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想重来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疼。”姚静檀身处一片黑暗混沌之中, 便觉哪里都疼,四肢沉重的就像是灌了铅,她想睁眼, 可什么都睁不开。
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只听身侧有声响传来,声音轻柔,似扰醒了她。时不时还听到鸡鹅的鸣叫之音, 好像还有人在拉风匣子。
不多时, 有脚步声传来,听着步子很重, 而后是绅毅的声音传来, 是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主子,京里传来消息, 皇上知晓了太子身亡一事,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朝中现在有人借此推立新的储君,除了您之外, 还有不少要立四皇子一说。”
孟砚泓不语, 坐于床榻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姚静檀,似是对这些事并不感太大兴趣,他的目光自姚静檀的脸上转过,直飘向窗外,见外头似没有人, 这才说道:“此事我早就已料到了。”
其实从一开始, 他们就做了个圈套, 目的就是引着太子和他来到束州, 然后一网打尽。
只是太子一位,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觊觎半分,可如今,去被人生生推到争与不争的当头。
若不争,他必死无疑,若争,他单枪匹马又没有几分胜算。
孟长佑身后是锦妃,是整个高氏家族,高家势力盘根错节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如今他们之所以还强忍未动,正是因为孟砚泓的命尚在。
他是高氏最后一个障碍,只要没了他,储君之位唯有孟长佑可得,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孟砚泓平安回到京里。
肩上的伤隐隐作痛起来,他这么多年身上大伤小伤无数,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绅毅见他不为所动,目光飘向床榻上躺着的人才又道:“依小人看,不如留下两个看顾三姑娘,其余人陪着您上京,若再耽误几天,京中仍不知会发生什么变动。”
自姚静檀从马上摔落下来,便一直昏迷至今,整整三日了,孟砚泓就近寻了一处庄户人家便带着她住了下来,这户人家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对她照看的也算细心,可虽如此,若是将姚静檀独自留在异乡,他也是不放心的。
“不急,再等等,”他细不可闻的低叹了一口气,而后手轻轻覆上姚静檀的手背,“不亲自将她交回姚家我怎能放心得下。”
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确保她平安无虞。
绅毅知道劝不动他,也便不再劝,转口说道:“您的药应该好了,我去给您端来。”
孟砚泓点头,随他去了。
此刻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安宁的针落可闻,炊烟散落满院,带着浮光的白,院中鸡鹅不停吵闹,却凭添了一份人间烟火气。
与京中繁华不同,这小小的庄户人家倒是在这几日难得给了他些许心安。
孟砚泓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不曾放开,指尖儿轻扯着她的,一字一句温声道:“静檀,你快些醒过来吧,好吗?”
明明先前已经请过郎中来看了,除了头上有个大包之外再没有严重的伤,可偏偏这人就干巴巴的躺在这里昏迷了整整三日。
“前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他摇摇头,似是无人可以诉说一般,全部倒给睡着的姚静檀讲,“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办。”
“我若去争,或许能活,我若不争,就一定会死。想不到这一天还是来了,来的这么突然,我竟一点准备都没有。”
“静檀,你知道吗,我现在孤立无援,身边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同高家对抗,我甚至不知我还能活多久,”他轻笑一声,似在道别一般,“你在马背上问我的话,我不敢回答你,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想娶你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这世上的事,阴差阳错也好,无意错失也罢,错就是错了,哪有什么可以重来的机会。”
他以为姚静檀还睡着,实则她早就醒了,将他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听的真真切切一字不落。
她明明想哭,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若是我想重来呢?’她很想这样问问他。
良久,张进宝端着才煎好的药入了房中,孟砚泓挺直身板,这才松开姚静檀的手。
张进宝一点身手都没有,跟着他们死里逃生这一劫人亦瘦的脱了相,本就瘦弱的身材看起来更可怜了,“主子,您先将药喝了吧。”
孟砚泓单手接过,轻探上一口试了温度,而后大口将药汁子送入口中,不过三五口,一碗汤汁一滴不剩。
他背对着床榻喝药的工夫,姚静檀终于将眼皮缓缓睁开,头还是疼的厉害,不过照比之前要好上太多。
她用力眨巴两下眼睛,张进宝惊喜的叫出声来,指着她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三三姑娘醒了!”
孟砚泓眼皮一亮,回过头去,这一下回身太猛,扯的肩上的伤口又迸裂开来,有血色透过纱布他也无心去理会。
看着姚静檀睁眼的模样,他自是又惊又喜。天知道先前他有多怕姚静檀就此一睡不醒。
“静檀,你感觉怎么样?”他忙将药碗放置一旁,身形凑到她眼前来。
姚静檀就像是迟钝了一般,眨巴眨巴眼,而后试着撑起身子坐起来,她茫然环顾四周,果真同她所猜测的一样,是暗简陋的农舍,虽简陋,却收拾的干净妥贴。
孟砚泓单手撑扶着她坐起身来,张进宝又忙上去伸手将荞麦皮的枕头竖起倚在她的身后,人这才坐的稳当。
“你怎么样了?”孟砚泓观着她的神色又问道。
姚静檀将茫然的目光从屋舍中收回,转面望向孟砚泓,在他脸上停驻片刻,又看看张进宝,再定到孟砚泓脸上,“你们是谁啊?”
一句话,让孟砚泓的心凉到了脚底,“你,你说什么?”
“头有些疼,你们是谁?”她身后抚了头顶的大包,想着自己这下摔得倒是不轻。
“你不认识我了?”孟砚泓深目再问。
姚静檀摇摇头,接着问,“我是谁啊?我在哪里?”
她这一问,反倒是将人给问住了,孟砚泓竟一次词穷,不知该如何她解释,只苍白地回道:“你是你的名字是姚静檀”
“你再好好想想,再好好看看我是谁!”
先前郎中说过很多关于撞到头的可能性,但是他不曾说过撞到头了会让人什么都记不起。
方才见人醒过来的惊喜渐渐冷却了下来。
姚静檀仔细看了他的脸,假装不认识可太难了,她心虚似的垂下头,而后又摇了摇,“我不记得,我不知道。”
张进宝在一旁抓了抓耳朵,瞧着两个人这般惆怅的模样干着急,于是大着胆子说道:“夫人,您忘了?这是你的夫君啊!”
此话一出,让姚静檀和孟砚泓皆是一愣。
夫君?
姚静檀心里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张进宝果真是大言不惭。
孟砚泓拧头以奇怪又威胁的目光瞪着他。
反正话已经讲出来了,便没再怕的,张进宝干脆敞开了道:“对啊,他就是你的夫君,你们两个去束州做生意,谁知道半路遇上强盗,老爷他身上受了点伤,你也受了点伤,我们就先暂时借这农户住上两天,待你们伤养的差不多了,咱们就回京城了。京城才是咱们的家!”
实则孟砚泓很不喜张进宝这些话,总觉得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可是现在,他不想让姚静檀再讨厌他了。
“你真的是我的夫君?”姚静檀思忖片刻,重新将目光投在孟砚泓脸上。
瞧着她饱含期翼的目光,孟砚泓心虚的轻咳一声,不答反问:“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的确该饿了,睡这三天,除了喂了些米汤之外,旁的再没吃过。
“你真的是我夫君吗?”姚静檀不肯退让,身子前倾,扯了他的衣袖。
张进宝见状,忙溜了出去。
孟砚泓瞧见她攥着自己衣袍的手,一时没了主意,为了安抚她,只含糊应下,“是,我是,我让人给你拿些吃的好不好?”
“好。”得了他的肯定,姚静檀才将手松开,随着他去了。
孟砚泓走时是红着脸离开的。
出门前姚静檀还看到他红透了的耳根。
一出了门,孟砚泓便立即变了脸,一脚踢在张进宝屁股上,“张进宝,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张进宝毫无防备,被踢了个措手不及,朝前仰出去险些摔了个狗吃屎,一旁绅毅见了将脸转到一旁偷笑。
“天地良心,小人也是为了您好,三姑娘若是撞坏了脑子,一见咱们都是陌生人,不肯跟咱们走该怎么办?如今之计就是快些哄了她回京城,待到京城见了好的郎中,也能好的快些。”
姚静檀眼见着他出了门,不见了影,这才重新倚回枕上,头疼的感觉仍然在,抬手稍稍一触碰就疼的厉害,几乎眼泪都逼了出来。
自己也不知道能演到什么程度,他会不会起疑。
但是她真的想将两个人的过去都忘了,忘的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下。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