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是众多鸟儿的巢穴,南星在吱吱喳喳的鸟叫声中惊醒,外面天色蒙蒙,估摸着这会儿才过卯时。
四肢蜷缩了大半个晚上,早就麻木得没有知觉,伸展手脚时她难受得龇牙咧嘴,小声的嘶声抽气。
她一动,楚其渊就道:“醒了?顺丘他们到了。”
南星顾不上浑身酸痛,僵硬地起身,扶着墙壁走到洞口,果真见到护卫们靠墙歇息。
昨日上午有三百护卫随行,一夜过去,只剩下百余人。
让她震撼的是,不少护卫身上有伤,有的失血过多命悬一线,却一声未吭,自己捂着伤处,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顺丘左肩被刺了一剑,所幸伤口不深,血早早就止住了;他见到她时,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找过来后,第一件事肯定是进洞内确认他家殿下的安危,自然也就看到了他家殿下和她相拥而眠……南星后知后觉的想到了这点。
顺丘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道谢:“多谢霍姑娘昨夜照顾殿下。”
他不说还好,一说南星也跟着不自在,倒不是因为昨晚第一次跟男人这么亲密,而是因为安王最后那诡异的心跳加速。
她昨晚太累了,来不及深思就睡了过去,现下仔细想想……算了,不能想不能想,坚决不能深想。
说曹操曹操到。
顺丘朝她身后行礼:“殿下,属下已将敌方全数擒获,没想到他们服毒自尽,属下未能问出幕后主使。”
“辛苦你们了,本王已知晓是谁派来的人。”楚其渊从广袖里取出一节红缨箭羽。
顺丘大惊失色:“十二殿下?!”其他护卫闻声抬首,人人皆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楚其渊颔首,脸色很不好看。
十二皇子其人,南星在原著里见到过,他的母妃跟安王的母妃一样同是将门出身,只是不如菱贵妃的娘家显赫。十二皇子耳濡目染,自幼习武,在安王日渐垂危时,接过了他手里的全部兵力,成为了新的武王,他好景不长,没多久就在边疆领了盒饭。
简而言之,十二皇子未及弱冠,尚无封号,他只是个十八线的小配角,在原著里戏份不多,昨日那场劫杀更是没有记载。
现在安王的身子骨还有救,十二皇子是怕他痊愈后重新掌握兵权,担心有他在自己就永无出头之日,所以精心安排了这场刺杀?
越想越有可能。
南星还有一事想不通,从原著中安王临终之前把自己手中的权利交付给十二皇子来看,安王是不知道十二皇子刺杀过他的,为什么这次安王能发现?
难道,是因为多了一个她?可她昨天也没发挥什么作用啊。
百思不得其解,她索性暂时放下这个疑问。
众人各怀心事,洞口一时静默。
何琰羽采药归来,见大家神色各异,正欲询问,下一刻就发现了他家殿下手中躺着的那节箭羽,步伐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走近。
“殿下!霍姑娘!你们醒啦,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他轻快的声音使得气氛一缓,所有人的脸色褪去惊愕,恢复如初。
南星摇摇头,楚其渊道“无碍”,顺丘上前几步去接他怀中满满当当的各种草药。
当务之急是救治伤员,众人分工,何琰羽给受伤的护卫处理伤口,南星和顺丘按他的要求处理草药,楚其渊自发的给何琰羽搭把手。
半个时辰后,草药不够了,还有几个伤员未得到医治。
昨夜混乱,几十个行囊箱在逃亡途中掉了个精光,药品也在其列,为今之计只有再次去采药。
南星曾经靠这个吃饭,自告奋勇的跟何琰羽和顺丘上山;得到楚其渊的默许后,何琰羽才捎上她。
到了山腰,顺丘去采摘野果,她则跟何琰羽分头采药,什么地榆、白及、槐花等有止血功效的草药她都没放过,还拿荷包装了些松花粉。
到了约好的集合地点,何琰羽已经等在那儿了,见她背着一大捆草药,他眼前一亮,连连赞扬。
下山途中,何琰羽幽幽地道:“出了这样的事,殿下昨夜定是怏怏不乐,适才却不见殿下有萎靡之色,想来是霍姑娘开解了吧?”
这倒把南星问住了,早上安王站在她身后,她没敢回头看,哪里知道他有没有萎靡,更无从得知自己昨夜有没有成功开解他。
何琰羽也不需要她回答,只是想有个人倾听,他自顾自的往下说。
“众多皇子中,只有我们殿下和十二皇子习武,十二皇子自小就爱跟在殿下身后跑,久而久之,殿下就对十二皇子上了心。早些年前,除了照王和定王,殿下最亲近的便是这十二皇子。”
“殿下征战沙场,屡战屡胜,立下赫赫之功,十二皇子便多次央求殿下,想随殿下出征。”
“殿下吃尽了打仗的苦,多次九死一生,哪里舍得让十二皇子去受苦,殿下就从未同意过十二皇子的请求,渐渐的,十二皇子和殿下就远了。”
这些是原著没记载的情节,南星听得很认真,但何琰羽没再往下细说,不过,他说的这些已经足够她理清当前的情势:安王被亲兄长下毒,被疼爱的弟弟派人刺杀,爹不疼又没娘爱。
这就是康国皇家子嗣的生存常态,人人为了名利你争我夺、尔虞我诈、诡计多端。
如果把皇宫比做大水缸,那么所有皇子都是水底下的鱼儿,不管动的人是谁,水纹都会波及其他人,即使你不想争也会被卷入各种风波之中,没有谁能够真正做到独善其身。
要想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安然无恙的生存,要么变得心狠手辣,要么把自己也弄脏。
安王不想变成冷酷无情的人,他哪条路都没选,因此飞来横祸。
幸好七皇子定王和他性情相投,幸好将来是定王继位,定王和照王最大的区别在于照王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亲兄弟也能祭,而定王一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只要安王养好身体熬到定王登基,以后就能过上太平的日子。
想到自己无意之中改写了他的命运,让他这一世有个好结局,南星还挺高兴的,反正他是个炮灰角色,他的结局是好是坏都对原著影响不大。
那头,何琰羽没再往下说朝中党争,而是絮絮叨叨地闲聊起他家殿下的往事,大到他曾经在老皇帝那里多么受宠,小到哪家闺秀为了见他一面假装偶遇。
回到洞口,南星已经从他嘴里得知安王殿下几个月会翻身、几岁会背诗了。
给剩下的伤员处理好伤口,又吃了顺丘摘回来的野果裹腹,一行人整装待发。
南星再次面临曾经苦恼过的难题:跟谁同骑。
这次可没有马车给她坐了,就连马都没有多出来一匹,好些护卫都是二人一骑,连何琰羽都可怜兮兮的跟顺丘挤在一匹马上。
楚其渊翻身上马,朝她的方向伸手,淡淡地道:“过来。”
跟他同乘是最好的结果,南星装作没看见何琰羽的偷笑和顺丘的不自在,落落大方地走到他身边。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站定后,新的问题出现了,只有一副马镫,已经被他踏严实了,她要怎么上马呢?
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人显然不止她一个,众目睽睽下,楚其渊倾身一揽,轻松的把她拦腰抱到自己跟前。
他虽然体弱,但练武练出了一身肌肉,凭她这四十几公斤的身板,他单手就能抱起来。
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起哄,发出了戏谑的欢呼声,叫得最欢的人当属何琰羽。
……南星这回是真的尴尬了。
楚其渊仿佛没听见那些人的打趣,以往他治军严明,断然会制止,这次却没有。
他垂首问出了想问了很久的话:“你素日里吃的什么?怎的这般轻?”
他没有贴得很近,可是他的气息还是刮过了她的耳廓,温温热热的,她的耳尖一下子就红了。
南星咬了咬唇,打算装作没听到。
楚其渊得不到回应也没介意,打了个出发的手势,攥紧缰绳,夹了一记马腹,轻喝:“驾!”
马儿疾跑,清风带走了她脸上发烫的热度。
半晌,南星发觉他们在往回走,而来路只有昨天遇袭的那条官道。
难道他要回到案发现场?她狐疑地抬头看他。
楚其渊垂眸瞧了她一眼,知道她想问什么,语气低沉:“本王无法将他们活生生的带回去,除此之外该做的本王都会去做。”
言下之意,他们此行是去收尸。
到了昨日被困的地段,楚其渊在十丈开外放她下马,随后带人走向前方的狼藉之地。
这里仍是昨天走之前的模样,残尸遍地,刀剑散乱,不少树干上插着箭矢,喷溅的血液洒满了树叶、灌木丛和地面。
南星远远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看到一只断臂挂在树杈上,通过脚下暗红色的路面,不难看出昨天成河的血液从那头流到了这头。
那些死掉的人里,曾有人每次见到她就笑嘻嘻地叫她“霍姑娘”,曾有人好心的送她街上买来的点心;相处了那么久,多少都有点感情了,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
护卫们明显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一小队人负责挖坑,一小队人负责警戒,其他人去成堆的尸首里辨认出同伴,再扛到新挖的坑前,不时有人抱着熟人的尸首泪流满面,边哭边拼接尸体。
有的残尸能拼成全尸,有的却不能,还活着的人便哽咽着折了树枝放在缺少的部位上,祈求他下一世能全须全尾的出世。
南星眼眶一热,顿住了脚步,不忍再看地别过头去。
在几道压抑的哭声中,她听到了安王难掩悲痛和怒火的声音。
“你们且安心上路,别人欠你们的,本王他日会一一讨回来。”
这话带着一股狠劲,是南星从来都没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戾气,她侧头朝他望去。
楚其渊面无表情的负手而立,眼神透出了冷肃的杀意。
南星敏锐的察觉到他变了,却说不上来他究竟哪里变了,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不免为自己笃定过的话打上了一个问号。
他在原著里是个不重要的角色,她改写了他的结局,影响不了原剧情的走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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