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王夫人来了,林黛玉和林琢玉直接无语了,虽然俩姐妹的个性不说天差地别,也是大有不同,可是如今听说王夫人上门,两个人竟冒出同一个想法来。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偏偏王夫人又是长辈,范嬷嬷能把宝玉应付出去,却不好把王夫人也拦在外头。
林黛玉叹了口气,趁王夫人还没进门来,双手合十放在胸口:
“阿弥陀佛,求求佛祖保佑,她可别再生事了!”
林琢玉在一旁抿着唇笑:“你这话,怕不是要为难死佛爷了,根本不可能的事儿,佛奈之何?”
话刚说到这儿,王夫人进来了,双方客套一番之后,宾主落座,王夫人把自己的来意说了,笑道:
“论理这件事是我们府上的事儿,不该麻烦亲戚,只是这样的大事儿,若是能参与其中,想来林家也与有荣焉,况且同样在府里住着,冯家已出了八十万两银子,我若是不来问林家一声,倒好像瞧不起你们似的,多也好少也罢,好歹是林姑爷的一份心不是?”
林黛玉听得脸都快绿了,若非林琢玉在桌子底下拉她的手,只怕就要跟王夫人吵起来。
王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拿林家同如今的冯家相比,真不怕折了冯家的草料!
林氏一族自立族至今,族中何曾有过违法作乱之人?非但没有,而且代代奉公,个个守法,即便如今没有了爵位,也算书香世家,她父亲至今仍是朝廷重臣,盐铁乃国之重政,父亲能在这个位置上稳坐,足见陛下信任,堂兄堂姐也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反观冯家,都是些什么人?虽是紫薇舍人之后,如今却只是普通商贾,族长仗势杀人,以致合族都给死者承嗣!
一群自家祖宗都保不住的人,跟林家相提并论?
黛玉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我们林家倒是不敢与冯家相比,出手就是八十万两银子,真是好大手笔。”
王夫人硬是没听出林黛玉话里的意思,还当她是歆羡冯家豪富,不由得意起来:
“这有什么的,心意不在多少,尽到了就是了,我也知道你们林家是要清贫些,只是这样难得的大喜事,总得让你们沾点喜气,八十万两固然太多,二十万两总还是拿得出来的吧。”
不说林黛玉,就连林琢玉都噎住了。
你可真开得了这个口啊!
黛玉正要拒绝,忽然瞧见林琢玉朝她点一点大拇指,竟是要她答应,不由得呆住了。
林家倒不是没有这二十万两银子,可是凭什么王夫人上下嘴皮一碰,林家就得白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盖省亲园子又不赚钱,难道还能指望贾家还钱不成!
这有来无回的银子,谁愿意拿出来那么多?冯家银子多烧得慌就让他们烧去,林家的银子虽多,也不能白白叫人拿走不还了。
林黛玉犹豫了片刻,忽然听林琢玉笑道:“这个自然,娘娘省亲是大喜事,我们既然在府里住着,好歹也要出一份力,才不枉经了这么大的世面。”
王夫人闻言顿感欣慰,暗道自己终于在林琢玉面前挺直了腰杆,心里老大高兴:
“琢丫头真是个懂事的。”
林黛玉心下虽然不解,但一来林琢玉已经表了态,二来她对林琢玉还是了解的,再怎么说,林琢玉也不会用林家的银子替别人买面子。
若是老太太开口,林琢玉碍着面子也许还会答应,王夫人开口?那是想都不要想!
林琢玉跟王夫人的关系,比她和王夫人的关系差多了,跟王夫人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林黛玉纵不明白林琢玉的打算,也绝对敢肯定,林琢玉必会让王夫人栽个大跟头!
她暂且按捺下心里的疑惑,也笑道:“我也正是此意,只是家中经济我并不清楚,父亲能拿出多少也不敢保证,还请舅母体谅。”
王夫人温柔一笑,看着黛玉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慈爱:“不妨事,只要林姑爷有这份心就好,银子的事只要尽力而为,家里也不会挑理的。”
“不过,”说到此处,王夫人眼底划过一丝精光,“林姑爷与贾家毕竟也是骨肉至亲,况且娘娘身份也摆在这里,林姑爷总不会不念亲戚情分,不顾娘娘颜面,只以区区几万两搪塞吧?”
林黛玉扯了扯唇角,心下兀自冷笑,好一个亲戚情分!
王夫人在这里如此威逼利诱,又把亲戚情分置于何地?
林琢玉朝惜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拿银票出来:“这个自然,不独叔父要出钱,我们姐妹也想尽一份心呢。”
惜雪适时地递上两张五百两的银票,林琢玉亲自捧给王夫人,微笑:“这一千两银票,是我与玉儿的一点心意,还请二太太别嫌弃。”
王夫人得了林琢玉的保证,已是志得意满,又见林家姐妹各有表示,胸中不免生出些快意来,好似扫清八荒荡涤中原一般,一吐这些日子以来的郁气:
“嗯,既然你们姐妹有心,我也不好拂了你们的面子,就这么办吧。”
……
等王夫人走后,林黛玉不由得抬眸看向林琢玉,心里老大疑惑:
“姐姐今日为何对二太太如此客气?”
林琢玉暂且不答,只是笑着问了回去:“在玉儿眼里,咱们这位二太太为人如何?”
林黛玉拧了眉头,悒然不乐:
“若非姐姐问起,这话我也不说,贾家其他主子倒都还好,唯有这位二太太忒不话了,打量着咱们姐妹孤身进京,竟当咱们好欺负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的,还说什么骨肉至亲的话,谁家骨肉至亲如此算计人的!”
林琢玉微微一笑:
“这就是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咱们明知道二太太有心算计咱们,可惜碍着亲戚情面不便计较,私下里教训她一次两次也就是了,再一再二也不该有再三,现在她如此放肆,竟欺到林氏一族头上来,她的女儿回家省亲,却要林家与她出钱,这等算盘亏她怎么想来!”
林黛玉闻言,不免愈发好奇:“姐姐既然知道二太太不怀好意,如何反要我答应她?如今轻易替父亲许了这事儿,可如何开交呢?”
一面说,一面又不由得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她倒是好大的胃口,伸手就是二十万两。”
林黛玉说完,想起王夫人的月例银子来,朝林琢玉伸出两个手指头:
“她每个月的份例哪怕是一文不使,也得攒八百多年呢!”
林琢玉抿唇笑了笑,朝林黛玉眨眨眼:“山人妙计,如今却应在这里,你服是不服?”
林黛玉茫然了一瞬,忽然回过神来:“姐姐是说,之前那信?”
林琢玉点点头,笑道:“先前替三妹妹送信的时候,我叫下人在路上磨它两个月的洋工,防的就是二太太这一手呢,想管林家要钱,也要她等得起才好,咱们是不着急,那位贵妃娘娘就未必了!”
“据我想,贾家先前丢了那么大的人,正急着要挣脸面,巴不得贵妃早日回来省亲,这省亲别院定是越早盖完越好,咱们这一来一回四个月,贾家哪里等得起?一定早就动工了。”
林琢玉说到此处,眼底划过一丝狡黠,抿唇一笑:
“到时候,咱们只推说信上没有交代明白,这省亲一事既无先例,皇上也还未下旨,叔父自然无从知晓,只当是盖个普通园子,既如此,送个三千两千的银子过来,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二太太若是还想再要呢,就请她再等四个月的功夫,我看贾家这园子未见得能修上八个月,就算修到八个多月也不要紧,大不了就说那送信的下人病在了路上,反正就是一个‘拖’字,若回信还没到,园子就修得了,叔父的银子自然就用不上了。”
“修园子时要银子,还可以说是让林家也尽一份心,可这园子若是修得了,贵妃也省亲完毕,二太太哪还有收林家银子的理由了?难道她还想用林家的银子过日子不成!”
林黛玉闻言,联想起前事来,不由得笑出声,虽不明白“磨洋工”是什么意思,还是笑着开口:
“姐姐真是料事如神,才与二太太见一次面,就瞧出她的脾性来了,如今三妹妹的信在先,咱们的信在后,三妹妹的信若是没回来,咱们的信断没有先到的道理,二太太就是挑理,也赖不到咱们头上了。”
才说到这里,又不免有几分不悦:“话虽如此,可父亲到底还得掏些银子出来,就连你我也多少要破财免灾,咱们本是良善之人,却不料摊上这位二太太,‘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简直没地方说理了!”
林琢玉耸耸肩,眉宇间染上淡淡无奈:
“我原不打算给她好脸色,只是事到临头忽然想起来,琏二嫂子有了身孕,这管家的事儿早晚还得交到别人手里,若从身份来看,也只有二太太是恰当的。”
“咱们现在若是得罪了她,谁知道她又会想出什么馊主意来?倒不如虚与委蛇,先把她稳住,她以为咱们就范服软了,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想来不会刻意为难咱们。”
而且,若不出这笔银子,她还找不到反击王夫人的突破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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