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咸鱼宿主拒绝做任务[快穿] > 3、死后生(三)
    第3章


    谢白喂完鱼后,拍了拍手上素饼的残渣,遥望细雨朦胧间氤氲如墨的山色。灵力为他挡着雨。一层白色的雾气笼罩着他。


    顾家的丧宴只孤零零地摆了一桌。不久前刚撤了下去。


    顾望安的祖母李氏死于几个道修之手。修行者虽日薄西山,一代不如一代,但对于平凡老百姓而言还是神仙般的存在。


    神仙发了怒,他们自然心中忐忑,没多少人愿意来。几个关系好的来帮忙,也俱战战兢兢、偷偷摸摸,好似自己不是在顶着恐惧仗义帮持邻里,而是在做什么坏事似的,生怕被人发现。


    屋内的声音隔着道墙,但修真者耳聪目明,谢白听得十分清楚。


    小姑娘的哭声细细弱弱地穿过层层雨幕。那是顾望安三叔的女儿顾湘。


    顾湘早早没了父亲,哥哥修行远走只偶尔回来看看,一直以来她都与娘和奶奶相依为命。现在奶奶也去了。


    哥哥回来前,她硬忍着心里的难过,不敢随意发泄。


    顾家除了顾望安,男丁死绝,李氏的丧葬事宜和家里的一应事物全由她娘杜秀兰一力操持。娘已经够累了,顾湘不想给她再添烦恼。实在忍不住了,她便找个没人的墙角偷偷抹眼泪,等泪干了再跑回去帮忙。


    强忍着痛苦的感觉就像是忍着喉咙里卡着的鱼刺,被刺得日夜难安,也只能等着它慢慢化下去。顾湘从前不懂如鲠在喉是什么意思,现在她自己明白了。


    而这无言的痛苦,在看到顾望安时,再也忍不住了。一张嘴,它们便从喉口喷涌而出,化作撕心裂肺的哭号。她哭得全身颤抖,哭到最后几乎喘不上气。


    杜氏将她抱在怀里拍抚,拍着拍着,自己也红了眼眶。


    小姑娘现在哭尽了力气,声音弱了下来。


    谢白听到顾望安的声音:“婶婶,当时是怎么一回事?”


    杜秀兰声音沙哑,回道:“当时三个修士突然闯进家里面,二话不说就毁了家里的后院,从里面翻出一个好像是玉石做的棺材来。我不知道家里有这东西,当时也不敢拦。但娘她——”


    她压了压因为痛苦而急促的呼吸,接着说:“你也知道娘这几年都不晓事了,人都不怎么认得住,那天却好像一下子清醒过来,扑上去跟人理论,不让他们把东西抢走。他们把她推开,她就抱住其中一个人的腿不让走。我上去拉娘,娘也不放。那人气急,就把我们两脚踢开。我还年轻,勉强受得住。但娘她哪里经得起这么一下,当时就......就咽了气。”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顾望安又问:“婶婶可还记得他们穿着什么衣服,配着什么东西,面貌有何特征?”


    杜秀兰抹了眼泪,冷静地描述:“他们穿着鸭青色的道袍。衣襟和袍摆处绣着鱼鳞状波纹。三人俱佩剑,剑柄刻有盘龙。”


    她声音沉稳,叙述清晰。想必不是仓促回想,这些话怕是在她心头已翻来倒去念了许久,只待今日吐露。


    “领头那人看上去似凡人的四五十岁,身形清瘦,蓄有长须。另外两人看上去都很年轻。一人眼睛外鼓,面露凶相,眉间有断纹;一人气质温文,书生面相。”


    她顿了片刻,似是不确定这些模糊的信息到底有没有用——有用的话,要是真能找见他们的话——


    “我只记得这些了。”


    她一直平稳的声音颤抖起来,这颤抖是小心翼翼、极力压抑的。像是怕自己的话不顶用,更像是含着期盼又不敢表露。


    顾湘年纪还小,性子天真,没有她这样复杂的心情。她从母亲怀里露出脸来,抽噎着对顾望安说:“哥,你一定要把这些坏人抓住。”


    她知道她哥也是修行之人。顾望安每次回来都会使些小法术哄她玩。她对兄长崇拜不已。在她心里,哥哥肯定比那些坏人厉害。


    杜秀兰轻轻呵斥女儿:“你懂什么?别瞎说!”


    她虽然不懂修行的事,但也知道修行之路艰难,要不岂不人人都能成神仙了?望安才入仙门四年有余,怕是敌不过那领头的老道。若是敌不过,难不成还要再搭一条命进去?


    能报仇自然痛快,但若不能......


    除了认命,又能如何呢?


    顾湘不服,大声道:“我怎么不懂?他们是坏人,他们害了奶奶。我恨死他们了!”


    “闭嘴!”杜秀兰厉声道:“若是敌不过呢?你让你哥去送死吗?”


    顾湘被疾言厉色的母亲吓到了。她呆呆地仰头看着杜秀兰,眼泪顺着苍白的小脸扑簌簌往下落。


    杜秀兰立刻后悔了,又把女儿抱在怀里。她强忍着泪,冲顾望安勉强笑了笑:“咱们量力而为就好。能成自然好,成不了,这日子也要过。咱们平平安安的,才能让娘走得安心。”


    顾望安闭了闭眼,声音干涩:“我知道。”


    谢白听着门里的对话,能想象得出杜氏的神情。


    天下间被人践踏欺压却又无力反抗的可怜人大抵都有那么一刻,会显露出一种相同的模样来——


    在渺茫到几近于无的希望和残酷的现实的拉扯间,拼命地说服自己认命,痛苦得快要呕出来却还要佯装平静。


    有的人会一辈子深陷这样的煎熬之中不得解脱,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憎恨和自责甚至会比对加害者的情感还要强烈。而有的人能渐渐骗过自己,抹去心头的不甘与愤恨,继续像个正常人一样努力生活。


    可一张被狠狠揉皱的纸,再怎么展平它,它也不可能平滑如初了。


    施害人轻轻一挥手毁掉的东西,可能转身就忘的东西,永远地破碎在那里。被伤害的人再怎么拾捡,再怎么拼凑,都是徒劳。


    “凭什么呢?”


    轻柔的低语划过谢白的脑海。那是旧日的幽灵又盘旋于回忆的暗流。


    “凭什么呢?!”


    那声音陡然尖锐起来。能渗出血的歇斯底里。


    谢白平静地听了一会儿,等着它自己疲倦了重新沉眠。


    顾望安能自己解决这件事情吗?他深藏不露,对“气”的掌控出神入化,不声不响地将宁玦推向死亡。他隐藏自己的修为,入门不过四载有余,便触到了筑基的门槛。


    但他显然还没有把握。


    否则,面对唯二的亲人。面对乐观地信任着他的妹妹,面对连期盼都不敢过多流露的婶婶,他怎么能不立刻给出确切的承诺呢?


    通过杜秀兰的描述可知,那几个修士定是碧水宗来的。他们身佩蛟龙剑,想来在门中也颇有地位,修为也不会低到哪儿去。而那领头老道的修为到底有多高?


    更重要的是该怎么找人。沿着前往碧水宗的地界一处一处碰运气吗?李氏已停灵三日,他们说不定早就回了宗门,又或者没打算回宗已经到别处游历去了。


    那要在碧水宗守株待兔吗?多长时间能等到?三人若不常一起行动的话,辨认的难度便会飙升。要是过多出手惹上了宗门,那就是更大的麻烦。


    而在所有这些不确定因素和风险之前,谢白想,顾望安最先考虑的一定是宁玦会不会让他自由行动。


    顾望安说不定已经察觉到宁玦的壳子里悄无声息地换了个人,毕竟谢白从未特意掩饰,而顾望安又有足够多的机会与他近距离接触。但他一定还不确定。即使谢白这些年对他身上的玄气没有展露出一丝一毫的兴趣。


    他曾经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可是谢白来了。那已经敞开的笼门被命运的风轻轻一吹,“砰”的一声又严丝合缝地闭合起来,将他困在原地。


    就算他开始怀疑门的锁其实是开着的,他也不会鲁莽行事。


    真倒霉。


    谢白撤了挡雨的灵力。一瞬间,远处的朦胧山色,眼前的黑瓦白墙,似乎都变得更加鲜明了。蒙蒙细雨笼罩着他,没什么凉意,只有一种好似在唤醒种皮之下沉睡生机的平静与温柔。


    他其实不太爱想别人的事,甚至自己的事情也不怎么想。他喜欢睡梦般的宁静、意识最深处投不进一丝光的黑沉。


    但他听了片刻雨声,转身进了屋。


    ——给他把门打开吧。再往前推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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