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兴是周瑞夫妻俩的女婿不假,可周瑞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姑娘们跟前伺候,常在内院来往的是他女人,也就是周瑞家的。
而周瑞家的,正是王夫人的陪房!
王夫人实在没有替罪羊可找了,周瑞家的原本是王家的家生子奴才,她出嫁的时候带到了贾家来,之后就一直是亲自使唤管教。
那时候虽然还是贾母管家,可大伙儿自个儿的陪房还是归自己管教的,就像她再怎么拿捏王熙凤,也没有使唤过平儿一样!
周瑞家的打小儿长在王家,十五岁就在她身边服侍,到现在都快三十年了,王夫人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推搪。
难道要怪三十年前,她母亲没有把人管教好吗?
贾母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两眼喷火地瞪向王夫人:“贾王氏,看看你手底下的好人!”
王夫人眼神微颤,心思瞬间百转,她立刻站起身来,朝贾母恳切道:
“老太太,这林丫头连咱们府上的奴才都如数家珍,知道周瑞家的女婿叫什么有何奇怪?您不能听风就是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琢玉神色平静,脸上甚至还带了些笑意,只是未达眼底:
“既然二太太不信,我证明给您看就是了。”
她扭头去看贾母,淡淡道:
“老太太,我和玉儿下了船就一路直奔荣府里来,若非二太太提起,话赶话说到这儿,我也不会提起冷子兴这个人,自然也没有和别人串通的机会。这次我们上京,同路的还有玉儿的西席贾雨村先生,他得了叔父的信,这会儿正在拜会二老爷呢。”
“老太太可以派个人给二老爷传话,让二老爷问问贾先生,冷子兴有没有同他说过这荣宁二府里的事?”
“若没有,我给二太太叩头赔罪;若有,这是你们荣府家事,我不敢置喙了。”
贾母深吸一口气,朝王熙凤使了个眼色,王熙凤会意,连忙走出来去找贾琏,把事情都说了,让他赶紧去找贾政。
贾琏听罢,脸都绿了,要不是时间不对,他真想骂它半个时辰的街再说!
……
此时的屋子里,各处都是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笑的心思,唯有林琢玉安之若素,还有心思喝茶吃点心。
约过了一刻多钟,外头急匆匆进来一个丫鬟,伏在贾母耳畔说了几句话,贾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王夫人心下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来,还不等张口,贾母一个茶盏已经飞了过来,热茶泼了王夫人一裙子:
“混账东西!全家的名声,都要被你手底下的人毁净了!”
贾母气得狠了,脸色都隐隐发青,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连林家姐妹还在一旁都顾不得了:
“你要是管教不好手底下的人,我来替你管教!家里金尊玉贵的姑娘家,是能叫你手底下的奴才拿出去嚼舌的吗!”
这话说出来,就是坐实了冷子兴一事,旁边坐着的三位姑娘脸色顿时好看起来。
林黛玉心下讶然,偷眼看了林琢玉一眼,眼底有着不解。
贾雨村乃是她的西席,连她都不知道贾雨村与冷子兴相识,林琢玉又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有着不解,但看眼前的情况,黛玉心里也明白,这位二舅母绝不是好相与的,因此也只是闭着口,不肯掺和进去。
林琢玉这会儿填肚子也填得差不多了,捧着个小茶盅轻轻啜饮,神情自若。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王夫人既然偏要惹她,那就得做好被她收拾的准备,林家虽然人丁单薄,但有她在,便由不得他人欺辱!
王夫人面如土色,嘴唇颤了又颤,眼神里划过一丝惊恐。
怎么会是真的!
王夫人这下是真的慌了,她一直觉得整个荣国府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就算退居幕后,也一样能通过拿捏王熙凤,间接主持大局,却根本没想过自己手底下得用的人会拖她的后腿!
贾母真气得狠了,可是林黛玉和林琢玉还在场,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着她们的面处置自家的二夫人,也只能咬牙切齿地看向王熙凤:
“咱们这位二太太怕是昏了头了,连自己手底下的人也管教不明白,凤丫头,你先扶她回荣禧堂修养,等回头客人安顿好了,我再去瞧她!”
王熙凤连忙应声,眼里暗暗划过一丝笑意,王夫人这玩了一辈子鹰的,居然叫鹰啄了眼!
这才是现世报呢!
她站直了身子,走到王夫人面前,音调和缓,语气却不容置疑:
“二太太,您这些日子怕是操心太过了,也是媳妇糊涂,怎么能总用那些琐事去麻烦您呢?身体要紧,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家里的事有我呢!”
王夫人脸色不由得隐隐发白,若是她还能留在这里,也许可以从林琢玉的行为谈话中找出反败为胜的转机,可若是被老太太“送”回荣禧堂,那她就只能任凭林琢玉构陷了!
思及此处,王夫人厉声道:
“一派胡言!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教我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避开王熙凤伸过来的手,怒道:
“这分明是个圈套!林家丫头若是有心……”
才说到这里,王夫人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王熙凤刚才一直捏着把冷汗,怕王夫人当真闹起来,荣国府在林家姐妹面前的颜面可就真不剩什么了,好在王夫人晕得及时,她倒不用担心王夫人出什么幺蛾子了:
“还不快把二太太扶下去!”
丫鬟们连忙上前,半搀半背地把王夫人送下去了。
在众人目光未及之处,林琢玉默默地收起了自己诊疗系统里的麻醉针,微微一笑,深藏身与名。
……
送走了王夫人之后,屋子里的气氛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贾母余怒未息,三春姐妹也不好发话,按说探春原是个懂事的,可这事涉及到她的清誉,说不怨王夫人那是假的,李纨王熙凤也不好说婆婆姑姑的坏话,一时间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
在场唯一能在贾母面前就这事开口的,也只有一个邢夫人了,无奈她实在是愚顽之辈,平日里贾母都不待见她,何况此时?
但话虽如此,邢夫人自己却还是想要掺和几句的。
她虽是荣国府长房长媳,但却是贾赦的续弦,不比王夫人和贾政这原配夫妻,自然平日里事事矮王夫人一头;
再者,邢家虽也有几分家私,毕竟不能与王家相比,她自然又矮一头;
再加上贾母偏心溺爱小儿子,竟让贾政以五品员外郎的身份住了荣禧堂,她和贾赦反倒在花园子隔开的小小院落,虽然乐得自在,可是中馈一分也不得沾手,更是不比王夫人明面退居幕后,实则掌握大权;
最最重要的是,邢夫人刚进门时就被王夫人算计过好几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些年里从不敢与王夫人起什么争执,生怕自个儿又被惦记上,一来二去也不知忍了多少气。
这桩桩件件加起来,邢夫人虽然不表露,背地里却已记恨王夫人多年,如今难得碰见王夫人阴沟里翻了船,她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因此,邢夫人殷勤地看向贾母,还未开言便先叹了一口气:
“论理这话我也不该说,只是二太太也太没分寸些,这周瑞家的在她身边伺候这么久,如何连这点规矩都没有,怕不是恃宠而骄了,明知道不能干,可仗着主子喜欢,便也不当一回事,老太太倒别轻饶了她。”
贾母冷笑一声,看向王熙凤:
“似这等贫嘴贱舌满口胡吣的奴才,难道还能容她在府里存身?”
“周瑞好歹也算一家之主,未必不知道这些事,却也没见他管教明白,可知也是个糊涂的,既然自家媳妇和女婿都管教不明白,更没法管教府里的丫鬟奴才了。”
王熙凤会意,立刻点点头:
“老太太放心,我回头就打发人去老家守坟去,当着祖宗的面儿,不信他们还有那么多蛆嚼!”
邢夫人三言两语把王夫人的陪嫁给打发了,心下得意至极,一时间忘了形,又觉得自己平日里规规矩矩,并没有半点不是,也不怕林琢玉拿小辫子,竟又看向林琢玉:
“话又说回来,琢丫头你也是的,既然知道了这些事,就该暗暗地告诉了老太太,等老太太发落,做什么这么大声地嚷出来,叫大家都没脸?”
“咱们是自家亲戚,倒能容你失礼,若是落在外人眼里,难免觉得你是个不知礼的泼妇,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将来怎么议亲?”
话音刚落,邢夫人忽听见一阵轻笑,侧过头看时,发现林琢玉的四个丫鬟竟都在偷笑,顿时心生不满:
“好没规矩,笑什么!你们这些当奴婢的,竟是一点心肝也不长,全不为主子考虑吗?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还要我来教导你们?林丫头的终身大事若是得了依靠,你们以后的日子也好过!”
林琢玉等邢夫人说完,才漫不经心地抬了眸:
“大太太误会了,她们发笑,纯是因为您这心操得太闲了,我的婚事自然有皇上做主,哪里轮得到那些外人挑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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