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照, 江水巷一片人挤人般的拥挤与热闹。
人来人往,没人会记得前两三日前小巷口边上的那家猪肉铺里发生的事情,人家只顾着来此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太阳大, 光线刺眼, 谁想耽搁时间。
宋檀相较于第一回 来赵堰铺子上帮忙时的别别扭扭与不情不愿, 外加一个啥也不会,如今倒是显得坦然与顺手了许多。
都是各凭本事吃饭, 既不偷也不抢,没什么好丢人的,不过就只面子问题, 按照赵堰的话来说, 要面子有什么用?还不如一只鸡腿香。
赵堰的铺子因前回被李宏天他们破坏, 今日相当于重新装潢,显得干净与整洁了不少。
猪肉铺的生意也跟着变好了些。
就只铺子里的两个老板,为何一个老板的脸色不太好,另一个老板的脸干脆是真不好。
杨栾絮啃着一个脆桃, 纳闷问:“宋檀,赵堰哥,一日不见, 你们这是怎么了?”
宋檀数着今早她们挣的银钱,一眼也不曾给过赵堰一个眼神, 淡淡地回道:“没什么。”
“特别还是赵堰哥,你脸上怎么挂上彩了?”杨栾絮因嘴里塞着东西,话不怎么说的清晰。
赵堰捂住左脸上的红痕, 下意识往宋檀那边看去, 见其压根儿就还没消气, 他的气势更加如焉了的圆茄, 支支吾吾说:“昨晚被蚊子咬了的。”
一声极浅极轻的轻哼声响起,杨栾絮循声往宋檀的方向看,问:“宋檀,昨晚你也被蚊子咬了?”
“嗯,一只厚脸皮的蚊子。”宋檀拾帕擦了擦双手,稍冷的余光终往赵堰瞥去。
不就是她给他约法了三章么?明明他也口口声声地应得好,结果晚上就借着蚊虫的理由来打她。
还有没有理的。
那下回呢,是否就是带上他的刀来砍她来了。
她看他到时还可以换一个新的媳妇儿,每晚抱着睡觉,多好啊。
宋檀一时想到,手里的帕子使力攥,宛如赵堰就如了她手中的帕子一般。
怎么她以前就没看出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呢。
杨栾絮丝毫没意识到宋檀与赵堰暗地里的这点波动,当真以为她们二人说的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蚊子,她扔了手里啃得干净的桃核,“我也是!每晚的蚊虫可多来了,特别讨厌,眼看着就快到秋日了,竟然还有蚊虫,也不知道要到几月份它们才会消失透。”
杨栾絮摇摇头,想起每晚耳边上的嗡嗡嗡声,着实烦,严肃给宋檀讲着自己的经验,“宋檀,你别心软,遇见了使劲儿打就是,别留力。”
赵堰心里一个咯噔,只觉脸上的巴掌印莫名更疼了,捂着右脸的手紧了紧。
宋檀注意到赵堰的小动作,心情稍稍好,与杨栾絮说话时也像故意说给赵堰听一般,语调不着痕迹微微上扬,“这是自然。”
“你爹娘叫你回去了,我都听见杨叔叫你名字的声音了。”赵堰听不下,想将杨栾絮给支走。
“哦,那我就先回去了。”杨栾絮好骗,与宋檀道别后,就往自家铺子的方向跑回去。
杨栾絮一走,赵堰自己的铺子枉然安静下,恰这会儿没人再来买东西,就只剩下赵堰与宋檀二人。
赵堰鼓足勇气,再次唤宋檀,赔笑道:“媳妇儿,昨晚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看见了一只蚊子停在你的脸上,要吸你血啦!我看都看见了,肯定要帮你拍它是不。”
整整一日,宋檀都未有怎么理过赵堰,她看见他时而认真时而又带了讨好意味的笑,心中越发来气,双手比划着距离,“你还狡辩!隔了这么长的距离,你怎么就看见了?”
竹席和床榻隔了最起码三臂宽的距离,她才不信他真会看见。
赵堰妥妥一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的苦丧脸,“你怎么就不信我?我敢对天发誓真看见了。”
闻言,喝着凉茶的宋檀忽地想到一件事情,立地警惕问:“你是不是又趴我床边上偷看我睡觉来了?”
她可还记得赵堰是的确做过这种事情的,只露了一个脑袋出来地蹲在床头边,跟个来索命的一样。
赵堰豁出去了地答:“没有偷看。”
是正大光明地看。
“三条再加一条。”宋檀不敢再信赵堰嘴里说出的话,“不许再偷看我睡觉!”
赵堰一口应下,“不偷看了,不偷看了。”
反正那也算不得偷看。
赵堰心中喜悦,再试探问:“宋檀,是不是你就不再生我的气了。”
宋檀浅尝杯中凉茶,嘴角稍稍地弯了下,答道:“我再看看吧。”
“宋檀!”
蓦地,铺子外边好像响起多日不见的刘敏的声音。
宋檀与赵堰皆是往外边看去,宋檀一见果真是刘敏,自上回二人在绣生绣坊分别后,就未有再见过面。
“是有什么事情吗?”宋檀问。
刘敏笑得开心,“是绣坊,杜秋田被抓到了,人现在就在衙门,你与我快去,说不定官爷真能叫人还给我们银子。”
“好。”宋檀一听,双眼弯弯,提裙就欲与刘敏一同去衙门。
之前杜秋田偷偷跑路的一出,可没把她气哭惨。整整好几日,吃饭吃不下,喝水也喝不下,几番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如今人被官府抓到,意味着杜秋田欠她们的银子时候是还给她们了,宋檀定然想去。
赵堰一听,抓住宋檀的手,急道:“我跟你一起。”
他是又怕她同上回一样,遭人欺负。
宋檀倒是来了丝神气,“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
如此,赵堰只能焦心地守着自己的铺子等宋檀回来-
衙门外边已围了十余个力争要杜秋田还给她们工钱的绣娘,旁边还有好几位曾经与绣生绣坊有过生意往来的布桩里的老板,一个个的脸都黑了,都是要杜秋田还钱。
杜秋田灰头土脸落魄地被两个官差押出来,守在衙门外的人直接一下冲上前,揪着杜秋田的衣衫,对着他又吼又踢打,想要他给个说法出来。
他们信任他,宽限了他一日又一日,他倒好,一字的感激话也不说,末了还在大晚上的带着自己的家当跑路。
心都被白眼狼给吃了。
若不是有官差拦着,杜秋田早就要被人打得趴在地上,小命都要没一半,有官差在,他顶多就只腿上和腰上挨了几脚。
但这也够得杜秋田疼得嚎的了,腿软得路都走不动,全凭官差架着往衙门里拖。
杜秋田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的吃过饭和睡过觉,连续半月来的跑路生活并不好受,客栈客栈住不得,官道官道也走不得,他试图走过小道,遇见了几个蛮横无理的土匪抢光了他一半的银子不说,腿也给他废了一条,他还是连滚带爬地才逃下山,想要找大夫,结果大夫又说他的腿伤得太厉害,且耽搁治疗的时间太久,治不了了,怕是一辈子都要瘸着了。
杜秋田不甘心,瘸着腿地想要再去试试走水路,刚走到码头,就被给缉拿他的官差给捉回来了。
如今杜秋田可谓是衣裳破、老脸灰、腿也瘸,见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时,内心悔恨得不行,老泪纵流,没了魂儿地被官差押进衙门内。
是不是若是他不逃,也落不到这个地步来了,身败名裂,无家可归。杜秋田似是精神崩溃,哭着哭着又笑出声,活像个疯子。
被他欠了银两的人才不管杜秋田的死活,扯着嗓子喊守在衙门里头的官差老爷要明察秋毫,绝不心软,还他们众人一个公道。
宋檀和刘敏走至衙门,杜秋田的案子已要接近尾声。
她们和提前守在了这儿的人一样,进不去公堂,只能站在外边候着,里面只需一个证人便好。
日头挨到后山边上时,案子才完全判完,相关事宜也才解决清。
杜秋田被压入大牢,等他家中人带上足够的银两来再细说。而他所欠下的众人银钱,则由绣生绣坊抵出去还银钱-
不日后,宋檀收到那笔一月有余的工钱,想起赵堰要读书识字的事情,给赵堰选了一套纸墨笔砚回去。
晚间,赵堰看见宋檀抱回来的一堆东西,惊得嘴里都能塞下个鸡蛋,“宋檀,你给我来真的?”
宋檀将东西放在桌上,“不然呢?”
她拍了拍老旧的圆木桌,着实嫌弃,“今日我先只给你买了纸笔,剩下的明日再帮你办。念书还是得要有个好的屋子和环境,我瞧你隔壁的那间柴房不错,改日你把它给我搬空,弄个书房出来,还得要开个窗户,好通通风,光线也好。”
“这几日就先在这间房里吧,将就将就。”宋檀围着本就不怎宽敞的屋子走了两圈,一边上下打量一边说:“再把你的凉席给我收拾收拾,书桌放那儿,正好对着窗户。”
“那我睡哪儿?”赵堰震惊,念个书,自己睡觉的地儿都要被占么。
宋檀手指在圆木桌上轻轻一拭,轻飘飘道:“都可以。”
赵堰眯眼看着被宋檀描述得所剩不多的空间,心底一阵呕血,“没地儿了。”
“那我不管,书桌是要放的,你原先的这张不行。”宋檀捻了捻方才擦拭了木桌的手指,还是那句话,她着实嫌弃这套老旧的圆木桌。
赵堰捶了捶胸口,咬着牙道:“行。”
烛火点上,宣纸摊开,笔墨备好。
赵堰抓着狼毫的那一刻,依旧是觉得自己山猪吃不来细糠,终究是不配了。
叫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卖猪肉人去学写字,比他杀一头猪都难,哦不,两头都难。
宋檀看见赵堰的握笔姿势,也是头疼,先前她以为赵堰再怎还是会几个大字,结果眼下竟然连一只笔是该怎么握的也不知道吗。
宋檀手把手地教赵堰握笔。
“你先学写自己的名字吧。”宋檀道,宛如一个小小教书先生的模样。
赵堰得意,“这我会,以前我妹子教过我。”
话落,赵堰大手一挥,像以前随便拿着一根细棍子在地上涂画似的,潇潇洒洒写下自己的名字。
自认为是无比的好看、无比的豪迈,都可以拿出去卖字画的程度了。
实则,比鸡刨的还难看。
宋檀捏了捏眉心,一时没注意,赵堰又邀功似地道:“你的名字太难了,我重新给你写个。”
“什么?”宋檀没反应过来,名字还能重新写的么。
赵堰提笔蘸墨,在纸上几笔就画好,简直轻轻松松,收笔时又是那副很是自我满意的洋洋得意。
“好了。”他笑。
宋檀定眼看,此时此刻宣纸上画上着的不是一个大树杈子还能是什么。
赵堰一脸认真:“你的名字太难了,反正是一个檀字,就是树呗。”
作者有话说:
小垃圾就是我了,四千是不可能的,还是就三千吧(捂脸)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