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着原书里的薛栾,就听见现实里小公子欢喜跳脱的声音:“母亲!”


    顾锦恪回过神来,就看见前方台阶下,兴冲冲跑过来的锦衣小公子。


    一身鹅黄色衣裳鲜嫩明亮,面容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白皙滑嫩,圆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唇角高高弯起,满是纯粹和天真。


    活泼朝气惹人注目的很。


    薛沧的刻板严肃的面容一下子就保持不住了,唇角咧出一个笑容,跨出脚步迎了上去:“栾儿。”


    薛栾亲昵的跑到她身边,甜甜的又唤了一声:“娘亲。”


    顾锦恪看着这一幕,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笑意。


    无论原书如何,现在的薛小公子无疑是幸福的。


    家人宠若明珠,好友相伴,无忧无虑。


    薛沧上下打量儿子一眼,突然回过神来,肃了肃神色,转向顾锦恪:“太女殿下,薛某失仪了,栾儿,来拜见太女殿下。”


    薛栾从母亲的身侧悄悄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顾锦恪,眼睛圆溜溜的,情绪却有些复杂。


    他不经意对上顾锦恪投来的视线,那双印象里清冷漂亮的凤眼打量的看了他一眼,却好像透过她看着什么人。


    他眼睫下意识的一颤,很快垂下去了。


    喜怒忧思悲恐惊,面对太女殿下,七情他现在就能集齐怒忧恐惊四情了。


    自己残存的怒气和惊恐,还有因为好友黎玉辛喜欢她后产生的好奇和担忧。


    上次冰凉的剑贴在脖子上触感还在,他视线极快的避开,身体却条件反射性的从母亲身侧站了出来,躬身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拜见太女殿下。”


    顾锦恪手指微动,这是上次吓的过份了?


    怕成这样。


    薛沧投来打量的视线,见两人神色有异,当即眼底闪过了然:这两个人,果然有猫腻!


    亏他刚才还那么信任太女殿下!觉得太女殿下坦坦荡荡,应当是没什么。


    哼哼!


    顾锦恪自然察觉了薛沧的打量,以为她是还在为女皇的问话担忧。


    看看现在的单纯天真的薛小公子,又想起原书里一身素衣孤零零在黎玉辛墓前泣不成声的人,她便难得多管闲事说了句。


    “薛大人多为小公子把把关便是,其余的随小公子心意就好,不要一叶蔽目或是病急乱投医就好。”


    原书里薛沧没有把薛栾嫁进皇室的心思,只要现下不要一叶障目,或者病急乱投医,以薛沧的眼力,再让薛栾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凭着薛家的地位,薛栾日子应当不会太差。


    原书里薛栾的婚事是由薛家妻夫全权定下的,对方名声虽好,但按照她今日看到的薛沧对薛栾掩不住的宠爱来说,隐约间还是有些仓促了。


    也许原书里的选择也受了皇室斗争白热化,还有和黎玉辛的复杂关系的权衡。


    现在一切都才刚刚开始,薛沧能早日准备,应当会更好。


    她的话说完,微微颔首,负手径直离开了。


    前面,荀己驾着的马车旁边,桑宜已经蹲身向她含笑行了一礼。


    “殿下。”


    青衣温柔婉约,如濯濯清莲。


    目光原本悄悄偷偷打量顾锦恪的薛栾顿时把视线移了过去。


    他记得这个人,是上次陪太女殿下参加大皇子宴的那个侍者。


    自从黎玉辛说了喜欢太女殿下以后,他就在内心下了决定了,要帮助黎玉辛的。


    当下目光就紧紧盯着桑宜去了,目光难掩打量。


    他还记得太女殿下搂着他旁若无人在太女府走过的模样!这是太女殿下很宠爱的小侍!


    小侍!


    他瞪大眼。


    她都有宠爱的小侍了,连下衙也要小侍来接!他是不是应当劝劝阿辛,不要只是看脸就决定喜欢太女殿下?


    薛栾陷入沉思,那边桑宜察觉他的视线,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温柔的看向了顾锦恪。


    留在原地还在思索顾锦恪意思的薛沧,也难得有些糊涂。


    不过她看了一眼现在儿子不自觉跟随的视线和多变的情绪,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儿子和太女殿下的视线相触,联系太女殿下留下的话,终于恍然大悟。


    太女殿下不会是在暗示她自己吧!


    让她不要一叶蔽目,是说让她不要因为太女殿下在外残忍暴戾的名声所迷惑而因此否认她?


    要透过外界的声音去发掘不一样的真实的太女殿下?


    不要病急乱投医,是让她不要避开皇室选王君之事,匆匆把薛栾嫁了?


    还要随栾儿的心意?


    她看着身侧儿子还落在顾锦恪那边直勾勾的视线,心内长叹。


    这简直就是明示了。


    薛沧都忍不住想伸手挠头了,不过想想她的形象,他只能拍拍小儿子肩膀:“好了,栾儿,我们该回去了。”


    要赶快回去和夫郎通通消息,细细商量!!


    ……


    顾锦恪上了马车,懒懒散散的靠在马车壁上。桑宜笑着跪坐在一边,给她斟了一杯茶:“殿下请用。”


    顾锦恪接过来润了润嗓子,桑宜在她停顿下来后,及时接过来放好,然后用温水净了净手。


    “殿下,一日当值劳累了。桑宜为殿下按按?”


    顾锦恪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他。


    不是错觉,桑宜——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太过于殷勤体贴的不一样了,似乎在试探着。


    越——线?


    她的眼神危险起来,丹凤眼眼尾微扬,唇角也有些邪肆的勾起。


    桑宜在她的视线打量下,一瞬间不自觉的崩紧了身体。不过他很快垂下眸子,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松弛下来,桑宜,要镇定!


    他恍若未觉,甚至还动了动,身姿更自然了些,笑着道:“殿下?”


    顾锦恪蓦地收回视线,懒懒“嗯”了一声。


    桑宜浑身骤然一松,悬在半空中的心也落了下来,他再次净手,擦干,才给顾锦恪按揉放松起来。


    顾锦恪阖上了眸子,桑宜终于敢抬起眼来悄悄瞧她。


    刚才的太女殿下,是她未曾见过的,不是他在太女府见到的那个表面冷硬,内里温和纵容的主人,刚才的样子,反而是更接近那个传言里的太女殿下!


    这——才是真正的她吗?


    他心尖颤栗了一下,却莫名兴奋了起来。


    马车行至太女府停下,顾锦恪睁开了眸子,忽然道:“桑宜,还记得孤留你的时候,你的要求吗?”


    桑宜一怔,怎么会不记得呢,是身如浮萍的人想要一隅安身之地,苟且偷生。


    顾锦恪没看他,却似乎能猜到他的思绪:“这个,是孤应承过的,孤能给你的。”


    即使不做太女了,也会尽全力给他最好的。


    桑宜垂下眸子:“侍知道。”


    知道她会给的,上次出发前,顾锦恪问他的愿望,他就猜到了。


    可是不过几日离别,他尝了其中滋味,就忍不住生了贪妄。


    顾锦恪轻笑一声:“知道就好。”


    别的她什么也给不了。


    话落,她下了马车,身姿秀挺,气质清冷矜贵。


    桑宜垂下眼,笑了一下,太女殿下真是无情呢。


    可是,他桑宜也只能知道了。


    人的贪欲是克制不住的,既然有了,他就要为此而努力。


    就像在宫里从一群侍人里脱颖而出那样。


    他细致的收拾了马车内的东西,然后下了马车,小跑着追上顾锦恪,行了个礼,然后在她身后温柔跟随。


    宫里为五皇女的招魂仪式热火朝天的做着准备。


    顾锦绣在贤贵君的昭贤宫里,刚刚饮下一碗珍贵的补血汤药。昨日还白皙透红的脸颊已经失了血色,手腕上更是厚厚缠着白纱。


    贤贵君又怒又心疼的看着她:“谁让你去接这个活的?”


    自家孩子自己知道心疼,他从一个小小的襁褓里将她养成如今这般大,不知花了多少心力,虽不是亲生的,却胜似亲生。


    顾锦绣垂下眸子温和的笑笑:“是女儿自请的,五皇妹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忍心。”


    贤贵君却不会信,五皇女受女皇骄纵,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会和被忽视的顾锦绣有多好的感情?更何况,两人一人从文,一人从武,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能有的不过是年少时一起在尚书房听太傅讲课的交情和同为皇室皇女的交情罢了。


    他看着面前温柔笑着的孩子,多年相处,让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目光一凛道:“你想争?”


    顾锦绣并不意外,能稳坐四君的都不会没有脑子,更何况,她故意露出来,就是想要他的帮助。


    贤贵君出身不低,还是她名义上的父君,很得皇上宠爱,是她最好不过的助力了。


    她笑容苦涩了一下:“请父君助我。我想要母皇……多看看我。”


    贤贵君原本是想斥责她的,可是看着她苦涩的笑容,想到女皇对这个孩子的忽视,眼眶一热,为她心疼,只能恨恨一甩袖,转身走了:“不可能!”


    太女已定,即使名声不好,又哪里是这么容易换的?


    争那个位置,一将功成万骨枯,又要承担多少痛苦危险?


    他转身离开,顾锦绣看着他的背影却温和的笑了一下,笑容笃定。


    贤贵君一定会帮她的,她是贤贵君的孩子,她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更何况他那么宠她。


    大师们除了布置道场,还根据五皇女的生辰八字测算了和宜的男方生辰八字,让皇室的力量下去搜寻了。


    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没人发现,昭德宫里,五皇女盖在锦被下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顾锦恪第二日下了朝,被女皇身边大总管方芮使人留下了:“殿下,陛下找您有事商议。”


    顾锦恪挑了挑眉,跟着去了。


    宫殿里,御桌上高高的奏折堆叠,女皇就坐在奏折之后,揉了揉眉心。


    这几日,她的神色都有些疲惫。


    顾锦恪行了个礼,女皇这才放下手来打量了一下她,语气没什么波澜的吩咐:“太女,布置道场还需要一些至亲之血,你去取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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