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极少。
万寿节越临近,事务越繁杂。藩王入京,草原外族使者将至,汴京守备需要重新整顿,京兆尹早早绷紧了神经。这些事情都需要长公主一一过问。
除此之外,她还要忙着和大臣商讨江南疫病的处理办法,江南疫病仍然失控,百姓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在这样一个重要的节骨眼上,更要慎重应对。
而萧昭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刑部翻查案宗。刑部有数个档案库,保存了自大燕开朝以来的所有案宗。案宗多如牛毛,即使萧昭有目的性的翻查,她要找的东西仍然不见踪影。
刑部尚书洛怀明也不管她,每天自顾自的饮茶养生,优哉游哉,任她翻案宗翻的焦头烂额,他置身事外,在旁饶有兴致看戏。
萧昭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知晓这老头子是记恨她之前的算计,她很识时务的放下身段,服软道:“大人看下官碌碌无为的忙了这么多天,可解气了?”
洛怀明将盏中饮茶喝尽,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懒得搭理她。
萧昭是个能屈能伸的,得他冷眼相待,也毫不介意,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来:“大人呀,您在刑部这么多年,对刑部案宗了如指掌,您就当可怜可怜下官,给下官指点一下方向呗。”
洛怀明冷哼一声,花白的胡须抖了抖,傲慢道:“你不是很骄傲吗,天都能给你捅破了,老夫老眼昏花,记性更差,能给你什么帮助?”
萧昭殷勤地给他捏着肩膀,轻声细语道:“大人这说的哪的话?下官年轻气盛,鲁莽冲动,还需要大人好好教导才是。”
洛怀明撇了撇嘴,心里很是无语。不明白自己那个英雄盖世的武夫兄弟,怎么就教出了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孩子。
他没忍住问出心底一直埋藏的疑问:“你动廖家干什么?难道廖家人就是当初伏杀青山兄的幕后之人?”
萧昭眸光暗了暗,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含笑看他。
洛怀明见她如此态度,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沉声问道:“你杀廖七,是你自己想杀,还是长公主殿下让你杀?”
倘若是萧昭自己想杀,便是说明她即使没有找到证据,但心里多少也有了猜测。
若只是听从长公主吩咐,便如同廖七死前所说的那样,长公主推她出来当一个明面上的靶子,她这个靶子吸引了所有人的仇恨。
她莽撞得罪了世家,倘若长公主不愿护她,世家的疯狂报复能够将她轻而易举碾碎。
萧昭勾起唇角,冷冷笑道:“廖家身在其中,世家也不干净。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势力也插手了这件事情。”
洛怀明面色十分难看。
一个廖家,就已经足够强大了。四大世家加在一起,就连皇帝和长公主也要暂避锋芒。
可还有其他势力参与,还能有谁?
是权贵吗?还是藩王?代表寒门的朝臣也一直苦于手无兵权,蒋宰相会不会也横插一脚?
蒋宰相是严肃古板,可迂腐并不代表善良。对于所有站在朝堂上的朝臣们来说,不择手段,才是达到目的的最快捷径。
萧昭双臂环胸,身子往后倚在坚硬的椅背上。她的半边面容隐在烛火投下的阴影里,显出几分阴鸷。
她知道这其中掺杂了多少势力,多少利益纠纷,她现在连唯一有的云阳也不能尽数掌握手中,她拿什么去复仇?她就只有这一条命,她就算拿着自己这条命去硬撞,也会撞得个头破血流!
她早已蛰伏了太久,久到她已经积蓄了一些实力,磨刀霍霍,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所有仇寇。
她用刀尖来撞石头,一遍遍的撞着南墙,哪怕拼尽一切,哪怕九死无生,哪怕玉石俱焚,也要孤注一掷的,将所有筹码都压在复仇上面。
她本可以在长公主的庇护下,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但她却抛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切,她坚决地,毫不犹豫地,从未犹疑地,径直面对着那堵几乎不可能逾越的南墙。
或者应该换一个更为合适的说法,应该是天堑才对。
这中间的差距太过巨大了,一边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小疯子,一边是发展了数千的庞大家族,而这样的家族还不止一个。就像是一个小蚂蚁,妄图吃掉一整个巨象。她会有可能成功吗?
“没关系,”她自言自语般道:“我最擅长等待了,三年不行再三年,六年不行就十年。”
拿着她这条命来做赌注,赌世家的疯狂和灭亡。
一阵穿堂风刮了进来,甩的窗户砰砰作响,烛火一阵阵摇晃,仿若汴京风雨欲来的局势。
洛怀明道:“你对汴京有怨,我能明白,青山兄英雄盖世,却死于卑鄙小人之手,我同样无法释怀。”
他慢慢的说:“可平衡一旦打破,朝野四下震荡。大燕这几年本就式微,四方强敌虎视眈眈,内忧外患,现下不是好时机。”
萧昭定定看了他半晌,弯唇笑了:“大燕是汴京的大燕,也是云阳的大燕。但是汴京没将云阳的人命当人看,也没将江南的百姓当人看,百姓在他们眼里轻如草芥,云阳也不过是棋盘中一颗重要的棋子。”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懂得敬畏生命,不再将一切物化成筹码?”
“只有在他们发现,他们也不是什么执棋手的身份,他们的性命与棋盘上任意一颗棋子一样,微不足道,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感同身受。”
洛怀明悲哀道:“可你现在做的事情,与他们有差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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