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接你
过了正午, 甄诺捋了一下头发,将书桌上面的竹简整理了几卷放进了背包之中。刚将自己的书籍整理好了,就看见了那两卷没有来得及带回家的棋谱。
想到苏佩, 甄诺心头一软,从一旁的柜子之中取来了一个大的囊袋,将棋谱放进了其中, 仔细包裹了起来,这才装进了背包之中。
苏佩穿了一身翠青色的罗衫,腰系绣着祥云的白色腰封,长发如墨, 用一根木头簪子草草地束起, 倒真好像是一个女书生。自从小姐上回偷偷出府,长箐就被卢青筠叫过去责罚了一通,这回出门一定要紧紧地跟在苏佩的屁股后面了。
苏佩从长箐的手中拿过了伞, 撑开,打在了头顶上面, 挡住了零星的几点雨水。吩咐道:“长箐,你就在这里等等吧。”
长箐点了点头,进书院总没有什么危险的。
苏佩打着伞,轻轻提起自己的衣摆,跨上了仅剩的几级台阶。下着小雨,外头并没有多少的学生。循着前世的记忆,苏佩朝着清心居的方向慢慢走去。
离清心居不过百步之处, 苏佩正满心欢喜地想着甄诺见着自己时应该有的样子, 刚刚错身走过去的那人就将自己叫住。
崔雪一只手拿着书, 一只手拿着伞,一脸狐疑地看着苏佩。冷声问道:“你是何人?那边是清心居, 是柳夫子和甄学长的居所,你是不是走错了?”这人穿得虽然素净,极像女院学子无课时候的穿着,但面生,没有见过。
苏佩扬了一个笑容,回答道:“我名唤苏佩,此次是特意来找甄诺的。”
女院之中的众人仰慕的皆是甄诺,崔雪身为其中的佼佼者,对甄诺更是钦佩。对于甄诺的事情,也颇为了解。听见苏佩自报家门,便知这是苏家二小姐,甄诺的妹妹。冷冷的嘴角扬起了一点笑容,朝着苏佩点了点头,流露出一点自己的善意,“如此就不打扰苏小姐了。”
碍于礼数,苏佩先去拜会了柳力学,敬过茶之后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欢快地跑到后面的院子里面去找甄诺。
短短的小半个时辰,天空上面的乌云已经散去,天边就已经放晴。甄诺这厢已经背上了背包,手边就是油纸伞,正疑惑该拿还是不该拿的时候,敲门声就传来。
清心居一向是没有人来的,甄诺收回了手,快步走到了门口。
“阿诺!”
甄诺怔怔地把着门框,眼底浮现出一抹淡到极致的欢喜,“你怎么会来书院?可有拜会过先生了?”
苏佩点头,一只手拿着伞,一只手拉住了甄诺的手臂,朝着里面望了一眼,就看见了已经整理好了的背包。眼中亮晶晶的,漾出了笑容。“来接你下学。”
甄诺见状,心知苏佩是在践行那一日房中对自己说的话,尽管心中知道应该推拒,不该让苏佩再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还是没忍住应了一声“好”。
甄诺回身打算拿上自己的背包,苏佩就好像是一个小尾巴一样跟了进来。甄诺的房间家具简单,就一张书桌还有一排书架子,外加一个床。非常朴素但十分干净,让人觉得舒服,就像是甄诺带给人的感觉一样。
甄诺刚打算拿上桌边的油纸伞,就被苏佩出言阻止了,“刚刚那一阵雨下过之后想必就不会下了,再说我也有伞,必不会被雨淋着的。”
甄诺可不管,还是打算拿伞。苏佩恨恨地说道:“长箐手上还拿一把伞,定不会叫你我共撑一把的。”言语幌子,苏佩成心想着让甄诺误会长箐撑了一把伞,又拿了一把伞。
甄诺一愣,手讪讪地收了回来,“好,那走吧。”若是再坚持下去,这小家伙怕是真能将自己唯一的一把伞给拆了
天放晴了,原先被困在文楼里面躲雨出不来的学子也拿着自己借出来的书成对成对地走了出来,正好撞上了甄诺与苏佩。
“那个挽着甄学长的姑娘是哪一位啊?”
“我看那个小娘子长得灵动非凡,倒真有书中的窈窕淑女的模样。”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甄学长家里面的小妹,那可是苏家二小姐,自小就是养在深闺里面的人。”
“甄学长若是男子的话,和这位苏小姐倒真好像是一对璧人一般。”
“”
议论的声音小小的,但挡不住隔得距离近,尽数落在了苏佩的耳中。苏佩低头微笑,就算阿诺不是男子,也叫自己倾心,阖该是一对璧人。
“甄学长。”说话的又是刚刚苏佩见过的崔雪。
甄诺回了一礼,这崔雪也是自己识得的,之前一块谈论过文章,才学见解都十分独特。
“甄学长这是要下山了吗?”崔雪看了一眼苏佩与甄诺挽着的手,心中只觉得有些怪异。甄诺不是向来不喜欢与人亲近的吗,就连女子都是保持着距离,如今竟然会与人这般亲近。两人的头上的发簪也这般相像,像是一对
甄诺点了点头,任由苏佩挽着自己,一本正经地说道:“是,前天我与你说的那篇文章,到时候我会写上一篇交给你的。”
崔雪心中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也知道自己与甄诺了解的不算太深,便没有久留,说过两句之后便错身而去。
苏佩默默揽紧了甄诺的手臂。上一辈子没有见过崔雪,也不知道崔雪究竟和阿诺是个什么关系,但看这人对阿诺的眼神,怕是有些不一般。
苏佩先问问了最近的近况,甄诺都一一答了。憋了好半天,苏佩才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位同学是谁啊?”
“女院的崔雪。”
苏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甄诺回答时的表情动作,一本正经还带着严肃。又问道:“学习很好吗?”
“见解不错。”
“与你交好?”苏佩总算是问到了重点上面。
甄诺也觉出了不同的地方,微微低头对上了苏佩审视自己的视线。“交好,但不熟。”
前半句让苏佩低落了一下,但后半句却叫苏佩欣喜。
到了书院门口,便看见了等待的长箐。长箐一直在原地踱步,谁知道小姐进去一趟竟然是弄了这么久。现下看见小姐与甄小姐一块出来,心才算定了下来。
甄诺却注意到了长箐手上收起来的油纸伞,只有一把。这小家伙,刚刚竟然还骗自己说是长箐手中有一把伞,原来是只有自己的一把伞,压根就没有匀出来给自己的
甄诺瞟了一眼苏佩,眼中有些无奈。苏佩也适时地别开脸,就是不让甄诺瞧见自己的心虚。
雨天路滑,甄诺面容平静,慢慢地拉上了苏佩的手。这山路自己走了上百遍,但苏佩可就走过那么两回,可千万不能滑倒了。
被甄诺温暖的手掌包裹着,苏佩安心的很,乖乖地循着甄诺的步伐走在后面。天公不作美,下山的路刚刚走到一半,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苏佩停了停,撑起了自己的手中的伞,挡在了自己与甄诺的头顶上面,隔绝了那些雨水。两相一凑近,身子都靠近了许多。
苏佩嘴角微微勾起,整个一个得逞的笑容,朝着甄诺的身边又靠了一点过去,伞也往甄诺的身边偏了偏。
甄诺一个尴尬,慌忙想着往旁边撤一下了,脚下却一个踉跄,幸好被苏佩拉了一把,才不至于在长箐的面前摔倒。
跟在两人身后的长箐明显是没有察觉小姐心里面的小九九,踩着水“噔噔蹬”就跑到了苏佩的身边,将自己的伞与苏佩那边偏了偏,自作聪明地说道:“小姐,长箐和您共打一把伞吧,这样甄小姐也不会淋到了。”
苏佩一整个无语住,扭头看向长箐,在甄诺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劲儿朝长箐使着眼色。前世的苏佩不开窍,跟在自己身边的长箐也是一个不开窍的。
“小姐?”长箐脸上尽是疑惑的表情。难不成是自己的雨伞举得不够高?那就再举高一点
正在此时,甄诺接过了苏佩手中的伞,打在了自己一人的身上,更是往旁边撤开了老大的距离。甄诺看着两人,干巴巴地说道:“长箐,你帮小姐打好伞。”
苏佩气滞,在原地僵持了一小会儿,甄诺就已经朝前领路走了五六级台阶。
长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瘪了瘪嘴巴。小姐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有些哀怨,但刚刚的眼神不就是让自己好好打伞吗
眼看甄诺就要往前面一直走去,苏佩也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朝前忿忿而去,直接踩在了水洼的边边,刻意地制造出了不小的动静。
甄诺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小家伙眼中没有得逞的不悦,立刻转过了脑袋,放慢了一点自己的脚步,等着身后的两人跟上。
***
刘铭说的话做不得假,甄诺直接向柳力学告假了三个月。需得用这三个月的时间去一趟会稽,会稽这个地方氏族坐大,时有氏族与皇家子弟争夺领地的事件发生,朝廷也颇为头疼。奈何那些氏族都是百年承袭,根深叶茂,朝廷不愿意打破这份平衡,这才一直放任下去。但若是任由这些氏族这样发展下去,不仅会使得百姓受害,也一定会使得朝廷利益受害。只有切实了解到地方,到时候才能让自己的策论更有真实性。
苏佩来到书房的时候,就看见了爹爹拍了拍甄诺的肩膀,眼神之中透着满满的赞许,而哥哥则是站在一边,看起来也甚是开心。见此,苏佩快步上前,笑着迎了上去。
“爹爹,哥哥,阿诺。”
看见苏佩,苏朝的脸板了板,有些严肃,呵斥道:“一点都不知道礼数,该叫姐姐的,知不知道?”
苏词朝着苏佩摆了一个鬼脸,苏佩扬了扬笑容,对苏朝说的话直接左耳进,右耳出。
“爹爹和阿诺在说什么呀?”
看苏佩不改口,苏朝也没有多说什么。说到底,还是这个小女儿对甄诺最是亲近,而诺儿也是对佩儿最是亲近。
苏词摸了摸苏佩的脑袋,代父亲回答道:“我后日要与诺姐姐一块去会稽,到时候给带那里好吃的,好玩的给你。”这回可是自己第一次离开家,还是和诺姐姐一块,定是能丰富自己的见闻,也能学到不少的东西。
苏佩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去会稽这个地方的事情自己知晓,一去去了两个多月。
苏朝看三个孩子说话,便也不在其中插话,摆了摆手便又钻进了书房之中处理政事。苏词还沉浸在自己的欢喜之中,也没有注意到苏佩突然沉寂了下来,只有甄诺一人察觉到了这低落的情绪,温声问道:“怎么了?”
“会稽一去要好久了”苏佩顺势拉起了甄诺的手。
苏词看着苏佩这幅撒娇的模样,疑惑地蹙了蹙眉,一只手拉住了苏佩后脖颈的衣服,将苏佩从甄诺的身边微微拉开。苏词微微倾身,教训道:“你哥我也是要一同去会稽的,你倒是冲你哥我撒撒娇啊!”
苏佩哼唧了两声,从苏词的手上逃了出来。对着两人控诉道:“你们走了之后,苏府里面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苏词哈哈地笑了两声,随便给苏佩找了一件事情做。“你要是真的无趣的话,就去和娘亲一块帮哥还有诺姐姐整理行装吧。”
“我才不”要字还没有说出口,苏佩就看见了甄诺在一旁微微点头,似乎是对哥哥的提议甚是认同。苏佩转了一个调调,“成。”
苏词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苏佩,这还是自己的那个一心想着下棋,风花雪月之事的妹妹吗
看苏佩领着长箐走了之后,苏词歪着脑袋看着苏佩离开的背影,一整个陷入了疑惑,“诺姐姐,阿佩也变得实在是太奇怪了吧”
甄诺双目晦暗不明,沉沉地说道:“长大了吧”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都开始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了
长大?
看着甄诺离开的背影,苏词撇了撇嘴,这小家伙能长大才怪。
***
“小心着点,冬日里面的袄子也要带上两件。”
微安院里头好多丫鬟忙了起来,都是为了苏词与甄诺出去游学一事。
“阿娘。”
卢青筠看了一眼苏佩,注意力却还是分散在了院子里面的那些下人小厮身上,生怕他们错漏了东西。
“你怎的来了?”卢青筠分神问了一句。
苏佩拉住了卢青筠的衣袖,自告奋勇道:“您来准备哥哥的行囊吧,我帮着准备阿诺的行囊吧。”
卢青筠的心思还是在堆满院子的行囊上面,自然没有听清楚苏佩说的话,摆了摆手让苏佩离开,莫要挡在自己的面前胡闹。
苏佩只当卢青筠答应了,应了一声,笑着就跑了出去。
洗墨轩之中,甄诺已经回去了,将收拾行囊这件事情直接交代给了方竹,自己则有钻进了书房里面读书。
苏佩一进来就看见了方竹在院子里面忙忙碌碌,看样子就是在收拾甄诺的行李。
“你准备好了什么?”
方竹回想了一下,回答道:“准备了几件换洗衣服,到时候小姐还会点名要拿的书,一块拿上就整理好了。”
这和微安院里面的壮举简直是云泥之别
真是个呆子,心里面就剩下书了。苏佩摆了摆手,“你先去忙吧”
看着这个闯进自己书房,还一脸理直气壮的小家伙,甄诺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笔,对上了苏佩。
苏佩甩袖,双手手掌直接撑在了甄诺的书桌上,微微倾身凑近甄诺。没好气地说道:“你后日就要出去了,现在还在看书,真不怕到时候去了会稽样样都缺吗?”
苏佩身上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清香,顺着微微的凑近飘进了甄诺的鼻息之间。甄诺猛地咽了咽口水,抿了抿唇,后仰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靠在了椅背上面,拉开了自己与苏佩之间的距离。
“你来做什么?”甄诺不答反问。
苏佩又朝着甄诺倾了倾身,将甄诺刚刚刻意拉开的距离又拉近了。“给你整理行装。”
甄诺哪里知道自己随意的点头在苏佩的眼中就是默认。轻轻地啧了一下,这小丫头,还真将阿词开玩笑的话记在了心里面。“有方竹。”
“方竹有我好?”苏佩微微眯起眼睛,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你是苏家二小姐。”苏家二小姐应当是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看书下棋,喝茶品茗
第32章 旨意
没有在甄诺的身边赖上, 但却拿回了甄诺特意为自己抄写的棋谱,苏佩心里面的那一点不悦也被这棋谱带来的喜悦冲散。
阿诺说是端午节前给自己抄写的,是时刻想着自己的
后日一大早, 甄诺便直接带着苏词一块启程。卢青筠准备的东西直接被苏朝砍半,有了银两买什么不行,何必要带这么多东西拖垮行程。
苏佩最是不喜欢起早的, 但还是起了一个大早,看着甄诺与苏词的车驾慢慢远去才安心。
为了送甄诺与苏词,上朝的时间已经迟了一些,苏朝与卢青筠说了两句之后就直接上了轿子。门口瞬间就剩下了卢青筠与苏佩, 还有几个伺候的小丫鬟。
苏佩走在卢青筠的身侧, 默然无声。
“佩儿,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对诺儿十分亲近?”
都不算是十分亲近了,简直是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卢青筠审视了一眼苏佩, 继续说道:“从前三日不吵架都是好的,现在你日日都是轻声细语的”
苏佩一愣, 随后撇了撇嘴,姿态像极了从前,“我从前是小,不懂事,但我现在长大了。”
看这孩子还是一副骄纵,爱甩小脾气的模样,哪有一点长大的样子。卢青筠笑了笑, 拉过了苏佩的手, 一块朝花园里面走去。
轻轻地拍了拍苏佩的手背, 卢青筠慢慢悠悠地说道:“你现在还能与诺儿住在一个屋檐下,等再过两年, 诺儿出去辟府,你呢就嫁做人妇。怕是见面的机会就不常有了,现在能多见见就不要吵架了”
说到辟府的这件事情,苏佩的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前世的那些事情都是从甄诺外出辟府的档口滋生出来的。自己除了知晓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庆王与荀正谊,其他一无所知,也不知道阿诺会在什么时候掉入荀正谊所设的陷阱里面。
瞧着苏佩出神的模样,卢青筠只当是这孩子的一时感伤,紧接着就说起了苏佩的终身大事。“你如今也十六岁了,该给你相看起来了”
还不等卢青筠说完,苏佩陡然提高音量,直接将这个话题给揭了过去。
卢青筠给了苏佩一记眼刀,这孩子就是心里面没数,一点都不晓得顾顾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想着玩。罢了罢了,姑娘家自己也不需要管这些,做娘亲的帮着相看起来就是
苏佩哪里知道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直接叫卢青筠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提上了日程。
回到了韶玉居,苏佩将长箐使唤了出去,吩咐了不许进来,不用传膳。苏佩这才提笔坐在桌前,遵循着记忆,慢慢地将甄诺当初一举成名的策论写了下来。
这份策论的原件是被朝廷收录下来的,但当初的阿诺拗不过自己,便挥笔重新写了一份送给了自己。反反复复读上了数十遍,便记了下来,任凭之后过了许多年反目成仇的日子,这份策论还是记在了自己的心中。
忙了两个时辰,苏佩才将这一千字出头的策论全数写在纸上。区区一千余字,却是甄诺当初用了一年时间才探寻得到的。
吹干了上面的墨迹,苏佩将竹简卷起,挂上画黑线的小牌子,与没有送出去的玉兰簪子放在了一处。
***
静室之中,顾长君盘腿坐在桌前,面前是一个古朴得有些掉漆的匣子,而一旁则是今早收到的家书。
顾长君难得收到了一封家书,却不是由顾平山所写的,而是父亲的副将所写。所书的内容就是父亲在边关受伤。
顾长君抿紧唇,双目凝重,将家书平平整整地收好,与之前的家书共同放在了一个小匣子之中。从自己记事之日算起,父亲已经离开京师十一年了。
顾长君神色晦暗不清,看着匣子里面的六封家书,其中只有两封是父亲所书。一封是告诉自己要照顾好三叔,一封则是交代要办好三叔的身后事。除了这两封家书,其他的均是父亲的副将所书写的
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顾长君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完全不像之前的恣意阳光。
顾长君慢慢起身,将匣子重新放回到了暗格之中。走到门前,顾长君慢慢拉开门,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纯良无害的姿态。
如今父亲重伤,顾家军群龙无首,陛下一定会乘着这个关口立刻换帅。而这换帅的人选无论是谁,都一定会受到顾家军之中将领的反对。若是想要阻止这反对的声音,则一定要将自己给自己安上一个军营里面的闲职,一块带出京去。
这京师的繁华终究是与自己毫不相关。
宫中的旨令来得极快,顾长君一下子就被封为了安夷护军,而换帅的名字则是储文山。探查了一番之后才知晓,这储文山根本就不是正儿八经的军营出身,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武将,更加偏向于文将。
饶是如此,这样一个明显能力不佳的人,太子推举了,陛下应允了。
宋榕来到顾将军府的时候,就看见了小型练武场之中,顾长君一身玄色劲装,双手拿着长缨枪,划出一道道的破风之声。
宋榕在原地站定,静静地看着顾长君练功。这挥枪之中的狠劲,与宋家那群自小被训练成死士的人有的一拼,完全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顾家小姐。
顾长君自然是注意到了宋榕,但还是没有停下,最后一招使下,顾长君手中的长缨枪直接对准了宋榕。
宋榕十分镇定,迟了一瞬才在脸上惊现惊慌的神色,后退了一步,生气地对顾长君说道:“顾长君,你做什么!”
那转瞬即逝的镇定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更不是一个不通武功的医者应该有的。顾长君玩世不恭地笑了笑,收起了自己的长缨枪,挠着后脑勺,憨憨厚厚地说道:“我就是想要逗逗你,嘿嘿嘿”
朝着府兵的方向一抛,府兵立刻接住长缨枪,将其放在了本应该的地方上。
宋榕板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听说你要去边关了。”该是问题,却是冷冰冰地被复述了出来。
“当然。”顾长君朗声,大大咧咧地走到了石桌边,一屁股坐下。顾长君翘起了二郎腿,将额头上面沾染了汗水的抹额取下,一把扔在了桌子上面,拿起了手边的茶咕噜噜地喝进了肚子里面。
“你这回来是做什么?我手上面的伤老早就已经好全乎了。”说罢这话,顾长君还不怕冷地将自己手臂上面的护腕解了下来,还将自己的衣服往上面撩了一点,当着宋榕的面展示起了自己光洁的小臂,上面已经没有了之前青青紫紫的淤青。
看宋榕没有吭声,就连脸都无奈地别了过去。顾长君再接再厉,身体往宋榕的方向靠近,意料之中的味道如洪水一般一下子就涌入了鼻腔之中。顾长君面不改色,还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不怕死地揶揄道:“你不会是爱上了我,想要和我一起去军营吧。”顾长君唇角微勾,凤眉微挑,看起来甚是自大地说道:“小娘子,我可没有磨镜之癖。”
宋榕猛然站起,朝着旁边后退了一步。实在是受不了顾长君这幅没皮没脸的样子,正色道:“我懒得和你说。”
看宋榕有些羞涩的模样,顾长君也没有继续调笑,乖乖地坐正了自己的身子。指着宋榕刚刚坐下的位子,殷勤地说道:“坐吧,坐吧,我不和你开玩笑了。”
宋榕还是没有坐下,站在一边,从自己的药箱里面拿出了零零散散的五六个小瓶子,上面都写着小条子,注明了功效。一边拿一边说道:“我这回是来给你送一些金疮药,还有一些我调制好的膏药,到时候若是受伤的话也可以用。”
顾长君挑眉,看了看宋榕,又看向桌上面的瓶瓶罐罐,慵懒拿起了其中一个。放在手心当中,用指腹慢慢摩挲着瓶身,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将刚刚萦绕的那股子味道代替了个干净,这才爽朗地道了一声谢。
待宋榕走了之后,顾长君的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用余光打量着桌上的药瓶,心中不知作何它想。好半天之后才将食指贴在鼻头处动了动,耸了耸鼻子,似乎是要将宋榕留下的味道彻底抹去。
***
齐王府之中,刘铭火气也甚大。谁都知道储文山不是一个将帅之才,但偏偏太子为了谄媚父皇就是举荐了这么一个人。若是继续下去,别说顾家军八十万将士会深受其害,就连好不容易稳固了的边关也会重新动荡。
“齐王殿下,其实换一个方向想想,这件事情对我们是有益处的。”
说话的人是刘铭的家臣,汤苑杰。
“殿下。太子殿下谄媚陛下,举荐了一个文臣。若是到了边关,顾家将领看在小主子被送过来的情份上面不会直说反抗。储文山若是下了错误的决定,顾家军若是因此而失败,储文山必犯众怒。不仅是陛下会对太子殿下失望,顾家军的那些人更是会对太子殿下失望。”
刘铭下颚紧绷,叫人看不出来情绪。
正当汤苑杰认为自家殿下听从了自己建议,正欲退下,就听见刘铭一拍桌子,低着头冷冷地说道:“这种阴谋论的东西,本王不想再在汤叔的口中听到。”
汤苑杰一惊。
刘铭甩袖,“备轿,本王要进宫。”
第33章 宁县
“父皇, 储文山是文臣,最多不过就是做一个监军,决不能代理顾将军之职啊!”
刘靖看了一眼这儿子, 还真是没有想到这个不被自己看在眼中的孩子竟然是第一个来找自己进言的人,在心中默默为刘铭留下了印象。
刘靖默不作声,静默了一会儿之后, 中黄门又跑了进来传话道:“陛下,苏朝苏大人请见。”
刘铭抿了抿唇,挺直着要被跪在大殿之上。苏朝大人一向是妥妥的清流一派,此次前来也一定是和父皇进言储文山一事。
一个儿子, 一个大臣, 倒是凑在了一块。苏朝没有在朝堂上面直接和自己硬刚这件事情,已经给自己省了不少心,刘靖虽不愿改变这个决定, 但愿意分出一点时间来听听苏朝的话,再花些时间将他的心思压下去。
在刘靖的示意之下, 苏朝被带了上来。
“臣,苏朝,拜见陛下。”
苏朝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之后,才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齐王殿下。饶是有人站在这,苏朝还是不改其色,直接奏请了与刘铭相同的事情。
刘靖凝眉,这苏朝一向是这样的, 真是让自己又爱又恨。此番的事情的确是太子的考量有失, 但是相比于这个明显不佳的人选, 若是再选择一个手掌兵权的人去接手顾家军,会让自己更是担心。毕竟顾家三代为军, 加上顾长君这个独女就是四代,在武官之中的威望极高,若是真的让武将去。要不就是权力执掌在顾平山的手中,要不就是造就新的一代顾家。
“朕知晓苏卿的意思,但是这件事情勿需再议。”刘靖直接撂下了这话。
刘铭拱手,浓眉向中间隆起,扬声请求道:“父皇三思啊。”
苏朝这时才意识到这位齐王殿下与自己求的是同一件事情,一同跪了下来。苏朝朗声道:“陛下,顾老将军现在重伤在身,若是如此,会使边关将士寒心啊,也会陷边关将士与边关数十万的百姓于险境之中啊!”
“朕说过了,勿需再议。”
刘靖直接拂袖离去,对苏朝这个刺头,就算是皇帝,也说不通道理。
出了宣政殿,刘铭走在苏朝的身侧,踌躇着发言,低声问道:“小王愚钝,想问苏大人对父皇的这个决定如何看?”
太子会探究陛下的心思,这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只是没有想到和自己想到一块去的竟然是这位齐王殿下。苏朝叹了一口气,沉沉地说道:“帝王权术,臣子难言之。”
***
“长君。”
苏佩毕竟一直养在深闺之中,听闻父亲入宫之后回府一直郁郁不欢,这才从娘亲那里打探到了顾长君要离京去边关的事情。
苏佩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到了顾长君离开的日子。直接找上了顾将军府,下了拜帖,不等回音就直接来了。苏佩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顾家的练武场,还没有走到,就听见了武器划过空气的声音,是顾长君在练剑。
听见苏佩的呼喊,顾长君迅速耍完最后的几招,就收了势。
见着苏佩倒是没有见着宋榕时的那般惊喜和试探,顾长君擦了一把汗,一边将长剑收回到漆黑的剑鞘之中,一边慵懒地问道:“阿佩,你来做什么?”
“你要随军出征。”苏佩的话语之中带着浓厚的担忧。其实看见长君开始练剑的时候这份担忧就已经愈渐浓重了。顾长君喜欢练武,却不会没有缘由地一直死练,定是因为朝廷的这道旨令。
相比于苏佩的担忧,顾长君表现得十分的轻松,理了理自己腕口的护袖“我终于要逃离京城这座金丝编就的牢笼了,到时候我就要去边关,大展宏图!阿佩应当为我欢喜,到时为我践行!”
一番话,说得倒是很有气势。苏佩直接一掌甩在了顾长君的后脑上面,顾长君立刻捂着脑袋,假装痛呼。控诉道:“你和甄诺怎么越来越像了啊!都喜欢打我脑袋,把我打笨了你们两个人就高兴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苏佩哼唧了一声,面上的担忧还是没有因为顾长君开玩笑的几句话而消散。前世的这道圣旨,让顾长君去了边关四年,回来之后不仅有了风霜加持,整个人就好像是换了一个芯子一样。
虽然不知道在边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定是不好的事情。
府兵已经走了,苏佩一把按住顾长君的手腕,压低了一点自己的声音。“十月二十四,一定要到宁县,让那人走宁县北。”
元贞二十六年,宁县大雨,宁县北一山泥石倾泻。这是苏佩当时记下的事情,只因这一天顾长君走的是这一条路,储文山死在了这里,大半将士也死在了那里。只有顾长君带着一小队的人马死里逃生。
顾长君听见宁县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一僵,但迅速遮掩了过去,看向苏佩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同。
苏佩与顾长君一块相约去了清溪居,还顺带地叫上了宋榕。一路上顾长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自己搭话,其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给了宋榕。
看着这两人的模样,苏佩嘴角微微勾起。当初顾长君的身边就只有宋榕一个人,长君和宋榕之间一定有古怪,有古怪
践行之后,苏佩整个人就变得恹恹的了,府里面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阿诺和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行至宁县,因为连日的大雨,储文山不得不下令军队在原地驻扎,而顾长君则是直接被安排在了驿馆之中。
寂静的屋子里面,顾长君手中拿着一块白布,一点一点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冰冷的剑身倒映出顾长君有些阴森的脸色,丝毫不像从前纯洁无害的模样。顾长君声音冷冷的,就好像是从地底下面升出来的一样,“周叔。”
周权站在一边,身上也满是阴沉的气息。小主子自小便被留在了京师之中,皇帝说的好听,边关苦寒,不欲顾家子受此难,实际上不过就是强留一个质子在身边罢了。如今大战刚刚完了,将军重伤,顾家军也是重创,正是修养生机的时候,朝廷不仅是在这个时候换帅,还找来了一个文官出任将帅,实在是荒缪。
顾长君眼神一黯,将白布慢慢地放在了桌上,一下子就将长剑收回到了剑鞘之中,声音陡然又下降了两个度,冷得就好像是空谷之中的寒潭,“日子就定在十月二十四,三日后,我要储文山死。”
“是!”
周权转身正欲离开,没有想到临走前又被顾长君给叫住了。
顾长君冷着眸子,起身走到柜子旁边,拉开柜门,从自己的行囊之中拿出了一个小匣子,郑重地交到了周权的手上。“帮我将这匣子收好。”
小主子做事都是有分寸的,这匣子里面装着的一定是重要的东西,周权自然是不会多问的,接过了匣子之后就告退了出去。
***
储文山看着这封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信件,眉头深深地蹙成了一团。已经在宁县逗留了五日了,现在的雨势这般凶猛,真是不知道再在此地待几天会不会山洪倾泻。朝廷现在强令启程,也实在是逗留不了了
储文山将顾长君找了过来,直接将加急信件甩在了顾长君的面前,脸上满是傲慢与不屑。一个女娃子,只要乖乖地跟在自己的后头就行。
顾长君一脸骄纵,颇为不悦地说道:“今日雨下得这般大,道路也泥泞的很,根本就不适合行军赶路!”
储文山一脸正色地看着顾长君,厉声道:“今日必须要启程了,这都已经逗留五日了。”
都说到了这程度,顾长君也不再阻止,今日恰巧就是十月二十四了
整装待发,顾长君换上了一身轻便一点的行装,脱下了最近几日束缚自己的铠甲。储文山看着如此装束的顾长君,不屑地嘁了一声,果然是受不了苦的娇蛮小姐。
宁县北,两边都是高高的山峰,上头都是山泥。顾长君手上拽着缰绳,眼神凌厉地看向这两边青山,慢慢收回视线,冷冷地盯着前方储文山的背影。慢慢将自己的配剑从左边换至右边。
正走到山峰之间,埋伏在山上的周权与一批顾家私兵就收到了顾长君的指令。一声令下,众人齐心将山峰之上早早准备好的巨石推下,点燃了早早埋藏在山体中间的炸药。
和着时有时无的雷声,磅礴的暴雨,这连绵的爆炸声好像是融合在了一起。
储文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巨大的山石已经滚到了半山处,现在正朝着自己而来。双目瞬间瞪得老大,马儿一下子就受惊了,就连拉拽缰绳的动作都迟缓了,一下子就害怕得从马上摔了下来。
巨大的山泥倾泻,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天衣无缝的天灾,没有人会想到这是一场人祸。行军的队伍一下子就涣散了下来,纷纷朝着没有山泥的方向逃窜。
顾长君看也不看倒在地上抱头鼠窜的储文山,也不顾这些朝廷养废的兵士,紧紧拉拽着手上的缰绳,夹紧马腹,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奔去。
骏马的速度到底是比不过山洪,在大批土石将将要砸到自己身上之际,顾长君从马上翻身而下,闪身快速躲进了早前发现的山洞之中。
这山洞并不只有这一个出口,另外一个挖出来的出口在山的背面,不会被炸药波及到。山泥冲进了山洞,顾长君顺着这个被涌进来的山泥,一下子向前冲去。过了好一会儿,这山泥的势头才慢慢止住。
虽然有了准备,顾长君还是被这泥水给呛住了,不停地咳嗽了起来。握紧成拳,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强迫着自己往外头吐着泥水,喉咙里面满是刚刚呛进去的泥水味道。撑着冰凉的地面,顾长君一下子就倒了下来,右手立刻按住了左手的肩胛处。
唇色惨白,眼神之中却透着一股子难言的坚定与决绝。顾长君紧咬牙关,慢慢地摸到自己的骨节处,猛地一用力,寂静的山洞之中只能听见咯吱一声的骨头声响。
左手刚刚接上,顾长君便单手将自己的身体慢慢撑起来,扶着山洞的洞璧,慢慢朝着山洞的光源处走去。
***
顾长君已经被宋榕拖回了村屋里面,是在山背后面的小河边发现的昏迷不醒的顾长君。身上被碎石划开来的伤口都已经上好了药,用干净的纱布包好了,腿肚子上面有一条极长的伤口,也已经被宋榕缝了起来,止住了血。
顾长君是什么时候离京的,宋榕就是什么时候离京的。
这场山洪倾泻的事情来得十分正常,但偏偏在宋榕的眼中就是太过正常的正常就是不正常了。但顾长君身上的伤口做不得假,左手臂还是断了的,是自己硬生生掰回来的。这种做法,属实是不像应该养尊处优的小姐
但就是这般严重的伤口,若是这山洪倾泻的事情真的是出于顾家的手笔,顾家难不成没有想过这唯一的血脉的性命
顾长君其实长长地睡了两天就已经修养了过来,但知晓自己在哪里,亦知晓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宋榕,便打算再睡上个两天。
第五日的时候,宋榕诊脉的时候眉头都蹙了起来。这脉像,怎么都不像是会继续昏睡的模样,难不成是自己的医术退步了?
正在此刻,宋榕随意一瞟,正好看见了顾长君悄咪咪动了动手指。
蹙起的眉头瞬间舒展了,宋榕直接上手,紧紧地捏住了顾长君的鼻子。不出一会儿,顾长君就憋不住了,大口大口地用着嘴喘气,挥舞着手打掉了宋榕的手。又一次恢复成了纯良好骗的模样,傲娇地控诉道:“哇啊我可是一个病人啊,你当大夫的就这么欺负病人啊”说罢这话,顾长君还假装病重,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知晓顾长君就是装的,但宋榕还是走到简朴的木桌子前面,给顾长君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了顾长君的手边。
顾长君挑眉,接水的过程中还不忘揩油,摸了一把宋榕的手才接过水,叫宋榕一下子就后退了一步,眉头皱起满是不解,不解之下就是被遮掩下来的防备。
顾长君不以为意,笑着揶揄道:“还是小榕榕贴心。”
小榕榕
宋榕心中不悦,但还是没有制止顾长君如此唤自己。只要顾长君对自己亲近一分,那行事就会稳妥一分。
临近中午,顾长君没有等来午饭,反而是得到了一大碗黑漆漆的苦药,冒着热气还散着一股子苦涩的味道。
“先喝药,再吃饭。”宋榕一边说一边将药碗递到了顾长君的手边。
顾长君躺在床上,除了左手还使不出劲来,在宋榕的精心照料下,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开始慢慢愈合了。顾长君微微挑眉,接过了宋榕熬好的药。
“为什么这药这么苦。”顾长君砸吧砸吧嘴,脸也皱在了一起,学着小狗的模样吐着舌头。宋榕就是成心报复早间的时候自己摸了一下她的手。
宋榕嘴角勾起了一点笑容,从顾长君的手中拿过了药碗,转身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瞎话,“山里面我采不到甘草。”言下之意,这药就得苦着喝。
第34章 夜莺
夜莺, 甄诺甫一回到书院就听见了这两个字,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其中的沟壑好像是能夹死苍蝇。
“夜莺”, 教坊司里面的那群女子,打扮成了花山书院女院里面的学生,在半夜里面偷偷地混进男院里面, 与那些暗地里面付钱的男学生曲径通幽。简直是有辱文人气节,不堪一提。
崔雪一眼就看见了甄诺,一别三月,崔雪也没有之前的羞涩, 直接迎了上来。
“甄学长。”
甄诺还沉浸在对“夜莺”的愤懑之中, 这厢崔雪与自己搭话,一开始还真没有注意到。知道崔雪连叫了两遍,崔雪的双颊都因为自己的主动没有得到回应而有些羞窘, 动作都有些尴尬了。甄诺才被唤回了思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刚刚在想一些其他的事情”甄诺连连致歉,就差要直接在路上给崔雪行礼了。
崔雪捂嘴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刚刚的尴尬都一扫而光,还真是没有想到甄学长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甄学长刚刚在想什么啊?”
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甄诺压低了一点自己的声音,“刚刚我进书院的时候,看见窦院使正在发火, 说是男院里面出现了夜莺。实在是”接下来的话, 甄诺简直是难以启齿。
怪不得刚刚那般生气, 崔雪抿了抿唇,“我与学长一块去静室里面说说吧。”
甄诺眉头又是一蹙, 崔雪与自己都是女院之中的人,想来不方便说的是女院之中的事情。
到了静室,甄诺主动和崔雪拉开了距离,与崔雪相对而坐。
“窦院使将夜莺的这件事情与我说了。”崔雪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接下来说的事情也颇为不齿。思衬着语气,婉转地说道:“这回的夜莺,听说是借着女院里面的学生进来的,关键是,听说女院之中的女学生也有几个沦为了夜莺”
前半句已经让甄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后半句直接让甄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表情瞬间严肃凝重了起来。
甄诺:“为了银钱?”
崔雪点了点头,为甄诺倒上了一杯热茶。“女院里面的学生虽有权贵之家,但是大多都是山脚下面没有钱读书的穷苦人家姑娘。听说夜莺的价格不低,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才沦落了。因为是女院,”
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靠着银钱来解决,这是自己十岁的时候就知道的道理。女院是自己执意要开办的,现在竟然发生了这种丑事
甄诺叹了一口气,肩膀都耷拉了下来一点,问道:“崔同学可有查到女院里面谁和夜莺之事有关系?”
“毕竟女院里面有有头有脸的小姐,窦院使不能将这件事情摆到明面上面来查,若是传出去这件事情难免影响无辜的女学生的名声,故而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因为甄学长不在,所以窦院使就将这件事情交给了我。崔雪能力不善,所以还没有查到头绪。”看甄诺的情绪有些不悦,崔雪还给了甄诺一个稍许轻松的笑容,“甄学长这回出门了许久,想必也已经很累了。若是这件事情以后有了进展,我再告诉甄学长。”
甄诺忙站了起来,拱手朝着崔雪行了一礼,道谢道:“多谢崔同学了。”虽然说夜莺的事情和女院牵扯了起来,但接下来自己主要的时间都要放在策论的事情上面,对于这夜莺的事情怕是真有些顾不过来。
崔雪笑了笑,还了一礼。虽然说这夜莺是坏事,但属实算是拉近了自己与甄诺的距离。
清心居之中,甄诺放下了自己的背包就去拜见了柳力学。期间将自己去会稽的见闻详略得当地讲给了柳力学听,又将自己在路上写完了策论初稿放到了柳力学的面前。
这份策论,虽然是草稿,但也让柳力学心惊。二十岁出头的一个学子,竟然是能有这般的看法,前途属实是无可限量。
柳力学夸奖了两句,随后又指出了这策论之中的几点错误。
“言辞太过犀利,怕是会损伤氏族的利益,你要再改改。到时候要拿过来给我再看看”
甄诺凝眉,点了点头。言辞太缓又怕让人觉不出严重,言辞太厉也会造成反效果,朝廷更是不会启用。
“你还可以去问问你的老师,他在朝时日良久,朝中的事情最是清楚,你可请教一番。”
甄诺拱手,连连称是。
***
苏词带着简略的行装回了苏府,一去几月,府里面的人已经换上了冬衣。苏词有些兴奋,眼中是亮晶晶的光彩,这回跟着诺姐姐去会稽简直是大开眼界,开阔了自己的眼界。
正打算去微安院里面找爹爹,在花园里面就被满心欢喜的苏佩给拦住了。
苏佩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狐皮袄子,上面没有一点杂色,衬得整个人灵动光彩。“哥,阿诺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诺姐姐回书院去了。”苏词答了一句,就不理会了,兴冲冲地往微安院而去。
苏词兴奋地走了之后,苏佩就看见了家令带过来的两个穿着朴素的人。于其他人是生人,但对苏佩来说却分外的熟悉,是方柳还有折叶。
家令朝着两人招手,严肃地说道:“快快见过二小姐。”
苏佩连忙让两人起身,在甄府之中,折叶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人,而方柳可是未来在阿诺身边一直保护的人,都是阿诺身边极其重要的人。
“你们叫什么?”苏佩装作不认识的模样,温声问了一句。
方柳是会稽方府里面的家生子,一直受到方府主人家的压迫,若非遇见甄诺与苏词,怕是真的会方府的管事活生生的打死。现下见到苏府里面的主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奴仆的礼节,随后回答道:“小人贱名方柳。”
一旁的折叶还是像前世一样,整个人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怯生生的。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竟然一下子跪了下去,膝盖直接磕在了那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低着头怯怯懦懦地说道:“奴没有名字。”
这磕的一下,属实是重了一些,苏佩也实在是没有想到。连忙伸手将折叶扶起来,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安抚道:“苏府里面没有那么大的规矩,不需要跪来跪去的。你以后就叫折叶吧。”
苏佩的和善很好地安抚了折叶,连连点头之后就是谢谢小姐恩典。
“折叶覆松室,开池引涧泉。家令,以后折叶就安排在我的院子里面吧。”
听到这,家令有些为难了,毕竟这些人是少爷带进来的。关键是折叶这个小丫头是个女娃子,谁知道是不是少爷出去一回带回来的房里人
到了微安居的苏词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喷嚏,万万是没有想到就这么半个时辰的空档,自家家令竟然是给自己杜撰出来一个小娘子。
“二小姐,这是少爷带回来的,怕是不能直接放进您的院子啊”家令婉转地提醒道。
苏佩知道折叶是甄诺带回来的人,虽然多活了好几年,但也是被甄诺好好保护起来的几年,哪里能想明白家令言语之中的意思。直接拉住了折叶的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不是哥哥带回来的。”
家令也没有想到二小姐会如此说,好吧好吧,二小姐如此说就如此办吧。少爷要是喜欢的话,下回就直接找二小姐要。
一通安排之下,方柳被安排进了府兵之中,折叶则是被安排在了苏佩的韶玉居之中。
第35章 登堂
等到了晚上, 一家人才坐到了一张饭桌上面,荤菜素菜都多弄了两个。卢青筠一个劲儿地在给苏词夹菜,这一趟出去真是饿瘦了不少。苏朝也觉得这个儿子长大了不少, 至少今个在书房里面与自己论道的时候多了不少独特的见解,都是从前这孩子不会想到的。
哥哥回来,自然是开心的, 但偏偏阿诺没有回来,这份开心就被减少了不少。
苏词微微偏头,“阿佩,你怎么着了?”
苏佩无聊地捣着自己碗里面的米饭, 一只手直接撑在了自己的下巴处, 看样子就是没有什么兴致。“阿诺都还没有回来呢”
“诺姐姐有策论要写,自然是要回书院去的。”
卢青筠白了苏佩一眼,这孩子
“到时候等诺儿向柳夫子告假, 我让厨房里面的厨子再多做几个菜,定是不会亏待了诺儿的。”
苏佩嘟囔了两句, 便没有再说什么了,脸上也有了一点笑意。
晚膳过后,苏词没有回自己的院子,颇有心情地送苏佩回韶玉居。一路上将这回去会稽的见闻都粗粗地说了一遍,还将那方柳和折叶两人的缘由说了一遍。
走到韶玉居的门口,将将要离开,苏词这才反应过来甄诺还交代了自己要给阿佩礼物呢。刚想要开口叫住苏佩就止住了, 反正就是一本棋谱, 自己也没有带在身上, 改日有空的时候再交吧
***
翌日,苏佩在房间里面一直等到了晚上, 就给自己找了一件黑色的衣服,外头套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整个人都和黑夜融成了一个世界,带着折叶就出了府。
倒也不是不愿意带长箐,实在是上回落雨打伞之事,让苏佩的心里面恨得牙根子痒痒。自己怎么会教养出来这么一个看不懂眼色的小家伙
苏佩带着折叶跑到了前院的小门,抖机灵地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根长长的铁丝,慢慢撬了起来。不出半刻时辰,“咯吱”一声,灰黄色的大铜锁一下子就打开了。
苏佩扭头就看见了对自己充满崇拜的眼神,得意地朝着折叶挑了一下眉毛。这个小技能可是自己自小就学会的,只不过那时是为了给甄诺恶作剧。
折叶跑得快,蹬蹬蹬地跑上去,随后又蹬蹬蹬地跑了下来。一边喘气,一边汇报道:“小姐,小姐。花山书院闭院了,现在进不去,门口还有两个看守的人呢”折叶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幸好刚刚自己跑得快,否则就要被发现了呢
闭院就是窦向阳的决定,毕竟花山书院里面出了夜莺是一件大事,定是要将涉事的学子通通都找出来,开除学籍,好生处罚一番,决不能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苏佩皱了皱眉头,突然之间,花山书院为何要闭院啊
加快了脚步,苏佩偷偷地躲在了一边,果然看见了门口守卫的两个人。花山书院何时变得这般得严了。
若是自己现在出去,直接报出自己的身份,怕是也进不去,还会给阿诺添麻烦的吧。但若是现在回去,这两个时辰不就白白地消耗在了路上,也太不值得了吧
苏佩朝下面走了十几个台阶,确保不会被守卫的人发现,这才拉着折叶给自己出起了主意。
还没有问起来,苏佩就听见了一旁的草丛之中有骚动声。苏佩一下子就被其中伸出的手拉了进去,这是才看见了里面围着的六个女子。都是涂脂抹粉的模样,大冷的天还穿得十分轻薄。
“你是不是来做夜莺的新人?”
夜莺!
这是什么东西?
但看着这几个女子的穿着打扮就不像是良家出来的女子,苏佩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些人,总觉得这花山书院闭院的事情可能就和这些女子有关系。苏佩默默记下这几个女子身上的特征,到时候见着阿诺,定是要和她好好说道说道这个不良的风气。
这个时候来书院的能是什么,肯定是想进去做夜莺的呗。不论苏佩有没有回答,领头的人直接将苏佩与折叶当做了新进来做夜莺的人,笑着说道:“只要你给出银两,我们有门道带你进书院。”
苏佩刚想要说话否认,就被后面的那句话勾了过去,直接将身上挂着的小金铃给了领头的人。
黑夜里面还是能看见小金铃上面金色的光泽,瞬间看苏佩的眼神就变了,这莫不是富家小姐想要与书院里面的男学生来一段不了之情。但转念一想,估计是学院里面有喜欢的人,这回就是为了来会情郎的吧
如此想来,奇怪的眼神就变回了正常。
领头的人将两个小包袱分别交给了苏佩和折叶,嘱咐道:“这可是好衣裳,换上了之后保管让心上人眼前一亮”
一个小金铃等于两个人,跟着这群人,苏佩与折叶偷偷地顺着小道,还有一个隐蔽的小门进了书院。
刚进来,苏佩就十分机灵地带着折叶与那群花枝招展的人分道而走,领着折叶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清心居,将捂着胸口在黑夜里面冻得瑟瑟发抖的折叶送进了一间没有人的屋子里面。
清心居里面总共就只有五间屋子,两间是甄诺还有柳夫子的居所,一间库房,用来放书,还有一间就是甄诺读书的书房。现下所在的房间就是清心居仅剩的一间可以住外人的屋子。
“小折叶,你就待在这间屋子里面,重新换回自己的衣服,好好躺着睡一觉就成。”苏佩指了指一边的床榻还有被子。
正临出门,折叶拉住了苏佩,担忧地说道:“小姐,这是书院,您一个人不会有危险吧”
苏佩给了折叶一个安心的眼神。清心居的前院里面住着的是柳夫子,一般晚上是决计不会出门的。而清心居的后院里面住的是甄诺,甄诺所在的地方可不就是自己的地盘吗
甄诺一心都扑在了策论上面,哪里想到清心居已经进来了两个人。长舒了一口气,将竹简上面的墨迹慢慢吹干,随后慢慢卷起来,挂上了画黑线的牌子,刻意放在了书架最不显眼的地方。
夜已经深了,外头能听见呼啸的风声,拍打着自己的窗户,估计明日可能会落雪。甄诺站了起来,拿起了一本书放在枕边。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了厚一点的寝衣,刚打算吹灭几盏油灯,就听见了拍打窗户的声音。
不是风声。
甄诺面露疑惑,这么晚了,清心居里面怎么会有外人来,不敲门还拍窗
又拿起了架子上面的外衫,披在了自己的肩上。甄诺拿着油灯,慢慢走到窗前,果然看见了透过窗户传进来的手的黑影。
“何人?”甄诺厉声。
“我!”苏佩理直气壮。
没有自报家门,但苏佩的声音就算是在百人之间响起,甄诺也能准确地分辨出来。立刻支起了窗户,甄诺就看见了穿着秋衫,连披风都没有给自己披上一件的苏佩。
甄诺眉头一皱,虽然明知苏佩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书院之中,也知道最是不应该让苏佩在外头冻着。甄诺快速走到门前,拉开了门,将苏佩拉了进来。
猛然进到温暖的屋子里面,苏佩哆嗦了一下,缩了一下脑袋,双手用力地搓了搓。
甄诺:“”真是祖宗!
甄诺长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又带着一点生气,只觉得头都疼了。但还是转身到了桌边,用手背碰了碰茶壶杯壁,感觉还是温的,甄诺这才倒了一满杯。生气地将茶水送到了苏佩的手边。
甄诺表情严肃,存了想要教训苏佩的念头,冷声道:“喝茶,暖暖。”
温水比较好入口,苏佩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就直接将茶杯“嘭”的一下砸在了桌上。如此的声响在静谧的夜中十分明显。
甄诺微微睁大眼睛。你这小家伙突然来了书院,还穿成这幅样子,我尚且还没有来得及训你一句,你竟然还和我摆起架子了。甄诺刚刚摆起了严肃的架子,正欲好好说教一番,就看见苏佩撅起了嘴巴,眼中似有反光。
甄诺怔住了,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佩一下子扑到了甄诺的怀里面,从入夏一直到初冬,就没有回过家。苏佩圈着甄诺的腰身,反客为主,抱怨道:“为什么不回家?”
甄诺:“”
“为什么不回家啊?都好多好多日子了”苏佩还在一个劲儿控诉着甄诺的无情,叫甄诺心里面那仅剩的一点火气全部熄灭了,就剩下心疼和自责了。
自己一心就想着这份策论,一直没有回家,实在是不应该
甄诺慢慢将自己的双手搭上苏佩的肩膀,轻轻地拍打着苏佩的后背,以示安抚。
“为什么啊”苏佩这厢还在生气地控诉。
甄诺抿了抿唇,任苏佩在自己的面前撒气生气,温声解释道:“书院闭院了就来不及回去了,对不起,对不起”
甄诺从衣架子上面拿过了自己的衣服,直接披在了苏佩的身上,用力地将领口收拢了起来。“你这身衣服,为什么?”齐胸襦裙,全是轻纱,若是白日,都能看见底下的肤色,是不怕冷不成。
苏佩收起了一点自己的委屈,果然对上阿诺这种人,就是撒娇,自认委屈可怜最有效了。“闭院了,我跟着夜莺一块儿进来的。”
苏佩理直气壮,末了之后还添上了一句,“夜莺是什么?”
甄诺:“”
苏佩只看得甄诺的脸还是白的,可是脖子已经蹭得红了,就连耳朵根子都红了个透顶。所以这夜莺到底是什么
甄诺别开脸,实在是不想和年纪尚小的苏佩解释夜莺的这个问题,还是直接略过,略过就好。
正在此刻,一阵脚步声算是解了甄诺之困。
“你且待在这里,不要乱跑。”甄诺嘱咐了一句,随后从衣柜里面拿出了一件衣服,快速穿好走了出去。
刚刚走到前院,甄诺就看见柳力学的屋子里面点上了油灯,估计是被清心居前面的脚步声搅扰了好觉。甄诺轻轻地敲了敲门,站在门外悠声道:“先生,是书院之中有事,过会儿就好,您可以好好休息。”
说罢这话,甄诺才走出了清心居,对上了带着女学生捉人的崔雪。
甄诺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先生浅眠,我们过去一点说话。”
刚刚已经搅扰了柳夫子,崔雪此刻正发愁着呢,听见甄学长这么说,立刻带着人往清心居外头又撤了好远。
“这就是捉到的?”
有两个女学生被捉了起来,身上穿着衣服都少,和刚刚苏佩穿得有异曲同工之妙。甄诺抿了抿唇,立刻错开了自己的视线。
崔雪点了点头,“女院之中捉到了两个,男院里面还有四个。这两个人说还有两个夜莺跑进了清心居之中。但清心居之中住的是柳夫子还有甄学长,所以想问一下甄学长有没有看见外人。”
甄诺表情严肃,十分果断地说道:“清心居里面只有我和先生,房间也少,根本就没有藏身之处,我亦没有听见动静。”言下之意,就是逃脱的夜莺一定不在清心居里面。
“不是,不是,那两个女子真的往清心居里面跑了。”一夜莺突然叫嚷了起来,刚刚那两个新入伙的就是往这个方向而去的。
甄诺冷冷地扫到这两个女子的身上,随后将视线回笼到崔雪一人的身上,板着脸,冷声道:“清心居里面只有我甄诺还有先生,莫不是我甄诺会叫夜莺不成?”
若不是这两个夜莺说得言之凿凿,崔雪根本就不会到清心居的门口来。现下看见甄学长真的被这一盆污水给弄气恼了,立刻改口将矛头指向了这两个人,拱手致歉之后立刻带着人退了出去。
看人都走了,甄诺才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长舒了一口气,这小家伙,真是的,门道竟然找到了夜莺的头上。
甄诺速速回房,刚刚关上门,就在床上看见了苏佩,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甄诺一脸严肃地走到床边,便看见了苏佩闭着眼睛,放在被子上面交叉的手紧张地搭在一块,一看就是在装睡。这是想要干脆赖在自己的身边了
甄诺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小家伙一直装睡有意思吗?”
苏佩还是没有睁眼,只是眼睫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番,将这装睡的事实一下子坐实了。
“人都被我打发走了。”甄诺无奈地说道。言下之意,便是不需要趁夜走了,可以留下来。
听到这话,苏佩睁开了眼睛,甜甜的梨涡浮现在了脸上,看得甄诺没好气地笑了笑。“好了,今晚你就在我房间里面睡,我去另外一间厢房里面睡。”
闻听此言,苏佩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直接拉住了甄诺的衣袖。被子也顺势从苏佩的肩头滑了下来,这寝衣穿在苏佩的身上松松垮垮的,分明就是反客为主直接从甄诺的衣柜里面拿了甄诺的寝衣穿。
心中对阿乖的心思一向不单纯的甄诺慌乱地错开了自己的视线,坐在床边尴尬地将被子往上面提了提。理所应当地说道:“你睡在这了,我自然是要换个地方睡的。”
“另外一间房间我让给折叶住了。”苏佩理直气壮地说道。
甄诺皱了皱眉头,可算是知道刚刚崔雪为什么说有两个“夜莺”了,一个是苏佩,另外一个估计就是折叶。“折叶是谁?”
苏佩已经顺势从拉住甄诺的衣袖变换成了拉住甄诺的手,轻轻亮亮地回答道:“就是你带回来的,和方柳一块的,我把她带到我的院子里面去伺候了。”
甄诺点了点头,转瞬之后就为难了起来。唯一空着的那间厢房被折叶给占了,那自己还能睡在哪里?
木讷讷地想要站起来,偏生被苏佩紧紧地拉住了,只能坐下。
苏佩眼睛亮晶晶的,心中窃喜。这便是为何一定要带着一个人出来的缘故,看看你这个书呆子还能怎么样。
好半天之后,甄诺终于从牙齿缝里面艰难地挤出来几个字,“你去和折叶一块睡。”反正我们两个不能在一张床上面睡。
苏佩的嘴角一点一点地朝下弯去,透着点点的委屈。看得甄诺一阵无奈。
第36章 入室
到底是甄诺败下了阵来。
穿着同色的寝衣, 甄诺“正襟危坐”地躺在外侧,苏佩躺在里侧,中间隔着的距离就好像是一道银河一样。桌上留了一盏油灯, 此刻正散发着昏黄的光芒,虽然不能完全打在两人的身上,却能让苏佩在黑暗之中看清甄诺的眉眼以及露在被子外面紧张抠着的手指。
甄诺下颚紧绷, 虽然紧紧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偏偏眼睫剧烈地颤抖着。若不是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怕是要直接抠进肉里面去了。
苏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直接转过了身子, 侧躺在了甄诺的身边, 抬手直接放在了甄诺冰凉的手背上。明知故问道:“阿诺,很紧张?”
触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甄诺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猛地将自己的手抽开,好像是触了电一般。
见甄诺如此, 苏佩眼睑微微下垂,重新平躺了回去。嘴角明明带笑,偏偏眼中是苦的。
瞧着苏佩没有声音了,倒是让甄诺不好受了。那样避之不及的举动属实是有些伤人,阿乖说到底也是自己的妹妹。安静地氛围之下,甄诺做了打破沉静的人,慢慢悠悠地开口问道:“是不是睡不着?”
“嗯”苏佩望着连雕花都没有的床架子, 心里分外地不好受。如今被拒绝, 被逃避的不好受尚不及当初自己施加在阿诺身上的万分之一。
为显得自然一点, 甄诺慢慢将自己的双手重新挪到了刚刚的地方,像是说故事一样说起了这回在会稽的事情。
苏佩转过了身, 又变成了侧躺的模样。起先的时候听哥哥说过一回,但这遭听甄诺细细说来,不知比哥哥说得好了多少。“那阿诺的策论是不是写完了?”
“嗯,接下来就是要修改修改。”
苏佩试探着朝着甄诺的方向动了动,被子中的手也慢慢朝着甄诺的方向靠近,“你难得出去这一回,为什么没有给我带东西?”
“我不是让阿词交给你了吗?”甄诺疑惑地扭过头。
两相一凑近,苏佩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甄诺炙热的气息喷洒在了自己的脸上,被子中的手也搭在了一块。甄诺耳根子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双唇抿紧成一条线,脑子瞬间发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此近的距离,只要自己一抬手,就可以将苏佩揽过来。借着自己口中的姐妹之情,仗着阿乖对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尽情地占便宜。就算是之后说起,也大可以将一切都归在阿乖的身上,是阿乖主动,自己不过是顺势而为
想到这,甄诺恍惚了一下,自己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不禁谴责起自己,明明已经拒绝了,却偏偏一次次放任自己,纵容阿乖在自己面前的亲近,贪恋沉迷在了这种亲近之中。
甄诺默默握紧自己的拳头,手背上面的青筋在看不见的地方凸显了出来,克制着自己,强迫自己清醒,将自己从刚刚的恶劣念头里面剥离了出来。
甄诺内心的挣扎苏佩不知道,只顾着在心里面将自己不上心的哥哥好好控诉了一番,瘪嘴抱怨道:“哥哥就是不靠谱!”
正在此时,甄诺顺势扭回了头,不留痕迹地拉开了一点与苏佩的距离。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苏佩又问。
甄诺沉思了一下,先生也说让自己回苏府问问老师,那明日就去告假吧。“等闭院的这件事情了了,就回府。”
“是回家!”苏佩一本正经地纠正着甄诺的话。
甄诺愣了一下,用余光瞟了一眼苏佩,果然在昏暗的灯光下面看见了苏佩一脸严肃的模样。甄诺眉尾微微上扬,轻声道:“回家,是回家”
一来一回说说道道,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临睡之前,苏佩强撑着精神,又一次一脸无辜地问道:“阿诺,什么是夜莺啊?”
甄诺无奈地笑了笑,神色一软,柔声道:“睡吧”
睡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因为有苏佩在身边,一直被策论缠身的甄诺难得给自己补了一个好觉,丝毫都没有发觉有个小脑袋趁着自己安眠的时候挤到了自己的怀里面,手臂也搭在了自己的身上,将自己紧紧地圈在了领地之中。
柳力学一大早上就起来了,去书房走了一遭,竟然是没有看见本应该在此的甄诺。朝着甄诺的房间看了一眼,柳力学心上疑惑。这孩子,这个时辰竟然还没有起
走到前院,柳力学照例拿起花洒将两排的花朵都浇上水,又为房间点上了熏香,煮上了苦茶,还是没有看见甄诺。
临近正午时分,这才看见了久久不出现的甄诺。
“今日怎么起迟了?”
阿乖睡在了自己的身边,还抱上了自己的腰,有这么一个睡得正熟的人儿躺在自己的怀里面,就算是真的醒了,也起不来
甄诺拱手,认错道:“最近弄得都有些夜了,今日就起迟了。”
柳力学点了点头,为甄诺倒上了一杯苦茶。温声问道:“昨夜吵吵嚷嚷的,是为了什么事情?”
“书院之中有夜莺的出现,故而昨夜崔雪同学带着同窗们追捕的时候意外惊扰了先生。”
甄诺拿起苦茶,细细嗅了一下苦茶的香气,这才品茗了一口。舌尖微微感受到了一股子苦涩的气调,几经流转,唇齿之间都是茶的清香。
茶道上面,老师跟着先生学得最好,故而自己也是和老师学的茶道,学的品茶。
柳力学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一脸严肃地注视着甄诺,问道:“清心居之中是不是有了外人?”若是没有外人,那群学生哪敢在大半夜的时候跑到清心居附近来。
甄诺眼神闪了闪,迟钝了一下,这才说了实话。
柳力学思想开通,自然是不会对苏佩这样的举动说什么,松快地笑了笑。倒过来夸赞起了苏佩,“这孩子倒是和她父亲不一样,伶俐不古板。”
甄诺嘴角在笑,眼底也是笑容。
“策论完成了吗?”
“已经好了,下午的时候我拿过来给先生斧正。”
柳力学点了点头,颇是赞许地说道:“待会顺道将那个孩子带过来见见我”
“是。”
***
中午吃的膳食已经由甄诺从饭堂里面打了回来,准备了两份。虽然是见过折叶,但想着昨夜阿乖穿的衣服,怕不是折叶也是穿的那种衣服。甄诺定然是不愿意去送的,干脆直接将两份膳食全部送到了苏佩的面前。
苏佩穿上了甄诺的衣服,不过就是高了自己半个头罢了,衣服竟然是比自己大了许多。微微抬手,苏佩就闻见了上面带着的清淡香气,就好像是雨后的青竹一样。
柳夫子一向是待在前院的,书房是在后院,夫子不会来。苏佩堂而皇之地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端着其中一份饭先去折叶的房间里面。
苏佩有可以换的衣服,但折叶可是真的没有。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只能缩在了被子里面。
苏佩这才反应了过来,无声地笑了笑,怪不得阿诺不愿意来呢
“到时候我去给你借一件衣服。”
折叶一个劲儿地点头。
与折叶交代了两句,苏佩这才高高兴兴地走到了书房里面。阿诺还没有来,估计是在前院和柳夫子一块说话。
双手背在身后,苏佩慢慢走到书架边,这晃荡在外面的小牌子一下子便落在了苏佩的视线中。食指慢慢滑过这一排书籍,正正好好停留在了甄诺的策论上面。
取下,慢慢打开,果然是这回的策论。
苏佩莞尔一笑,小时候跟自己学会的习惯竟然留到了今天。右手执笔,苏佩取来了朱墨,直接在甄诺的策论上面批注了起来。
甄诺回了房,就看见了桌上没有动过的膳食,扑了空。便直接来了书房,就看见了苏佩垂眸,手中的笔动得飞快。
近前去,甄诺这才看清楚了苏佩写的是哪一份竹简。心中不免苦笑,那么多份文书不看,就偏偏选了这一份。
策论都记到了心里面,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再重新写一遍就好。甄诺拿起一边的墨块,用小匙子舀水,静静地站在一旁给苏佩磨墨,温声问道:“是写得不好吗?”
苏佩没有答话,待到最后一个字写成的时候,才放下了手中之笔,拿起策论笑吟吟地展示在了甄诺的面前。
只修改了几处,大头还是留给了甄诺自己改。
若是看的人是苏词,定然是随便看上一眼就开始不走心的夸奖。甄诺却不见敷衍,双手拿着竹简的一头一尾,将这批注一处一处慢慢看了起来。看到尾巴处,甄诺看了一眼苏佩,真心夸赞道:“我倒是没有看出来阿乖还有这一手。”
苏佩的嘴角漾出了梨涡,十分受用甄诺的夸奖。
甄诺慢慢将竹简卷起来,重新挂上了牌子,一脸无奈地说道:“好了,我带你去吃饭。”
甄诺刚说完,苏佩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苏佩一怔,脸因羞臊的隐隐发热。垂眸问道:“我难道可以出去的吗?”昨夜才闹了一通捉夜莺,今日清心居就钻出了一个外人,这不是明摆着是失踪的夜莺吗
心底担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甄诺。
甄诺的名声可重要了
甄诺抿唇微笑,“总不能叫你吃冷的。”态度温柔和缓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坚持。
一路上甄诺都没有避忌同窗疑惑的目光,直接带着穿着自己衣服的苏佩到了饭堂。刘铭是今早回的书院,恰巧也在这个时候来了饭堂,立刻就凑了过来。
甄诺看见朝着自己而来的刘铭,本能将苏佩藏在了身后,伸手拦在了苏佩身前。刘铭看了一眼这生人,能被甄诺这般护着的,估计只有上回去平谷县的苏家二小姐苏佩了。但苏佩怎么会在花山书院
刘铭拱手,颇有礼数地对苏佩虚行了一礼,唤了一声苏二小姐。
挑了一个清静的地方,甄诺用眼神闪了一下刘铭,可不准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就和阿乖乱搭话。无声地警告了一番之后,甄诺这才起身快速走到了窗口处给苏佩打回了一份新鲜热乎的菜。
刘铭:“顾长君出事了。”
宁县山洪倾泻,各处的交通都因为大雨山泥堵塞。十月二十四就发生的事情,硬生生地被拖到了今天才传回了京师。活下的人几乎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找到活下来的人
第37章 萌动
“哇, 疼的啊!”顾长君揉着自己的左肩,一脸生气地看着撞了自己的肩膀还不道歉的宋榕。
短短相处的十几天,倒叫宋榕和顾长君生出了许多不用言说的默契, 说一句对方就能接上下半句,只不过大多时候说的都不是什么中听的好话。
顾长君慢慢从厨房门前挪到了厨房里面,右手揉着自己发痛的左肩, 嘴里面嘟嘟囔囔的,全是抱怨宋榕对自己的强硬。
宋榕一个转身,老大的一把菜刀,刀锋上面还带着猪肉的荤腥, 直接就到了顾长君的眼前。
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顾长君大气也不敢出,猛地咽了一口口水,将自己所有抱怨的嘟囔声都咽了下去。尴尬地笑着夸赞道:“小榕榕真是好刀法, 肉的荤腥都都杀出来了”
宋榕手举着菜刀,嘴角挂上了危险的笑容。顾长君只得慢慢地后退, 脸上堆满了笑容,双手微举,连忙示好道:“小榕榕,人最忌讳冲动了,冲动是魔鬼”
宋榕一手拿刀,一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装作恶狠狠的模样, 咬牙切齿地恐吓道:“我告诉你, 你要是再敢在我背后说一句坏话, 我就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
顾长君嘴角挂笑,一边尬笑一边摇头保证道, “绝绝不说小榕榕的坏话”
听完这虚得不能再虚的保证,宋榕轻轻地嘁了一声,收起了菜刀,重新对菜板上面的猪肉下手。顾长君瘪嘴,趁着宋榕转身的空档又不怕死地嘟囔起来,“女人,火气太大,以后肯定没有敢娶你的”
下一刻顾长君捂着肚子,痛得不停地跺脚。宋榕宋榕下死手啊!
“我就说说罢了”顾长君咬牙吃痛,腰一直弯着,就是直不起来。“我以后不嘟囔你的坏话了还不成”
“嘟囔不行,腹诽更加不行”宋榕笑着警告道。
顾长君双手还是捂着肚子,半个身子都跟着脑袋上下点头。宋榕不能惹,学过医的打个半死还能给人救活,就是要让人痛苦。
离开了厨房,顾长君也不打算回屋子里面。现下住着的这间村屋是之前被人废弃了的,就算是艳阳天里面,太阳的光线都射不到里面来。如今初冬,天亮的时间越来越短,屋子里面的光亮极少。一进去,就让人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压抑之感。正因为如此,在宋榕的支使下,顾长君只能瘸着一条腿把桌子搬到院子里面。
坐在低低矮矮的小板凳上面,顾长君根本就伸不开腿,只能刺啦啦地岔开腿,坐得格外得豪放。两根筷子分别拿在手上,百无聊赖地开始在碗上乱敲,关键是什么音调都敲不出来,制造出来的都是影响耳朵的噪音,行事做派像极了一个小痞子。
宋榕一手端着一个碗,碗里面放着两个用白面做的肉包子,另一手端着一盘青菜,上面还飘着一点荤腥,是宋榕特意用那煎出来的一点猪油炒的,剩下的一点猪油则是冻了起来,留作以后继续使用。
宋榕将菜放在了桌上,眼神似刀一样扫在顾长君的身上。
一怔,顾长君立刻露出了一个示好的笑容,停止了敲碗筷的动作。又是一个白眼,宋榕直接给了顾长君一个爆栗。
“不许敲碗!”
顾长君立刻乖乖地坐好,一个劲儿地点头,连腿都放得规矩了许多。
宋榕转身又去了厨房,直接将饭端上来,白粥糜烂粘稠散发着浓郁的米香,碗里面的包子松软滚烫带着勾人的肉味。擦了一把手,宋榕静默着,倾身将碗里面的两个肉包子都夹进了顾长君的碗里面。
顾长君看了一眼包子,又看了一眼宋榕。最开始的几天喝了不少白粥,最近几天已经变成了白米饭,没成想昨天和今天又重新变成了白粥,还比一开始稀薄了很多。估计是个家里面已经不剩下什么能吃的了,白面和米也不剩下多少了
看着宋榕低头吃着碗里面的白粥,就连咸菜都没有。顾长君心头微微触动,将宋榕分给自己的两个肉包子直接夹起放到了宋榕的白粥上面,行为完全没过脑子。
宋榕看着碗里面的肉包子,抬眸看了一眼呼噜噜造出刻意声响的顾长君,眼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碗白粥顷刻之间下肚,知道家里面的米缸即将见底,顾长君喝罢一碗就停了嘴。“我吃饱了。”直接用衣袖抹了一把嘴角,顾长君站起身来,叉腰不羁地笑道:“你可别饿病了,我可不想反过来照顾你。我可是个挨伺候的命”
宋榕小口小口地吃饭,顾长君就瘸着一条腿在院子里面瞎晃。其实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还不大受力,估计是要再养个十天半个月才成。
吃完饭,宋榕刚打算动手收拾碗筷,顾长君就走了过来,将脏碗脏筷从宋榕的手里面抢了过来。“你抹桌子,我洗碗。”冬天的水凉,我可不想你以后手变粗变不好看,嫁不出去了怪到我的头上。
这是顾长君心里面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洗碗的时候顺着冰凉的河水,顾长君才恍惚了一下。宋榕秘阁里面的人,也不愁嫁人的这个问题吧
***
长君出事,苏佩虽然知晓顾长君一定不会出事,但还是装成了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叫刘铭看出来不妥。
甄诺虽然担心,却也知道这件事情自己无能为力。快速与刘铭错开话题聊了两句就带着苏佩回了清心居。
生怕苏佩会担忧,甄诺主动拉住了苏佩的手,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安抚道:“长君身手矫健,刘铭得到的消息也不全,不用担心的。”按长君的性格和谋划,加上背后是顾家,长君也不会出事,不会出事
甄诺在安慰着苏佩,也是在安慰着自己。
“我知道。”苏佩回握住了甄诺的手。
回清心居的路上就看见了急于去找窦院使的崔雪,见着甄诺身边的人,崔雪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没有像之前一样主动搭话。
花山书院现在还是闭院的状态,除了有印信的学子可以只进不出,其他的人一律进不来。昨夜找人找去了清心居,现下看来夜莺还真就藏在了清心居里面,还是甄学长将其藏了起来。这夜莺分明就是苏二小姐,还害自己没有过错被窦院使教训了一番
崔雪忿忿地泄了一口气,苏二小姐作夜莺,这件事情就算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还会致使崔苏两家不和。这口气自己只能咽下去,只盼着如此能让甄学长给自己记个好。
走远了之后,苏佩才心虚地拉了一下甄诺,“昨夜来找你的是崔雪吧,她现在看见我了,会不会”
“不会。”甄诺果断地回答道。阿乖承下的情自当由自己这个做姐姐的还。
先生说是要带阿乖去见见他,顾念着阿乖怕生的性子,甄诺也不打算让苏佩独自一人先去见先生,干脆等自己将策论先修改完再一块去。
甄诺提笔,快速将策论按照苏佩写的批注改完,这才一同去了柳力学的屋子。
苏佩与甄诺一左一右地跪坐在柳力学的面前。轻轻按住壶盖,澄清带绿的清茶顺着壶嘴慢慢倒进茶杯之中。双手奉茶,苏佩低头垂眸,恭恭敬敬地将茶水奉至柳力学的手边。
柳力学眼中都是对后辈的慈爱,立刻接过了苏佩所奉的茶水。饮过一口之后才温声说道:“我记得上回也是你来找甄诺的。”
苏佩轻轻点头,仔仔细细地回答了柳力学问出来的每一个问题。
行事恭谨有度,也是一个好孩子。
“我记得我上上回见到你这个孩子的时候,你才才八岁”柳力学顿了一下,慈爱地看了一眼一旁一声不吭的甄诺,“那时候就是你这个小毛孩子,陪着甄诺一块上山的,甄诺拜师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聪明伶俐。若不是我早年间得我好友算过一卦,得知我天命有归数,命里只有三个学生,否则我真想将你这孩子也一块收入门下”
“佩儿愚钝,阿诺的天份可比我好多了,夫子没有收错学生呢”
甄诺微微耸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苏佩,眼底遍布柔情。
十四岁拜入柳先生的门下,在自己没有入门之前,花山书院只有男学生,也没有收女学生的先例,尤其是先生的门下。
当初的上山,没有一人想着能成事,就连苏伯父都撂下话,不行便罢了,干脆就一直做他的学生。苏家上下,便只有阿乖陪在了自己的身边
四百零八阶台阶,你陪我跪了一路,足以我用一生来还这份情。
第38章 相看
从早上开始, 一直到中午,苏朝不知道受到了自家夫人多少记眼刀。看苏朝一脸无事,心思还在书上, 卢青筠恨恨地别开眼。佩儿又偷偷跑了出去,真是越发不省心了。
实在是受不住了,苏朝抿了抿唇, 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温声哄道:“佩儿心里面有数的,估计是去书院找诺儿了,夫人也不要担心了”
卢青筠绞着手上的巾帕, “啪”地一下打在了桌上, 直接将桌上面的竹简扫在了地上。看书,看书,就知道看书, 半分都管不了家里面的事情!
苏朝愕然,见此状况连忙站了起来, 走到了卢青筠的身后,双手也放在了卢青筠的双肩上面,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你半分不管家里面的事情!”卢青筠又拍了一下桌子。“这回佩儿回来了一定要把她直接关起来,好好地训训她的性子。你要是再敢帮着佩儿,我非得也管教管教你。”
生怕真牵连上了自己,苏朝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附和,哪里能想到自家夫人这么大的火气
扭头看见苏朝这番做派, 卢青筠的火气稍微消了一点。深吸了一口气, 卢青筠抿了抿唇, 上下拳碰了碰,心中有了主意。“佩儿就是被我们太宠着了, 现在已经十六岁的人了,也该想想婚事了。”成了亲,以后若是再有了孩子定然是会越来越稳重的。
卢青筠耸了耸肩,将苏朝拉到了自己的跟前,一脸欣喜地说道:“我前几天见着了崔尚书家的夫人,她家的大公子还没有婚配,长相学识也是上佳。”
还以为夫人只是随便说说的苏朝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还真是没有想到夫人竟然是已经相看了起来,心里面还有了人选。
“其实佩儿也还小”苏朝拖着声音。
“十六岁了还小?”卢青筠语气重了一些。
苏朝惧内,见此只能点头应允,相看就相看吧,只要没定亲以后都能改
又向柳夫子告假了一月时间,甄诺这才带着苏佩,折叶赶着刚刚开院的档口下了山。
苏佩的身上还是穿着甄诺的衣服,不过特意选了一件两年前的,小了一点,穿在苏佩的身上倒也算合身。折叶身上穿着的则是和崔雪借过来。
一行人刚刚走进苏府,还没有走到各自的院子,苏词就迎了上来。这小家伙,果然是和诺姐姐在一起
“小妹,娘亲现在可还在气头上面。”苏词无奈地对着几人说道。
苏佩:“”这时候我先躲起来行不行
还不等苏佩想要快速溜回自己院子的想法落实,卢青筠就带着贴身的丫鬟婢子走了过来。
卢青筠板着脸,教训道:“还想走?”
苏佩闷声,只能乖乖等着被卢青筠带走,然后被训斥一番。见此,甄诺连忙拱手,将过错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看甄诺又为自己揽错,苏佩立刻昂首对上了卢青筠的冷脸,“是我带着折叶跑出去找阿诺的,根本就不干阿诺的事情。”
卢青筠的眼神扫视着甄诺与苏佩,渐渐夹杂上了狐疑。诺儿看着尚且与平常无异,但佩儿最近变得实在是有些多了
夜间,苏朝已经睡下了,卢青筠听着自家大人平缓的呼吸声,心中更乱了,根本就睡不着。
佩儿对诺儿有情,卢青筠满脑子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充斥着。
从前的佩儿与诺儿的关系好都在平时的小打小闹上面,自从落水之后,小打小闹是没有了,但偏偏事事依赖。听长箐说,只要甄诺在府中,白日里头总是要往洗墨轩里面跑,从前哪有这样的状况。现如今又是两回不留信就跑出府去,都是为了去寻诺儿
而佩儿看诺儿的眼神,分明就不该是妹妹看姐姐的眼神
想到这,卢青筠愈发发慌了,安静的气氛之中突兀地响起了卢青筠的叹息声。明日定是要在诺儿那里好好地试探一下,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是自己猜对了,只要诺儿没有这份心思,佩儿玩心比较重,得不到回应,这样的心思也会慢慢消下去
卢青筠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愿自己的感觉是错的吧
***
洗墨轩之中,甄诺正打算去书房之中找找前朝有关氏族方面的书籍,就撞上了带着丫鬟前来的卢青筠。
“师母。”
卢青筠微微颔首,领着贴身的丫鬟就走了进来。出去寻书的甄诺只得将书的事情耽搁一下,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绿环的手中拿着一个画轴,是卢青筠特别准备的。招了招手,绿环就将画轴递到了卢青筠的手边。
慢慢展开,这才看见上面画着的是一个清秀男子。甄诺神色一黯,心没由来地揪了一下。
落款之处写了崔家崔书。
看见甄诺闪烁了一下的眼神,卢青筠的心沉了沉,面上却还是带笑。左手握紧画轴的一边,卢青筠特意将甄诺叫上前来,逼着甄诺仔细看这画上的人。“这是丞相长史崔家的大公子,名唤崔书,是去年策论的第一名,尤得陛下青眼。”
甄诺脸色一僵,却也只能在卢青筠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半弯唇角的笑容。
卢青筠观察着甄诺的表现,继续说道:“崔家的嫡女也是女院之中的翘楚,名唤崔雪,诺儿你可认识?”
“认识。”
卢青筠得到肯定的答案,心情更好了一些,笑着将甄诺的手拉了过来,柔声道:“诺儿啊,你是佩儿的姐姐,师母一向是将你当做女儿的,你也是知道的。因为你要入朝,所以我才迟迟没有给你相看亲事,你可千万不要怪师母。”
“自然不会。”甄诺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对上了卢青筠的视线。
卢青筠轻轻地拍着甄诺的手背,悠悠地说道:“佩儿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如今相看起来,也不算早了。我看中的就是这个崔家的大公子,既然诺儿认识这崔家的大小姐,便帮着佩儿看看那崔家的大公子。若是真如坊间说的那样,才情兼备,行事有度的话,我便要和你老师商量商量这件事了”
“”
师母是怎么走的自己不知道,只记得自己是笑着师母送出去的。甄诺呆呆地站在了房间之中,也忘记了自己还要去书房寻书的事情了。
过了许久,甄诺才慢慢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面,一下子就泄了一口气,摊在了位子上面,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
仰首,看着纵横的房梁。甄诺自嘲一般笑了笑,我极力地克制着对你的喜欢,竟还要做给你牵线搭桥的媒人
***
顾长君手扶着山上的树,用力撇下粗细适中的树枝,这才寻了一块平地,坐在稍微干净一些的大石头上面。手上拿着小刀,慢慢将树枝的一端削尖。
因为山泥倾泻,不少去镇子上面的路都被堵了起来,绕远路到镇上买东西来回至少需要一天,说不定还会被朝廷上面人发现自己。
储文山八成已经葬身在了山洪之中,若是自己出现在了人前,怕是皇帝也不会放任自己前往边关。在这个档口,自己不能出现在人前,只能等着周叔带着顾家的兵士来接自己,护卫自己前往边关。
几番思考下来,顾长君已经将手中的树枝处理成了一个简易的鱼叉。宋榕虽然是皇帝放在自己身边监视自己的人,但好歹也照顾了自己半个多月,捉两条鱼给她补补,换换口味也算是报答吧。
到时候就算是自己要对她动手,也不必顾念今日的恩情。顾长君自顾自地为自己对宋榕的好安上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顾长君充满干劲,将裤腿管撩上来,又将双手的衣袖都撩了上来。刚把一条腿迈进冬日的河水之中,顾长君就被这冰凉刺骨的河水冻得瑟缩了一下。
这个时节,京师估计都已经落雪了吧
顾长君耸了耸鼻子,幸好宁县还不算太冷,河面都还没有结冰,否则这鱼就更难插了。
这条小河较浅,顾长君蹚着水走到了靠近小河中间的位置,双手握着自制的简易鱼叉。阳光照射下的河水波光粼粼的,上头还泛着一点彩光,清晰可见河底的小石子,偏偏一条鱼都没有见着。
宋榕待在村屋之中,看着米缸之间见底的米,又看看所剩无几的白面,心中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还真是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五两米烦得焦头烂额
顾长君那厮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半天不见人,敢情日日愁吃愁喝的只有自己一个。
身上带伤还出去,还不知道去哪里,还指着自己是神仙一定能找着她不成!
正当宋榕愁得叉腰,一个劲腹诽顾长君的时候。顾长君嘴里面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哼着小曲。一手拿着自己湿得彻底的外衣,一手提着一条甩尾巴的鱼。
鱼叉虽然不太好用,但没有想到直接用衣服在水里面捕就能成功。今天有鱼可以开荤腥了,衣服这种东西,就当在河里面洗了一遍,晒晒就成,还省得宋榕叫自己洗衣服。
因为一条鱼春风满面的顾长君美滋滋地想着宋榕看见鱼的时候好歹能夸自己两句,却在厨房门口看见了黑着个脸的宋榕,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被吓住了,狗尾巴草也掉在了地上。
哑声:“小榕”
“烦请顾大少做事情的时候懂点分寸,不要一声不吭!”说罢这话,宋榕就直接从顾长君的手上理所应当地接过鱼。
鱼得要,训也得训。
顾长君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嘴巴,食指不停地指点着宋榕的后背。
宋榕背对着顾长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两分,刚刚的愁绪一扫而空。柔声警告道:“嘟囔不行,腹诽也不行。”
顾长君瘪嘴,将打算嘟囔的话都咽了回去,只能跺了跺脚愤愤不平地转身准备回屋躺着。
看见院子里头晾晒衣服的长杆,顾长君啧了啧嘴,忿忿地泄了一口气。绕了个圈,还是走到了长杆边,将上面晒干的衣服收了起来,顺道将自己湿透的衣服挂了上去。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听见碗筷上桌的声音。顾长君眼神飘忽上扬,不屑地吹了一下自己额前的碎发。
监视自己还要给自己做饭也挺累的,罢了罢了,我还能跟她计较不成
顾长君没好气地慢慢移到了矮桌前面,默默看着宋榕将饭菜都端了上来,连带着还有一碗冒着热气,上头还飘着碎姜的姜茶。
“喝。”
第39章 郁闷
前两天娘亲刚刚和自己说了阿佩婚事的事情, 苏词之前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今日才得了空来向苏佩报个喜,顺道将诺姐姐给自己的棋谱交给小妹, 没想到刚到韶玉居就扑了个空,小妹又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苏词将棋谱直接放在了桌上,四下张望了一下, 这才找到了在后头伺弄花草的折叶。挂着淡笑,苏词温声问道:“折叶,二小姐和长箐去哪里了?”
折叶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带着一个毛领子。伺候小姐的贴身丫鬟难得有穿得这般素净的, 似乎比起前院的丫鬟都差一些。折叶嘴角扬着笑容, 回答道:“长箐姐姐陪着采办大人去街上买胭脂水粉了,二小姐则是去夫人那里了。”
苏词轻轻地哦了一声,刚准备转身离开, 就鬼使神差地转过了头。随口问道:“你的衣服好像素净了一些,是家令没有给你准备衣服吗?”
折叶浇花的动作都因为这句话变得有些迟钝,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穿着,莫不是自己穿的这件衣服不对吗?
不等折叶回答,苏词直接挥了挥手,不甚在意,边往外走边扬声道:“我改日让家令多给你准备两身。”
为了消弭苏佩对甄诺的心思,一连好几日,卢青筠都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绿环将苏佩叫到自己的跟前, 一点都不给苏佩去洗墨轩找甄诺的机会。
卢青筠猜测着苏佩的心思, 这孩子最是倔强的了, 若是直接将相看亲事的事情告诉她,怕是会起到反效果, 倒不如让甄诺去做这个开口的人。倒时候就算是作了起来,也是冲着甄诺的。
自从那日被师母提点试探了一番,甄诺就将自己关在了洗墨轩之中,平日里面连房门都不出,好像是避世一样。整个人的胃口状态也变差了许多,短短几日就快速地消瘦了下去。
今个在卢氏那里做女红的时候,苏佩总算是逃了出来,没有回自己的韶玉居,直接就来了洗墨轩。方竹去准备膳食了,苏佩畅通无阻地就进了甄诺的房间。甄诺还没有反应过来,小丫头就蹦蹦跳跳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还顺道关上了房门。
甄诺一愣,看着苏佩的笑靥,恍惚了一下,脑子里面只剩下了崔家崔书四个字。自己的肩上可还担着要为阿乖牵桥搭线的担子。
这个呆子,又在想什么。
苏佩倾身,轻轻地抬手,正想要刮一下甄诺的鼻子,却被缓过神来的甄诺偏头躲开。秀眉微微一蹙,苏佩将手收了回去,担心地问道:“怎么了你?”这么不对劲
说多错多,况且也不想要将崔书那个无关的人提出来,甄诺微微低头,刻意修饰着自己的表情,温声道:“我现下还差一份文书没有写给同窗,你帮我磨墨吧。”
甄诺的情绪被遮掩得极好,苏佩虽然心里面还觉得有些怪怪的,但还是拿起了一边的墨块,舀起了一小勺清水放在了砚台之中,绕圈磨了起来。就像是在书院里面一样,只不过是两个人的位置换了换。
走在半道上面,苏词就听下人说苏佩从微安院里面跑了出来,没多想,苏词直接绕道去了甄诺的洗墨轩。
刚进来,看见的便是苏佩为甄诺磨墨的一幕。
苏词打破了这样的平静,直接指着苏佩揶揄道:“小妹,你可叫娘亲好找啊。”
拿了近旁的小椅子,苏词直接坐到了炭盆边,伸出藏在袖子里面的双手在炭盆边烤着火,去除着这一路上来的凉气。
苏佩放下了墨块,走到门前细心地将门关了起来,数落道,“哥,你都把凉气带进来了。”
听见这话,苏词表情一下子丰富了起来,委屈得不行,食指指着自己说不出话来。
这妹妹也太偏心诺姐姐了吧,连哥哥都不顾了
苏词一边烘着手,一边没好气地说道,“阿佩,你以后可是要嫁人的,你就不怕你的夫君看见你这般,吃味啊”
一个没注意,竹简上面落下了一个豆大的墨点,甄诺慌张抬头,就看见苏佩重重地拍打了一下苏词的肩膀,双手环抱在胸,显然就是十分的不悦。“哥哥别没正行,整日里面就知道瞎说,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被冤枉瞎说,苏词立刻扬声辩解道:“我可没有瞎说,我是听娘亲说的,她给你相看了一门好亲事呢。”随后一脸疑惑地看着苏佩,问道:“你最近几日一直待在娘亲的跟前,难不成娘亲没有和你说过吗?”
苏佩没有说话,整个人都不好了。娘亲这是做的哪门子事啊,都没有问过自己就这么擅自决定。
还不等苏佩忿忿地说上两句,苏词就对着甄诺努了努嘴巴,压根就没有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又给苏佩心头的火浇上了油,“诺姐姐认识崔家小姐,还答应了娘亲要给你与那位崔家公子牵桥搭线呢。”
“诺姐姐,你找了这崔家小姐了没?”
甄诺手一松,手中的笔直接倒在了竹简上面,将本来写好的字都晕染了开,看不清楚了。苏佩想吐槽的话也因为苏词无意中的几句话烟消云散了,只能怔怔地看向了甄诺。
甄诺站了起来,虽然心思都在苏佩一人的身上的,但还是一脸正色地对上什么都不明白的苏词。嘴角微微上扬,语调一如往常没有半分波澜,“是啊,可惜我最近策论缠身,要等不忙的时候才能约崔家小姐出来一叙。”艰难地将视线转移到了苏佩的身上,甄诺抿了抿唇,还是端着那副儒雅端方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到时候我带你一块去认识认识,就当是多认识一个朋友也是好的”
多认识一个朋友,你说得倒是轻巧!
苏佩鼻头一酸,眼眶不知为何,突然就红了起来。笔笔直地站着,一个甩袖,“我不想成亲,也不需要相看,更不需要这种朋友。”
撂下这话,苏佩直接推开门跑了出去,压根就不管屋子里面的两个人。
甄诺气息一窒,身子朝前倾去,是想要跟上去的,但是理智止住了自己的脚步。
苏家姐弟一开始都是不开窍的。苏词愣愣的,给甄诺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指着跑开的苏佩的背影,“阿佩这是怎么了?”
上下牙微微磨动了一番,甄诺回正了自己的身子,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小孩子心性犯了,不用管,过两天就好了。”
苏词一向都听甄诺的,虽然觉得这回答怪怪的,但还是点了点头。估计是还想要留在府里面,不愿意嫁出去,姑娘家的心思,过两天就好了。
透过窗子,看见那个背影越过门槛,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心揪得疼了一下,甄诺忍不住了,撺掇道:“阿词你不去看看?”
苏词一脸茫然,“”不是诺姐姐你说不用管的吗,现在这是又要管了?
绿环受命出来寻苏佩,就看见二小姐跑着从洗墨轩的方向出来了,虽然瞧不见神色,但好像是不高兴,远远地看去,那动作也好像是抹眼泪。一直跟在夫人的身边,绿环也是一个会看眼色的,见此状况立刻就联想到了夫人最近烦心的事情,便也不去找二小姐了,干脆直接回了微安院回话。
卢青筠听青环这么说,心沉了沉,脸色瞬间板了起来。幸好诺儿现在还没有什么苗头,定是要将佩儿的心思一刀斩断,怎么能对自己的姐姐起这样的心思,简直是荒唐了。
这头被卢氏认为是荒唐的苏佩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整个人都绷不住了。坐在桌子前面,吨吨吨地往胃里面灌着凉水,可偏偏丝毫都消散不了自己的委屈。
折叶还是第一回见小姐这般,心中担忧。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摸进了房间里面,将凉透了的隔夜茶从苏佩的手上夺了下来。婉转地劝道:“小姐,天寒了,您也快到日子了,不能喝凉水。”
苏佩心里面被郁闷委屈包裹着,偏生哥哥在场,顾忌着甄诺在府里面的处境,就算是不高兴也要打碎牙齿咽下去。微微仰起头,苏佩将自己眼中的一点晶莹憋了回去。是自己答应的阿诺会等,会等着阿诺收下自己的这份情意,如今自己还要继续等下去。
平静下来之后,不消半刻,苏佩就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亲事的事情阿诺知道,哥哥知道,就自己不知道,分明是娘亲在背后捣鼓。如今阿诺此举,也一定是娘亲背着自己与阿诺说了些什么,这牵桥搭线也一定是娘亲逼着阿诺做的。
怪不得最近几日娘亲都将自己拘在了微安院里面,哪里是想要立规矩,分明是不想让自己见阿诺。
苏佩这头刚刚想通,甄诺那里就收到了卢氏传的小话,又是来问自己是否与崔家小姐相约了,分明要快速将苏佩与崔书搭上线。
第40章 制衡
顾家小姐还没有找到, 可算是悬在皇帝心中的一根心头刺,不仅是宁县的官员没有找到人,就连秘阁之中的宋榕都没有传回来信。若是真的死在了山洪之中, 这顾家就难办了
储文山的尸身已经挖了出来,不日就会运送回京城,这是今日宁县送上来的奏报。趁着送到皇帝的手上的空档, 荀正谊先抄写了一份送到了东宫去。
储文山可是自己与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想出的人选,这人虽然表面上是妥妥的保皇党,背地里面却是太子党。现在这个人没了,接下来的换帅人选可就只能在武将之中选了。
陛下一向是最忌讳结党营私的, 尤其是太子与武将之间, 故而荀正谊尚且没有找到有能力的武将之辈与之同谋。加上太子选储文山挂帅的事情,在武官看来,这位太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看到储文山殒身的消息坐实, 连最后的一丝侥幸都没了,太子刘攀风风火火地就来了宣政殿。刚到宣政殿的门口, 门口会看眼色的中黄门就凑了过来,将大殿之中已经到的人如实说给了刘攀听。
荀正谊,苏朝,崔晟,付远明。
三文官一武将,付远明还是陛下的心腹,看来父皇还是忌惮顾家和武将的。
定了定心神, 通传之后刘攀才规规矩矩地走了进去。里头说的事情正是要换谁为帅。
荀正谊虽然是文官之首, 但在这种时候, 老狐狸的性子使然,直接躲在了后头, 听着几人说话,自己则是一点声音都不出,活像是透明人一样。这四人里头唯独苏朝与付远明说得最欢,各执己见,几乎是要直接吵起来一样。
苏朝是认为一定要选一个有能力才干,有过军功的将士去边关暂代将军一职的,如今在朝堂上面这样的人选就只有徐将军还有秦将军两位,但这两位将军都和皇家没什么干系,却都算作顾老将军的门生,与顾平山是一辈的人,十分交好。
付远明身为卫将军,掌管着都城之中的三十万禁军,虽然是军人,但骨子里面还是偏向于皇帝的,且没有上沙场拼杀的血性。自然是不可能顺着苏朝的意思来举荐的,虽没有值得举荐的人,却也要将这两个明显不得圣心的举荐人选给压下去。
刘攀进来刚站了一会儿,就听清楚了现在的形势,心中不免将这个牛埂子脾气的表姨夫呲了一遍。
刘靖听着这两人吵闹,只觉得脑袋都疼起来了,烦躁地摆了摆手,厉声叫停了这两个人。
“太子,你也进来听了一下,倒是说说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刘攀不慌不忙,悠悠地将苏朝提到的两位将军都说了一遍,从任职到平日里面的做派都说了一遍,有优有劣,一看就是做过功课的了。偏生就是半点都没有说究竟是选谁好,也没有说应不应该选。话锋一转,刘攀直接将矛头引到了其他的地方,“儿臣觉得,还是先将顾家小姐找到,若是受伤就抓紧带回京师治伤,若是不幸真的出事,那也要封锁消息。大将军重伤,不能受这样的刺激。”
对于苏朝提出来的人选,刘靖一点都不满意,不过就是让太子说点话将这烦扰的争吵声从自己的眼前揭过去罢了,也没指望太子能在短时间之内重新给自己找一个储文山这样的人出来。
苏朝还欲说,但余光看去,这几位同僚都是一副闭口不言,顺应圣意的样子,满腔欲说的话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太子,调遣宁县周围驻扎的兵士,一定要将顾长君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刘靖说罢这话,就直接将明年新增一次考评的事情说了出来。今岁的这场考评收拢的氏族人数太少,会稽的氏族为了此事已经闹了有两次了,只能再重开一次,多给氏族一些官位。
议了一个下午就议出了这么个东西,苏朝心里面不得劲儿,走路都带上了风,只想快点走出这个压抑的皇宫给自己透透气。
“苏大人慢些。”
苏朝停了停,回头一看竟然是刚刚一直都没有出声的荀正谊。
“丞相大人。”
荀正谊笑呵呵的,二十多年同朝为官,这苏朝的驴脾气自己是知道的,平日里面也不会真的和自己有什么摩擦,故而面上关系还是不错的。
“苏大人莫要生气,你我是臣子,到底是只能站在臣子的位子上面考虑,而陛下,要考虑得多得多。”
苏朝嘴角微僵,没有说话。当今的陛下比不得先皇,总是将朝堂上面的那些制衡之术放在了社稷之前。顾家满门的忠烈都折在了这制衡之下,如今就剩下这一根独苗,只能盼着不要出事。
荀正谊轻声笑了笑,自以为苏朝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继续说道:“本官记得苏大人收养了甄家的孩子,那孩子现在也已经双十年华了吧?”
“不是收养的孩子。”苏朝凝声道。“本家是甄家,是我苏家与甄家早就拟定的事情,算得上我苏家的大小姐。”
倒是真没有想到这苏朝竟然对甄家的孩子这么上心。苏朝虽然脾气不佳,但却是妥妥的清流大氏族,又与皇家有关,深得陛下信赖。如今甄诺与齐王走得这般近,若是将苏朝也牵扯进去,就不好了。搭话道:“这回陛下又添加了这一次考评,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会参加?”
“自然。”
说了一路的事情,大多都是就着甄诺这回的考评之事。因为是甄诺,苏朝原先气闷的心情也纾解了许多。荀正谊是参与考评的大臣,便索性直接将荀正谊一块带回了家中,到时候指点甄诺两句也是好的。
写上署名,一份拜帖便写完了。甄诺看着上面的小字,心情颇为郁闷,一下子将手中的笔甩进了水盂之中,溅出了点点的水滴在深色的书桌上,显得格外明显。甄诺一怔,连忙拿起一边的帕子将染污的书桌擦干净。
苏朝一到家便遣人去洗墨轩将甄诺唤来,这才叫停了甄诺心中的烦恼。
“见过荀大人,见过老师。”甄诺依次行过礼,得到了允准之后才坐在了下座上。
在等甄诺来之前,苏朝就已经向荀正谊好生夸奖了甄诺一番,文章极好,心性极好。
荀正谊将甄诺上下打量了一番,这长相的确是跟甄淼有三分相似,若是性子脾气也和甄淼那人那般讨厌,那就不好了
心里面是这样想的,面上还是一派和善。荀正谊温声夸赞道:“陛下明年要多开一场考评。本官听苏大人一直说你的文章好,想来不用多久,朝廷上面就要多一位甄大人了。”
甄诺连忙又站了起来,态度恭谨有加,虚心地将荀正谊问的问题都回答了一遍。面上相谈甚欢,荀正谊刚想要将话题引到齐王刘铭的身上,苏佩的出现直接叫荀正谊的话叫停。
幸好去洗墨轩扑了个空,否则还不知道荀正谊竟然来了苏府,还将阿诺叫了过去。
不请自来的苏佩让苏朝一下子板起了脸,看来确实是缺管教了,怎么能这般没有礼数。甄诺眉头一蹙,苏佩有两天不来洗墨轩了,这还是说了那件事情后第一次见面。
苏佩看着荀正谊,暗自咬紧了牙关,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行了一礼,这才坐到了甄诺的身边。
荀正谊本想旁敲侧击说的事情都被苏佩打断,只得随意说了两句就径直离开。确实是很有才气,但到底是甄淼的孩子,想到多年前甄淼的行事做派,再想想这甄诺与刘铭交好的做派,荀正谊对这甄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送走了荀正谊,苏朝刚想要教训苏佩两句,没想到刚反应过来苏佩就已经消失得没有了踪影,就连甄诺也不见了。
这孩子
一路上,苏佩一下子就顺着手腕直接滑到了甄诺手上,拉住,直接将甄诺拉到了韶玉居里头。双手放在甄诺的双肩上,直接将甄诺强行按下,坐在了韶玉居的凳子上。
苏佩看着甄诺,张口欲言,但看着甄诺这副茫然,一无所知的模样,叮嘱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面,没有半分立场说出来了。
看着苏佩从气鼓鼓一直到泄了气的模样,甄诺虽然不解,但还是用手背轻轻地碰了一下茶壶,确定是热茶之后才倒出了半杯放在了苏佩的手边。“瞧着你手凉,喝点热水。”刚刚拉着自己的手十分冰凉,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苏佩双手捧着这杯热茶,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位荀大人这回来找你做什么?”
甄诺不觉有异,丝毫都没有发现苏佩已经将对荀正谊的称呼都改了,认真回答道:“明年要多加一场考评,到时候老师还是推荐我去。荀大人这回来就是来问问我的课业罢了。”
温热的杯壁仍然无法将苏佩冰凉的手焐热,苏佩的眼中还是有残存的不安。
阿诺会为官,会去安阳,会发现甄家灭门的真相,会外出辟府,会着手对付荀正谊,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会发生。
看着阿乖这副模样,甄诺只以为是自己前两日说的话真的重了,心中不免将之前的自己狠狠地唾弃了一番。
“咱们,不交朋友了。”崔家,拜帖,都不管了。
苏佩迷茫了一下,待甄诺走了之后,才缓过劲儿来,反应过来了“交朋友”一事。心中的不安被很好地安抚了下来,冰凉的柔荑也有了一点回温。
回了洗墨轩,走到桌前。桌上空空如也,早就没有了那份拜帖。甄诺低头找了一圈,终于在脚下的纸篓里面看见了拜帖的残骸。
本该气恼,甄诺却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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