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祈求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一道饱含戾气的声音自冰府外传来,颀长高大的身影瞬息间出现在两人面前。
虞长歌惊愕地看着来人,这人一身黑袍,整个人都裹挟着血腥与杀伐,他根本看不出这个人施在自己身体上的,是哪门哪派的功法。
这人看他的眼神,简直如同看向一个死人,但视线挪到倒在地上的谢宴身上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眼里的杀气瞬间消失无踪,身上的血腥和杀伐也尽数收敛起来,换上急切与担忧。
他快步走到谢宴身边,把谢宴抱起来,焦急道:“小宴,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谢宴按住他的手,艰难道:“封寂,拿上混沌和堕落的碎魂,快,我们快走。”
神明的丧钟已经响起,谢宴当然不能再留在人类世界,封寂立刻应下,他横了虞长歌一眼。
虞长歌瞬间感觉到自己护体的真气尽数散去,冰冷猝然刺入骨髓。在他手里拿着的碎魂以他看不清的手法转移到了封寂手中。
“这人伤的你?”封寂危险地盯着虞长歌,“我杀了他。”
“别,他是主角。你忘了,不能杀的。”
封寂冷冷瞪了虞长歌一眼,眼里的杀气没有收拢,手却很听话地收了回去,虞长歌这才感觉那股随时威胁他性命的压迫感褪去。
他发现,自从这个被叫做封寂的男人出现之后,这两个人的对话,他完全听不懂了。
“小宴,我们回家。”
封寂把谢宴抱起来,视线却落下漂在空中的那两个天蓝色玉珠上,他拧眉一看,“这是你的碎魂?”
他伸出手,道:“我帮你拿回来。”
谢宴按住他的胳膊,“不行,拿不了了,我们赶快走。”
“怎么……”封寂扫过谢宴的神色,“好,我们先回去,之后我再替你来取。”
虞长歌想说话,喉咙却像被钢针刺穿一般,一个字眼也发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两个人走出视线之外。
“小宴,你的碎魂怎么全部都离体了。”封寂拧眉,眼里拂过一抹杀气,“是荆戈做的,对吗?”
谢宴已经虚弱到极致,勉强维持着清醒,“先别管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回去,回去……”
“阿宴,你要去哪?”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
谢宴浑身一震,哑然失声。
封寂抱着谢宴转过身来,视线像刀子一样剜在荆戈身上,“荆戈?”
他冷笑一声,“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荆戈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直勾勾地望着他怀里的谢宴,一字一顿道:“阿宴,回来。”
封寂挡住荆戈的视线,“荆戈,你怎么有胆量在这里叫嚣?”
“今日我先放过你,来日,我会找你好好算这笔账。”
荆戈像个机器一般,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阿宴,回来。”
只有风雪的声音回应他。
从他出现后,谢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到他,荆戈心里的暴躁和愤怒不断涌上来,他大喊一声:“谢宴!”
谢宴握紧了掌心,没有说话。
荆戈眼里酝酿着无边风暴,稳重分崩离析:“你要离开是吗?你要离开我,对吗?”
谢宴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艰难开口:“是。”
“那你这些日子对我说出的承诺,都是在骗我吗?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和我过一辈子,你一直都在想着怎么离开我,是吗?”
他的情绪越发激烈:“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还是做了什么,让你生气,让你伤心了,我们交流清楚,我会改,我全部都改,谢宴,你说啊。”
“你哪里都好,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就对我没有一丁点的喜欢,谢宴,你究竟哪句话是真的,是不是连喜欢我也是假的?”
“荆戈,别再说了。”谢宴眼中一片疲惫,“我的确喜欢你,但是,你想做的,和我想做的,一直是矛盾的,我问过你不是吗?可我们始终没有达成一致。”
“我也没办法,我只能选择,拿到同伴的碎魂。”
“那你就要放弃我是吗?”荆戈眼底一片凄凉,“我为了你已经放弃了原本的计划,你却在我和他们之间,选择了他们,放弃我。谢宴,我这样理解,对吗?”
谢宴说不出话来。
荆戈放轻了声音,声声泣血道,“阿宴,过来,让我抱抱你……”
谢宴没有动。
“就当是为了我,阿宴,留下来,我求求你了,留下来!”
封寂替谢宴回答:“他不可能留下来。你是人类,他是神明,你们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
“谁让你替他回答的!”荆戈凄哀地看着谢宴,谢宴的平静让他如坠冰窟,“阿宴,你说话呀,几个时辰前,你明明刚答应我,不会离开我,难道现在就要食言了吗?”
谢宴吐出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荆戈,对不起。”
荆戈跌在地上,看着封寂和谢宴的身影逐渐消失,他惶然向前膝行了几步,却连谢宴的衣角都没有抓住。
谢宴,离开了。
这个事实冲击着他,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崩塌,眼前皆是混乱不堪的场景,大片大片的血红色布满他的眼球,蚕食着他的神志。
他倒在冰天雪地里,任由寒冷侵入他的身体。
五天五夜。
他终于从雪地中站起来,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他望着雪白的山岭,如同行尸走肉般走进了存放碎魂的冰府。
虞长歌还被定在原地。
荆戈没有管他,直直地往前走到两颗玉珠前面,他一伸手,玉珠就落入了他的掌心中。
天蓝色的玉珠如同那人的猫瞳,他看了好一会儿,眼里才挤出悲凉的笑意来。
没想到,谢宴为了拿到那两个神明的碎魂,竟然牺牲了自己仅剩的这两瓣碎魂。
原来,他为了谁,都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他区区一个人类,在谢宴眼里,怎么会有任何特殊性呢。
荆戈收紧掌心,那两颗玉珠顿时出现了细密的裂缝,裂缝瞬间布满玉珠,转瞬之间,玉珠就碎在了他的掌心中。
两瓣软绒的碎魂没有任何距离地贴在他的手心中,荆戈屈指摸了摸,然后将碎魂放进了怀里。
他还不能完全掌握碎魂,原本那两瓣碎魂又是自己抢夺过来的,并不能完全与他融合,所以他一直用这玉珠保存,平常并不会贴身携带。
但是,这是谢宴的,人走了,这两瓣碎魂,他想随时都能感受到。
他收好碎魂,回到魔宫,却没有进去,而是走到了魔宫右侧的一座宫殿,这座宫殿比原本的魔宫要大了两倍,所有一切都是全新的,一丝尘埃都没落上去。
风格也与魔宫那种灰暗的色调完全不同,整座宫殿呈现一种温暖轻柔的色调。
里面宛如仙境一般,一走进去,就会让人忘记这是魔族的地界。
荷花池里已经放进了鱼的幼苗,不到半年,谢宴就可以坐在池旁钓鱼了。寝宫旁边,有一座巨大的温泉,温热的泉水流淌不断,是按谢宴的喜好来布置的。寝宫里陈设很简单,只有那张面积很大的床格外突出,也是谢宴的喜好。
他为了建这座宫殿,已经足足耗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明明,再有几天,他就能把这件礼物送给谢宴了。
甚至于,他还辗转反侧,幻想着谢宴看到这份礼物时,会露出怎样惊喜的表情,雀跃地猜测着,他会不会奖励自己。
不过是几天,谢宴却离开了。
谢宴为什么不等等他呢,如果他收到这份礼物,会不会就不想着离开他了。
荆戈惨淡地笑了笑。或许,谢宴根本不会稀罕这点东西,他是神明,拥有自己的宫殿,他这么着急离开,或许就是厌倦了这里的一切,不想再待下去了。
荆戈的神色慢慢从悲凉变成冷漠,他一挥手,眼前这座精致华丽的宫殿瞬间灰飞烟灭,再也找不到任何存在过的踪迹。
人类世界以外,神明世界。
封寂慌乱地抱着谢宴回了神殿,除他和谢宴以外,另外七大神明也已经早早聚在了这里,看到封寂怀中已经昏迷的谢宴,不约而同露出了忧虑的神色。
封寂把他放下,然后起身把两瓣碎魂分别交还给了混沌和堕落,“小宴帮你们夺回来了。”
携恩蹲下身,检查了一下谢宴的情况,神色沉重地朝着魅惑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小宴的碎魂,怎么可能全部丢失?”魅惑问道。
封寂道:“小宴应该是用他的这两瓣碎魂把混沌和堕落的碎魂交换出来了,其他的,我没感应到。不过,应该也是在他去过的另外几个世界,被荆戈拿走了。”
“这个人类,可真是有本事。”
混沌站出来:“我去把小宴的碎魂夺回来。”
携恩拂袖道:“不通。我们所有神明都去过一次了,在下一轮回到来前,是无法进入同一个人类世界的。”
“是的,如果不是丧钟响起,我也进不了那个世界,带不回小宴。估计,这也是为什么,小宴要走这么险一步的原因。”封寂皱眉看着谢宴,心里突然一惊,蹲下身,又检查了一遍谢宴的身体。
“怪不得,阿宴一直没有联系我,我给他的羽毛竟然不在了。难道这也是荆戈做的,他察觉到神明的联络方式了?”
“很有可能。”携恩点头。
混沌急道:“那该怎么办?早知道把小宴伤成这样,就不让小宴去了,为了我们两个的碎魂,小宴竟然丢了全部碎魂,这……哪里值得啊。”
教化按住混沌的肩膀,“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小宴也不会这样想,能帮你们夺回碎魂,他一定很高兴。”
封寂看向携恩:“现在该怎么办,丧钟已经敲响,小宴一直没有碎魂,会……”
携恩沉默不语,深沉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深思。
封寂又道:“我这次去,发现荆戈已经不是我们某一个神明能单独对付的了,就算我与他再交手,可能也不会打成平手,甚至,会交代在他手中。”
魅惑蹲下身,抚摸着谢宴的眉眼,“那就让那位出手吧。反正,荆戈这个隐患,那位肯定也不想留着。”
神殿陷入一阵沉默中。
最后,携恩开口:“我去找世界意识。”
作者有话说:
(3/3)
第四个世界完成
【世界五·崩】
第72章 放弃
你爱上那个人类了
谢宴醒来时,身旁坐着他的母神,魅惑神,楚慕。
他挣扎着起来,可身体实在无力,体内也聚不起神明之力。
楚慕看着他这副模样,轻叹一声,把他扶了起来。
谢宴靠在床头上,平复了一下呼吸,漆黑的视野才慢慢清晰起来。
楚慕将他的额发拨到一旁,抱住他的肩膀,轻吻了一下他的额角。
“当初让你去做这次任务,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小宴,那时候我们都很担忧,因为你从来没去过人类世界,谁也不能料知会发生什么。”
“可即使把所有糟糕的情况都想到了,我们也没想过最终结果会严重到这个程度,以你的聪慧和能力,至少自保应该可以做到的。可是……小宴,跟我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宴低下头,将在四个世界里发生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楚慕那双含情的狐狸眼微微勾动,眼里划过一抹流光,“所以说,你爱上那个人类了,对吗?”
谢宴抿了抿唇,“是。”
楚慕轻轻捏了一下谢宴的脸颊,“你与我跟携恩的长相的确没有半点相似,个性也全然不同,所以,我一直以为,神明孕育出的元魂不存在遗传这个说法。”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至少,轻易动情、交付真心这上面,你倒与当初的我很相似。”
谢宴有些惊讶:“我一直觉得,你与父神是天作之合,原来母神对父神,多有不满吗?”
“这倒不是,只不过,当初我可是追了他很久,我好歹是魅惑神,那个榆木疙瘩,几百年都不开窍,我都差点怀疑起自己的魅力来了。”楚慕幽怨道。
谢宴忍不住笑了笑。
见他脸上露出笑意,楚慕放松了下来,他握住谢宴的手,“小宴,我并非想要棒打鸳鸯,就算对方是个普通人,只要你喜欢,我也一定会支持。”
“可是,你如今没了所有碎魂,只能一直待在这神殿里,神格才不会继续衰败下去。无论荆戈如何,你们都没有再见面的可能了。”
“所以,小宴,放弃他吧。”
放弃……谢宴忍不住回想起在雪山之中,荆戈的声声控诉,控诉他为何放弃他,他心脏猛地一缩,疼得他脸色立刻惨白了下去。
楚慕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一丝神明之力流入谢宴的身体里,舒缓着他的疼痛。
谢宴沉默片刻,终于道:“我的碎魂放在荆戈那里,不会出现问题,所以,你让大家不必为我忧心,也不必想办法再入人类世界,强取我的碎魂。”
“等……下一轮回开始后,再去取回来,就好。”
楚慕动作一顿,深深看着谢宴,“你为什么这么确信,碎魂放在荆戈那里,不会出问题。”
谢宴收紧了手掌,颤声道:“荆戈不会伤害我的。”
楚慕叹了口气,“好吧,就听你的。”
“父神,和其他人呢?他们都不在吗?”
楚慕眸色微闪,“最近比较忙,他们都在各个人类世界执行任务,你昏迷的时候,他们都来看过你了。”
“嗯,我知道了。”
楚慕摸了摸谢宴的头发:“好好休息。”
他走出神殿,迎面撞上急冲冲走过来的封寂,封寂扫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往殿内中。
楚慕停下脚步,轻声道:“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封寂眉头一皱,看着神殿犹豫了片刻,转身跟上了楚慕。
等离神殿相当远了,楚慕才停下脚步,偏头看向封寂:“小宴在人类世界发生的事,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什么意思?”
“小宴喜欢那个人类,你没看出来吗?”
封寂皱眉不语。
“你不是说最后同时见到荆戈和小宴了吗?以小宴的性子,他喜欢上什么,根本不会隐瞒。所以,我觉得,一定能看出来。”
楚慕走近了一步,手腕搭在封寂肩膀上,轻笑一声:“这算是默认吗?封寂,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当时不说呢,你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刻意隐瞒?”
封寂挥开他的手,“说不说又如何,能改变那个人类一定会死的结局吗?”
“是啊,那个人类死了,小宴就算喜欢他,又能如何呢。你也就能把这些当作无事发生,继续藏着自己的心思,对吗?”
“你想说什么?”
“我看你可怜,想来劝你一句,放弃吧。就算那个人类死了,小宴也不会喜欢你。”
封寂握紧了拳头,“你怎么能确定。”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小宴,他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够优秀,不够好,而是因为,你是神明。所有神明在小宴眼里,都处在同样的位置,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楚慕在他身边转了两圈,思索道:“而那个人类呢,小宴以前没接触过,我是这样认为的,在小宴还没确定把他放在什么位置的时候,他就主动闯了进去,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所以说,封寂啊,你从一开始就输了。”
封寂咬着牙根,沉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楚慕叹了口气:“行吧,你爱坚持就坚持,这世上也没人管得了你。不过,别闹得太难看了,怎么说九大神明都是彼此相依相靠的存在,就算没有爱情,这种维系也是不可抹消的,别弄到最后,什么都没了。”
封寂脸色阴沉,静默片刻后,“还有其他事吗?”
“哦,对了。世界意识还没回来吗?”
“没有。”
“看来这个荆戈,本事的确越来越大了。小宴喜欢上他,也不算多亏。”
封寂不想再听,“走了。”
楚慕叫住他:“还有一件事。小宴的意思是,他不想让我们再对付荆戈,准备等下一轮回开始再取回碎魂。我怕他做什么傻事,没跟他说世界意识已经去找荆戈了,你可别说漏了嘴。”
——
时间流逝,谢宴的身体慢慢恢复,他一直没有踏出过神殿半步,偶尔会有其他神明来看他。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与寡淡。
谢宴不时站在神殿门口,遥望着宇宙深处几颗暗淡的星球。不知道荆戈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怨他。
寂静的神殿似乎开始抚平一切,那些浓烈的记忆也慢慢沉寂下去,沉到他内心深处,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直到一日,谢宴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掀开荆戈,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许多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痕迹。非常清晰、明显,而且是完全新鲜的,这个神殿里没有任何人进来的迹象,他也只不过是正常睡了一觉。
他回想起刚刚戛然而止的那个梦境,突然明白,那或许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
荆戈……在对他的碎魂做什么!
谢宴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冷静下来,他仔细想了想那个梦境里发生的一切,那种真切的触感和体验,梦境里出现的不是荆戈,而是荆戈的灵魂。
荆戈操纵自己的灵魂,和他留在他身上的那四瓣碎魂……这个混蛋,还是这么……
谢宴走到浴池边,滑落进去,任凭温水没过他的身体。他闭上眼睛,狠狠砸了一下水面,水波溅起来,将他整个人冲刷得狼狈不已。
他很快从水中走出来,简单披上一身衣服,来到神殿门口,目光挪到那几个他已经刻入脑海中的星球所在的位置。
谢宴看着那熟悉的位置,缓慢地睁大眼睛,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那四个分散的星球,何时竟合并成了一个?
四个星球的性质、等级全然不同,里面的人类生存环境、发展阶段也各有不同,怎么可能共存,谢宴不敢想象,这颗融合后的星球上正在发生着什么。
谢宴直觉这必然和荆戈存在着什么关联,他不敢迟疑,化作一抹流光飞入携恩神殿。
“父神?”
谢宴走进去,却没有发现携恩的身影,他在殿内转了一圈,突然听到寝房里传来一声婉转的低吟,那声音来自……他的母神。
谢宴顿时僵在原地,不知是赶紧离开还是待在这里。
里面又传来一声动静,他的父神,携恩神,陆越,掀开帷幔走了出来,一向庄重威严的携恩神此刻却有些衣衫不整,肩膀上还落着两道吻痕。
谢宴撇开视线,“父神。”
“嗯。怎么出来了,有急事吗?”除了有些沙哑,沉稳的声线一如既往。
这时,楚慕也走了出来,他比平日更加勾人妩媚,一走过来,就缠在了陆越身上。
其实这种场景谢宴以前见过无数次,但他那时没有这种意识,只知道他的父神母神在为造元魂而努力。
他那时候不太高兴,他本就是因宇宙失衡而生,如果再有一个元魂出来,岂不是意味着世界意识吞噬的灵魂已经翻了倍,造成的祸患不能由他一人制衡。
他还大刺刺地走上前,天真地劝他们,不要白费力气,新的元魂不是想造就能造的。
当然,楚慕和陆越没有搭理他。
现在,他却很清楚这个场景蕴含的意义。
“小宴,怎么了。”
“荆戈在的那四个世界发生了融合,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楚慕与陆越对视一眼,道:“知道。”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父神,你知道原因吗?这是不是跟荆戈有关,他到底怎么了。”谢宴语气越发急切,“父神,我想去看看。”
楚慕从携恩身上下来,走到谢宴身边,“小宴,你不是已经答应我,放弃那个人类了吗?”
谢宴喉咙微哽,“我只是想看看他。”
“你不能在这一轮回结束前,再进入同一个世界,小宴,你不记得了吗?”
“我……”谢宴的眸子变得灰扑扑的,“我记得。”
“快回神殿吧,小宴,我们所有神明都无法伤害荆戈,他现在安全的很,小宴,你没必要担心他。”
不对,不是没有人能伤害荆戈,还有一个,世界意识。
谢宴在心里默默回应,但是,他没有感知到自己的碎魂离开人类世界,说明世界意识没有对荆戈动手。
荆戈,的的确确是安全的。
谢宴张了张嘴,梦境里发生的事,他难以启齿。
他泄了气,道:“那我回去了。”
楚慕看着谢宴离开,笑了起来:“看来世界意识的确遇到对手了,这都过去多久了,连一个人类都没有解决。我们小宴看上的,的确不赖。”
携恩却没有波动:“这个荆戈,我们不得不防。”
“嗯?他在人类世界,与我们有天然的阻隔,我们无法找他,他也冲破不了世界禁锢,你说的防,是防什么?”
“小宴锁骨上有一个吻痕,你觉得,那会是谁弄上去的。”
魅惑慢慢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也比较短;
今天依旧3更(1/3);
感谢「是橘不是柑」灌溉的1瓶营养液
第73章 渴望
让你再也不敢离开我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谢宴的梦境里总是会出现荆戈的身影。荆戈也不说话,通常只是居高临下地摆弄他的身体。偶尔开口,谢宴也无法听到他的声音。
发展到后来,谢宴就算醒着,也会不时被拖进某个空间里,碎魂被掌握在荆戈手里,他无法反抗荆戈施加在他身上的任何肆无忌惮的行为。
身体开始渐渐沉溺于这种看不到尽头的,谢宴偶尔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直到某一日,他从床上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神殿之内,但眼前这个房间,他也并不陌生。
这是他进入第一个世界时,以谢家少爷的身份,居住的卧室。
但是,也有一些不同,比如说,周围这巨大的、金色的牢笼,就是以前没有的。
谢宴恍惚了一阵,蓦地从床上坐起来,他看着那足足有两根手指粗细的金柱,三十几根柱子中间的空隙,连半个人身都通不过。
谢宴走下床,他这才发现自己未着寸缕,这金笼之内,除了这张床,没有任何东西。
谢宴握住一根金柱,催动体内的神明之力,没有碎魂,他依旧是神明之躯,每一寸身体都是由神明之力构筑的。
但是,这一刻,他发现体内的神明之力仿佛干枯了一般,根本无法使用。他试图化为本体,这不需要神明之力,是他的本能。然而,一分钟过去,他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是这个金笼的原因,还是因为身处人类世界的原因?
谢宴不能确定。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绝对是荆戈做的。
他怎么可能在下一轮回前,进入同一个人类世界呢?荆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栋别墅原本有很多佣人,此刻却连一丝动静也没有传进来,周围遍布着诡异的安静。
谢宴坐到床上,闭上眼睛。
既然是荆戈把自己弄进来的,那他早晚要来见他。
谢宴没有料错,不到半个小时,正对着他的房门就被打开了,门前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宴缓缓睁开眼睛:“荆戈。”
荆戈看着他,眸色深不见底,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走到了金笼之内。
那笼子没有锁,没有门,四面都是完全相同的,谢宴看不出荆戈是如何打开的,他好像根本没有打开的动作,而是直接穿过了那些金柱。
荆戈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挑起他的下巴,发出了今天的第一道声音:“神明大人,怎么样,这些天,被我伺候得舒服吗?”
谢宴浑身一震,惊疑不定地看着荆戈。
他怎么直接点破了他的身份,这样一来,他是会被驱逐出这个世界的啊?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谢宴依旧没有感受到那股来自世界的排斥感,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荆戈勾唇一笑,似乎对他的想法了然于心,“怎么了,神明大人,你在期待什么,期待着可以离开这小小的人类世界吗?”
谢宴抿唇不语。这个世界自身的法则竟然失效了,是荆戈突破了吗……
荆戈见他出神,脸上顿时露出不悦,他眯眼掐了一下谢宴的脸颊,谢宴立即吃痛地叫了一声。
荆戈沉声笑着:“是我忘了告诉你。”
谢宴疑惑地看着他。
荆戈一字一顿道:“谢宴,让神明留在身边的方法,我找到了。”
谢宴瞳仁微缩,不等他做出多余的反应,荆戈就把他推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耳垂被狠狠咬住。谢宴挣扎了两下,颤声道:“荆戈,你想做什么?”
荆戈的声音变得极度疯狂,“我要把你草到下不了床,让你再也不敢离开我。”
昏天暗地。
谢宴从拼命挣扎,到逐渐脱力,最后意乱情迷地回应荆戈。
荆戈却捏住他的腿,看着他这副知趣沉溺的模样,眼里露出一抹狰狞,他怒道:“谢宴,你都让他们弄出瘾来了,却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谢宴从风雨飘摇中分出一丝神来,接收到荆戈说的话,但仅仅是这一句,就把他绕晕了。
他们,是什么意思?荆戈压过来,谢宴抵不住碾动下的剧烈刺激,尖叫了一声。
荆戈阴森道:“谢宴,你知道吗?我看到他们碰你的时候,真想把他们,连带你,一起杀了。”
谢宴不明所以。碰他的从始至终,只有荆戈一个人,荆戈这话到底说的是什么。
心脏猛跳了一下,谢宴突然注意到一个刚刚被他忽略的事实。
荆戈的四个灵魂碎片,似乎融合了。眼前这个荆戈身体里,竟然拥有了完整的一根灵魂。
谢宴压下心里的震惊,他早该想到的,为什么这四个世界会融合在一起,因为荆戈的灵魂是散布在这四个世界里的啊。
如果世界融合是荆戈操纵的,那他的目的,除了进行灵魂碎片的融合,别无其他可能。
谢宴突然明白了荆戈现在为什么胡言乱语,现在说话的,明显是第一个世界的灵魂碎片,他口中的他们,必然就是另外几个灵魂碎片。
按理说,不同的灵魂碎片拥有同样的感知,同样的思想,他们本就是一个人,融合后也只会有一个意识。
但是,荆戈灵魂碎片的融合仿佛出现了什么偏差,虽然融合了,但他的四个意识却是分裂的,甚至出现了一个意识做主导,排斥其他意识,并将其他意识认定为「他们」的行为。
谢宴之前在画卷中见过这种情况,这种情况根本没有解决办法,只能等待,毕竟是同一个灵魂,只是一时的分裂,时间久了,就会趋于一致,完美融合。
但是,究竟需要多长时间,是无法判断的。
这个过程是相当痛苦的,他见过不少人类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意识分裂而无意识地伤害自己,甚至直接死在完全融合前,也不无可能。
谢宴心脏微微颤抖,此刻的心痛却点醒了他。他本来就无比思念荆戈,渴望他的出现,为什么见到这个人之后,又挣扎反抗,排斥他的靠近呢。
他们好不容易重聚,为何要互相伤害,不应该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光吗。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几次仓促的离开给荆戈造成了伤害,才导致他的几个灵魂碎片发生了偏差,无法完美融合。
但他的确对荆戈心存愧疚,因为他屡次违背了两人之间的承诺,最后,还为了自己的目的,蓄意欺骗了荆戈。
谢宴缓缓伸出手,勾住了荆戈的脖颈,略一仰头,吻住了荆戈的双唇。
荆戈浑身一震,猩红浑浊的双眼划过一抹清醒,又很快被那种几欲毁灭一切的暴虐覆盖。
他掐住谢宴的腰,躲开了谢宴的亲吻。
谢宴看着他眼里那隐约透出来的茫然,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抱住荆戈的腰,渐渐沉浸。
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结束,谢宴身上已经不能看,他疲惫地靠过去,荆戈却起身,穿好了衣服。
谢宴看着他打算离开的背影,低低叫了一声,“荆戈,我想洗澡。”
荆戈没有转过身来,冷声道:“自己去洗。”
“可是我出不了这个笼子。”
荆戈动作一顿,脸色阴沉地返回笼子,俯身把躺在床上的谢宴抱了起来。
谢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在荆戈唇角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个轻吻。
荆戈只是一皱眉,没有多余的反应,把他抱进浴室,扔进浴池里后,就回到了浴室外面,抱胸等着。
谢宴趴在池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荆戈没了耐心,转过身来,“你怎么还没洗完……”
他失了声,因为谢宴趴在浴池上睡着了,正对他的睡颜格外宁静。
荆戈抿了抿唇,走了过去,发现谢宴只是泡在浴池里,根本就没有清洗,水已经凉了,他的后背双腿已经被冻得发白。
谢宴刚刚才被自己折腾,身上一片狼藉,怎么受得住这么冷的水。
荆戈心里一阵滞闷,他冷着一张脸,动作很快地把水换了,等温水蔓延过谢宴的身体,泛白的皮肤渐渐变得红润,他竟发现,自己不自觉吐出了一口气。
双手无意识地揉搓着谢宴的皮肤,帮他清理掉所有液体,这似乎已经成为习惯,在无数个温存过后的夜晚,他总会抱着谢宴来到浴室,做这些事,他从来不觉得累,也没有想过抱怨。
只有甜蜜。
荆戈砸了一下浴池边,他已经不想对谢宴好,他只想把这个人禁锢起来,让他为抛弃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但是,内心深处似乎有道声音在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他所渴望的,不是这些。
荆戈感觉脑袋一阵疼痛眩晕,他用力甩了甩,将纷杂的念头甩出脑海,他看向沉睡的谢宴,将他最后一点皮肤清理干净,又把他抱起来,拽过毛巾擦干净他身上的水,才返回卧室将他放在了床上。
荆戈深深看了他两眼,那股头痛又席卷而来,他仓皇离开了卧室。
谢宴这才睁开眼,看着闭合的房门,眸子里划过一抹神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2/3)
第74章 礼物
我岂有不接受的道理
其他神明应该很快就会察觉他的失踪,但是,他们能不能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成了未知数。
接下来一段时间,荆戈很少出现,偶尔出现在这里,也只有一个目的。
那一日,荆戈用手指用力他肩膀上的那个已经伴随他很久的咬痕,将那一小片肌肤磨得通红,他冷笑一声:“谢宴,你们神明都像你这么有心机吗?”
谢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你就不好奇,被你替代身份的那个人,去哪里了吗?”
“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能把他怎么样,这世上只能有一个谢宴,他自然是不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可以被其他人发现的地方。”
谢宴微微皱眉:“你把他杀了?”
“没有,他和你长得那么像,我怎么舍得杀他呢。况且,你一个人怎么满足得了我,必要的时候,他也是用的上的。”
谢宴顿时变了脸色,他有些恶心,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更让他觉得如若荆棘,他猛地推开荆戈。
荆戈却又把他抓了过来,狠狠按在怀里,他捏着谢宴的下巴,看到他痛恶的神色,心里觉得痛快不已。
“你气什么,这不是你留给我的吗?神明的礼物,我岂有不接受的道理。”
“那不是留给你的!那个人是无辜的,他不可能招惹过你,也不会对不起你,你为什么对他动手!”
荆戈嗤笑一声:“谢宴,你何必在这假惺惺地扮演圣父,毁掉他人生的,不是你吗?他的确无辜,不过,最先把他卷进来的,不是你吗?你占用他的身份,不觉得受之有愧吗?”
“你们神明,似乎都是这样的存在,施舍着别人不想要的东西,为自以为的善行洋洋自得。觉得自己占据制高点,就可以随意玩弄他人的人生。末了,也不会觉得羞愧,不会给被你们玩弄过的人类任何补偿,轻飘飘甩手离开,又可以站在世界之上,装出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实则烂到了骨子里。”“谢宴,你,也是一路货色。”
谢宴急促地呼吸着,荆戈松开手,他就跌在了床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想说,不是的,这是一场等价的置换,被他占用过身份的人类,他的灵魂将永远不会被世界意识选中,永远不再有进入这场捕猎游戏的风险。
但是,他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这的确是没有经过这个人类同意的,一场单方面的,强制性的置换。
荆戈压在他背后,谢宴埋在被子里,呼吸薄弱,“荆戈,把他放了。无论多少次,我都可以满足你。”
荆戈却没有露出任何愉悦的神色,他眯着眼睛,寒凉地看着谢宴:“一个没有交集的人类,你都能为他想得这么周到。谢宴,我们一起度过了不可计数的岁月,你为什么,却能对我这么狠呢。”
谢宴不说话。
“你把那个人类留给我的时候,在想什么。是自信我一定会把他错认成你,会把他当成你的替代品,对吗?这就是你对我的补偿,是吗?”
他捏着谢宴的下巴,恶狠狠道:“说话!”谢宴甩不开他的禁锢,只能回瞪着荆戈:”我没有!我已经说过了,那不是留给你的!“荆戈危险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在确定有几分真几分假,终于,他卸下了一分力道,贴在谢宴的脖颈上,呼吸隔着薄薄一层肌肤,侵入他薄弱的血管。
谢宴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他觉得,下一秒,荆戈就能咬开他的脖颈,吸取他的血液。
荆戈抚摸着他的后颈,那里的肌肤平滑而细腻,他的目光变得迷离而落寞,“他哪里和你有半分相似了,我给你的标记,这里……还有这里,他都没有,你身上的香气,他更无法复刻。你觉得这些能骗过我的眼睛吗?”
谢宴忍了忍,终于张口,语气不受控制地有些冲:”既然没有任何相似,那你为什么跟他做!“荆戈漠然开口:“与你有何干系。”
他讽刺一笑:“你不是都选择放弃我了吗?还在意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认为,我还要为你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守贞?不愧是神明,真是贪得无厌。”
谢宴握紧了手掌,掌心被他多日未剪的指甲深入肉里,疼痛牵动起每一寸神经。他原本幻想的好好与荆戈相处的场景,像一块玻璃一样被狠狠敲碎,再也恢复不了。
气血上涌,他感觉到喉间有些甜腥,眼前开始出现花花绿绿的幻觉,他强撑着精神,一字一顿道:“荆戈,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的吗?”
他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他想看到荆戈像很久以前一样,扑过来蹭着他的脖颈,没有什么形象地向他撒娇讨饶,说一声他只是太生气了,这些都是气话,不要放在心上。
这样的话,他的胸口就不会这么堵了。
可这注定只是他的幻想,现在的荆戈,似乎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模样。
他看到荆戈神色无边漠然,启唇就是他不爱听的话。“当然。”
谢宴感觉喉间哽住的血液瞬间涌入口腔,眼前一片血红,身体再也不受控制,猝然间,他失去了意识。
荆戈脸色顿变,他毫不迟疑地伸手接住了谢宴。鲜血喷在他胸口上,两人中间的床被上也都是一片血红。
他恍惚了一下,理智瞬间回归,眼底终于再次爬上清明。他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整个身体都不住地颤抖。
他紧搂住谢宴,颤声道:“阿宴……”
谢宴没有回应。荆戈手抖得厉害,他伸出手试探了一下,探到那轻薄的鼻息,才感觉身体里几欲崩溃的东西慢慢沉静下来。
他这才发现,谢宴如今竟然轻得像张纸一般,已经没有多少体重,脸色也始终是苍白的,更衬得那鲜红的血迹刺眼无比。
荆戈贴在他的胸口上,隐约感受到他的神明之力在不断外泄。
怎么回事,他构筑的这个牢笼,不仅可以锁住神明,更可以隔绝人类世界法则对神明的排斥,谢宴在这里,应该和在神明世界别无二致才对。
荆戈扶住谢宴,他将自己的力量注入谢宴的体内。
如果锁不住他不断流失的神明之力,那就由他来补充好了,谢宴流失多少,他就补充多少。他不可能再让谢宴离开自己。
荆戈头顶冒出了冷汗,他收回了掌心,谢宴一下子倒在他怀里。荆戈低头看着他轻轻皱着的眉眼,眼底落入一丝迷茫。
他将谢宴放下来,收拾掉脏床被,又换上一套新的。最后把两人身上沾着的血迹都清洗干净,才重新把谢宴放在床上。
谢宴醒来时,就看到荆戈坐在一旁,低着头给他剪指甲。
谢宴看了一眼,不自在地抽回了手,荆戈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别动。”
谢宴没有挣扎,却扭过了头,不想再看他。
荆戈的声音无端恢复了平静,“吃醋了,是吗?”
谢宴抿起唇。
“我为你吃过的醋不计其数,你有关心过我的感受吗?”
谢宴又皱起眉头:“你吃谁的醋?”
“多了去了。封寂、慕安、林少漾、蒋柒柒……”
“除了你,我谁也没碰过,你吃醋,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也没碰过那个人,是我故意激你,让你吃醋。”
谢宴顿了又顿,“这么做,有意思吗?”
“有。我就想看看,你到底对我有几分情意,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谢宴笑了一声:”结果呢,你满意吗?““还算满意。”
“既然已经确定了,那你能不能放我出这个笼子。”谢宴看着这狭窄的空间,心里闷得难受。
“绝不可能。”
“为什么,我答应你,你放我出去,我也不再离开,也不行吗?”
“不行。谢宴,这件事你别想了,你的谎言我已经见识了多次,我凭什么继续相信你。除非我死,我不可能放你出去。”
谢宴猛地抽手,连带着那把指甲钳也夺了过来,他泄愤般将指甲钳扔到金笼上,明明没有碰到金柱,却仿佛撞上了什么,指甲钳直接反弹了回来,落在了床上。
“荆戈,你把我当什么,你把我当什么!”
荆戈拽过他的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湿巾,一根一根擦拭着他的指节。
他缓声道:“在其中一个世界,我们已经办了婚礼,你说我把你当什么。阿宴……老婆……嗯?”这情人间的呢喃听在谢宴耳朵里,却让他感觉无比恐怖,”你既然认为我们是夫妻,为什么还要关着我。““因为你太不安分了,实在让我没有安全感。谢宴,如果不是怕伤到你,我恐怕会把你的腿打断,在你的锁骨上穿上钢钉,用玄铁拴住你的手腕、脚腕。我锁,也要把你锁在我身边。”
谢宴颤声道:“你这个疯子!”
“既然知道我是疯子,为什么又要招惹我,老婆,你招惹了我,还想躲开吗?”荆戈笑了一声,笑声压抑而恐怖。他起身,“你身体不好,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谢宴瞪着眼睛看着他悠然离开房间。
荆戈出了房间,走出别墅,他望了望天空。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哪怕是乌云。却笼罩着无处不在的雾气,不是水雾,而是烟雾。颗粒大到肉眼可见。
这座别墅原本伫立在繁华的城市之中,而如今,城市已经被夷为平地,四处都是一片荒凉。不时有黄沙被风刮起,卷起一阵尘暴。
这里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除了这座别墅里的人,这里已经荒无人烟。
谢宴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现在的面貌,如果看到这副因为他而变得面目全非的景色,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
会怨他吗?会畏惧他吗?
荆戈凄凉地笑了笑,他控诉着神明的道貌岸然,实际上,他很清楚,自己才是最没有人性,不把人当人看的那一个。
从他觉醒自我意识开始,他就在自己和周围的人类之间划出一道清晰的界限,他早已经不把自己归类于人类。
所以,当他为了自己的目的,将曾经生活过的世界破坏到寸草不生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羞愧。
他还没有成为神,就已经不是人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他归属感的,只有谢宴。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荆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面前的沙雾突然褪去,一道耀眼的金光自空中而来,往他头顶劈过来。
荆戈轻轻一动,就躲开了这道金光。
金光逐渐凝聚成团,然后缓缓变化出一道人形,一个不过十六七岁少年模样的人从金光中走出来。
荆戈看了一眼周围又重新聚起来的沙尘。
那个少年手中聚起一把金色的剑,指向他,少年并未张嘴,声音却自四面八方涌来。
“荆戈,把谢宴的碎魂交出来,我可饶你一命。”
第75章 问题
他必须要成为神明
“真巧,谢宴落在你那的一瓣碎魂,我也正想替他取回来呢。”
荆戈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少年,这正是谢宴曾经提及的世界意识。
在他还未融合灵魂碎片时,这个世界意识就来找过他的麻烦,可惜,世界意识料错了他的实力,本以为能对他一击毙命,最后却被他重伤。
这世界意识与神明不同,他似乎并没有实体,每次出现都会占用人类的皮囊,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已经更换过十几副皮囊了。
两人都没有出手。因为他们都清楚,自己无法杀死对方。
荆戈捻了捻指腹,其实他只差一步,只要他能成神,他就能保证自己可以处理掉这所谓的世界意识,夺回谢宴的碎魂。
但是,他现在手里只有谢宴的碎魂,谢宴的碎魂,他自然是不会动的,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再拿到其他神明的五瓣碎魂,然后杀死一个神明。
但是,他现在出不了人类世界,能把谢宴带进来,也只是因为他的碎魂掌握在自己手中。
世界意识的声音带着这个人类少年的稚嫩感,裹挟着天真的恶意:“荆戈,你说错了。谢宴的这一瓣碎魂,可不是落在我这,而是他,亲自送给我的。”
荆戈冷笑一声。他根本不会相信世界意识的说辞,如果是之前,他还会猜疑谢宴是不是为了救什么人,才把那一瓣碎魂丢了。
但当他知道这个人是世界意识时,他就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谢宴对世界意识的态度,绝对是厌恶至极,又怎么可能把碎魂送给这人。
而且,回忆一下谢宴丢这瓣碎魂的时间点,正是他失手杀了慕安之后。
他如今已经大致明白,神明不是在维护主角,而是在为世界意识做事,那么这个主角,自然是和世界意识一路的。
谢宴几次伤到主角,都被惩罚,这背后,不就是世界意识在操纵。那谢宴杀了主角,被世界意识以惩罚之名夺去碎魂,也说得通了。
玩弄人类命运的,不是神明,而是眼前这个,世界意识。这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荆戈突然出手,狂风大作,周围的砂石裹挟成团,朝世界意识奔袭而去。
世界意识用剑劈开了那砂团,轻笑道:“荆戈,我猜你肯定想知道,谢宴的碎魂,为什么回不到他的体内了,对吗?”
荆戈眯眼凝视着他,没有说话,继续攻击他。
世界意识也不落下风地还手,两人你来我往地打着,分不出高低。世界意识躲开他的一道攻击,继续道,“哦,我忘了,你到底还是个人类。恐怕是没有听到那声丧钟的。”
“什么丧钟。”
“昭示着神明陨落的丧钟。在谢宴将全部碎魂剥离出体内的时候,那声丧钟从神明世界,传递到了人类世界。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问他。”
“他现在除了那副神明之躯,已经算不得神明了。你说碎魂为什么回归不了他的体内,不是他不想接,而是他根本接不了。”
荆戈抿唇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呢,我和谢宴有着上万年的交情,怎么也敌得过你和他区区十几年的相处吧,而且,我与神明有协议在手,根本伤不了他。”
“而且,我也不是想伤他,而是想救他。我有救谢宴的办法,只要你把他的碎魂交给我……”
“痴心妄想!”荆戈打断他的话,他不相信世界意识说出的每一个字。
世界意识神色一冷,又很快恢复了笑意。
“你既然愿意看着谢宴去死,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提醒你一句,他待在人类世界,神明之力只会不断流逝,我等着他死在你眼前的时候,看你还会不会像今日一样,口出狂言。”
话落,他瞬间化成一抹金光,隐入了风沙之中。
荆戈平复了一下呼吸,世界意识虽不可信,但他却在没有见到谢宴的情况下,精准点出了他的神明之力正在不断流失。
这让他有些动摇。但他绝不可能相信世界意识,把碎魂交给对方,世界意识根本没有这样的好心,他不可能救谢宴。
但是,他又该怎么办,用他自己的力量维持谢宴的神明之力固然是一个办法,但不会是长久之计。似乎,让谢宴回到神明世界,就可以阻断这一问题。
但是,他做不到放谢宴回到神明世界,除非,他和谢宴一起。
这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他必须要成为神明。
荆戈身体一晃,伸手捏了捏眉心,那股几欲涨裂的头痛又来了,他晃了晃脑袋,却并没有将任何痛感甩去,清明的双眼渐渐笼罩上一层薄雾。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心想,该去找刚刚被他抓回来的Alpha了。
谢宴正睡着觉,房门突然被撞开,一声重响瞬间将他从纷杂的梦境中拽了出来。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被翻了过去,荆戈压过来,将他的睡衣猛地扯下去。
荆戈伸手,粗暴地摩挲着他后颈的一小块皮肤,他怒吼道:“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跑!是不是因为我们都是Alpha,我不能让你舒服是吗?”
谢宴像是汉堡里的火腿一样被夹在床和荆戈中间,四肢大张,丝毫动不了,而且荆戈实在太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刚睡着不久就被吵醒,他实在没有什么好心情,疲惫不堪道:“荆戈,你闹什么?”
荆戈完全没有理他的话,张嘴叼住他那一小块皮肤,低吼道:“标记没了,你就觉得可以跑了是吧,放心,我会一遍一遍标记你,把你艹成我的Omega。”
谢宴这才反应过来,荆戈又切换角色了。他惊起一身冷汗,现在他根本没有腺体,荆戈却一直咬着他的肉,那牙齿的力道仿佛真的想要穿透他的皮肤,将信息素注进来一般。
他挣扎着往前爬,想要躲开荆戈的牙齿,荆戈却箍着他的腰,让他丝毫撼动不了。
“你冷静点,我没有腺体,你也没有信息素,你没法标记我。”
荆戈眼里冒出一缕火苗,他凶巴巴地吼道:“你怎么没有腺体了?就为了躲我,你连腺体都能割了?你到底有多嫌弃我。”
“呃……”谢宴对他无理取闹感到无奈至极,胸腔的火气渐渐褪去,他轻柔地安抚道,“荆戈,别闹了。你看清楚,这里没有Alpha、Beta之类的,我也不是割了腺体,是根本没有啊,没有标记不也正常吗。这和躲不躲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标记了。”
“嗯?”
荆戈扒开他的衣服,抚摸着他肩膀上的咬痕,“这不是我在你身上做的标记吗?你一辈子也去不了。”
谢宴心里一软,心想他现在灵魂碎片没有完全融合,这些异样的反应都是正常的,他何必跟他计较。
“行,那你看,都有标记了,你还气什么啊。”他温声道。
荆戈躺下来,把他搂在怀里,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就算有标记,你也不想跟我在一起。”
“我怎么不想了,而且,我现在不就跟你在一起吗?”
“那是我强迫的,如果你能跑,肯定就跑了。”荆戈的声音里装满了委屈。
谢宴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荆戈却突然从床上跳了下去,眼中那稚气的神色尽数褪去,他冷冰冰地看着谢宴。
谢宴又愣住了。
荆戈寒声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谢宴还没有反应过来,荆戈就转身离开,一把摔上了房门。
“呃……”谢宴也生不起气了,他只觉得哭笑不得。
荆戈现在真的像是个小疯子,或许,要等他碎片完全融合后,才能恢复一点正常。
这段时间,他就让着这个小疯子吧。
不过,时间不等人,他还没有等到荆戈恢复正常,就先一步等来了封寂。
其实,也不算意外,自他被荆戈掳到人类世界后,已经过去了不知多久,神明肯定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不可能不来救他。
封寂匆匆赶来,一身华贵的黑袍此刻却脏乱不已,束发也散了下来。
谢宴眼皮一跳:“封寂,你和荆戈交手了吗?”
“没有,我没碰到他,是强行进入人类世界时废了一番功夫。”
封寂终于破开了这个金笼,他快步上前握住谢宴的手:“小宴,快,我带你回去。”
谢宴眉峰微紧,他心里有些犹豫。荆戈一直怨他抛弃他、离开他,他也一直觉得愧疚。这一次,他是不想走的,即使是被关在这里,总是面对发疯的荆戈,他也没有强烈的想要离开的意愿,他是想陪着荆戈直到他的灵魂碎片完全融合的。
他总觉得,到那时候,他们之间的一切就能恢复,荆戈也不会再关着他,到那时候,他们又可以一如往昔。
但是,现在封寂来救他,他怎么能让对方白跑一趟。
这种时候,犹豫简直是大忌,谢宴一闭眼,抽回了手,坚定道:“封寂,你赶快回去吧。我想陪着荆戈。”
封寂脸色一变:“小宴,他这么对你,你怎么还对他……你不是一向最不喜欢强迫。”
“封寂,你赶紧走吧,这次你来救我的恩情,我一定会记在心上,来日再来报答。”
封寂上前,“我必须要带你离开。小宴,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荆戈抓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根本没有你想的那样单纯,他是要杀你啊!”
“不可能。”
“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觊觎神明的碎魂吗?”
谢宴皱起眉头,这的确是他们神明一直不解的问题,他看着封寂的眼睛,心里有些茫然和不安,“为什么?”
“因为,他要弑神!他想做新的神明。”
第76章 一面
你的愿望,我帮你实现
“弑神……”谢宴眼里透出一抹震惊,有些惊愕地望着封寂。
封寂趁此机会,赶紧拽着谢宴往外走,“不管怎么样,现在先跟我走,你待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谢宴一时没有反应,任由封寂把他拉出了房间。
但是,刚走出房门,封寂就猛地停住了,谢宴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微微抬眼,撞上了荆戈的视线。
“呃……”封寂挡在谢宴面前,冷然看着荆戈:“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荆戈神色淡漠,“从你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
封寂顿时皱眉:“你故意让我找到这里的?”
荆戈并无言语,他抬起手,拨了一下指节,封寂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不过两秒,就晕了过去。
荆戈提住他的衣服,把人抓了过来,转头就走。
“等一下!”谢宴大声叫住荆戈。
荆戈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背对着他立在原地。
“荆戈,你要把封寂带去哪里?”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
谢宴心里的慌乱越积越重,他颤声道:“封寂说你要弑神,是真的吗?”
荆戈沉默了一瞬,突然笑起来,笑声张狂又嘲讽:“对啊,他说的没错,我的的确确,是准备弑神。”
“你早就发现了封寂,却一直没有动作,就是为了引他过来……”谢宴喃喃道,他慢慢握紧了掌心,摇头道,“你不能把他带走,你不能杀他!”
他冲上去,想要从荆戈手里夺回封寂,不过两下,荆戈眼神已经布上化不开的黑沉,他竟直接将封寂从二楼丢了下去。
嘭地一声重响。
神明虽然不会被这样的攻击伤到,但封寂现在处在昏迷中,根本不可能腾出力量保护躯体,这么砸在地上,伤得肯定不轻。
谢宴感觉自己被那声重响砸懵了,他身体一晃,下意识去看封寂的情况,一只暴起青筋的胳膊却从身后狠狠箍住他,不容抗拒地把他拖回了房间。
谢宴被扔到床上,他看着一脸狰狞怒色的荆戈,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荆戈一手握住脚腕,拖回了身下。
荆戈的眸子一片漆黑,透不出任何光亮,他寒声道:“你放心,他现在死不了。”
他低下头,钳住谢宴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这个吻粗暴而激烈,没有任何情意蕴含在里面,唯一的意义,便是为了证明所有权。
谢宴被他捏得生疼,他心里一狠,重重咬了下去,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在这个吻里,荆戈却毫不在意,侵入他的口腔,将他唇齿的津液尽数掠夺干净。
等他松开的时候,谢宴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他脱力地瘫在床上,看向荆戈的眼里饱含痛楚和难过。
荆戈的视线微微移动,落在他的下巴上,那里被他捏出了一片红痕,那几近凌虐的痕迹刺痛了他的双眼,让他出现了一瞬的清明。
但是,下一刻,他的眼睛又被浓郁的黑雾覆盖。
谢宴缓了缓情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勉强维持的声线里却难掩颤抖,“为什么要弑神。”
“荆戈,你现在已经足够强大,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是你的对手,哪怕是神明,你也轻轻挥手就能碾死,他们对你没有任何威胁性,你为什么还要弑神……”
荆戈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这副神态,“因为我想成神。”
“成神……你现在不是神明,胜似神明,为什么非要成神,这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荆戈冷笑一声,“当然有意义。谢宴,我要成神,可都是为了你啊。我想一步一步接近你,想和你过一辈子,我一直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只有成神,才能达到这个彼岸。”
“可是你呢,当我一步一步奔向你的时候,你却在干什么,我向前一步,你就退一步,你总是说我最重要,可实际上呢,你总是为了各种事情而选择放弃我,哪怕我不求唯一,只求你把我放在第一位,你也做不到。”
“这次,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恐怕又跟着封寂离开了吧。”
谢宴定定看着他:“这根本不是有没有第一位的原因,是你一直逼我放弃我不能放弃的东西。”
“不能放弃,你说封寂吗?他对你这么重要?”荆戈俯下身来,扒开他的衣服,指腹抚摸着他的肌肤,分明是温热的触感,谢宴却只觉得寒凉。
荆戈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锁住他,他阴冷道:“你离开我的这段时间,他对你做什么了吗?他有没有碰你!”
谢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荆戈抓住他的手腕,“我说什么,我问你那个封寂有没有碰你!他喜欢你,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谢宴拧眉。
“刚刚在我面前,他都能拉你的手腕,那我不在的时候呢,私下里呢,你们两个……”
谢宴用一个巴掌,结束了他的质问。
荆戈顿时愣住了,脸上火辣辣的触感提醒他刚刚发生了什么,心头涌上一股不知是怒气还是刺痛的感觉,让他变了脸色,他寒声道:“谢宴……”
谢宴怒目而视,那眼里的痛恶让荆戈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
谢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荆戈失望过,他冷冷瞪着荆戈:“不是谁都像你这么不知羞耻,连玩弄他人的碎魂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荆戈没有回应,他沉默着从床上下来,一丝不苟地理好衣服,谢宴看着他的背影,“荆戈,你如果杀了封寂,我会恨你一辈子。”
荆戈依旧没有反应,就这样走出了房间。
他合上房门,靠在墙上,抬起了自己不断颤抖着的手,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谢宴看他时那个厌恶而失望的表情。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谢宴那个巴掌打得很重,直到现在他脑子还在嗡嗡作响。
他回想起很多事情,以前,谢宴总是护着他,见不得他受伤,现在,他却亲手打了他。
一颗又一颗的眼泪滴下来,打湿了他的手心。荆戈痛苦地蹲下来,抱住了脑袋。
谢宴很久都没有见到荆戈,他心急如焚,不知道封寂在他手里怎么样了。
他依旧被关在房间里,但金笼被封寂破开了,荆戈没有恢复,他可以在房间里随意走动,但也仅限于这个房间之内。
他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荆戈做皇帝时的亲侍,昌叔。
这是他被掳来后除荆戈以外见到的唯一一个人,这是他待在第一个世界里居住的别墅,本该是第三个世界的人却出现在这里,且没有表现出任何怪异的反应。
他还发现,这座别墅似乎已经空了,除了他和昌叔,他感觉不到任何人气。
四个全然不同的世界融合,到底造成了怎样的混乱,谢宴已经不敢去想。
昌叔还是一如既往完全听命于荆戈,他一打开房门,总能碰到昌叔挡在门外,他说荆戈不允许他出门。
谢宴曾经试图跟他动手,可他却发现昌叔身体里竟然存在真气,并且已经到了元婴期。
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突破,谢宴从焦急慢慢变得冷静,他回到房间,坐在床上闭眼想了很多东西,再睁眼时,眼底已是绝对的冷静。
他打开房门,昌叔依旧在门外守着。
“昌叔,帮我跟荆戈说一声,我想见他一面。”
“荆戈不……”昌叔止住了声音。
他看到谢宴手里攥着一把金色的利刃,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昌叔皱起眉,他试图用真气拨开那把刀,却意外地发现谢宴周围弥漫了一层无从入侵的棉花般的屏障。
“让他来见我,不然……”谢宴没有犹豫,略一用力,那锋利的刀尖就戳进了肉里,瞬间流出了血。
昌叔立即道:“我答应你!”
谢宴松开了手,胸口还在流血,他的双唇已经发白了,可脸上没有任何异色,身形如松。
昌叔安抚了他一句,立刻下了楼。
谢宴看着那染血的刀刃,轻笑了一声。
他回到房间,坐在床边,静静等待着荆戈。
荆戈很快就出现了,他一迈入房间,就对他进行了搜身,把他身上那把利刃夺了过去,然后扒开了他的衣服。
他看到那有一指深的伤口,脸上的肌肉顿时扭曲,“谢宴,你以前不会用这种手段。”
谢宴低头看着他,荆戈伸出手,治疗他的伤口,温暖柔顺的真气渡入他的身体里。
是真气,而不是神明之力。荆戈还没有杀封寂。
谢宴松了口气。
荆戈治好了他的伤,一抬眼,就对上了谢宴温柔含情的目光。
这个目光瞬间让他回到了过往,他心尖一颤,握住了谢宴的手,“阿宴……”
谢宴摸了摸他的额头,“荆戈,再告诉我一遍吧,为什么要弑神,为什么想成神。我知道,你不是见到我之后才有这个想法的,而是从见到第一个神明后,又或者更早,对吗?”
谢宴温柔得不可思议,荆戈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他觉得自己对此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于是微微滚动喉结,将自己从对神明的敌意,如何转化为对世界意识的敌意,一一讲给了谢宴。
“我想要杀掉世界意识,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谢宴眼底浮现了一丝神采,和他猜测的一样,荆戈想杀掉世界意识。
他没有这个本事,荆戈却可以有。
谢宴微微弯眉,他抚摸过荆戈的脸颊,轻声道:“荆戈,你的愿望,我帮你实现。”
第77章 成神
有尽头的生命,也不赖
谢宴的手指按到荆戈的眉心上,轻轻一点,荆戈瞬间动弹不得。
他略微挣扎了一下,身上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桎梏,但他仿佛能感觉到全身被如蚕丝般的白色丝线层层缠绕。
这是……灵魂力量?谢宴不是没有碎魂了吗,这怎么可能?
随着他的挣扎,谢宴的脸色逐渐变得浮白,“荆戈,别动了,这是我主魂的力量,你的每一次冲撞,都在伤害我的主魂,如果你挣断了,我的主魂也会跟着毁掉。”
“阿宴!”荆戈瞬间停下了动作,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谢宴,“你要干什么?”
“你别拿自己开玩笑!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别这样。”
谢宴坐在床上,低头看着靠在他膝盖上的荆戈,他抚摸过荆戈的额发、脸颊、嘴唇,流连忘返,眼里露出一抹深重的留恋,最后他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心。
他按住自己的胸口,缓缓取出了身体里的最后一抹灵魂,主魂。
荆戈睁大眼睛,看着那泛着微弱光芒的灵魂,他感觉到,这的确与他身上的束缚是同一股能量,紧紧牵连在一起。
“阿宴,你做什么,快放回去,松开我,你只剩这个了,太危险了!”
谢宴的脸庞上被主魂映出苍白的笑容,他缓声道:“荆戈,别着急,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心平气和地交流过了,你和我好好说会儿话,好吗?”
“好。你想说什么,我都认真听着。”荆戈立马答应下来,但谢宴的语气太不对劲了,他心里被一种浓烈的不安笼罩着。
“我没想到你连主魂都知道,你对神明,现在有多少了解。”
“我知道的,都是从你们神明时间的交流中获取的。”
谢宴点点头,“所以,你不仅知道我当时用封寂的羽毛做什么,也知道我和他交流了什么,是吗?”
“是,我能屡次打败神明,很大原因是获取了这些信息,知晓了神明的弱点,利用了我和你们的信息差。”
“我从未听闻过这种事情,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清楚,我接触到神明后,无意间就发现自己可以听到神明的对话。”
谢宴笑了笑,“看来你瞒着我的事情不少,我和你相处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未发觉。不知是该说我自己蠢,还是你太会伪装……”
荆戈焦急解释起来:“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只是一开始,我对你们神明敌意很深,以为你也和其他神明一样,是来害我的。”
谢宴安抚地摸了摸他,“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我也一直瞒着你很多事情,怎么也能算是扯平了。”
“阿宴……”荆戈定定看着他,“放开我好吗,我想抱抱你。”
谢宴没有解开,却俯下身主动抱了抱荆戈。
他将主魂放到两人中间,轻声道:“关于主魂,我想你应该知道的不多,神明有一根主魂和五瓣碎魂,人类有一根灵魂,神明的主魂就相当于人类的灵魂,两者之间只有称呼上的差别,意义却是完全相同的,它们象征着肉身与意志的存在,象征着这个个体的存在。”
“人类和神明的根本区别,在于碎魂。人类没有碎魂,但当他获得神明的五瓣完整的碎魂,他就获得了成神的物质条件。然而,这还不足以成神,九大神明之位是固定的,除非有神明消亡,空出一个神明之位,这个宇宙才会允许新的神明出现。”
“荆戈,你想以人类之躯成为神明,拿到碎魂、再弑神,的确是你的必经之路。”
“这条路,你已经走了大半。剩下来的,就由我来帮你完成吧。”
“什么意思……阿宴,你说清楚,阿宴!”荆戈有些惊惶地看着他。
谢宴抚住荆戈的胸口,将放在他身上的四瓣碎魂尽数取了出来,他笑了笑,“五缺一,不过没有关系。主魂,是可以改造成碎魂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抹主魂竟慢慢剥离出一些如水滴般的东西,房间里没有日光,这些「水滴」却折射出彩色的光线。
而那抹主魂的形状和色泽都变得和另外四瓣碎魂完全一样。
“阿宴!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快停下,我求求你了……”
“荆戈,我记得,在我们相遇的第一个世界里,你曾经说过,如果我有一天感受到生命有尽头了,就能体会到不老不死的诱惑。”
“你还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吗?”他轻轻吻着荆戈的唇角,那五瓣碎魂慢慢没入荆戈的身体里。
束缚也随之消失,荆戈抱住谢宴,情不自禁地流着眼泪,摇着头,几近崩溃地否认:“我不记得,我不记得了!”
“阿宴,你快告诉我,怎么恢复你的主魂!”
他伸出手,就要掏出身体里的碎魂,谢宴却按住了他的手掌,他吻住荆戈的眼睛,轻笑道:“你的灵魂碎片已经完全融合了,所以,现在的你,一定记得。”
荆戈已经方寸大乱,身体一直颤抖,他无处安放自己的情绪,更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我想听你说,荆戈,告诉我,好不好。”
眼睑周围的眼泪被谢宴一一吻去,荆戈闭上眼睛,抖着声音:“你说,如果有机会,试试……也不错。”
谢宴温柔扫过他的眉眼,手里不知何时拿过了那把金色的匕首,他将刀锋对准自己,握住荆戈的手,带着他往心口一刺。
最后一步,弑神。他替荆戈完成了。
荆戈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谢宴染血的胸口,他手一抖,匕首从两人交叠的掌心中落了下去。
谢宴倒了下去,荆戈赶紧抱住他,一边颤抖着唤他的名字,一边向他体内输送真气。
可他绝望的发现,他的真气一丝一毫都无法进入谢宴的身体,更不要提治愈他。
“有尽头的生命,也不赖……荆戈,去完成我们共同的愿望吧。”
谢宴闭上了眼睛。
荆戈紧紧搂住他毫无反应的身体,大吼一声,整座别墅在他这一声崩溃的嘶吼中轰然倒塌。
封寂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两人周围漂浮着无数彩色的「水滴」,编织出宛若梦境般梦幻的场景,可这副美景中的两人,一个已经了无生机,一个已经不成人形。
他立在原地,视线和脑海都变得一片空白,他甚至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清了荆戈怀里躺着的那个人。
谢宴。
他心里一惊,大步走过去,猛地推开了荆戈。平日里他伤不到荆戈分毫,此刻却轻而易举将荆戈推到了地上,荆戈趴在地上,没有反应。
封寂抱起谢宴,在接触的那一刻,他心底一惊,谢宴身体里没有丝毫灵魂存在。
他猛地看向倒在一旁的荆戈,怒喊道:“你这个畜生,你赶紧把小宴的碎魂和主魂还……”
他猝然停下了话锋,难以置信地盯着荆戈,这个人类,竟然成神了。
“荆戈,你怎么拿到小宴的最后一瓣碎魂的……你说喜欢小宴,都是假的是吗?你一直在利用他,就为了杀他……”
“你已经抓到了我,为什么不直接拿我的碎魂,杀我成神!”
荆戈并没有理会他的痛斥,他跪在地上,身体蜷起,后背止不住地颤抖,慢慢着,一声又一声的呜咽在这一片废墟中响起,声音不大。
可那饱含的痛苦就像一只尖刺,如有形般扎进在场的每一个生物心口。
封寂脸色从难看慢慢变成复杂,他也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只剩下荆戈的哭声。
荆戈撑起身体,踉踉跄跄挪过来,跪在谢宴身旁,他抽出手,插进自己的心口,鲜血顿时喷溅出来。
封寂顿时皱眉:“你做什么?”
“我把阿宴的东西还给他。”
封寂恢复了冷漠:“不用白费功夫了,你已经成为神明,意味着小宴已经……”
“只要我把碎魂还给他……”
“没用了!”封寂冷冷看着他,“那已经是你的碎魂了。”
荆戈摇摇头,喃喃道:“我把碎魂给他,再杀了自己,阿宴就能恢复神明之身,神明是不会死的,阿宴不会死……”
封寂突然变了脸色,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谢宴,谢宴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他心里顿时一痛,脸上肌肉扭曲起来,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荆戈突然扑上来,抢走了谢宴的身体,他匆匆擦拭干净模糊视线的泪水,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宴,颤声道:“阿宴,别丢下我,阿宴!”
他惊慌地看着谢宴正在消失的身体,而他胸口的伤口却在一寸一寸愈合。
谢宴的身体完全消失,而他胸口的上也完全恢复了,光滑得仿佛不曾出现过伤口。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眼里一片血红,他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野兽,猛地拽住一旁的封寂:“阿宴呢,你把我的阿宴藏哪去了!”
封寂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是我该问你,你为什么要取走他的主魂,为什么要逼死他!”
荆戈浑身一颤,手垂落了下去。
是他,是他逼死了谢宴。就像谢宴说的,他一直在逼他选择。
如果他没有坚持弑神,谢宴不会选这条路。
第78章 转机
我要去找世界意识
荆戈失神地捡起飘落在地上的一张白色碎布,这是被他震碎的那张床被上的布片,还沾着谢宴胸口的血迹。
此刻,他多想逃避谢宴已经死亡的这个事实,他真想像以前那样,永远地疯下去。
可他做不到,他从未像此刻一般清醒,就像谢宴所说,他的四个灵魂碎片已经完全融合,他的灵魂、人格、思想……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不得不接受谢宴的死亡,也不得不承认,是他亲手造成了如今的一切。
荆戈脸上露出一抹几近绝望的苦笑,他抓过地上那把金色的匕首,匕首上也残留着谢宴的血,他就这样反握住刀柄,将染血的刀刃刺进自己的身体。
封寂紧皱着眉心,看着荆戈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刀刃一下又一下贯穿着他的身体,带出一片又一片血迹。
他目光空洞,脸色一寸一寸惨白下去,这种痛苦平常人早就承受不住,昏死过去,而荆戈却全然清醒着,手下的动作却一下比一下更重。
封寂看了两眼,就颇感厌烦地别开了视线,他抬眼看向空中飘浮着的那无数个彩色的「水滴」。起初,他的精神都被谢宴夺去,根本没有在意这东西。
现在,他仔细瞧着,却察觉出了几分异样。
他的目光逐渐凝重,冷声道:“荆戈,别在那里做这些无意义的事了。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取走小宴的主魂,这于你成神,并无益处。”
荆戈呆坐在地上,不过是停了几秒,他身上千疮百孔的伤口竟然就开始出现愈合的迹象。
他的身体和灵魂原本就已经极端接近神明,甚至说超过神明,逼近世界意识也不为过,而成为神明更让他突破了最后一层桎梏。
此刻,他的灵魂力量已经膨胀至无限大,这种上的伤害,除了给他带来痛苦的感觉,并不会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听到封寂的话,他晃了会儿神,低声回答:“他把主魂改造成碎魂……送给了我。”
“什么?”封寂震惊不已,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些「水滴」,“难道,难道这些是……”
荆戈终于察觉了他的不对劲,他顺着封寂的目光看过去,一顿,然后猛地起身扑了过去,不及封寂反应,他将那些「水滴」尽数收进手中。
他将握着水滴的那只手抱进怀里,缩在一旁,整个身体都蜷在一起,做出全然守护和防御的姿势,“这是阿宴的,不准你看……不给你……”
封寂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荆戈自言自语了一会儿,转过来看向封寂:“你知道这是什么?”
封寂冷笑一声,“你怎么有脸问出这个问题。”
荆戈又重复了一遍:“这是什么?”
封寂压着心头的暴虐和反感,粗声道:“你不是说了吗,小宴把主魂改造成了碎魂。主魂区别于碎魂的地方,正是他承载着一个生命所有存在过的痕迹,他的精神、思想、记忆都是在主魂上生根发芽。也因为寄托着这些,每个人的主魂都是不同的,独特的。”
“如果将这些完全剥离,主魂自然就变成了一瓣普通的碎魂,就如同人类进入轮回时,被洗去灵魂上的一切痕迹……你手里的,就是剥离出来的小宴的那些东西。”
荆戈默默听着,他眼里燃起了一小撮希望的火焰,封寂声音一落,他就有些急切地追问道:“那是不是,把这些融入小宴的碎魂,小宴就能复活了。”
封寂表情一滞,然后摇摇头:“不可能的,我说过了,那些碎魂已经是你的了,这句话的意思是,碎魂已经完全与你融合,认你为主,与你的主魂共联共振。你就算把碎魂剥离出体内,碎魂依旧与你存在联系,依旧是你的。”
“如果小宴的碎魂还独立存在,没有认主,或许还有一丝希望,这些「水滴」说不定还能融入,但是现在,存在你体内的碎魂,只会排斥它们……”
“不仅如此,连这些「水滴」也很快就会消亡,它们根本无法离开主魂和肉身而独立存在过久,而现在,小宴的主魂变成了你身体里的碎魂,他的肉身也已经消散……”
封寂盯着荆戈的掌心,痛苦地按住额角:“很快,小宴存在于世界上的最后一点印记,也要没了。”
荆戈的目光紧紧锁在封寂身上,他的呼吸沉重无比,眼底似乎落进了一丝光亮,他紧张道:“你的意思是,只要小宴的碎魂还独立存在,他就有希望复活,是吗?”
封寂抬眼:“你什么意……”
他突然顿住,眼睛也亮了起来。是啊,小宴为什么要祭出主魂,如果荆戈已经拿到他的五瓣碎魂,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做,荆戈也能成神。
那只能说明,荆戈缺这一瓣碎魂,小宴的最后一瓣碎魂,荆戈并没有拿到。
荆戈猛地站了起来,他将脸上的血迹和泪痕全部擦干净,一字一字清晰地说:“我要去找世界意识,拿回小宴的碎魂。”
他说完就要走,封寂却立刻叫住了他。
“慢着。”他注视着荆戈,“你要怎么拿,世界意识心狠手辣,他一直对小宴的碎魂多有觊觎,如果你去抢,他就算守不住,也不会让你拿到。一旦他玉石俱焚,把小宴的碎魂毁了,怎么办?”
荆戈眼里一片决然与清醒:“世界意识被我重伤之后,现在不得不依存于人类的存在,他现在不在这个世界上,自然在其他人类世界里,但除了这里,他现在也不得不受世界法则的制约。”
“所以,除非逃到你们的世界,他只能以普通人类的身份生活。”
封寂沉思道:“但是,只要你一接近,他必然会发现你的身份,怎么可能对你毫无防备。”
“无论是神明还是世界意识,识别身份不都依靠的是碎魂吗?”
封寂皱眉:“的确……你的意思是?”
“我把全部碎魂都交给你保存,再换副完全不同的相貌,进入人类世界,世界意识就无法识别我的身份。我再寻找机会,一举夺回碎魂。”
封寂的视线逐渐变得阴沉:“荆戈,我知道把主魂改造成碎魂这种事不是你能想到的,只会是小宴自己去做,所以,我也相信,是小宴主动把碎魂给你,让你成神。”
“结果,你就这样轻易把他给你的碎魂交给别人?你不觉得辜负小宴的心意吗?”
荆戈深呼吸了一下,他没有看封寂,而是看着地上那一片带血的废墟,他的声音充满了怅然,也充满了冷静:“你不是别人,阿宴说,你是他的家人。”
封寂怔住了,良久,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家人吗……”
“所以,我相信你,我们都是为了阿宴,至少在达成目的前,你不会对我出手。”
他继续道:“并且,我从来没有打算把阿宴的东西占为己有,本来就是他的碎魂,我早晚会还给他的。”
封寂又笑了一声,“把碎魂还给小宴……你知道,该牺牲什么吗?”
“我很清楚。”
封寂盯着荆戈看了一会儿:“好,既然你有这个觉悟,谁也不会拦你。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自然想看到小宴回来。”
“有一个问题。小宴的肉身已灭……”
“肉身随灵魂而生,神明本来就可以操控自己的灵魂,改造自己的。而如果要重塑一俱新的肉身,虽然困难,但只要集合九大神明的力量,也足够可以做到。”
荆戈松了一口气,他确定了这些,心里迫切想要拿回谢宴碎魂的渴望越发明晰,“那我走了。”
“等等,这件事急不得,你如果在世界意识面前露了马脚,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封寂又叫住了他,“先跟我去神明世界走一趟,小宴的父神母神想要见你。”
最后,他不止见到了携恩和魅惑,还见到了除谢宴外的所有神明。
他和八大神明都交过手,互相认识,曾经水火不容,如今站在同一处,彼此交换过视线,却不出意料地全部沉默了下来。
封寂走上前,“有句话你说错了,我的确不会弄死你,不过,你把小宴害成那样,我怎么可能不对你出手?”
他突然挥起拳头,砸在了荆戈身上,荆戈倒退了两步,封寂的下一拳就追了过来。
他没有动用神明之力,拳拳到肉地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其他神明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有阻止。
就连荆戈,也没有出手挡下,他任由封寂拳打脚踢,身上很快就布满了血迹。
终于,携恩神陆越张口道:“封寂,够了。”
封寂胸前不断起伏,狠狠瞪着荆戈,把荆戈甩到地上,拍了拍手站起来。
陆越看着倒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的荆戈,神色复杂,“荆戈,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荆戈撑起身体,缓慢地取出身体里的碎魂,一声丧钟随之响起,回荡在在场九个神明的脑海中。
这就是谢宴曾经经历的,荆戈心中划过一丝波澜,身体因为剥离碎魂痛到极致,可他的精神却在长久的紧绷中获得了一丝放松。
他感到久违的满足和归属感,他甚至期待着这种痛感能久一点,他就像沙漠中久行的旅者渴望水源一般,渴望任何能够靠近谢宴的机会。
哪怕,隔着时间,隔着空间。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把阿宴带回来。”
封寂接过他的碎魂,却没有自己拿着,而是递给了陆越。荆戈没有质问和阻止。
陆越收起碎魂,道:“荆戈,这是你第一次来神明世界,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荆戈垂眸:“我想去阿宴待过的神殿看看。”
【世界六·挽】
第79章 重塑
荆戈心脏颤抖起来
自从谢宴的肉身湮没后,荆戈就无法感知到他最后一瓣碎魂的存在。
教化神提出一个猜测,说谢宴的碎魂极有可能已经被世界意识吞噬,这个猜测将让所有神明都陷入一种恐怖的沉默中。
因为,大家都清楚,这种猜测并非是毫无根据,相反,是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毕竟,世界意识一直觊觎谢宴的灵魂,而他一直依靠吞噬灵魂来增强力量。
但是,只有荆戈在教化神刚指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马上否认了这种猜测。他认为世界意识如果想要吞噬谢宴的灵魂,早就在一拿到手的时候就行动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这个理由的确站得住脚,但并不算充分。但是,谁也没有再反驳,因为他们没有人想承认教化神提出的可能性。
追寻不到谢宴碎魂的踪迹,就只能一个一个世界寻找,尽管神明力量强大,并且,世界意识不知所踪后,世界意识与神明之间的协议也相当于作废,神明不再需要去干涉人类世界的进程,他们完全可以将全部精力放在寻找谢宴的碎魂上。
然而,面对数以千万计的人类世界,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依旧是不可想象的。
最后,整整花费了五年时间,他们才捕捉到了世界意识以及谢宴最后一瓣碎魂的踪迹。
荆戈拿着封寂给他的联络工具,进入了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没有异能、没有修真、没有灵异的,普普通通的B级世界。
荆戈现在虽然没有碎魂,但他仅单纯的灵魂力量就已然非常强悍,如果任由世界法则选定被他替代身份的人选,将非常显眼。
但是,荆戈原本就是人类,他为了突破人类世界法则的禁锢花费了大量精力,早就掌握了这种法则。
因为他介入其中,把自己的身份选定为一个家境十分清贫、身世相当干净的普通大学生,名叫楚戎。
他的相貌也与原本的模样截然不同,即使是最熟悉他的谢宴,如果站在他面前,估计也不会认出他来。
进入这个世界后,荆戈就感知到了谢宴碎魂的存在,但感知十分微弱。
荆戈循着这微弱的感知,来到一座商务大厦楼下,他站在马路对面,遥望着这座大厦。
谢宴的碎魂就在里面,并且,伴随着世界意识的气息。
荆戈想,应该是世界意识随身携带着谢宴的碎魂,并且用什么方法掩饰住了谢宴碎魂的气息。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得知,世界意识也换了人类身份,名叫蒋迟,他与荆戈不同,一点也不低调,是现如今蒋氏集团的掌权人,身价近千亿,是这座城市的首富。
荆戈看着眼前这座大厦,想着如何接近「蒋迟」,他现在正当毕业之际,学校成绩都很优秀,完全可以应聘进入这个企业,一步一步低调地爬上去,找到与蒋迟接近的机会。
荆戈想着,突然回过神来,他不着痕迹地扫过大厦的玻璃门。
世界意识出现了。
他当然又换了一副身体,看上去已经三十多岁,但西装革履,英俊挺拔,身前身后都跟着几个黑墨镜,一走出来就吸引了全部目光,声势十分浩大。
黑墨镜护着他来到车前,打开了车门,他却没有进车,反而停在了车旁。
荆戈也察觉了一抹异样,他刚刚感觉到世界意识和谢宴的碎魂都在大厦里,以为是世界意识随身带着。
但是现在世界意识出来了,荆戈才发觉,他身上并没有谢宴的碎魂。
这怎么可能?世界意识不可能把谢宴的碎魂随便乱放,但是……
很快,荆戈就找到了答案。
大厦门口又走出来一个人。在所有人都身着严肃正装的衬托下,他的穿着显得与众不同。他穿着简单的休闲衬衫,修身牛仔裤,一双白鞋,嘴里咬着一根冒着冷气的雪糕,神色淡淡,姿态十分闲适。
荆戈睁大眼睛,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靠在身后的绿化带里,他眼里布满了不可置信,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
这个人,是谢宴。
他已经顾不得思考,往前走了两步,却陡然停在了原地,瞪着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人。
谢宴走到蒋迟身边,蒋迟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脖子,两人坐上了车,很快,就消失在荆戈的视线中。
荆戈跌坐在原地,他感觉眼睛有些发烫,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他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不知是激动,还是悲痛。
但是,他看到了谢宴,那的的确确是谢宴,他的身体里有一瓣谢宴的碎魂,只有一瓣碎魂。
荆戈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他能确定,这是他的阿宴,是他寻找了五年的阿宴。他贪恋地在脑海中回顾着刚刚的画面,最后定格在谢宴和蒋迟一起坐进车里的场景。
他不知道谢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世界意识对谢宴做了什么,但是,显然,现在谢宴并不排斥世界意识。
远处的保安看到他一直坐在地上,热心地过来关照他的情况,荆戈站起来,挥掉身上的尘土,道了声谢,然后返回了学校。
直到坐在宿舍的桌前,他因为见到谢宴而激起一片波澜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他拿出了封寂的羽毛,将情况和他们交代了一下。
携恩神沉思道:“世界意识的确有凭空塑造肉身的能力,不过,他会好心为小宴重塑肉身,实在匪夷所思。”
教化接过话锋:“小宴肉身和灵魂齐齐湮没,他如果不给小宴重塑肉身,手里的碎魂只会一天天流失神明之力,直到耗空吧。”
“这正是问题所在,世界意识虽有能力塑造肉身,但对他来说也绝非易事,况且,他本就被荆戈重伤,为何不选择直接吞噬小宴的碎魂,反而废这番力气重塑小宴的肉身呢?”
一直沉默的荆戈开口道:“或许,是他根本无法吞噬阿宴的碎魂。”
对面齐刷刷安静下来,良久,教化开口道:“理论上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是神明、人类,还是世界意识,所有的灵魂都是自宇宙初开时诞生,都是同一种能量,世界意识既然能吞噬人类的灵魂,小宴的灵魂,他自然……”
他突然停顿下来,而后喃喃道:“小宴的灵魂……的确不一样。”
荆戈道:“是,你们说过,阿宴是由元魂孕育而来,是唯一一束新灵魂。我还记得,你们说阿宴从降生以来就对世界意识有种本能的厌恶。我推测,阿宴的灵魂或许正是与世界意识不同的能量,这才一直没有为世界意识所吞噬。”
神明们沉默了一会儿,对荆戈的想法表示了赞同。
封寂道:“那接下来怎么办,一瓣碎魂支撑肉身这种情况闻所未闻,不知道世界意识是怎么做到的,荆戈你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不能直接把碎魂从小宴现在这副身体里抢过来。”
“我知道。”
教化道:“荆戈,你说小宴现在和世界意识举止亲密,并无排斥厌恶的反应,是吗?”
荆戈又回想起那个画面,心里一沉:“我只看到他们一面,世界意识摸了阿宴的脖子,搂着他坐上了车,阿宴……他的确没有排斥,表情、神态都很正常。”
封寂深吸了口气:“荆戈,你怎么回事?别的男人这么对小宴,你反应怎么这么淡定。”
荆戈神色一暗,默然不语。他当然不可能淡定,看到世界意识摸谢宴的时候,他恨不得直接上去杀了世界意识。
可他清醒地知道,他不能这么做,他再也不能冲动行事,他必须时刻保持冷静,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这样……才不会再次害了谢宴。
携恩轻咳一声:“封寂,冷静。”
封寂冷哼一声,也不说话了。
携恩道:“荆戈,先想办法接近他们看看吧,一瓣碎魂,这种情况下,小宴就算重塑了肉身,也不可能拥有以前的记忆的,也就是说,现在你于他而言,恐怕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荆戈心脏颤抖起来。
“了解清楚情况,获取小宴的信任。尽可能在不惊动世界意识的情况下,把小宴带出人类世界。先这样来吧,有任何状况,我们再商量对策。”
“好。”
荆戈结束了和他们的对话,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有关信息。
关于谢宴的资料寥寥无几,大多是一些对于权贵家族的八卦信息。谢宴现在23岁,17岁以前的经历是一片空白的,荆戈一想,这正是他们寻找谢宴的碎魂所花费的时间。
或许,正是那时候,世界意识重塑了谢宴的身体。
谢宴17岁那年被拍到了和当时的新贵「蒋迟」同出同进一座别墅的画面,随后不久,市里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谢正岳就将谢宴认回了谢家。
但是,是以私生子的身份认回的。
谢正岳身价不过几十亿,在这座以金融中心著称的城市里并不算少见,他的出名,不在于自身,而在于他唯一的儿子,谢箜,在娱乐圈里属于走到哪里都自带闪光灯的流量演员。
谢箜曾经相当自豪于自家的家庭,多次在媒体面前炫耀自己美满和谐的家庭。
一夜之间,他突然多出来个弟弟,还是父亲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这不可谓不讽刺。
这件事也被捕风捉影的媒体发现并曝光,让谢箜获得了很多冷嘲热讽。他当然不可能喜欢这位「弟弟」。在被挑事的媒体问及此事时,谢箜多次翻脸离场,媒体自然对他的家庭和他这位弟弟更加关注,企图挖出更多八卦。
然而,谢宴被认回谢家,却似乎对谢箜毫无威胁,与谢家交集也寥寥无几。毕业后他没有在谢家的企业工作,而是在蒋迟直接管理的公司下挂了一个闲职。
媒体挖出的八卦,也更多是关于谢宴和蒋迟的。
第80章 游戏
我怎么可能监视你
谢宴顶着谢家私生子的身份,却被这个城市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蒋迟捧在手里,两人经常共通出席一些商务活动,举止十分亲密。
现在,无论是娱乐媒体,还是商业八卦,都默认谢宴是蒋迟的情人。
自从谢宴被认回谢家后,谢家也得到了许多来自蒋氏的资源,谢正岳的身价于一夕之间发生了翻倍增长。
荆戈深入了解了一下,蒋正岳虽然爱慕钱财,但夫妻之间一直非常和睦恩爱,谢箜在媒体面前吹嘘骄傲的东西,也并不像作假。
而在这个世界里,五年之前,并不存在一个叫谢宴的人。
所以,荆戈怀疑,这个私生子的身份,是蒋迟弄来的。
谢宴重塑肉身,但他仅有一瓣碎魂,只是普通人类的身躯,没有神明之力,并不能像神明一样改造替代他人身份。但他凭空出现,在人类世界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存在身份,这也说得通。
但是,以蒋迟的权势,想弄什么身份都不难,却偏偏给谢宴弄了这么一个有瑕疵甚至有些见不到光的身份。不知里面打的什么算盘。
荆戈整整一天都在收集和谢宴、蒋迟有关的资料,他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想要从中窥探出一些重要的信息。
然后,他看到了一则招聘启事,是蒋氏集团的官网发出来的,内容却是为谢宴招聘保镖。
荆戈看着那则启事,心里有了主意。
十天后。
“宴宴,快点下楼了。”
蒋迟靠在沙发上,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二十个经过层层筛选后留下的保镖人选。
荆戈站在其中,神色平静,只是在蒋迟叫出谢宴名字的一刻,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波动。
蒋迟的声音落下没多久,一道身影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这座别墅不大,通着空调冷气,比室外低了十几度。楼梯上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套着一身纯白色的羊绒毛衣,简单的棕色长裤,拖着一双棉拖鞋,就这样走下来。
玻璃珠似的眸子里没有几分情绪,未经打理的黑发微微翘起,衬得整个人随性而慵懒。
荆戈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愣住了,他觉得这一幕仿佛回到了他们相遇没多久时的那段岁月。
那时候的谢宴,也是这样,慵懒如猫一般,眼里没有忧愁,没有伤心,不会被什么事情绊住手脚,永远以自我为中心,动动嘴就能把人气得跳脚,面对什么都游刃有余,整个人闪闪发光。
荆戈想起那之后的事,谢宴因为他开始知情懂爱,却也因此被迫丢失了很多东西,他经常受伤,经常流泪,愤怒、悲痛、伤心……这所有的负面情绪皆是因他而起。
封寂曾质问他,问他给谢宴带来了什么,说他带给谢宴的只有伤害。
荆戈看到眼前的谢宴,不得不承认封寂的话,谢宴从遇到他开始,就如同一颗宝玉,逐渐蒙上一层灰尘。
荆戈收回了视线。
谢宴走下楼,蒋迟就起身迎上去,搂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到这一排高壮的男人面前。
“我直接向公众发了招聘书,有几千个人报名,最后留下的简历只有几百个,然后又经过了三层选拔,筛出来的。怎么样,这可真是公开招聘,里面可没有我的人哦。”
谢宴轻笑道:“我什么时候怀疑这个了。”
蒋迟哼了一声,“那你怎么突然想要保镖,还专门要求不用我的人啊。”
谢宴挑眉看他:“那样我会觉得,你是想监视我呀。”
他放柔了语气,含笑的眸子注视着蒋迟,调侃道:“迟哥应该不会有这种爱好吧。”
蒋迟摇头否认,幽怨道:“我怎么可能监视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谢宴一个一个打量着这二十个保镖,走到荆戈身边时,荆戈紧紧看着他,可谢宴却并没有多做停留,眼神也与路过旁边的保镖时并无差别。
那一抹残存的香气很快飘过又消散,荆戈心里瞬间布满了落寞和失望,心脏疼得难受。
他换了相貌和身份,谢宴又不存在记忆,这种完全陌生的态度也是正常的,他早已有所准备。
可当谢宴真的将他视为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反而与另一个男人亲密相处时,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他要废极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失态。
谢宴漫不经心地回答蒋迟:“把你当什么?情人,还是……未婚夫?”
声音仿若调侃,又仿若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荆戈脸色大变,表情顿时有些扭曲。
他难以置信,谢宴会对另一个男人说出这些话,本来那些捕风捉影的八卦将谢宴和蒋迟的关系描述为情人时,对他就已经是一次冲击了。
但谢宴却用这种语气说出两人的关系,荆戈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恐惧,一种他一直不敢去想的可能,谢宴……会不会喜欢上蒋迟呢。
尽管他脸部肌肉的抽动只有一瞬,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但这抹异常还是被蒋迟察觉到了。
他微微眯了下眼,盯着荆戈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过来,细细打量着他。
荆戈表情已经完全正常,尽管心里没底,可他丝毫情绪都不再流露,面对蒋迟的注视和探究,他如专业的保镖一般,毫无波动。
谢宴也看过来,视线在荆戈身上掠过,没有停留,很快滑落在蒋迟身上:“怎么了?”
“没什么。”蒋迟收回视线,走到谢宴身边,“怎么样,有挑中的吗?”
“都差不多。”
蒋迟拉了个长音,“那可不行啊,二十个保镖太多了点,留……五六个就够了,你要不挑一下。”
谢宴道:“我看看。”
蒋迟点点头,眸子落在这些保镖身上,眼珠里闪过一抹幽光。
谢宴注意到这点,主动提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怎么挑,我看迟哥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蒋迟笑了两声,俯身贴在谢宴的耳边:“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正好可以拿这些试试。”
“宴宴也来看看吧,很有趣的,我保你喜欢。”
谢宴淡淡道:“可以啊。”
蒋迟所说的好玩的游戏,是在一个地下斗兽场。所谓地下,是真的在地下。
荆戈没想到在这样的城市里,还会有这种场所,他一跟进去,看到中间那个场子,就明白了蒋迟所谓的游戏是什么。
毕竟是位于地下,整个场馆面积都不是很大,连普通斗兽场的四分之一都没有,中间那个围笼围起来的场子,也就有一百平方米左右。
场子周围,已经坐了几十个人,大都带着面具,也有一些没带,每个人的眼里都布满了兴奋的色彩。
谢宴扫过围笼上已经凝固的血迹,“你说的好玩的游戏,就是这个?”
“对啊,你不感兴趣吗?”
谢宴眼底没有波澜:“还行。”
荆戈听到这话,神色一暗,蒋迟立即让人把他们领到了围笼外面。
那人对着他们这一行人说:“一对一,只有胜者才能竞选下一轮,拿到蒋先生手里的资格。”
很快,其中两个人走进了围笼,周围坐着的观众里响起了一阵兴奋的哄笑。
很快他们发现头顶上突然降下十几个小的围笼,剩下的人也两两分组走进了小笼子。
他们大都还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比试,毕竟是保镖一职,面试的就是身体素质、武力值,通过比试选拔也是正常的。
但是,直到比试开始,他们才发现这场比试的特殊性,没有裁判,没有规则,只有周围一阵盖过一阵的欢呼和吆喝催动着他们身体里的兴奋因子。
他们打昏了头,却发现没有人叫停,没有人宣布他们中究竟是谁获胜,就算发现一丝异常,那掀翻场馆的叫喊也像什么兴奋药剂一般,让他们丢掉了理智,只剩下暴力。
荆戈轻易制服了对手,抬头看向坐在场馆前面的谢宴,他平静地看着几欲疯狂的场面,眼里无悲无喜。
蒋迟挨在他身边,贴着他说些什么,荆戈听不见。
谢宴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愣了一下,正当他心头一喜时,谢宴就挪开了目光,脸上没有分毫异色。
一轮结束,失败者奄奄一息,获胜方也伤痕累累,地上和笼子上都沾上了大片新鲜的血液。
那个领他们进来的人问:“十位获胜选手,你们有权选择要不要进入下一轮,蒋先生说了,每通过一轮,薪酬翻倍。”
本来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想要翻脸的人顿时犹豫起来,他们大多数来应聘,看中的就是蒋迟给出的丰厚的薪酬,月薪二十万,谁看了不心动。
如果翻倍,再翻倍,他们更受不住这种诱惑了。
前九个人全部都答应进入下一轮,轮到荆戈,荆戈看着远处连视线都没有飘过来的谢宴。
他知道,上一轮,不过是热身,这一轮,或者下一轮,很可能会有人死在这里。
他不想继续下去,蒋迟口中的这个游戏,就像是他曾经经历的一般,众人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拼尽全力,却不过是对方手中可以被肆意玩弄命运的猎物,这是一场捕猎游戏。
但是,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快速接近谢宴的办法,他必须要参与。
十个人全部进入下一轮,这轮显然惨烈了许多,几乎每掌每拳都能带出一大摊血。但观众气氛也热烈到了另一个层次。
他们在赌钱,赌的不是谁赢,而是谁能活下来。
结束时,还站的竟然只剩下两个人,其中一个,自然是荆戈。
地上的人有的抽搐着,有的吐着血,有的则彻底不动弹了。
但是,不会有人宣布他们是死是活。
那人又问他们两个,“获胜的两位,还要进入下一轮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原本蒋迟要留下的保镖就不止一人,打到这个地步,完全没有必要再打了,但荆戈对面那个人显然已经打红了眼,立即应了一声:“打!”
旁边响起一阵欢呼。
荆戈沉默着看着他。
不知何时,谢宴两人走了过来,他一一扫过这两个人,目光落在荆戈身上。
“迟哥,结束吧。这两个人,我都要了。”
蒋迟一怔,“你确定吗?”
他显然意犹未尽。
谢宴道:“这两个做贴身保镖,毕竟保镖也是人,需要轮个班,两个正好。另外再要三四个做日常保镖。”
“行,”蒋迟啧啧嘴,“都听你的。”
他暂停了比试,观众顿时大失所望,但碍着是蒋迟提出的,他们喝了几声倒彩,陆续离场了。
他们把选出来的人带回了别墅,有专门的医生为他们处理伤口。蒋迟有事,直接离开了。
谢宴看着荆戈,他的状况是这些人里最好的,经历了这场「厮杀」,每个人都不平静,有的人还陷在那种暴虐血腥的情绪中,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有的则像是被挖空了精神,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唯独荆戈,神色平静。
谢宴撑着下巴趴在沙发背上看他,问道:“你看起来年龄不大,是学生吗?”
这是谢宴跟他说的第一句话,荆戈心里翻起惊涛骇浪,表情却纹丝不动,“是,毕业生。”
“哪个学校的?什么专业?”
荆戈报出了学校。
谢宴歪着脑袋,又问道:“为什么要来应聘保镖呢?”
荆戈喉结微动,“我……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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