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河东走廊上,六万劲骑像长蛇一般疾驰而过,轰隆隆的马蹄声驱散了铺满大地的乌鸦,却使得掩盖在黑色羽翼之下的皑皑白骨露了出来。
马蹄踏过尸骨的清脆响声让人心生不忍,周安却没有时间和精力帮它们入土为安,阳城到河东走廊不过六百余里,他沿途所见的尸骸却已过六万。
赤地千里,遍地白骨,见多了,也麻木了。
“你有想过梁国未来吗?”散落的梁人尸骨不断涌入视线,周安问向了身侧的带路人,梁国大军副帅,京戍营主将赵毅。
突袭卫军右翼失败之后没多久,赵毅就投降了,相比较独孤信,拓跋伧等梁人,他不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
但对于周安来说,他需要这样一个人。
赵毅沉默了许久,方才出声,但他并没有回答周安的问题,反而反问周安道:“将军是问‘我的梁国’还是问‘你的梁国’?”
周安目光一凝,沉声道:“何为你的梁国,何为我的梁国?”
“我的梁国是朝廷,是符姓皇族,而将军的梁国是人,是一百余万活着的梁国人。”赵毅说出了这些天跟随在周安身边的感悟,却又紧接着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将军,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在意那些老弱病残的生死?他们的儿子,父亲,丈夫是你在战场上的敌人,他们老的老,弱的弱,对你毫无利用价值,你为何要费心费力地帮他们找寻活路?”
赵毅说完,一旁的高巡和百里轵也竖起了耳朵,这个问题,他们也不明白。
从阳城到河东走廊,每过一城,周安都会做三件事,一是消灭当地的恶绅,恶霸,恶官。二是率军攻占当地府衙的官仓,尽散其粮给当地百姓。三是广贴告示,言明秋冬难熬,需早做准备。
梁国因为常年的战争,国内的青壮基本已经全部被征调到了前线,各地城镇村庄都是些留守的老弱病残,周安的所做所为无疑是在为他们谋一条生路。
但在赵毅看来,这件事费时,费力,费心,又没有任何好处,实在不值得去做。这些老弱病残,连梁国的朝廷都已经放弃了,周安一个外人,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呢!
“你俩也不明白?”周安问向一旁的百里轵和高巡。
两人齐刷刷的摇了摇头。
“高巡,我问你,假使这些老弱病残不是梁人,而是卫人,你愿意像我这样为他们寻求一条生路吗?”周安平静的问道。
“当然,为军之任,在于护国,在于安民,虽死亦必效之。”高巡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了周安的问题,而后,他迟疑一下,不太确定地问道:“将军的意思是,将这些梁人也当做卫人看待?”
周安没有直接回答他,转向百里轵问道:“百里轵,我们二十五万大军伐梁的目的是什么?”
“攻占梁国!”
“我们会成功吗?”
“当然!”百里轵坚定的答道。而后,他望向周安,露出了一张憨厚的笑脸说道:“将军,我明白了。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攻下梁国,到时候,这些老弱病残也将成为卫国的子民,我们保护他们,理所应当。”
周安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实际上,周安的想法很简单,结束乱世是他必然的使命,他自信自己能够完成。同时,他觉得自己还有余力,可以做的更多,比如,让更多的人活到乱世结束,看一看那梦寐以求的天下太平。
一旁的赵毅听见了三人所有的对话,他心中同时冒出了一贬一褒两个词汇,贬的是狂妄,褒的是胸怀天下。
“你是哪一个呢?”赵毅小声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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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四十三年前梁高祖符清开国定都于历城以来,历城先后经过了三次大规模的加筑和加固,以至城墙之坚,可砺刀斧。梁人常以历城之固自傲,言天下无人可破。但今日,历城之上的戍城将卒却瑟瑟发抖地躲在墩台之下,眼睁睁地看着城墙上竖着的十面旄旗被人一一射掉。
“威武!威武!”
城墙之下,在将士们的士气昂扬的呐喊声中,点掉十面旄旗的周安收了定幽弓,引马回营。
“引十八石强弓,越三百余步折其旗,将军,你的弓术怕是前朝的神射元七也要望之兴叹。”纵马走在周安身侧的高巡感叹道。
“元七那厮,也配与将军相提并论?其巅峰之时也不过引十二石弓,射两百步而已。而将军全力之时,能引二十石弓,射四百步且发发必中。”另一侧的百里轵自得地说道,仿佛能引二十石,射四百步的是他一样。
“好了,去问问赵毅,他准备的怎么样了。”周安止住了百里轵的马屁,问道。
“将军,我已经准备好了。”被百里轵从大帐里拉出来的赵毅面无表情地行礼道。
“那就开始吧!”
“诺!”
很快,赵毅开始了他的劝降演讲,从自己受独孤卓陷害五万京戍全军覆没,到独孤信五万前军偷袭广良失败全军覆没,再到独孤卓围攻阳城六万大军十不存一,梁军一次又一次的惨败经历被赵毅抑扬顿挫,声泪俱下的讲了出来,直听得历城之上的戍城将士心神不安,士气全无。
不远处,观看着赵毅劝降的高巡疑惑地朝周安说道:“将军,梁后与独孤卓是同胞兄妹,关系十分亲近,对独孤信也是疼爱有加,这般劝降,只怕会起反作用。”
“这不是说给独孤宣麓听的。”
“符昭?”高巡迅速反应过来,出声道。
周安点了点头,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历城以坚固著称,强攻不易,从内部破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他,也早已为今天的破局做好了谋划。
转身回帐,现在,他要做的是好好休息,静候“客人”的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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