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鹤第一次鲜明地感受到是有很多人喜欢程嵇雪的。
从前在网络上,他只能感受到鲜花般的语言簇拥着程嵇雪,他们夸他长得好看、戏唱的好——虽然他们对程嵇雪的喜爱是真的,但远没有今天让他感受到的喜爱这么浓烈和直白。
从前程嵇雪的剧团就在这附近,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小公园里的每一个老人都听过程嵇雪唱的戏,每一个孩子都牵过程嵇雪的手,他们对待程嵇雪就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自然而然。
而平时的程嵇雪虽然温柔,但始终像山里的雾气或者海底的游鱼;今天的程嵇雪却有种一千朵向日葵同时追寻太阳的灿烈和鲜活,他站在人群里像是会发光。
每一个人都有成为主角的独特魅力,张朝鹤带着微笑想。
想到一半他突然觉得不对——心疼主角就是炮灰倒霉的开始!
醒醒啊张朝鹤,你们可是隔着天凉张破的倒霉关系啊!!!
正专心拉弦的曲叔偶然一抬眼,便看见小程带来的那位朋友正安静地靠在廊柱边凝视着热闹的人群。
从外表上他看起来像每一个年轻的大男孩一样,但眼神却萦绕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孤独。
曲叔没有手招呼他,就随口喊了一句:“小兄弟!”
张朝鹤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人家喊的是自己,他稍微琢磨了一下:“曲叔?”
曲叔笑得很不慈祥,有种顽童式的狡黠:“怎么不去一起玩?”
程嵇雪远远地投来一个目光,像是打麻将的家长确认自己家熊孩子没跑远一样,他和张朝鹤隔空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又低头和正薅他裤腿的小孩缠斗去了。
“我不会这个。”张朝鹤很浅地弯了弯唇角,这种时候他依旧牢记自己霸道总裁的人设,不肯崩掉表情管理。
曲叔想了想:“那你会这个吗?”
弦声一变,张朝鹤眼皮一跳!
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
他大惊失色,连忙去看其他人——他当然知道这是曲叔特意拉给他听的,但人家那边唱空城计唱的正起劲,弦儿突然没了算什么事?
结果唱空城计的那位大爷不急不慌,甚至还挺悠哉地唱完嘴里这一句,峰回路转接着唱:“……心上有了她,千里万里也会回头望!”
张朝鹤听得心惊肉跳,感觉自己好像正在皇家大戏楼和集市地边摊两边横跳。曲叔得意洋洋地继续拉,他就是广场c位,一手掌控着人民群众的演唱风向!
“您原来是和程嵇雪一个剧团的吗?”张朝鹤在他旁边坐下来。
“是啊!我在老郑家得有四十年了,现在没得地方,反而清闲下来咯!”
张朝鹤隐晦地察觉到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全新的、更遥远的程嵇雪,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推开那扇门:“他是怎么来的团里呢?”
其他人都说他本可以去省剧团,甚至可以在国家剧团崭露头角,他为什么会甘愿栖身于一个民间小剧团,甚至愿意背负起高额的外债呢?
哪怕他自己也已经走投无路,穷困潦倒,他明知道一旦下定了这个决心,这辈子都要扛着这副沉重的枷锁前进。
“他是我们班主的关门弟子。”曲叔叹了口气:“我听说他现在当明星去了?你肯定是他的明星朋友吧,不了解这些也是正常的。”
“咱们这一行呢,讲的是一个口传心授,老玩意儿都是这么一代一代地传下来的,”曲叔漫不经心地看着程嵇雪的背影,手上不住拉弦:“以前我们老班主也是唱旦的,但是小班主那个嗓子又唱不来旦,后来就唱了老生。本来老郑哥哥都打算着不再往下传了,结果小班主上学时带了个同学回家来。”
非常俗套的一个故事,本来已经不打算传业的老班主遇到了一个老天赏饭吃的好苗子,他倾尽一身本领教导他的徒弟,把曾经对儿子的期望毫无保留地灌注在了徒弟身上。
在他病故后自己的儿子和徒弟又撑起了剧团的门楣,把戏台上的故事继续唱了下去,直到一场车祸,徒弟失去了他的搭档。
授业之恩,不怪程嵇雪愿意拼尽全力回报。
那天晚上回去后张朝鹤翻来覆去很久都睡不着觉,他不想承认他那瞎几把泛滥的同情心又涨潮了——平日里那个温柔内敛的程嵇雪就像被折断翅膀塞进笼子里的鸟,漂亮、惹人怜爱。
可是他真的愿意吗?
他真的愿意离开戏台走上舞台吗?
张朝鹤越想越头疼,理智告诉他程嵇雪不但适合戏台也同样适合舞台,但情感上他又忍不住犹豫和心疼。
半夜三点,张朝鹤顶着两个快掉到脚面上的黑眼圈戳了戳陪玩小哥:“在吗?打游戏吗?工资翻倍。”
对方激情秒回:“老板上号,我去摇人乱杀!”
打开游戏,张朝鹤终于压制住了乱想的大脑,但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沉默地操纵着自己帅气的角色在原地转圈。小哥本想喊他打团,突然意识到这是金主爸爸,本着职业原则又立刻闭嘴。
金主爸爸突然问道:“醉死狂刀你看过吗?”
陪玩小哥一愣,恨不得立刻空出一只手拍大腿:“看过啊!我还是初中偷我爸身份证去网吧看的!我老喜欢玉面白狐了!”
《醉死狂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时代,另外几个年轻小孩也都纷纷感叹起还在看这本书时青涩的自己。
张朝鹤又问道:“如果要是出了醉刀的联动皮肤,你们会买吗?”
“当然会啊!不管好不好看,那都是爷的青春,就是为了收藏我也一定会买!”
张朝鹤得到答案,心满意足下线准备睡觉。他准备把之前挑拣出来的《醉死狂刀》和《飒沓霜雪明》全部启动,不过醉刀是准备给程嵇雪的,《飒沓霜雪明》却是准备给梅靖晗的——如果说程嵇雪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个朋友,那李懿茂和梅靖晗无疑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其实《嗟阿》的每一次调整和磨合也都有他在远处默默关注着。
而在此之前,张朝鹤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醉死狂刀》既然是国民大热ip,不多捞点那都对不起他买这个ip花出去的钱吧?
ip产品怎么优雅而礼貌地捞钱最快?
联动啊!
和游戏联动,和品牌联动,和热门app联动。这一通联动下来,一定会比普通的宣发更能吸引眼球。
只要让《醉死狂刀》这个ip频繁地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无声地融入人们的生活中,再推出系列大电影时绝对能得到非常高的关注度!
经过这几天的亲身考察,张朝鹤把意向合作方定给了最近在玩的这款手游,恰好这款手游背后的游界工作室负责人是圈内李家独子李烨,张朝鹤的邀请很快就得到了热情回复,双方拟定两天后的晚上见面再谈。
同时江特助也将程嵇雪和陈兴庭的见面安排在了同一家会馆的不同楼层——张朝鹤是这样打算的,上半场和李烨谈,下半场再赴程嵇雪和陈兴庭的那一局,还能顺便送程嵇雪回家。
就这一次。张朝鹤冷静地想,他真的只是顺路。
赴宴当天张朝鹤特意穿得花枝招展——这可是小张总头一次和圈内朋友接触,不艳压其他人不是他性格。果然李烨也穿得仿佛孔雀开屏,二人对视一眼,发现彼此都像个移动提款机一样,顿时露出了默契的微笑。
双方互相客套,从家族企业谈到未来的业务方向,交谈甚欢。李烨性格开朗健谈,同时还是高强度网络冲浪选手,唠着唠着张朝鹤就有点暴露本性,没捧住霸道总裁的冷艳气质。
李烨似有所指:“小张总和大张总很不一样。”
张印山老成稳重,待人接物如春风拂面,在商场上的手段又犹如暴风过境,一直是圈里别人家孩子的榜样。
张朝鹤自忖不敢和大哥相提并论,但仍有一丝期待:“不一样在哪里?”
李烨若有所思:“小张总比较……嗯……真诚,大张总就比较精明清醒,比马蜂窝窟窿眼还多。”
张朝鹤听明白了,李烨在隐晦地笑他傻?
他略有些郁卒地低头吃菜,李烨靠在椅背上放肆地打量张家这位二少——的确是一副被父兄保护得太好了的样子,虽然长相气质凌厉强势,言语间却仍能看出本性的良善与纯稚。
他正肆无忌惮地瞎想,却见刚刚还淡定祥和的小张总猛地划开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那灰色的微信消息框突突直跳,对方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周身气场瞬间一凝,犹如狂风暴雨当头而下!
李烨惊疑不定,他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试图偷窥是什么消息竟能令小张总瞬间震怒?
很快他就不用偷窥了,因为张朝鹤接到了一个电话——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再加上距离极近,李烨甚至能够清楚地听见手机里传出来的每一个字。
“张总不好了!刚刚有个姓贺的说是你的朋友,非要坐在这等你,他……”对面男人声音有点发僵,似乎在飞速斟酌用词:“一开始他逼程嵇雪唱戏,然后现在要拉程嵇雪去开房!”
背景音是一个年轻男人的略有些中气不足的吵嚷:“我睡个……戏子还要看你脸色?滚开!”
“嘭”电话挂断。
张朝鹤猛地起身,沉重的实木靠椅甚至被拖带出了一声尖锐的哀鸣。
那怒气来得犹如奔霆驰电,眨眼间张朝鹤已经一脚踹开了包厢的门,疾行离开了李烨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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