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司北获骆教授亲自相邀,是来参加展览闭幕仪式的。
馆内负责接待的小学妹找到他,”纪学长,那边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话落目光在不远处的隋唐身上逗留一下,唇角藏不住浅笑。
纪司北转过身的那一刻,程安之和隋唐起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没走多远,纪司北回了一次头,他们已经消失在转角,短暂地不像是真实的一次遇见。
梦神倒是眷顾他,没让他时常梦到程安之,为数不多的几次梦中相遇,也比刚刚要好,起码男主角都是他,而非旁人。
他不经意间问小学妹:”刚刚坐在长椅上的那位男士是我们的校友?”
”不是呢,他叫隋唐,是很有名的画师。我们美术学院的学生都拿他当偶像当目标。”
纪司北拿出手机快速搜索了一下隋唐的资料,首页刚好有一篇通稿涉及他的私生活,称他眼光颇高,这些年未曾有过恋情传出。
那倒是比情场老手徐清宴要靠谱一些。他漠然收起手机,理了理领带,又问:”那跟你们同系的程安之学姐,你们都怎么评价她?”
小学妹:”学长是问专业层面还是?”
”都想知道。”
”她很厉害啊。”小学妹露出倾慕的眼神:”反正我是很喜欢安之学姐的画风的,一般画师都学不来她的用笔和着色。加上她本人真的好有气质哈哈,我是颜控。上次学校有同学去采访她,说她性格超级棒,又幽默又有趣。”
纪司北抿唇点点头,隔了半晌,赞她道:”你很有眼光。”
幽默……
说明她过得不错-
凑巧赶上画展闭幕仪式,程安之有幸在多年后再次见到骆教授。加上隋唐在场,骆教授喜出望外,基于专业领域,三人好一通深刻探讨。
骆教授连连称赞程安之这一年多来的蜕变,”没放弃就好。当初听说你错过毕业展延期毕业,我惋惜了好久,毕业展那可是我们美术学院的学生冒头的好机会,不过不碍事,你有本事在身上,无论何时都照样出头。”
程安之谦虚笑笑。
骆教授又道:”没想到你今天会来,我还特地邀请了你当年那位小男朋友,现在人家也是名头响当当的大人物了,这座美术馆就是他出资建造的,你们俩……”
”没有在一块儿了。”程安之淡然回答道。
瞧她气定神闲,眼里一丝尴尬也无,骆教授暗想他们该是好聚好散。
几人转过身,纪司北正好跟院里几位领导款款往这边走。
程安之的视线短暂在他身上停留,落落大方地迎上去,与他隔着几人相对而站,听几位长者友好客套地寒暄。
他人寒暄之言通通不入耳,眼里心里装着的,都是刻入骨髓的隽永记忆。
三十岁的纪司北,除了气场更加沉静,并无太多变化。一双眼睛里仍住着她熟悉的疏离和傲气。
纪司北却觉得程安之变化极大。思绪飘的远了些,莫名觉得眼前的程安之再也不会是那个在他耳畔挑逗撒娇的热情姑娘。
她的脸愈发安静,眼睛里依然有神采,但写满成长的印记。
跟上一次重逢相比,她是一个崭新的自信的程安之了。这样的程安之,注定不会像上一次一样,会示弱般地说”后悔”,会鼓足勇气再一次追逐他。
纪司北敛眸沉心,阻断自己的臆想。他们没可能再续写故事,这些假设和幻想根本不切实际。
隋唐侧头看向程安之的神色,猜出对面这位就是骆教授所指,也是她笔下的那位”前男友”。
这个男人的确有着能轻易区分于普通男人的气质和气场,难怪让她念念不忘,舍得用一年多的时光记录他们曾经的爱情故事。
可她的反应又是这么淡,淡到看上去已经释怀,已经将往事翻了页。
程安之不动声色地将手放进大衣口袋里,没人留意到她想藏住些什么。她的左手自放进去的那一刻,直到她离开美术馆,都不曾取出。
最后是上了车后,隋唐无意中看过去,才留意到她原本戴在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不知道在藏匿起来的哪一个时刻消失了-
晚上跟徐清宴和辜雨一起吃饭时,程安之把程静之也叫来。
程静之视徐清宴于无物,每每话题说到他,她都埋头吃喝或者看手机,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徐清宴与她有很长一段没有”来往”了,期间听说她与某位青年男医生走的很近,但只是听说,不曾证实。
”静之最近在忙些什么?谈恋爱了吗?”他以朋友的语气问出口。
程静之手指飞快地刷着某社交平台,应付式地”嗯”一声。
”谈了?”程安之替徐清宴追问。
”对。”程静之当真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
”真的假的?对方是谁啊?”程安之知道有位男医生追她追的紧,但她似乎兴趣不大。
”就之前那个医生。”她一笔带过。
程安之努努嘴,低声嘀咕:”不是对人家不感冒的吗?”
”战术性矜持,懂吗?过几天他就上咱们家吃饭了。”话题点到为止就好,程静之说完就跟辜雨聊美甲配色去了。
程安之也看不懂故事走向了,跟徐清宴一对视,这位哥哥虽然有些懵,但未流露出其他情绪,比如醋意。
”就这样了?”私底下,程安之问他。
徐清宴无言以对。他跟程静之从有过恋爱关系,谈何这样那样。
程安之叹气摇头:”你这样,可别怪我以后不帮你。”
徐清宴想去摸烟盒,意识到这不是可以抽烟的地儿,局促不安地撤回手,懒声道:”帮我什么?你理好自己的事情。”
当天晚上回家,程安之跟辜雨一道,留给那两位一个正式”告别”的机会。
程静之比程安之晚了一个小时到家,一进门,就数落程安之管闲事。
”这是谈的不愉快?”程安之从她脸上焦躁的神情分析道。
谈个鬼。
徐清宴从来都不是个适合交心的男人,他的魅力也就体现在他优质的身体硬件条件和绅士的床品上。
跟他动口,除了接吻,程静之尚且没在其他层面讨到好处。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清宴?”程安之又问。
”喜欢个头。”程静之狠狠睨了程安之一眼,”你要是再这样,我真的会翻脸。”
”那你跟医生在一块儿的事情是真的吗?”
”真的。”
程安之静默不言。
程静之冷哼道:”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你这一回来,不少场合说不定都能碰见纪司北。”
程安之没所谓地耸肩。
已经见过了,没有想象中那般煎熬。
和平分手,好聚好散。再见亦是朋友-
隔天程安之就又在靳柏杨的办公室里撞见了纪司北。
他一身休闲装扮,半倚在沙发背上点烟的姿态,像电影镜头入了程安之的眼。
听见动静,他折颈回头,烟雾散开,他微微眯着眼,如同打量一个不速之客,又带着些许玩味的好奇心,将复杂的眼神往程安之身上落。
程安之抱着米色的外套,身上穿一件主色是青灰色,又掺杂各种高级灰丝线的设计款毛衣,领口不算太高,遮住一半的锁骨。
“早~”程安之先找准状态,将外套放在沙发上,跟两个男人同时打招呼。
纪司北轻轻朝她颔首,却不移开目光,以一种本能地不想避讳的心态继续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程安之从画筒里拿出作品放置在靳柏杨的桌面上,“加上之前的,一共72张。”
靳柏杨看画的同时偶尔偷瞟窗边那个虎视眈眈的男人一眼。他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从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表达情绪。
这是对自己的前女友又生了歹心?
听闻他们分手很突然,但平静地像是分手模范样本。
靳柏杨一度费解。
看到这个场面,他懂了。天底下就没有所谓的和平分手,只有克制之下的意难平。
从他们的交谈中,纪司北得知,程安之要出画集了。
她提早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靳柏杨说:“早的话,夏天就可以面世了。”
程安之暗暗期待着。一扭头,纪司北又点燃第二根烟。
现在变成烟鬼了?
还有,他到底在这里干嘛?现在这么闲吗?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程安之走到沙发边上去拿外套。
“要不中午一起吃个饭吧,纪总本来也是来找我谈合作的。”靳柏杨出口留人,看一眼纪司北,这位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当真让人难办。
程安之淡笑一下:“不了,我有约了。”“谈恋爱了吗?”沉默的男人转过身,终于开了金口。
他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语调也平静。
换做以前,他根本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永远等着程安之自己先招认。
程安之抬手理了理颈后的头发,回他一个自然到像是默认的微笑,“先走了。”
她步伐轻快,背影消失在门口。玻璃窗上勾勒出她依旧青春的身型,但比起从前,整个人脱胎换骨了。
她的眼睛里甚至没有故事感了-
纪司北追出去的一瞬间,脑中涌上一个念头——
过去通通不作数了吗?
相爱不作数,变成眼下的陌路。
分手也不作数,任由冲动蔓延。
如今三十岁了,倒不如十九岁那年理智。
罢了。
没有人可以为他失去的那五年和主动放弃的这五百个日夜买单。
只有他自己。
不管梦里有没有她,长夜都难耐。
程安之被叫住名字的这一刻,轻盈的心态悬在半空中。
她回头,看向他深邃的双眼,在里面看见过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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