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听,急忙下跪:“父皇不可。婚姻大事,还需两情相悦。姬小姐和霁临有婚约,父皇若下旨强行拆散这桩婚事,恐怕惹人非议。”
褚厉扶他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既然知道会惹人非议,那便离她远一点。”
太子恍然明白,父皇刚刚不过是在试探自己,可是他竟没有勇气在父皇面前果断说一句“儿臣不喜欢也不想娶她”的话来澄清自己。相反,那夜在船上偷听到她反驳霁临的话忽然回响在耳边:“霁临,我再告诉你一遍:我要和你解除婚约,与其他人无关,是我自己悔婚,我不想和你成亲……”
皇帝见他发怔,又问:“怎么不说话了?朕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太子点头,手指不停在袖中抠着掌心。
皇帝见他这副样子,猜测八成是动了点心,心想儿子也要走自己的老路吗?
玉儿这一世先嫁的男人不是自己,所以夺人之妻的名声,自己背了一辈子,真的不好听。名声什么的自己不在乎,但是连累玉儿要被人指责狐狸精。
可自己和玉儿的故事,与他们这些年轻人不能相提并论。毕竟自己和玉儿历经两世,是注定要成为夫妻的。姬杜两家的婚约是上一辈就结下的,儿子要是执意想要姬仝辅的女儿,便是名副其实的夺人之妻。
皇帝不由叹息:“父皇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太子始终沉默,手紧紧攥住衣袖的边。
“来日,你莫要效仿朕。”
皇帝话落,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传进殿内:“陛下让奕儿不要效仿陛下什么?”
父子二人不约而同看去。
飘幔散开,走出来一个穿着曳地凤袍的女子,高髻上一侧插了一支辉煌的凤钗,另一侧簪了一朵新鲜的粉牡丹。女子的肌肤也如那牡丹花瓣一样粉嫩无瑕,她一颦一笑,风情万种,高贵而不轻佻。
太子褚奕马上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玉儿来的正好,朕在跟太子商量选妃的事情。”
“选妃?”魏檀玉挥手屏退了身后自己带过来的一众侍女,走到皇帝身边,眉头一皱,嗔怪道:“陛下又在逼奕儿娶妻了?玉儿跟陛下说了多少次,奕儿的婚事不着急,长安未出阁的女子都想嫁给奕儿呢。”眸光转向儿子,使了个眼色。
太子赶紧接话:“母后说得极是,眼下更紧要的,还是皇妹的婚事。”话落,看见母后朝自己瞪了一眼,太子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恨爱交加的目光。
女子十五及笄便要许配人家,羡阳公主与太子同岁,今年都二十了,还没有选定驸马。皇后疼爱子女,即使羡阳公主不是自己和褚厉亲生的,也视如己出,疼爱有加。在择偶成婚这一块,皇后十分尊重子女的意愿,誓要成全公主自己选一位心仪的驸马。
而褚厉则不一样,随着公主年岁渐长,为她择婿的耐心逐渐消磨,今年更是焦急,长安城里的百姓们都知道宫里有这么一位大龄待嫁公主。褚厉怕女儿沦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柄,近日又在为她拿主意了。
母子二人的眼神交流褚厉没有看见,他的注意力都在皇后今日的妆容上。
犹爱看他的玉儿髻上簪牡丹花的样子,玉儿也知道他爱看。一朵牡丹花,久而久之,成为夫妻之间心照不宣的某种暗示。
褚厉喉咙有些干渴,看她的眼神要淌出蜜来,当着儿子的面不好做出过分亲密的举动,十分克制地,只捉住了她白皙柔软的手,放在手里轻轻揉/搓:“玉儿说什么朕没依过你,奕儿的婚事,朕不是还要和玉儿仔细商量的吗?”
太子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告退。
儿子一走,褚厉一把揽过魏檀玉的纤腰到怀里,脸凑过来亲她。她灵活地避开,手伸到男人腰上使劲儿掐了一把:“这是白日,陛下。臣妾狐媚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
簪了花,她各种拒绝的举动和姿势在褚厉看来都不过是欲迎还拒,牢牢把女人圈在怀里,攫住下巴亲了一口:“玉儿今日的眉画得甚是好看,朕要凑近了好好看一看。”说完抄起那轻软的腰肢去了龙榻。
御花园入口,一名宫女攀着旁边的假山石块,手遮在额前向远方瞭望。终于看见不远处粉云一般的海棠花海里走出一个高高的男子。
即使距离很远,宫女还是一眼就能凭一个轮廓认出太子。
太子继承了皇后的美貌,用容华绝世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过去这种偷看的情景,在太子经过的地方,总是在重复上演。后来,皇后身边的红蓼抓了几次宫女,教训责罚后,宫里偷窥太子的情景少了许多,但始终杜绝不了。
然而,这名宫女并不是主动有意偷窥。她匆匆奔向御花园中的六角亭向主人报信:“公主,太子殿下要过来了。”
亭中坐着两名华服女子。一人戴着凤钗,一人戴了支金镶玉蝴蝶步摇。
戴凤钗的女子站起身,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旁边的女子随之起身,握住她的手道:“公主照我说的去做,一会太子殿下来了,公主只管哭便是,哭得越伤心越好,千万别慌张。”
“皇兄会同意吗?”公主问。
“像殿下这种温润如玉的男人,一定是不忍心看女人哭的,公主只管向他哭诉。我也会从旁帮助公主的。”
太子进入御花园之前已经注意到了偷窥自己的宫女。这宫女是他妹妹羡阳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潇潇,刚刚那拔腿儿奔跑的架势,一看就像是报信的。
快走到六角亭附近,太子听见了哭声,很配合地循声走进亭中。
“皇兄!皇兄你终于回来了。”公主冲上前,抱住他衣袖不停往上面抹泪。
“怎么哭了?”
“皇兄啊,你再不回来,可能就见不到念儿了。”
太子不仅没有推开她,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是父皇又在逼你嫁人吗?”
公主点头如捣蒜,鼻子一吸一抽地说:“父皇要把我嫁去东部边陲的藩国高丽,我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
“婚事已经定了吗?母后怎么说?”
“求亲的藩国使臣马上要来长安了,母后说今日劝劝父皇,不知道能不能劝动父皇。”公主说完,又狠狠抹了几把眼泪。
怪不得刚刚在父皇寝殿拉出妹妹作挡箭牌时,母后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太子不停安抚着公主,丝毫未留意到她身后还站着一名女子,更不曾看见那女子脸红悸动地望着自己、三翻四次整理头发和衣袖的模样。直到她主动咳了几声,硬生生地插上一句话:“臣女柳昭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才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
目光没有做任何停留。柳昭有些失落。
太子向来不近女色,眼中只有政事,心怀天下。及冠之年身边竟然还没有侍寝的女子,但是这样的太子殿下才与众不同更值得爱慕不是吗?
柳家四世三公,柳昭的父亲柳见春如今是第三任镇国公。虽然长安的人都说除非是仙女下凡,否则没有女子配得上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可是太子也是凡人,凡人总要娶妻。百姓们退而求其次,热心为太子殿下盘点容貌家世都出众的女子,柳昭便是这份名单里的女子之首。
她有一份将来会成为太子妃的自信。这份自信一大半是她的家世给的,另一半是她自己的容貌、与公主相知的关系、还有长安流传的那份太子妃人选名单给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太子这里,她只是公主的朋友之一,叫什么名字太子根本没有兴趣知道。即使像今日这样抓住机会在太子面前的自我介绍不只一次,记忆力惊人的太子还是叫不出她的名字。
柳昭见太子无视自己,索性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道:“高丽与长安相距甚远,那里的人又说着不同的语言,听说吃食也十分简单,还不如我大越的贱民,公主若嫁去那里,人生地不熟,去了只怕要受苦,还请殿下帮帮公主。”
羡阳公主身子一抖,伏在太子的衣袖里哭得更厉害了。
太子伸手拍了几下公主的背安抚,视线落回柳昭身上问:“那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帮助公主?”
“臣女有一个主意,可以赶在藩国使臣来长安前,为公主在长安选一位驸马。但是陛下那边,还需要殿下出马说服。”
太子拨开公主,柔声问:“念儿可有相中的人?”
公主揩了一把眼泪,一双水润的大眸子看着太子,张口道:“念儿想选一位像皇兄这般博学多才的。当然相貌也不能太差,还要知进取。”
太子心中有数,接过话道:“这有何难?今春殿试的才子便有好几位没娶妻,人人都符合你的要求。”
公主马上道:“只是短短时日就要择出驸马,怕不能熟识他们的品行。”意思是要找一位熟知品性的。
柳昭道:“臣女觉得一人不错,新科探花郎,身为殿下的伴读,品性自是上乘。”
太子沉思了一瞬,露出微笑:“霁临吗?可惜他已有婚约,念儿还是再看看其他人吧。”
太子一笑,柳昭被惹的心驰神往,只顾着盯太子的嘴角,错过了公主使过来的眼神。等回过神时,太子已经拔腿离开,丢下一句话给公主:“有母后在,母后会说服父皇不让你远嫁的。”
“哎呀……”公主泄了气似的哀怨一声,“昭儿,我就说不行,霁临和姬家之女有婚约,皇兄怎么会帮我坏他人姻缘呢?”
柳昭心上一计,握住公主的手说:“姬家如果肯主动退婚呢……”
听说太子回宫,元序早早立在了东宫门口迎接,等到黄昏也没见上太子的影子。太子身边的侍女香栀过来报信:“元内侍,殿下已从西侧门回宫了,此时在书房,唤你过去呢。”
殿下从不走侧门的,怎么今日走起侧门了?元序扬起拂尘,小步快跑着赶去太子书房。
太子正在作画,毫尖去蘸颜料。
元序看见他眉头皱了一下,赶紧问:“奴才可以为殿下做什么?”
太子拿毫尖往纸上点染了几下,仍是不满意道:“这个颜色不对,你瞧……”
元序顺着太子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朵新摘的琼花静静躺在纸旁,纸上一朵几乎一模一样的缩小版的花朵正在无声绽放。
怪不得殿下今日走侧门,原来是为去摘琼花。偌大的东宫只有西侧门附近种了几株琼花。
恕他眼拙,他没看出这个颜色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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