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得从他突然想玩手机开始讲起。
张朝鹤用的是晟景旗下公司开发的最新款手机,但张印山让人送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过手机功能。
所以当张朝鹤真用了手机时,才发现这个对他来说很明显的设计缺陷——为了屏幕美观,这款手机使用了最新的隐形摄像头和弧面屏设计,却没有搭载屏幕识别指纹的技术!
所以张朝鹤懒得输入六位数密码时,就只能把口罩扯下来进行人脸识别!!!
然后他就暴露了——候场大厅里明星演员遍地走,小张总反而显得更稀有一些。
在程嵇雪和小文的帮助下,张朝鹤终于狼狈离场,成功上车的那一刻他好想没骨头一样瘫在座位上,但是程嵇雪和小文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又不太好意思。
张朝鹤只能继续挺直腰板摆老板的谱:“去哪家吃?”
程嵇雪还反应了一下,张总没问他试镜怎么样,反而先关心了午饭的酸菜鱼?
他蓦然一笑——程嵇雪笑起来有种特别的鲜妍,张朝鹤一直没法形容这种特别的气质,漂亮但不弱气,反正就是一种非常蓬勃鲜活的美。
程嵇雪直接把定位发给车载导航,今天是公司直接出的车,车不算贵,餐厅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饭馆,三个人下了车也没引人注目。
然而中间张朝鹤去卫生间洗手,竟然偶遇了一位公司练习生,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客套两句就回去了。
结果鱼刚上来还没夹两筷子,离老远就看见四五个帅气小孩气势汹汹举着酒杯,冲着张朝鹤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张朝鹤眉梢一跳,直觉大事不妙,果然为首那个刚刚遇到的小孩兴高采烈道:“张总,今天这么巧遇见了,我们兄弟几个得敬您一杯!”
说完仰头炫了个满杯吹!
张朝鹤握着柠檬汁的手微微颤抖。
小文目瞪口呆,这几个练习生打扮得花枝招展还带了酒瓶子来,显然是目的不纯!那一瞬间他居然莫名联想到宫斗剧里皇帝本欲留宿皇后宫殿、却被不要脸的宠妃借故抢走的戏码!!!
他下意识去看自家艺人,竟发现他程哥不但毫无危机意识,还在饶有兴趣地支着下颌看戏?
小文怒向心头起,急从胆边生,竟狗胆包天借着有桌子挡着,飞起腿轻轻蹬了程哥一脚!
别看啦哥,你要失宠了!!!
结果他蹬完了,倒是张总幽幽地转过脸,眼神冷酷得像在嗖嗖放冰箭:“你踢我干嘛?”
小文差点厥过去——他刚刚蹬的居然是张总!
他上半身八风不动,两条腿却已经微微打摆,张总坚持瞪视着他——他竟在张总的眼神里看出来了一种淡淡的期待?
此时那几个练习生已经喝到了第四个人,能看得出来他们的感激是真的,他们看向张总的眼睛都微微闪光,毫无歹意。
最后一个人喝之前还在发表重要讲话,大概就是感谢张总给他们的机会,他们现在也能跻身十八线的行列了,马上就能为公司创收云云。
被迫营业迫在眉睫,张朝鹤加大输出力度,眼里的期待已经变成了恳切——他才不要在这里喝多之后丢脸!!!
刹那间小文福至心灵!他终于和张总的脑电波对上了,等第五个练习生一口炫空酒之后,他积极起身接过对方带来的酒瓶子给自己满上,对几位练习生道:“张总下午还有重要会议不能喝酒,我是张总助理,这杯酒就由我替张总喝吧!”
张朝鹤紧捏着的手倏然松开,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下午的确有不得不出席的重要会议,我就以茶代酒,祝各位星途一帆风顺。”
小文猛灌一杯白酒,两颊嫣红,好在这酒上头还不太快,他甚至能礼数周全地把五个小孩送走再回来坐下。
张朝鹤刚刚避免了再次睡死的丢人命运,现在看小文简直就是贴心小棉袄,他打电话给司机让他进来接小文先给他送回家,语气难得的低柔:“加工资!”
小文仿佛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怎么会有人不爱小张总!
送濒临耍酒疯的小文离开后,程嵇雪叹了口气:“好在有小文,要是我替张总挡酒,今天这顿鱼就得赊账了。”
张朝鹤听后却微微睁大了眼睛,一副很吃惊的样子:“我自己喝也不能让你喝,你们戏曲演员不是很注意保护自己的嗓子吗?”
程嵇雪一时无言,他直直地看着张总的眼睛——平心而论这双眼睛长得真好啊,多露一丝眼白会显得凶恶,眼皮多遮一丝瞳孔则显得没精神。
任谁被这样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都会油然生出一种错觉。
我是特别的吗?我是被他偏爱着的吗?
张朝鹤根本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听说有京剧演员年纪轻轻就因倒了嗓子而告别戏台,所以业内都非常注重保护嗓子,忌烟忌酒忌辛辣酽茶应该都是基本的。
虽然他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天凉张破然后创死,但也不能坑人呀,尤其程嵇雪唱得是真好,因为自己一时的丢脸有可能毁了别人苦练一生的行当,张朝鹤可干不出来这缺德事。
张朝鹤随口一句话勾得程嵇雪思绪连篇,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低头继续吃鱼。程嵇雪吃得不多,只挑了几口鱼肉就停了筷。
他手里捧着张朝鹤特意点给他的山药红枣糊有些哭笑不得、五味杂陈,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觉得“程嵇雪”这么金贵,连饮品都得喝口热的。
小张总终于姗姗吃完,今天他的头发没有规规矩矩地梳到后面,反而柔软地垂在额前,显得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
他满意地喝下最后一口柠檬水,掀起袖管看了一眼表:“你下午有事吗?”
张朝鹤想的其实很简单:不想上班。
今天他理直气壮地翘班出来,当然不会吃完午饭就跑回去!他又不是张印山,就嘉盛这点小摊子,有江特助坐镇他放一百个心。
托江特助的福,他现在签字速度直线上升,甚至经常借着看文件之名独自坐在办公室摸鱼。前两天他还迷上了主机游戏,面对江特助难得略带谴责的慈爱目光,小张总理直气壮说嘉盛未来要向游戏行业进军。
江特助只当他年纪小想玩游戏,竟然还贴心地给他另配了一台高配置电脑玩游戏!
但现在,他只想约程嵇雪下午一起打会儿游戏以逃避上班。
可惜程嵇雪面带为难:“张总,下午我要练功的。”
“练功?”
“是的,今天下午还约了琴师,不好爽约。”
正常人听见这话,估计会立刻体贴道别各回各家。然而张朝鹤眼前一亮——他还没见过京剧演员练功什么样呢!
程嵇雪一看他眼睛发亮,暗暗勾起了唇角,果然见张朝鹤欲盖弥彰地咳了咳,有点底气不足:“嗯……那你介意有人旁观你练功吗?”
“会很吵,张总……”程嵇雪欲言又止。
张朝鹤更笃定了要去的想法——他就不怕吵!吵点好啊,吵点热闹!
和在办公室坐大牢一比外面什么都好玩!
他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人拿捏住了,还特意犹豫了一下才勉为其难地应承下来。
半小时后,出租车司机载着两位一路风驰电掣停在了人民广场门口。
这个时间段虽然不如晚上饭点之后那么热闹,但退休的大爷大妈们战斗力依旧不容小觑,广场里锣鼓喧天音响齐鸣,他和程嵇雪两个年轻男人走在一片姹紫嫣红里显得格格不入。
张朝鹤看着周围的环境,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他本以为程嵇雪最差也是在寂静无人的训练室练功,最好还会有种历史尘封感——这才符合大众对京剧演员的一贯认知!
他努力维持着高冷表情低声问道:“所以你就在这儿练功?”
“是呀,家里隔音太差了,我起得早怕打扰邻居。”程嵇雪语气中没有丝毫怨怼,反而依旧温柔平和:“以前剧团没有解散的时候,我会在剧团里的练功室练,现在我只能偶尔去公司的排练室偷偷练功。”
“张总您可不要举报我呀。”
或许是受唱派影响,程嵇雪平常讲话的音色也是清亮而富有磁性的,此刻他仿佛开玩笑一样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难处,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落在张朝鹤耳中:不愧是美强惨男主!美人落难却依旧能泰然处之,积极与命运抗争!
如此有钱的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工作加倍赚钱!
程嵇雪虽然顺驯地垂着眼,但脊背却依旧挺直像是坚韧生长的松柏。
张朝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程嵇雪的生日就在一个月后,他已经想好要送什么礼物了。
*
程嵇雪说约了琴师真就约了琴师,张朝鹤跟着程嵇雪走近一个独栋小凉亭。
这大概是整个广场乐团的中心舞台点——小凉亭像模像样的,中间放着套石桌石凳,四面还有一圈漆红的木围栏可以坐人,离老远就听到热热闹闹的一把好弦子声和鼓声。
张朝鹤正好奇他们怎么把鼓搬来的广场,却见是个年轻的男孩面前铺着一张黑色的……电子鼓???
他怀疑是自己眼昏了,那卷简易电子鼓发出的确实是非常京剧式的锣鼓点声!不过张朝鹤本身对乐器就不太敏感,他只能说声音很像但不能确定。
然而绕到近处他才看清,那卷电子鼓上标注的乐器确实很国粹——大小堂鼓、铙钹、大小锣……
现在是个穿粉汗衫的大姐正在唱戏,她长得并不漂亮,皮肤是一种由劳作带来的健康麦色,手指也很粗糙,但捏起戏里的手势却半点不丑,反而有种蓬勃自然的生机感。
真正的艺术从来不是高高在上,它根植于宽广包容的土地,让每一个人都能摘到喜爱的那枝花。
程嵇雪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从亭子后面绕进去,没打扰到正乐在其中的其他人,操琴的是位鬓发斑白的老人,就是张朝鹤一个外行也听得出这弦拉的好,而那个年轻男孩就坐在他身边闷头认真敲着电子鼓。
张朝鹤竟然看乐了,他拽了拽程嵇雪:“这什么?京剧dj?”
程嵇雪莞尔一笑:“你可别让曲叔听见这个,他本来就觉得那东西没味道。”
“哎呦小程到啦!”穿粉汗衫的大姐一抬眼看见亭子外无声无息站着的程嵇雪和张朝鹤,她大大方方地撂下手热情打招呼:“你咋不叫我一声?”
程嵇雪摆摆手,没来得及说什么,大姐已经连珠炮似的堵住了他的话:“这位是一起来的?”
程嵇雪点点头:“老板。”
然而与此同时,张朝鹤已经答道:“朋友。”
空气都沉默了,张朝鹤甩了个眼刀子过去,俩人又同时道:
“朋友。”
“老板。”
……张朝鹤单方面宣布他生日礼物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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