:“你是因为我讲了这些,对我生出了同情心,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先冷静下来,仔细衡量一下利弊,待在我身边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你也深陷危险之中。你是个成年人了……”

    荆戈伸出手,试探着抚住他的额发,谢宴没有抗拒。

    “我很冷静。少爷,即使你没有说这些,我也会留在你身边。”荆戈无法直接表达,他只是委婉道,“少爷,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谢宴浑身一颤,那溢着浓浓绝望的眼眸里终于破开一缕曙光,让荆戈想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候,他不肯相信谢宴,谢宴却无声重复着自己的真心,将他从泥潭中救了出来。

    从此以后,谢宴就成了他唯一的光芒。

    如今,他也要成为谢宴的支撑。哪怕……他们的未来,会很短暂。

    谢宴看着他,吞咽了一下,他错开了视线:“如果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不过,”

    谢宴指了指他放在自己额头的手:“完成保镖的职责就好,这种,是不是有点过了。”

    荆戈心尖一痒,虽然谢宴的语气是轻松调侃的,他却感觉到谢宴心里的负担,知道他此刻恐怕是深深自责的。

    于是,他也调侃道:“少爷,富贵险中求,就算不为了你,为了这么丰富的报酬,我也不可能放弃这个工作啊。”

    谢宴轻哼了一声:“你如果缺钱,我可以提前支付你的薪酬。”

    “好啊。”荆戈没有拒绝。

    谢宴放松了身体,平躺了下去,精神放松下来,他却忍不住冷嘶了口气,不由得往下看去。

    荆戈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脏顿时一缩。

    两人一直在交流,都没注意到他腰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鲜红的血液浸湿了白色的纱布。

    “我去叫医生!”荆戈慌忙起身,手腕却被谢宴一把抓住。

    谢宴脸色有些发白,表情却很是淡定:“你是我的保镖,随时都要守在我身边。叫医生这种事,不是按个铃就能解决吗?慌什么。”

    “我忘了。”

    谢宴瞥他一眼,小声道:“傻子。”

    荆戈俯身下来,按了下铃。

    没两分钟,云齐就走了进来,查看了一下情况,开始给他换药换纱布。

    谢宴扭着脖子看腰后的那一道缝过针的伤疤,“好像有点丑。”

    云齐正要否认,抬眼就看见谢宴抓着荆戈的袖子,追问道:“你说是不是。”

    荆戈安抚道:“少爷的体质,不会留下伤疤的。”就算有疤,他也会帮他除去。

    云齐沉默了下,开口道:“你放心,上次伤成那样都恢复了,这次也不会留疤的。”

    谢宴皱眉道:“那可说不准,我肩膀上就有个伤痕,到现在都留着。我怀疑是小时候被狗咬了,听说狗咬的疤是除不掉的。”

    第88章 梦境

    你做过爱吗

    荆戈:“……”

    荆戈不由得回想起两人的初见,当初他咬谢宴那一口,不过是出于对神明过于深刻的敌意,又囿于孩童的身体,于是选择了最幼稚的泄愤方式。

    他当时也没能想到咬下那一口,竟在谢宴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就连重塑身体,也没能除去。

    这就像是,谢宴的灵魂在一直记着他一样。这样想着,他心里竟溢出久违的甜蜜。

    谢宴瞅他一眼,表情怪异:“你脸红什么?”

    荆戈顿时回过神,发现两个人都在看着他,他微微一僵,回答道:“没什么。”

    谢宴盯着他的脸颊看了好长一会儿,眉目间慢慢浮现出一缕轻薄的笑意,是相当纯粹的愉悦表情。

    云齐神色一暗,低下了头,他将纱布固定好,整理好工具,“小宴,我给你重新包扎好了,尽量不要乱动,好好躺着休息。”

    谢宴:“大概多久才能止住血?我刚刚也没怎么动,伤口就开裂了。”

    “我给你换了新药,效果比之前用的好很多,预计一两天内伤口就能愈合。”

    谢宴眼睛亮了亮:“什么药啊,效果这么神奇。”

    “是研究所新研制出来的,还没有上市。”

    听到这话,谢宴眼里的亮光顿时暗淡了下去,他表情微变,不自觉伸手抓住了荆戈的胳膊,僵笑一声:“不会是迟哥让你用的,有什么麻醉、迷晕之类的效果?或者……这药也能起监听作用?”

    云齐看着他眼底的防备,表情颇显挫败,他苦笑道:“小宴,你不用处处防备我。植入监听器需要的条件非常苛刻,只有在研究所的环境里才能做到。这药,只是促进你伤口恢复的。”

    “哦。”

    云齐声线依旧低落,“小宴,你就不能,像以前一样跟我相处吗?”

    握着的胳膊突然绷紧,谢宴奇怪地扫了荆戈一眼,而后又看向云齐,平静道:“抱歉啊,云齐,我知道你帮蒋迟也是无奈之举,手术室里是我不对,我也没有怪你。只是,你是蒋迟的人,就注定了我不得不防。”

    “那他呢?这个人也是蒋迟带给你的,你怎么……”云齐指向荆戈。

    “没什么理由。”谢宴淡声道。

    云齐抿了下唇,将工具拿好,转身走向病房门口,他停顿了一下,“蒋迟让我明天带你回研究所。”

    谢宴愣了下,眨了眨眼:“谢谢提醒。”

    云齐关上了房门,谢宴转头看向荆戈:“我们现在出院。”

    荆戈一怔:“现在?你的伤……”

    “比起被植入芯片,这算什么,我还要感谢它才对。”

    “至少再待一天再走,少爷,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你好好养伤就行。”

    谢宴皱眉道:“不行。”

    荆戈握住他的手,定定注视着他:“少爷,你不是说相信我吗?”

    “我可没说过。”谢宴撇嘴道。

    荆戈顿时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谢宴看他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拍了他两下,气急道:“我相信你是信你不是蒋迟的人,而不是相信你能对付他。”

    “你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就算武力值高到可以以一敌十又怎么样,他给你打一针还不是要晕过去。难道你要和他硬碰硬?”

    荆戈摇头道:“我没有这个想法。”

    “不准有。”谢宴板着脸说。

    “我和蒋迟没有撕破脸,他不会对我用强,所以只要我回去了,他不会再强行让人把我带走,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我也不会傻到去找死啊,这几年我故意弄伤过几次,在家里屯了点药品,足够我恢复了。这样你放心了吧。”

    荆戈想了想,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帮我换身衣服,云齐刚来过,时机正好,我们趁现在赶紧走。”

    “好。”荆戈沉默地把那身破掉的衣服捡回来,谢宴看了一眼,表情略有些嫌弃,却没说什么。

    换上衣服后,谢宴环上了荆戈的肩膀,忍着腰间的疼痛咬牙道:“抱我起来。”

    荆戈也顾不得两人现在的身份,两只手分别按在他的臀部和腰中间的位置,“少爷,你放松,不要用力,交给我就好。”

    谢宴一怔,将侧脸靠在他的肩膀上,脸颊隐约泛着热气,他轻声道:“好。”

    荆戈将他完全收入怀中,然后将他的外套披在他身后,他稳步走出病房。

    已经到了深夜,除了两三个走动的病号,走廊里很清静。

    两人就这样逃出了医院,来到马路旁,荆戈停下脚步,“少爷,帮我拿出手机来,我打辆车。”

    “哦,”谢宴的声音隔着衣服,显得有些沉闷,还带着些困倦,“放哪了。”

    “在左边裤子口袋里。”

    谢宴在他怀里动了两下,将胳膊放下来,摸索到他腰间,然后又一路下滑到他的胯上。

    他似乎真的有些累了,找不准位置,胡乱摸了几下,终于摸进了他的口袋里。

    荆戈绷紧了身体,这的确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可他实在太久没摸过碰过谢宴,谢宴在他身上稍微一摸,就轻易勾动了他深藏起来的渴望。

    谢宴似乎没发现,将手机拿出来,却并没有递给他,反而直接划开了屏幕,他被屏幕的亮光闪得眯了眯眼,“你怎么不设密码呀。”

    “不需要。”手机于他而言几乎只是个通讯工具。

    谢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笑了两声,拨动了几下,“好了。”

    “嗯。”

    谢宴关上了手机,将胳膊重新搭在他的肩膀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刚刚是不是硬了。”

    荆戈身体一僵,脸色顿时涨红了,幸而夜色很深,周遭的光线也照不清他的神态。

    “我……”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谢宴似乎很轻松,声音里都带着一层笑意,“是的吧,我感觉到了。”

    荆戈无法否认,只好道:“对不起,少爷,我……不是故意的。”

    谢宴懒洋洋地回应:“干嘛道歉呀,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嗯。”荆戈轻声道。

    空气中弥漫着寂静的氛围,荆戈却觉得周围像是升了好几度,两人之间暧昧不已。

    谢宴又道:“你做过爱吗?”

    荆戈感觉脑海里突然炸开了什么,蓦地收紧了手掌,他张了张嘴,嗓子嘶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当然是做过的,和眼前这个人,做过无数次。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不知道谢宴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心里又在想什么。

    如果他回答是,那谢宴会不会觉得他是和别人做过,如果回答没有,又像是在对谢宴撒谎一样。

    这简直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谢宴仰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等到荆戈的回答,他也没有着急生气的表情。

    “做过的吧,你的眼神,让我觉得……很熟悉。”

    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荆戈吞咽了一下,嗓音依旧艰涩,“那少爷呢,有没有……做过。”

    他紧张又害怕地观察着谢宴的表情。

    谢宴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反过来问自己,愣了一会儿,就挪开了视线,又低下头趴在荆戈肩膀上。

    正当荆戈以为不会得到答案,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轻松时,谢宴却开口道:“做过的。”

    他望着远处的绿化带,说这话时,眼里流露出一丝茫然。可是,这抹神色并没有被荆戈捕捉到。

    荆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听到这话时的心情。

    谢宴没有这五年以外的记忆,他所说的做过,自然不是跟他,极大可能,就是跟蒋迟了。

    这是他一直不敢去面对的问题,其实他心里早已有了点猜测,毕竟谢宴和蒋迟表面上是亲近的,已经到了订婚的这一步。

    而且,谢宴想在蒋迟面前伪装,如果蒋迟要求,他自然也不好拒绝。

    所以,发生点什么,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心里那抹猜疑终于落了地,荆戈却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和想象中不大一样。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对谢宴的独占欲有多强,如果是以前,要是知道有人碰了谢宴,他估计会当场发疯,把碰谢宴的那人撕碎,再狠狠除掉谢宴身上留下的那人的痕迹和味道。

    可是,此刻,听到谢宴这番话,他似乎除了心酸,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化成了对谢宴的心疼。

    他小心收紧了怀抱,谢宴身上好凉……

    他遥遥看着远处的医院,医院的灯光很亮,看着却没有温度,有些瘆人。

    也不是所有情绪都出乎了他的意料,比如,他现在就非常想撕了那个碰过谢宴的人。

    他轻声问道:“少爷,能不能告诉我,和你的,是谁。”

    他觉得谢宴可能不会回答,毕竟,这个问题似乎比刚才更私密一点。

    没想到,谢宴沉默了片刻,竟是开口回答了他,声音有些飘远:“不记得了。”

    荆戈心里升起一抹疑惑,难道说,蒋迟是在谢宴无意识的情况下强迫了他。

    这个畜生!

    荆戈又继续问道:“和那人做的时候,少爷感觉好吗。”

    谢宴的声音更渺远了些,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他轻声道:“我记得,很舒服。我在梦里……会常常梦见那个画面。”

    作者有话说:

    感谢「是橘不是桔」灌溉的1瓶营养液!

    第89章 荣幸

    可真是天真的孩子啊

    很快谢宴打的车就来了,荆戈抱着谢宴坐到后座,花了半个小时,回到了小别墅。

    虽然已经尽量避免颠簸,谢宴腰后的伤口还是有些开裂。

    谢宴趴在窄小的床上,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

    “药箱在那里,你帮我换下药,重新包扎一下吧。”

    “好。”

    荆戈把药箱打开,拆开已经渗出血来的纱布,露出了那长约一尺的伤口。

    那个已经取出的监听器埋在他皮肤下一指深的位置,而另外两个还要更深,不动用神明之力,他也无法感知究竟在何处。

    但是,荆戈现在不敢轻易使用神明之力,尤其是在谢宴身上使用,他担心会打草惊蛇。

    按谢宴的描述,埋在他体内的起爆器难免有些诡异,荆戈不觉得按照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能达到仅通过触碰,就能瞬间杀人,还同时保证谢宴安然无恙的效果。

    这更像是世界意识的力量,起爆器只不过是一层伪装。

    如果真是如此,他的确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他一旦在谢宴身上使用神明之力,就会引发世界意识的注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除非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举成功。

    世界意识是在拿这个世界上的人命,威胁谢宴,又同时拿谢宴,威胁前来救他的神明。

    所以,他必须在破除掉世界意识在谢宴身上留下的隐患的同时,给世界意识致命一击,完全废掉他的行动力。

    他在和世界意识此前的交锋中,曾经无意间重伤过对方,虽然他成神后又剥离了五瓣碎魂,但实力与当初几乎持平,所以,他如今应该与世界意识处于势均力敌的水平。

    但是,这就意味着,他很难一击就对世界意识造成毁灭性伤害。

    荆戈想着,已经给谢宴涂好药,重新扎好了纱布,而他抬头一看,谢宴已经睡着了。

    他显然很累了,眼底一片青色,睡得很沉,呼吸声也比之前重了许多。

    荆戈看着他这幅安静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心里弥漫着无尽的酸涩。

    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此前他并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这个房间里也安装了三四个微型摄像头。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几个摄像头,感知到它们都还在运作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出房间,和陈青换了班,回到楼下的卧室。

    他简单洗了个澡,躺在床上闭眼假寐,意识却一直清醒着,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清晨,几道凌乱的步伐在客厅响起,荆戈蓦地起身,正准备走出去,却在走到门口时顿住了脚步。

    这是陈青的工作时间,他本来就被蒋迟注意到了,现在再出现,更会引发他的怀疑。

    荆戈握住门把手,面色一片冷沉。

    蒋迟带着几个人走到了谢宴的房门口,陈青正站在门外,见到蒋迟,立刻道:“蒋先生。”

    蒋迟眯眼看他一眼,视线就挪到了紧闭的房门上,他淡声道:“那个楚戎呢?”

    “回蒋先生,我和楚戎是轮班,现在正好轮到我值班,楚戎在楼下休息。”

    “哦?”蒋迟挑了下眉。

    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敲了两下门,“宴宴,醒了吗?”

    房间里没有回应。

    蒋迟又敲了两下,依旧没有回响。

    “你们少爷在房间里吗?”

    “在,少爷昨天晚上回来后就一直在房间休息,没有出过门。”

    蒋迟微一勾唇,眼里露出一抹嘲讽,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房门。

    谢宴侧身躺在床上,腰间搭着一张薄毯。

    蒋迟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俯身捏着他的脸颊,“宴宴。”

    谢宴摇摇头,挣开了他的桎梏,迷蒙地睁开眼:“迟哥……你怎么来了?”

    “还问我怎么来了,你昨天半夜从医院跑回来,招呼都不打一声,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谢宴揉了揉眼,像是终于清醒了几分:“啊,这个啊,我以为你回去了……”

    他伸手握住蒋迟的手,蹭了蹭,“对不起,迟哥,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

    蒋迟轻哼了一声,“说说,你受这么重的伤,往外跑什么,不要命了吗?”

    “也不算重吧,感觉睡了一觉伤都快长好了,我不是认床吗,在医院里一直睡不着觉,觉得没什么大碍,回家来养也是一样的,就直接回来了。”

    “哦,对了,出院手续……”谢宴像是这才想到,惊讶地看着蒋迟。

    蒋迟横他一眼:“我帮你办了。”

    谢宴顿时浮起一丝笑意,按着他的手心,轻笑道:“又麻烦你了,迟哥,你真是太靠谱了,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会不会现在早就被人抓起来了。”

    蒋迟的表情也由不悦转为温和,他摸了摸谢宴的头发,目光落在他的腰间:“真没事吗,你这伤可不轻啊,半夜跑出来,可真有你的,还是跟以前一样任性妄为。”

    谢宴吐了吐舌头:“我没事。”

    “不然我还是带你去私人医院看看吧,那里条件更好,更容易恢复。”

    “哎呀,真不用浪费这个资源,而且我实在是太累了,这不,回来倒头就睡,你进来我都不知道,再折腾折腾,我伤好了,精神也该废了。”

    谢宴用指尖挠着他的掌心,弯着眼睛巴巴地看着他,软声道:“迟哥,你就放过我吧。”

    蒋迟当然不想,但他又不能破坏自己在谢宴面前温柔体贴的形象,只好陪他演戏:“好吧,那就让你任性这一次,不过……”

    “迟哥真好!”谢宴笑起来,他贴近蒋迟,脸上露出羞涩的表情来,“迟哥,订婚的事,要不就定在下周末跟我爸爸商量吧。”

    蒋迟扬眉道:“怎么,宴宴怎么突然积极起来了。”

    “迟哥对我这么好,我当然也要主动一点,才对得起你啊。”

    蒋迟这下终于露出点满意的神色:“那好,就下周末,你的伤用这两周时间也差不多能恢复,到时候,就算是庆祝你恢复的贺礼。”

    “好。”谢宴满脸幸福地看着他。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蒋迟就离开了。

    谢宴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脸上那些娇羞和薄红尽数褪去,慢慢被一层浮白替代。

    他猛地捏紧被子,狠狠砸向地面。他盯着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被子,胸膛不断地起伏,双唇也颤抖起来。

    他突然掐住脖子,半身倒在床边,猛地干呕了起来。

    陈青察觉了这边的异样,直接闯了进来,看到跌到床下的谢宴,顿时惊愕地跑过来,“少爷。”

    他扶起谢宴。

    谢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是干呕,脸色惨白不已。

    陈青一往下看,就看到他腰上的纱布又渗出了血,他慌道:“少爷,你的伤口……”

    谢宴撇开他的手,自己扶着床躺下去,“怎么是你,楚……”

    说到一半,他止住了话锋,改口道:“陈青,把柜子上的药箱拿过来,帮我换一下药。”

    “是,少爷。”

    谢宴的目光扫过天花板,那里,一块银色的纽扣嵌在吊灯里,闪着微弱的光芒。

    谢宴漫不经心地挪开视线,眼里划过一抹暗色,慢慢闭上了眼睛。

    而此刻,蒋迟走下楼,却并没有离开别墅,而是来到了荆戈的房门口,敲响了他的房门。

    荆戈打开房门,沉静地看着面前的蒋迟,“蒋先生。”

    蒋迟露出一抹微笑,“楚戎,没错吧?”

    “没错。”

    “怎么样,这份工作干得还顺手吗?”

    “还可以。”

    蒋迟走近了一步,不加掩饰地打量着荆戈,脸上笑意越发深刻:“确实可以,这才多久,就跟宴宴搞好关系了。”

    “少爷能信任我,是我的荣幸。”

    蒋迟噗嗤笑了一声:“可真是天真的孩子啊。”

    荆戈表情未动。

    蒋迟走到他身后,转过身来,盯着他的脊背,那眼里的笑意突然消失无踪,目光瞬间转为凌厉。

    荆戈感觉有一股力量突然穿过他的身体,直接打在他的灵魂上。

    这股力量不重,但是,只是对他而言。若是平常人……

    荆戈不动如山的身体顿时晃了两下,倏忽间倒了下去。

    跟着的几个人睁大了眼睛,显然被他这副状况惊到了。

    蒋迟也有些惊讶,他皱眉走上前,踢了踢荆戈的腿,荆戈没有任何反应。

    “这么弱?”他捏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他抬了抬下巴:“把他抬起来,扔到车上,带去我的私人医院。”

    “是。”

    几个人把荆戈拖起来,蒋迟畅通无阻地走到别墅门口,却不想撞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来人气势十分嚣张,看到蒋迟,他摘下了墨镜,皱眉道:“怎么是你?”

    是谢箜。

    蒋迟微笑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谢大少怎么会来宴宴这里?”

    谢箜脸上顿时露出一抹不自然:“我听说谢宴被人打了,来看看他死了没。”

    蒋迟目光落在他脸上,那抹笑容逐渐变得危险:“宴宴正在休息,谢大少还是别打扰了。”

    谢箜顿时骂了一声,“靠,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宝贝啊,见个面能死人不成,我偏要去。”

    蒋迟冷笑一声:“也对,谢大少见亲弟弟,我也没理由阻拦。”

    谢箜听到这话,像是被戳中了脊梁,他直接把墨镜摔到了地上:“什么弟弟?他八辈子也跟我们谢家扯不上关系。”

    他怒视着蒋迟:“当初要不是你……”

    蒋迟挑眉轻笑:“怎么,我做了什么?”

    谢箜气急,又骂了一声,跺了下脚,转头就走,“艹,我来看他干什么。”

    蒋迟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又露出了一抹笑意。

    谢箜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皱眉看向蒋迟什么,“你弄的什么人?”

    第90章 订婚

    可真是好大一份贺礼啊

    “嗯?你在说什么?”蒋迟保持着体面的微笑,平静地看着谢箜。

    谢箜却并没有被他这副态度糊弄过去,反而折返过来,大步走到蒋迟身后,看向被几个男人拖着的人。

    “这不是谢宴的什么贴身保镖吗?你把他弄晕了?”

    “你打算把他弄哪去?”谢箜质问道。

    “谢大少。”蒋迟往前走了一步,拍拍谢箜的肩膀,“如果你知趣的话,就应该知道,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谢箜一把拍开他的手,“谁愿意多管你的闲事?还不是你自己鬼鬼祟祟的,任谁看了不怀疑。”

    “你不会是要干什么犯法的事儿吧?”

    蒋迟轻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谢大少想多了。”

    而此刻,被几个人拖着的荆戈猛地咳了两声,终于睁开了眼,他扫了一圈周围的情况,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最后目光落在蒋迟身上,迟疑道:“蒋先生。”

    蒋迟扫他一眼,眼中那抹深意化为烦躁,他挥挥手,不耐道:“把他放下来吧。”

    他朝谢箜看了两眼,哼笑一声,带着其他人先一步离开了。

    谢箜摸着后脑勺,“莫名其妙。”

    荆戈站在一旁,平静开口:“谢谢。”

    谢箜扭过头,不解道:“你谢我什么?”

    荆戈摇摇头,“没什么。”

    他转身走回别墅,谢箜瞪着他的后背,咬了咬牙,跟了上来:“我说你这人也没跟谢宴待几天吧,怎么跟他一样讨人厌。”

    荆戈停下脚步:“谢先生,你来这里,是来干什么的。”

    “我……”谢箜迟疑了一下,恶狠狠道,“我来看看谢宴死了没。”

    荆戈神色一暗,“少爷正在养伤,过几天就会恢复,就不劳你挂心了。谢先生还是回去吧,免得见到少爷,闹得彼此不高兴。”

    谢箜瞪了下眼,“我偏要留下!你一个保镖,管这么多事干嘛?”

    荆戈不再言语。

    谢箜憋了两下,又开口:“谢宴在哪个房间,带我过去。”

    “嗯。”

    谢宴看到谢箜,先是露出了个惊讶的表情,很快就收敛起了这一丝情绪,他淡声道:“箜哥。”

    谢箜眼睛注视着他腰间裹了好几层的纱布,愣了一会儿,才挪开视线,嘲讽道:“你可真是招人恨啊,走在路上都能被人打。”

    谢宴垂眸,附和地点点头,“的确。”

    谢箜皱了下眉,又露出了那种不自然的表情,“我爸让我来看看你的情况,可不是我想来探望你的。”

    “嗯我知道,你帮我跟爸爸带一句,我一切都好,只是小伤,没几天就能好了。”

    “艹,你喊谁爸爸呢,能要点脸吗,别随便跟我家里人攀关系。”

    谢宴脸色微变。

    荆戈凝眉开口:“谢先生,慎言。”

    “我说错了吗!”谢箜怒道,他盯着谢宴的眉眼,“破坏别人家人的私生子,我没打死他就是好事了,说他两句怎么了,活该受着。”

    谢宴眉间浮现了一缕疲惫,“箜哥,如果你没什么其他话要说,就回去吧,想必你也不喜欢这里,我也累了。”

    谢箜顿时瞪了他一眼:“谁愿意待在这里了。”

    他转头就走,可没走两步,又折返了回来,整张脸都拧在一起,显得纠结无比。

    “喂,我说你这样行吗?不用去医院?”

    “不想去。”

    听到这话,谢箜脸上的纠结顿时转化为愤怒,“艹,你死这算了!”

    他摔门而去,整个楼层都震了两震。

    谢宴叹了口气,他抬眼看向荆戈,“楚戎,我想出去转转。”

    荆戈眨了眨眼:“少爷,再休息两天,等伤口愈合你再下床吧。”

    谢宴摇摇头:“我想活动活动,房间里太闷了。”

    他指了指房间的一角,“用这个轮椅就好了,我让陈青找出来的。”

    荆戈想了想,感觉谢宴是有什么话想说,于是应了一声,把他抱到轮椅上,在后面放了个软垫,让他靠在上面。

    他按谢宴的要求,把他推出别墅楼,来到楼后的一大块草坪上。

    晨色正好,谢宴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沐浴在柔和的光芒下,整个人都像是泛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荆戈看着这幅画面,呼吸微滞。

    良久,谢宴开口道:“楚戎,有家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荆戈一怔,立刻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但是,自从灵魂觉醒后,他的心思就完全放在了与神明为敌上,他早就忘了何为亲情,也忘了如何以一个正常人的方式与家人相处。

    “我不知道。”

    谢宴睁开眼,诧异地看着他:“怎么,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吗?”

    荆戈想了想,没有否认,“的确不太亲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那你不会想家吗?”

    想家……他只觉得,谢宴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所以,在没见到他时,他当然很想,见到了,思念就化成了其他形式的感情。

    他犹豫了一会儿,“想。”

    谢宴轻笑一声:“那用我给你放几天假,回去看看家人吗?”

    荆戈摇头道:“不用了。”

    谢宴又看向他,“你这人可真是奇怪。”

    不过,他并没有再追问,而是仰头望着天空,轻叹了口气,“楚戎,你知道吗,我虽然也有家人,可我却无法从他们身上找到应有的归属感。”

    “你应该也见到过,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就像个局外人。可奇怪的是,我并不会因此感到伤心、难过,也不想融入他们。”

    “我只是感觉很羡慕,他们可以在这世上因为对方获得归属感,而我,这五年里,却从未体会到这种感觉。”

    听着谢宴缓缓道来,荆戈突然理解了谢宴曾经说过的,神明是他的家人,这句话的意义。

    他心尖有些疼,“少爷,会找到的,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少爷就能体会到。”

    谢宴笑了笑,眼里落了点光亮,他宁静地注视着荆戈:“你怎么就能确定呢。”

    “我相信……”

    谢宴目光柔和,似乎再次融进了缱绻的情意,让荆戈不由得愣了下神。

    他听到谢宴有些飘远的声音,“其实,最近,我感觉自己快要抓到了……”

    ……

    两周后的周末,谢宴的腰伤差不多好了,也到了约定的商量订婚的日期。

    蒋迟过来接他去了谢家。

    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与另一个人商量订婚事宜,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荆戈还是难压心中的嫉恨和怒火。

    整个过程,他都站在谢宴身侧,听着那些刺耳的声音,表情越发僵硬。

    谢正岳夫妻对蒋迟的态度简直算得上毕恭毕敬,蒋迟提什么,他们都答应。

    唯独只有谢箜,在一旁经常插嘴,时不时阴阳怪气两句,荆戈本来不喜谢箜,但在这件事上,两人无形达成了一致。

    谢箜那几句话,听得谢家父母和蒋迟脸都黑了,却让荆戈心情舒畅了不少,连带着谢箜这人看着都顺眼了不少。

    可惜,谢正岳怕谢箜惹怒了蒋迟,没多久就把他赶了出去。

    所以,后半段,荆戈心情又阴郁了下来。

    几人商量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他细微的变化。

    谢宴却微微向后仰身,手从桌上放了下来,竟是悄无声息地捏住了他的大拇指。

    荆戈心里翻起惊涛骇浪,谢宴却平静如水,小幅度地摩挲着他的指节,嘴里又亲昵地附和着蒋迟的提议。

    荆戈心里生出一种隐秘的兴奋,谢宴这暗中调情的举动,简直大胆到了极致。

    他突然反手,握住了谢宴的手指。

    谢宴动作一顿,面上丝毫不显异常,依旧和蒋迟谈笑风生。

    藏在桌下的手却不满他的桎梏,在他掌心轻轻勾动着,刮蹭着他掌心的皮肤。

    最后,蒋迟敲定了订婚时间,在一月后,结婚则在半年后。

    商量好后,蒋迟说有事,就先离开了。

    谢宴又待了会儿,才坐车回去。

    来时是坐的蒋迟的车,回去谢宴拒绝了谢正岳开车送他的提议,打了辆车。

    桌上的人多少都喝了点酒,谢宴已经喝得有些醉醺醺的,要靠荆戈扶着才能站稳。

    荆戈把他弄进车里,给司机报了个地址,谢宴突然就倒了下来,侧脸磕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脸颊被酒熏得晕红,褪去了病气,嘴唇也红润润的,显得诱人无比。

    荆戈想起刚刚桌上谢宴的举动,心脏像是被搔挠了下,又痒又麻。他看着谢宴的脸颊,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下。

    一碰到,他就挪不开手了,顺着谢宴脸颊不断游移,最后落到他的嘴唇上。

    他很想知道,谢宴是不是又喜欢上了他。

    谢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翘起双唇吻了吻他的指节。

    荆戈心脏一颤,脱口而出道:“阿宴……”

    司机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

    车开了半个小时,窗外突然大亮,荆戈往外一看,顿时皱起了眉。

    而此时,谢宴也醒了过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火光,“停车。”

    两人从车上下来,看着已经被烧了一半、火势正盛的别墅楼。

    谢宴嗤笑一声:“可真是好大一份贺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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