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择将
顾长君脱下了铠甲, 只着一身戎服站在了校场之上,寒风吹在脸上带来一种冷冽的感觉。一旁的高台上面依次落座了顾家军之中举足轻重的人,尤其是陶青, 直接将自己的位子安排到了徐逸明的旁边,丝毫不顾顾平山在军队之中的威望。
今日上午是择选先锋官,便是顾长君与各位参选的将领比试。如今顾长君仅凭一柄长枪就接连挑下了三名小将, 朱友屿不参加这场比试,加上有陶青的暗箱操作,这先锋官的位置非顾长君莫属。
陶青手肘撑在扶手上面,刺啦啦地指着正在比武的顾长君, 趾高气昂, “顾少将军武功确实是不错。”明明是好话,但偏偏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叫人听得生气。看没有人回应, 陶青有些不悦,将视线投向了顾平山, 强硬地搭话道:“顾将军怎么看?是不是也挺欣慰的?”
顾平山置若罔闻,对这陶青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视线紧紧锁在了比武的顾长君身上,定格在了每一个动作上。陶青嘴角挂着的笑容霎时间就收了起来,脸色变得铁青,甚是不满地坐正了自己的身子,不再打算与这顾平山瞎扯。
现下对战的是一个善使大刀的将军,攻势猛烈, 回回都是近身攻击, 让适合远攻的顾长君束住了手脚, 丝毫施展不开。顾长君紧握着长枪,因为迎战的人数众多, 就好像是车轮战一样,逐渐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朱友屿站在安碌全的身边,紧锁着眉头看着台子上面的比试,将顾长君现在的窘境看了个十成十。
一个长腿横扫,又是几招的步步紧逼,顾长君只有躲闪的份,一步一步躲到了比武台的边缘。顾长君眼前一亮,注意力落在了边角处不太显眼的麻绳上。顾长君一个咬牙,拽着高台上面的麻绳侧身躲过来人的大刀,往后大撤了一步,拉开了距离,长枪便有了发挥的空间。一记回马枪,磨钝了的枪尖瞬间抵在了鲁正志的腰间,给这场比武划上了一个句号。若不是这枪尖已经在比武之前故意被顾长君磨钝,怕是这枪尖就要越过铠甲插入血肉之中了。
朱友屿一扫之前的稳重老成,兴奋地一掌接着一掌拍在了安碌全的后背上面,力道因为高兴大得可怕,叫安碌全夸张地咳嗽了好几下。朱友屿一脸的自豪,光瞅着这得意洋洋的嘴脸,就是夸自己教养徒弟教养的好,安碌全一阵无奈,只能就着朱友屿高兴的神色,艰难又不艰难地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跟着朱友屿一块夸赞起了顾长君的聪明劲儿。
顾平山不苟言笑的冷脸有了一点松动,竟然是有笑出来的意思。比武台和高台相隔甚远,又有着刺眼的太阳光,顾长君本能地朝高台上面望了一眼,无意识地寻着顾平山。但毕竟距离在,顾长君看不清楚顾平山脸上的表情。轻轻地嘁了一声,顾长君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自己没事抱这种虚妄的念头干什么
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顾长君随意一瞟,竟然是在人群里面发现了极不显眼的宋榕。乌泱泱的人里面一眼就找着了,这就算是缘分吧,顾长君凤眉微挑,将刚刚的烦闷一扫而去。
鲁正志输了也福气了,并不做作也不泄气,冲着顾长君豪爽地说道:“少将军真是好武功,我鲁正志佩服。”
顾长君回敬了一礼。这鲁正志的武功也确实是不错,若不是自己反应快,怕是真的胜不了,还是真佩服。
走到了高台下,拉近了距离,顾长君这才看清楚了顾平山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贯的冷漠,没有半点温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欠他五百两银子呢。
顾平山脸色不好看,顾长君脸色更加不好看,甚是不屑地吹了吹自己的刘海,一看就是明摆着作对。
还真是没有见过授将,脸还这么臭的人
顾长君拿上了先锋官的铠甲,又拿上了官印,落下了告退两字就朝着将士堆里面跑去。
那日的吻算是直接戳破了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宋榕虽然心里面已经有了决定,但也不希望背叛秘阁,只能默默拉开和顾长君的距离,不见就不会错。今日择将本是不想来的,可偏偏孟娃子一直在自己的面前晃荡,还将今日一整天要准备的药材都分拣好了,宋榕根本就无事可做,只能被孟娃子带了过来。
看顾长君胜了,宋榕便不打算多留了,偏偏孟娃子生拖硬拽,将宋榕回伤兵营的速度一阵拖慢。顾长君一追出来就看见了两人,一个提气,立刻追了过来。
“少将军。”孟娃子一阵惊喜。
顾长君直接将铠甲和官印交给了孟娃子,当着孟娃子的面直接拉上了宋榕的手,嘴都咧开来笑了。“孟娃子,帮我把这些东西送回营帐去。”说罢这话,顾长君兴奋地拉着宋榕跑开。
宋平站在下午比试的兵士之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顺着阴鸷的目光望过去正好能定格在顾长君与宋榕交握的手上。
将宋榕带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顾长君才察觉到了宋榕的反抗,一下子挣脱了自己的手。
顾长君微怔,讪讪地放下了自己的手,默默地走在宋榕的身侧。明明之前还可以亲近地说话,偏偏现在尴尬的很,就连顾长君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了。宋榕面无表情,事不关己的态度让这吹在身上的冷风都变冷了很多。
“伤兵营里面不忙吗?”顾长君吞吞吐吐,还真没有一个人会让自己这么手足无措,体会到嘴笨。
“忙。”宋榕回答得十分果断。
“”顾长君努了努嘴巴,所有的话都被这一个忙字给堵了回去。
宋榕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顾长君,“我要回去了。”
垂在身侧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在宋榕转身欲走的前一瞬,顾长君果断地拉住了宋榕的手腕,强制性地将宋榕拉了过来。“你是要一直躲着我了吗?”
“我没有。”宋榕迎上了顾长君炙热的视线,大力地开始挣脱起顾长君的束缚,偏偏顾长君的力道更大一些,宋榕的挣脱根本起不了作用。
“你没有你为什么不见我,你没有为什么我每次去药房都找不到你,你没有为什么我刚刚一跑出来你就走”
“那天你回应我了,你默许我了。”顾长君炙热的目光,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了宋榕的身上。“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大可以直接推开我,但是你没有,你还给了我回应。”
“你是喜欢我的。”顾长君下了结论。
“我没有!”宋榕加重了一点自己的音量,不只是在对顾长君发表声明,更是在坚定自己的心神。宋榕大力地甩了一下手,总算是从顾长君的手上挣脱了开来。
“好,你没有。”顾长君紧绷着精神,“现在没有不能保证以后没有对吧我对你的喜欢今天会多过昨天,明天会多过今天,日日,岁岁,此生。你现在不信也没有关系,我总会做到你相信。”
***
在松平县逗留了七八天,行程被大幅缩减了下来,幸好苏佩养好了身体,看这样子也适应了一点舟车劳顿。临行之前李泉昇还找上了门来,正好赶上甄诺与苏佩乘上马车。如此匆忙来找人奇怪的很,幸好没有多说什么,甄诺便没有多言,只当是一个小插曲。
苏佩看着这个小布条甚是疑惑,一字一句就将上面的四个字念了出来。“瀚钧棋座?”
甄诺蹙了蹙眉,临行之前这李泉昇才给了自己这个一个不明就里的小布条子,上面还写了不明不白的字,真是弄不明白里面的内情。只是这瀚钧棋座的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
“京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瀚钧棋座。”苏佩将这烦恼的源头收了起来,放回到了自己的锦囊里面,代替甄诺保管着。“但是阿诺,你有没有发现沿路上面我们至少遇见了两家瀚钧棋座,松平县也有一家的”
甄诺搜寻了一番记忆,自然是没有想起来。“我不会下棋,没有关心过棋座。”
苏佩的动作一顿,目光投射在了甄诺的身上,疑惑之中还透着不可置信。苏佩的声音陡然颤了起来,“阿诺阿诺你不会下棋?”前世,每日一次的下棋,风雨无阻,丝毫不像是一个不会下棋的人
“我没有与你说过,阿乖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甄诺扬了一个轻松的笑,“我和老师学过小半年的棋道,老师当时就说我,就算是再学下去,都是个臭棋篓子,只知道背棋谱,不懂变通。我估计重一点的话老师都没好意思和我说”
“”苏佩彻底愣住了。
这小家伙,竟然还呆住了。甄诺轻轻抚弄了一下苏佩的长发,主动提议道:“你若是想要和我博弈的话,我可以学。”
“不用!”委屈的感觉油然而生,却不是因为自己,是为了前世的甄诺。该是有怎样的喜欢,才会暗地里面去学怎么都学不会东西,才会默默忍下自己疾言厉色的脾气。苏佩慢慢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甄诺的肩膀上面,像是亲人的猫儿一样蹭着自己的主人,汲取着甄诺身上的温暖。
“怎么了?”甄诺极其自然地将苏佩揽了过来。
“我就会个下棋,阿诺除了下棋什么都会,好聪明的”
第72章 矛盾
“你叫什么名字?”顾长君挑眉, 将问题抛给了一旁擦剑的宋平。这人就是选出来的自己的副手,当天下午的比试顾长君因为去追宋榕了没有去看,但听旁人说很是精彩, 这宋平武艺颇高。
宋平立刻收起了手中的剑,站起身来,朝着顾长君抱拳回答道:“回少将军的话, 小人姓宋,单名一个平字。”
平平无奇的一个回答罢了,顾长君低下头,不自然地笑了出来。姓宋, 和宋榕一个姓, 还真是挺巧的。
“少将军在笑什么?”宋平状似疑惑地问道,心中的警铃响了一下。
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笑,顾长君抬眼看向宋平, 并没有回答宋平的问题,“没事。对了, 别叫我少将军,直接叫我名字或是叫我顾先锋就好了。”
宋平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便立刻退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重新擦起了手中的剑。顾长君努了努嘴巴,环视了一圈明晚就要与自己一块去偷袭的弟兄,心中不知作何它想。
“顾先锋,朱校尉命您去他的营帐。”
顾长君抬眼, 背手迅速地撑起了自己的身子, “好。”
大手一撩营帐, 顾长君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来得倒快。”朱友屿随口夸了一句,又迅速加上了一句吐槽, “一点都没规矩!”
顾长君丝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走到了凳子边,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还为自己倒上了一碗水,这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人了。“朱大校尉,您老找我干什么呢?”
“说说你前天和鲁校尉比试的那一场。”朱友屿将顾长君手里面把玩的茶杯抢了过来,恶狠狠地瞪了顾长君一眼,“你可给我好好听着,别一副不着调的样子!”
顾长君单手撑在自己的下巴处,嘴里面鼓着气,敷衍地点了点头,视线虚虚地看着一个点,心思都涣散了。
“你擅长灵巧的攻击,长枪实在是太直白了,你该用剑或是用双刀。”朱友屿凝视着顾长君,看顾长君的手指甲一下一下地抠着桌面,也知道自己的话这厮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血气上涌,朱友屿一下子就恼火了,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连带着引顾长君的指尖都被颤了一下。“竖子!我真是看着你就火大。”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下去,迟早死在沙场上面!”
顾长君别开了眼,紧绷着身子,上下牙咬合的“咯吱”声尤为明显,看这架势就是不服。
“就因为将军,你就”
朱友屿还没有说完,顾长君双手就一下子拍在了桌子上面,比起朱友屿拍桌子的声音还大了一辈。顾长君径直站了起来,带着狠劲的双眸恶狠狠地盯着朱友屿,厉声道:“我就是不喜欢用剑,你只要好好教我就成,凭什么管我!”
“好好!”朱友屿手都被气得有些颤抖了,“滚滚!我朱友屿没你这种徒弟。”
话赶上了话,顾长君化掌为拳,忿忿地打在了桌子上面,冷声道:“我也从来没有当你是我师傅。”
带着怒火,顾长君大力地撩开了帘帐,丝毫都不顾如此激烈的动作会引起外头兵士的注意。孟娃子手里面正拿着纱布还有药膏,迎面就撞上了怒气冲冲的顾长君,手上的纱布瞬间被撞得掉到了地上,肩膀也被顾长君撞得生疼生疼的。
“少将军”孟娃子的声音之中带上了一点哀怨。少将军今日怎么横冲直撞的
撞了一下,顾长君心头上面的怒火消了一半,低头就看见了地上有些脏了的纱布,回转了一下视线就看见了孟娃子另一只手上拿着的药膏。帮着孟娃子将地上的纱布捡起来,顾长君吐出了心中积郁的一口气,平静地问道:“你去给谁送药?”
孟娃子脸有些红,一小半的纱布都已经脏了用不了了,剩下的估计也不够用,还得要再回去拿一趟。
哎
“是给朱校尉的。”孟娃子颇是无奈地说道。
“嗯?”刚刚还那么有中气地骂自己,哪里像有伤的样子。顾长君撇了撇嘴,心头上面的火气已经彻底消了。“朱校尉伤哪里了?”
“听宋军医说好像是昨个和鲁校尉比试的时候打伤了。”孟娃子摇了摇头,“这些估计不太够,我还是去药房再去拿一些纱布吧。”
比试?还是和鲁校尉?
顾长君抿了抿唇,胸中堵着一口气,“我快,我去给你拿。”
孟娃子还想说两句,一溜烟顾长君就不见了,还真是快呢看来不打不相识,少将军和朱校尉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宋榕穿着一身长衫,坐在了看诊的位子上面,桌边还摆着一本医术,面前是一个得了伤寒前来看病的将士。军医都是一样的穿着,但偏偏老人组里面混上了一个年轻人,宋榕格外引人注意。
宋榕单手捂在了自己的鼻子上,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宋榕收回了把脉的手,飞速地在纸上写下了药名,“就是普通的伤寒,我给你开药方,到时候你让空闲的小药童帮你煎一下药就成……”
小兵接过了药方,关心地问了一句,“宋军医也伤寒了吗?”
宋榕又吸了一下鼻子,声音染上了清浅的鼻音,“快好了。”
“这个药方我让小药童也为宋军医煎上一服吧。”
“多谢,不必了。”宋榕敛下了眉眼,拒绝了这份好意。
顾长君飞速地走进了药房里面,一眼就看见了宋榕,还看见了宋榕捂了捂鼻子。蹙了蹙眉头,记挂着孟娃子还在等,顾长君没有上前,径直去问小药童拿了纱布。
***
两个孩子都走了半个多月了,苏朝也慢慢适应了府里面少了两个孩子的声音。幸好两个孩子都是有心的,给家里面写的家书三日一封,缓解了自己与夫人的大半担忧。
之前吩咐亲信去查的事情也有了回应。十三年前的事情太过久远,当中的知情人不是逝去了就是找不到踪迹了,也实在是无法与荀正谊联系在一块,但近期策论的这件事情确实查到了一点苗头。
荀正谊曾经主动求见过陛下,这求见的日子正好是自己告知了他策论一事的两天后。一见过陛下,又过了两天茶楼里面就出现了那种话本,这些事情都凑在了一块,未免实在是太凑巧了。终究是自己信错了人
“苏大人。您说说看,这宗正寺将这种案件移交到我们廷尉司来,这不是成心为难我们吗”季永怡摊平了自己的手,在苏朝的面前甩了甩,脸上满是气愤。
刘铭此刻也在,小半个月前刚进到这廷尉司里面,一直跟在苏朝的手底下学习做事。
季永怡瞥了一眼给刘铭,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怒气。这宗正寺明眼人都知道是太子殿下的地盘,这案件早不移交,晚不移交,偏偏齐王殿下来廷尉司的时候就移交了过来,谁都知道是太子殿下对齐王殿下有些不满,刻意拿宗亲之间的大案来挤兑齐王殿下还有廷尉司。
刘铭微微低下了头,将公文整整齐齐地摆放到了苏朝的案首上面,便识时务地行礼告退。
苏朝面色沉静,睨了一眼毛毛躁躁的季永怡,指着一边空着的位子温声道:“不必退下,殿下也在这里听一听吧。”
刘铭心中一喜,廷尉司里面的大事自己自然是想要参与进来的,就算是不能参与,听一听也是好的。季永怡倒是闪了闪眼神,看向刘铭与苏朝的眼中多了两分深究。
怕刘铭不清楚这一桩陈年旧案,苏朝简短地将这件事情的因果还有难以断案的地方说了一遍,“这案子是三年前的案子了,死了两个氏族里面的人,还死了十几个农户,有嫌疑的人就是魏家的那几个宗亲。因为牵扯进去的人不止是宗亲,所以移交到廷尉司也算是正常的事情。有两拨人看见了事情的经过,但说出来的时候大相径庭,这件案子就被搁置了下来”
“季大人怎么看?”
问题被抛了过来,季永怡瘪了瘪嘴,要是我能看出什么法子来,哪里还需要这么着急跑过来啊
苏朝沉了沉心思,抬眼看向另外一边的刘铭,“殿下是怎么看?”
刘铭低眸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将自己的意见表示出来,“到底是三年前的事情,时间也不算是太久远,若是我的话,我会再去找找有没有看见事情经过的人。”
苏朝点了点头,那两拨人的话都不能相信,若是自己的话,怕也是要大海捞针去找其他相关的人,再看看供词里面有没有矛盾之处。“到时候这件案子会由本官与宗正寺的许大人一块审理,季大人与齐王殿下随本官一块。”
刘铭立刻站了起来,没有丝毫迟疑地就应下了这件为难的事情。
“”季永怡疑惑地看了一眼苏朝,又看了一眼刘铭。苏大人真是不怕惹祸上身啊,就连齐王殿下也不怕得罪氏族和宗亲啊
苏朝挥了挥手,季永怡也识相了,一句话没说就直接退了下去。刘铭正打算一块离开,却是被苏朝给叫住了。
苏朝眼神凌厉,仔细观察着刘铭的表情,试探道:“这件事情难得很,要不就得罪氏族,要不就得罪宗亲,齐王殿下您夹在中间可是为难的很。”
刘铭的身板子挺得笔直,正色道:“秉公办事,我不觉得为难。”
第73章 糖果
最近这段时间的确是有些怠慢了, 宋榕甚至是没有打听到顾长君即将要带一小队前去突袭匈奴,还是宋平来向自己禀报的时候才知晓的。如此不用心的做派,叫宋平看着愈发不满, 今日更是直接冷言冷语地讥讽起了宋榕。
宋平如利刃一般的视线扫在了宋榕的身上,冷冷地警告道:“少阁主,请您想清楚。”顾长君是何人, 是何身份,究竟应不应该凑得如此近
宋榕自然知道,最近与顾长君走得实在是太近,宋平若是不发现才是奇怪的。宋榕声调平平的, 眼神阴狠地可怕, “我不过是欺骗她的罢了。”宋榕慢慢走到了宋平的身侧,尽管身量小,但气势在宋平的面前没有丝毫的逊色。警告道:“我是少阁主, 也是你的主子,你给我记清楚。”
“警告人也要想想自己警告的是什么人。”
宋平直接抓住了宋榕的手臂, 压低着声音厉声道:“少阁主”
“嘶”宋平还没有说完就觉得手腕一阵刺骨的疼痛,立刻收回了束缚宋榕的手。顺着清浅的月光,能清楚地看见手背上面赫然插着的几根银针,皆是出自宋榕之手。
宋平不可置信地望向宋榕,就算是行事做派不一样,也没有想到少阁主竟然是会对自己的动手。宋平一个咬牙,刚想要上手将银针拔掉就听见了一道冷冷的声音。
“过一个时辰再拔。”
宋平停了手, 咬牙将刚刚自己没有说完的话重头说了一遍, “少阁主也要记住秘阁里面的规矩, 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既是好心提醒, 也是警告。
宋榕面不改色,气势直接将宋平整个压制住,“我的银针也是警告。”
宋平咬了咬牙,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少阁主刚刚说的话自己只能信五分,此事定是要回禀阁主,将少阁主早早调遣回去才是最稳当的,如此,少阁主就不会错。
宋榕是手里面拿着药丸走过来的,正好撞见了门口等候自己的顾长君。眼睫剧烈地扇动了一下,心头一阵突然的欢喜。宋榕不自觉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顾长君双手藏在自己的腋下,时不时跺脚给自己取取暖,就算是这样,还是没有趁着宋榕不在就进她的营帐。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肖像宋榕的身影,喜怒形于色,顾长君一下子就咧开了嘴。哈出了一口白雾就迎了上来,殷切地问道:“去哪里了?”
宋榕将药丸展示在了顾长君的面前,无声地回答了顾长君的问题。
白日里面拿纱布的时候就看见宋榕要不捂鼻子,要不吸溜鼻子,一想就是最近天寒着了凉气,还有就是上回下了河,问过孟娃子也是这样回答的,顾长君担心的很,晚上卸了职就跑了过来。
“风寒了?”
宋榕眨了眨眼睛,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静静地看着顾长君。
顾长君笑得一脸憨憨,耍宝一样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四四方方的,里面包着一点东西。顾长君不容拒绝地将牛轧糖塞到了宋榕的手中,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风寒该吃药的,我给你配点糖,就不苦了”
宋榕:“”这般的年纪,早就不怕苦了,这份情更金贵一些。
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宋榕抬眸看呆愣愣地着顾长君的脸,微微张开的双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长君又扬起了一个肆意的笑容,“吃完我再给你弄。”说罢这话,人一溜烟地就从宋榕的面前跑开了,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宋榕。
翌日一大早,孟娃子一来药房就看见了宋榕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面,又去看了看旁边的伤兵营,都已经换上了新药。孟娃子摸不着头脑了,一向自己是最早来药房的,没成想宋军医竟然比自己到得还早,更没有想到连药都换完了,这得是多早就来了啊
孟娃子带着疑惑又回到了药房。
宋榕站在药材堆里面,手上动作行云流水,用着小秤称好重量就放在了牛皮纸上,一贴一贴药分得极快。这忙碌的架势,真是把孟娃子能做的活都给做了。
孟娃子无所事事地站在药房里面,此刻也有一点窘迫,自己怎么就成闲人了默默拿起了角落处的扫把,开始打扫起了药房。趁着其他的军医还没有来,孟娃子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也是为了关心一下反常的宋榕,小声地问道:“宋军医,您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因为顾长君晨起操练的时候会经过药房两遍,若是早些起来的话能看见他们巡逻,正好是能遇见三次,难不成能说是这个原因么
宋榕迟疑了一瞬就迅速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我今日想要教你一些药理,所以就顺道将琐事给做了。”
孟娃子到底是孟娃子,被宋榕随便扯的一个理由就骗了过去,咧开嘴笑得甚是开心。自己现在就学会了称药材,磨药,可不就想要多学一点傍身。就算是当不了军医,会一点也好啊!
有了目标,孟娃子干活的动作更加起劲了,洗了一块抹布就开始上上下下把看得见的灰尘都清理一遍。擦到一半的时候,孟娃子就开始与宋榕主动搭起了话来,“最近少将军都没有来哎,是不是忙啊?”
额不想提起还是被提起来了,宋榕闷声回答了一句“不知道”,将孟娃子给糊弄了过去。
***
月黑风高,军营之中的某一处却点起了火把来,照在了每一张年轻的人脸上面,橘色的暖调漾在了上面。顾长君右手拿着火把,穿上了授将当日赐下来的白色铠甲。宋平站在将士之首的位置,也穿着一身白色的铠甲,比之之前多了两分杀气与俊朗。
顾长君翻身上马,还是没有选择配剑,坚持拿上了自己的长缨枪。下颚紧绷,双唇抿紧成一条线,没有什么鼓舞士气的豪言,顾长君扬声,对着所有人说道:“回来了,喝酒吃肉,我顾长君包揽!”
朱友屿靠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看顾长君还拿着长缨枪,没有配剑。老练的双目闪过一抹无奈,终究是要吃点苦头才能懂事。看着顾长君率领队伍慢慢走出了自己的视线范围,朱友屿才止不住地大叹了一口气。
“嘿!”
朱友屿一个回头,借着灰蒙蒙的月色看清了这个拍了自己一下的安碌全,朱友屿瞬间一个扬手,反制住安碌全的脖子。“你小子,还敢在背后作弄我了!”
安碌全微微弯着身子,不住地拍打着朱友屿粗壮得好像是树干一样的手臂,我不就是随便给你开个玩笑嘛。朱友屿慢慢松开了一点安碌全并给了一个嫌弃,有话快说的表情。
“咳咳”安碌全假意咳嗽了两下,博取了一番朱友屿的同情,“是将军让我来找你。”
努了努嘴巴,猜测道:“估计是少将军的事情。”
可不就是少将军的事情,除了少将军还能是谁朱友屿又是一个嫌弃的眼神,甩开了安碌全径直走向顾平山的帅帐。
帅帐里面只有顾平山一个人,近身周权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朱友屿扫视了一圈四周,心里面就有了猜测。
顾平山微微抬起头就看见朱友屿来了,旋即放下了手中的笔,将快要写完的前线奏报放在了一边。顾平山执掌帅印二十多年,自然而然地给手底下人一种威严的感觉,此刻的顾平山倒是温和了许多,整个人也没有那么严肃了,温声问道:“最近长君那孩子学得怎么样了?”
“不错。”朱友屿言简意赅地点评了一句,想到昨日的争吵,朱友屿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撒气道:“但是我教不下去了。”
朱友屿是最早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与自己的关系不像是上下级,倒是更像是朋友。看朱友屿这副被顾长君折磨到的样子,不苟言笑的顾平山倒是笑了出来,扬了扬手假意表示道:“找个机会,本帅再打她一顿,就听话了。”
“得了,得了!”朱友屿连忙摆了摆手,叉腰指着顾平山,毫不顾忌地数落道,“你这个当爹的真是铁石心肠不成?就知道打,就知道打,打坏了怎么办?”
“我就希望她这回第一次上战场,留一条命受一点伤,这样说不定就能好好想想我对她说的话”
顾平山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朱友屿这个打算,只要朱友屿愿意教就成。
翘起二郎腿,朱友屿将自己的手臂都挂在了椅背上面,脚尖还不停地蹬着地面,一下一下地晃着自己坐着的凳子,装作不在意地样子发问:“为什么这孩子就是不想使剑,将军知不知道?”
顾平山瞬间抿紧了双唇,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并不打算回答朱友屿的这个问题。
气氛霎时间变得凝重了起来,朱友屿慢慢坐正了自己的身子,姿态也不像刚刚那般随意了。讪讪地笑了两声,还是想要为顾长君再激一下顾平山,“将军的顾家枪是最好的,就连我也比不上。若是少将军实在是不愿意使剑的话,到时候只能由将军亲手教导这个混不吝的家伙了”
“退下吧。”顾平山冷冷地发声。将摆在一边的竹简重新拿到了自己的面前,这姿态显然是在赶人了。
朱友屿泄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顾平山,终是无奈地走了出去。
第74章 受伤
顾长君是负伤回来的, 肩膀上面一道刀伤,深可见骨。本是偷袭就应该胜券在握,可偏偏匈奴骑兵反应十分迅猛, 意识到有敌情之后迅速地反攻了回来。若是没有周叔突然间带兵出现支援,身上的伤定然不会只有这一处。
顾长君紧咬着牙关,肩膀上面剧烈的疼痛促使顾长君握紧了双拳, 身子整个紧绷了起来。宋榕敛下了眉眼,狰狞的伤口上面是外翻的皮肉,皮肉之上还有简易缝合伤口的棉线,一看这歪七扭八的缝合状态, 就能看出这治伤的人不是学医的, 就是单纯为了快速止血罢了。
“谁帮你缝的?”
“周叔。”
“周将军没有学过简单的缝合吗?”
“时间太紧了。”
当时匈奴的大批兵马就紧紧地追击在后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停下来修整,要不是正好遇上了一回小型的风雪, 怕是连缝合伤口的时间都不一定会有。
宋榕抿紧了双唇,不自觉地为顾长君倒抽了一口凉气, 也不知道从小锦衣玉食地养着的大小姐是怎么忍下来这种疼痛的
宋榕拿着在烛火下面烧过的小剪刀,眉头紧锁地看着这伤口缝线,刀尖慢慢触及皮肤,一条一条将这连着皮肉的棉线剪断。顾长君紧闭着眼睛,放在桌上的拳头握得更加紧了,忍痛忍得难受到极点。宋榕面不改色,剪刀拿得甚稳, 心却“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生怕顾长君挨不下去, 宋榕主动与顾长君搭话道:“你的武功, 不至于被人伤得这么重吧。”
疼得双唇泛白,额头, 背上一阵一阵地冒着虚汗,顾长君咬牙笑了两声,语速不自然地放慢了下来,“我有个副将,叫宋平,和你一个姓。”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莫不是宋平在背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脚
宋榕紧锁着的眉头更难看了,放下手中的剪子,默默地从药箱里面拿出了一个小镊子。食指,大拇指紧紧地一捏合,镊子夹住了第一根棉线的线头。“副将与你受伤有何干?”
“和你一个姓,我自然是要更加保护一下他的”顾长君又笑了笑,只是手握得更紧了,紧紧地贴合在了桌面上。从指根处发力,染着黑色污垢的指甲都抠进了手掌心里面,指尖白得叫人心疼。
没头没尾的一个理由,叫宋榕听得鼻头一酸。手部略微一发力,一声艰难带着隐忍的“嘶”从顾长君的唇齿之间溢了出来。宋榕的镊子上面多了一根沾着血肉的棉线,外翻的皮肉也开始小幅度地往外头渗血,从肩膀处慢慢流了下去。棉线会连着肉,若是藏在伤口里面不好,这便是一定要取出来的理由。将棉线扔在了一旁沾血的纱布上,宋榕又一次重复起了刚才的动作。放缓了自己的声音,宋榕第一次将自己的关心直接道出,“以后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再去看顾他人。”
“嗯”顾长君应了下来,粗喘着气,磕磕巴巴地表示道:“其实其实我受伤,受伤还是挺高兴的”
“高兴什么?”宋榕手下动作不停,又是一个用力,将棉线扯了出来。
“之前你嘶你总躲着我,现在现在躲不了了吧”顾长君的表情十分难看,时不时的一次撕扯的剧痛,表情管理可做不到位。
一共十六条断了的棉线,宋榕神色一黯,默默在心里面将这笔账记在了宋平的头上。将染血的镊子放在了一边,宋榕取出了银针快速地扎在了止血的穴道上,又重新拿出了一根细长细长的针,针眼里面已经穿上了一根长度适中的桑白皮线。放在跳动的烛台上面烧了烧,直烧得针尖变得有些发黑,宋榕才停了手,左手拿纱布,右手拿长针,做好了给顾长君缝线的打算。
“你现在还要躲我么?”顾长君突然问道。
宋榕果断地将长针插进了顾长君的皮肉之中,又迅速地拿纱布堵住了出血的伤口,“是你以为我躲你罢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躲自己了,再深一层理解,就是愿意接受自己的意思?顾长君惊喜地睁开了眼睛,伤口仿佛都没有一开始那般疼了。
肩膀耸动了一下,虽然没有对上顾长君的视线,但是宋榕知晓,这顾长君定然是在看自己。宋榕带着纵容,轻轻地嗔了一声,“别动,还没有缝好。”
相比于周权随意缝的八针,宋榕足足缝了十七针,才见这蜿蜒可怖的伤口缝合了起来。敷上了药膏,顾长君只觉得自己的肩膀有股子冰冰凉凉的感觉,感觉说不上很好,也不算是很差,至少有宋榕陪在自己的身边。从肩膀处穿过腋下绕了好几圈的绷带,总算是将肩膀上面刺目的红色给遮掩了下去。
宋榕咽了咽口水,指尖轻轻地落在了肩膀上面,轻声问道:“疼吗?”
“还好”顾长君心下一软,就着宋榕的帮忙慢慢将里衣披上了肩膀。
灵活的手指攀上了顾长君的衣带,宋榕三两下就将左右衣带系在了一起,又将一边放着的外衣双手撑开,像是照顾孩子一样给顾长君穿好了衣服。
“好了”宋榕闷声。
一块干净的巾帕被主动递到了顾长君的跟前,宋榕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顾长君双唇惨白却扬起了一个笑,接过巾帕擦了擦额头上面的汗水,擦了两下竟然一下子笑了出声。
“笑什么?”
“刚刚突然想到”顾长君语调一转,没伤的手轻轻碰触在受伤的肩膀上面,真是笑得伤口疼。
宋榕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表情也霎时凝重了起来,呵斥道:“别笑。”
顾长君抬眸,听宋榕的话慢慢止住了笑。“我就是想到想到我现在全身都被你看光了,你得负责。”
“”
“嗯”宋榕拖长了自己的尾音。
“嗯?”顾长君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刚刚扭捏出声的宋榕。“你”
看顾长君激动的模样,宋榕嘴角挂上了浅淡的笑容,兀自背过身去整理起了药箱,“你受伤了,我自然是要负责给你治伤的。”
原来是这么一个意思顾长君瘪了瘪嘴,肩膀都耷拉了下来,就好像是落了水没精神的公鸡。
***
刘铭这段时日都没有待在廷尉司里面,一双鞋子都要走废了,将承平县的大路小街上面的住户都问了一遍,好不容易才问出了一点苗头,可惜那户人家在去年的时候就搬离了承平县去了一百公里开外的许昌县,若是真要去探查,估计光行程就要两天了。
苏朝听着刘铭的禀告,点了点头,将一大叠供状都交到了刘铭的手上。“最近几日你也不必出去跑了,留在廷尉司里面看供状吧。”
按照自己的身份,就算是要遣人去许昌县,这人也不会是自己。刘铭恭顺地接过了供状,退了下去。
廷尉司里面井井有条,被牵扯进去的魏家却是有如乌云压顶,气氛阴沉得可怕。
“这案子怎么会又被翻出来,不是当时都说证据不足,不必审理了吗?”魏亮这几天都被父亲关在了府里面,连外头都不能去,更别提去自己外头养着的小娘子那了。在府里面处处被管束,魏亮心头的怒火更甚了一点,今日已经忍受不了管束,就想直接冲出去了。可惜走到府门口,就被家令带着人驾了起来,又拘在了府里面。
魏楠看着这个不省心,就爱给自己惹麻烦的儿子就觉得晦气,偏偏这是自己的独子,只能保着。魏楠低声警告道:“你最近给我待在府里面安分着一些。现在案件已经被移交到了廷尉司,廷尉苏朝可不像许明琦”
又是这副说辞魏亮完全没有分寸,半个大腿都直接挂在了椅子上面,嘴角还动不动就抽抽,一副痞子的样子,压根就没有将魏楠的警示放在心里面。
“你小子给我记清楚,否则我非打断你的腿!”魏楠又是一阵恼火,直接拿起了手中的竹简,作势就要往魏亮的脸上砸。
竹简还没有脱手,门外就传来了一道袒护的声音,是魏家主母。
“夫君莫不是还要打亮儿不成?”
刘婉言一身华服,头发上面的金步摇插得一支接着一支,又挽着一个巨大的发髻,也不知道这脑袋是怎么承受住这样的一份重量的。魏亮看见娘亲来了,脸上瞬间就笑开了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立刻就从位子上面起身,跑到刘婉言的跟前,殷勤地扶着刘婉言。
“娘,您坐。”魏亮又端上了一杯热茶,像极了一个孝顺儿子。
刘婉言看着这儿子甚是满意,丝毫都不在意魏亮在外面的欺行霸市,反倒是觉得魏亮就是孩子心思,纯良的很。
魏楠年轻的时候就是穷书生,是因缘巧合才娶到的刘婉言,攀上了一个皇亲国戚的身份。也就是因为这样,魏楠在刘婉言的面前一向没有什么威严,什么话都会被怼回去,半分没有地位。魏楠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表情颇有些尴尬,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孩子都是被你娇惯了”声音轻了不止两个度,显然已经被刘婉言给吓住了。
刘婉言直接扫了魏楠一记眼刀,拉着魏亮轻声细语地说道:“亮儿,你先回你自己的院子吧。”
魏亮连忙哎了一声,高兴地应了下来,娘亲都这么说了,父亲就没法子了,出门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大不了自己到时候走得低调一点。
魏亮一走,刘婉言就像是一只炸毛的老虎一样,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直接拍在了魏楠的案桌上面。“你刚刚是什么意思?就是看我们母子不满意?”刘婉言说话速度极快,接下来的话都有些不堪入耳了,偏偏魏楠一句话都不敢怼,整个人就好像是一个鹌鹑一样,完全没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你现在还数落亮儿,你也不想想你自己,若是你坐到苏朝那样的位子上,亮儿还需要这样成天地待在家里面吗?明明就是你这个当父亲的在朝堂上面没有一点权力,到现在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
“”魏楠一下子站了起来,当着刘婉言的面忿忿地甩袖离开,却还是没敢出言顶撞。
第75章 利诱
“佩儿见过外祖父, 见过外祖母。”
“甄诺见过侯爷,见过侯爷夫人。”
李盼甩了一下手,对着甄诺嗔了一声, 呵斥道:“不是说过了嘛,诺儿你也要同佩儿一样,叫外祖父外祖母。”
“诺儿省的了。”甄诺谦和地将李盼的话应了下来。
卢天成今年已经到了耳顺之年, 就连夫人李氏都快过了花甲之年了。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瞧着面像还后生的很,看起来都好像是比真实年龄年轻了十几岁,身体保养的还不错。
平阳侯府离京都远, 苏朝带着卢青筠又一直在京都定居, 除了偶尔过年或是过大寿的时候,苏家还真是不会跋山涉水地特意来平阳侯府。现下已经快两年没有见过这两个孩子了,李盼这个做外祖母的最是喜欢孩子的了, 激动得眼角都有些湿润了,连忙主动扶起了这两个孩子。
李盼拉着苏佩的手, 轻轻地拍着苏佩的手背,还顺道将甄诺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连夸奖道:“不错不错,都是乖孩子,出落得都是亭亭玉立,大大方方的”
“侯爷,侯爷, 您看看, 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又长高了不少”
卢天成精神矍铄, 为官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一套看人的法子。卢天成双目凌厉, 好像是能一下子看穿人心,现在这样的视线就毫不掩饰地落在了甄诺的身上。早在甄诺与苏佩到来之前自己就收到了卢青筠送过来的信,信里面不只是将这回两个孩子到来的时间,因由给写清楚道明白了,还隐晦地将两个孩子之间不寻常的关系说了出来,省的到时候被外人发现了端倪。想着夫人一向是一个传统的人,卢天成便没有说出来,自己知晓就好了
卢天成被李盼叫到,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只不过审视的目光还是不移,丝毫不漏地落在了甄诺的身上。多年前这孩子的父亲就叫自己喜欢,偏偏亲事没有促成,搞得自己看那甄淼也不能如开始的时候那般喜欢,但甄淼的行事做派,清正自持,叫自己不能不喜欢,简直就是又爱又恨。现在他的女儿,也是一副这样的做派,就好像是原模原样地复刻出来的一样,叫自己讨厌不起来。但现在偏偏是当爹的没有看上卢家的女儿,当女儿的倒是看上卢家的外孙女了
甄诺自然注意到了这凌厉的目光,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只是心里面紧张。如今这样的情形,就好像是带着自己的新媳妇见媳妇家长一般。甄诺双目平视,微笑着应对着长辈们时不时对自己说的话,回答一点不失礼数。
就算与自己没有什么血缘,李盼对甄诺也是同样的喜欢,招着手将甄诺也拉了过来。两个孩子都在自己的眼前,若是再加上一个词儿,自己就更加开心了李盼殷切地说道:“既然都来了,一定要在这里多住上几天,最好是住个十几二十天的。让外祖母好好看看你们两个孩子。”
苏佩笑吟吟的,一只手扯住了甄诺的衣袖,一只手被拉在了李盼的手掌心里面。活泼乖顺地说道:“自然的,佩儿与阿诺一定时常在外祖母的面前晃荡,外祖母可千万不要烦了我们俩。”
李盼被逗得喜笑颜开,连忙就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厨房备膳。“我记得诺儿喜欢吃松鼠鳜鱼,前两天侯爷就让人去外地买了两条大的,都在府里面养着呢。”这里本来就没有鳜鱼,现在又是寒冬不开春的时节,鳜鱼就更加少了,若不是提前特意准备,又花了大价钱,定然是没有的。
外祖父特意准备的甄诺对上了卢天成的视线,温润有神的眸子谦恭地道了个谢。
李盼特意给苏佩与甄诺安排在了一个院子里面,都是整理好的屋子,里头的被子用具都是新的,随便选着住。苏佩与李盼说了一会儿家常,就拉着甄诺一块儿回了院子梳洗。如此的动作落在李盼的眼中就是关系好,落在卢天成的眼中就有些不一样了,分明是别人家的好女儿拱了自己的好外孙。
到了房间,没有了外人。苏佩的嘴角和眼睛里面都噙上了笑,双手直接勾在了甄诺的脖颈上,明知故问道:“阿诺是不是紧张?”
“还好”甄诺回答得有些磕磕巴巴的,一看就是没说真话。
苏佩微微仰头,趁着甄诺不在意,直接献上了一个香香甜甜的吻。苏佩笑得更开怀了,将自己的重量都挂在了甄诺的身上,“现在还紧张吗?”
“呵”甄诺微微仰头,刚刚的紧张都被这一个甜甜腻腻的吻一扫而空了。“再亲一下,可能就会更好一些。”
双唇上又有了软软的触感,甄诺双手覆在了苏佩的后背上,瞅准机会轻轻咬住了苏佩的上唇。舌头慢慢滑过唇上的肌理,甄诺一点一点地撷取着苏佩身上引人入胜的味道。苏佩也习惯甄诺咬唇的小动作,也喜欢这样的小动作,趁着甄诺不在意也轻咬了一口。彼此留下印记,才算是公平。
饭桌上面,因是小辈,甄诺自然而然地就坐在了苏佩的身边,大圆桌上,只要甄诺一个抬头就能对上卢天成的视线,要不就是李盼慈爱的目光。李盼早就已经忘记了当初和甄家发生的那些陈年旧事,况且甄诺身世漂泊,李盼打心底里面心疼,在饭桌上面让随侍的丫鬟给甄诺夹了好几回菜,比给苏佩夹菜的频率都高些。
甄诺本来还有一些紧张,面前李盼如此的热情,那一些紧张也慢慢放宽了一点。
卢家不是那种迂腐的文人之家,饭桌上面自然是没有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李盼拉着两个孩子问了好多京都里面的事情,家常唠完了,卢天成才钻到了空档,将家事的话题转到了公事上面。
“诺儿,听说你和顾家的那个女儿交情甚好,你这回去军营可是为了辅佐这个这个少将军?”卢天成夹了一筷子菜,自顾自吃了起来,“你可有想过这回去顾家军里面要做什么?”
长辈可以随意,但甄诺作为小辈也不敢造次,立刻将手中的碗筷放了下来。稍加思索后就回答道:“我与长君是自小的交情,这回去也是协助粮草运输方面还有就是帮监军打打下手,自然是尽力而为。”
“嗯那你是监军的人喽?”
“”甄诺噤声,含糊了起来。
“侯爷。”李盼可看不下去了,好好吃一顿饭,谈什么公事,摆什么架子啊。
苏佩也随即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筷子,左手在桌子底下覆在了甄诺的手背上,直视外祖父的双目,替甄诺回答道:“古有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军营里面自然是应该听主帅的命令的。”这话甄诺不好说,但苏佩却是好说的。
脚上被踩了一下,卢天成倒抽了一口气,微微扭头就看见了有些不悦的夫人。也不敢再多说了,拿着筷子讪讪地夹了一口茼蒿,是自己不喜欢吃的菜。现如今这个小外孙女就好像是当初的女儿一样,一颗心都落在了旁人的身上。
***
宋榕一手拿着药瓶,青葱一般的手指在药瓶之中捥出了一大块药膏。放下药瓶,将药膏慢慢用掌心的温热融化,小心翼翼地涂在了顾长君的肩头。
顾长君闭着眼睛,伤口已经慢慢长好,昨天的时候宋榕就来给自己拆了线。现在就是有些发痒,只要不干大幅度的动作,不提重物,估计再有个一个月就能慢慢长好了。顾长君嘴角挂笑,仿佛是没有受伤一般,享受地说道:“你涂药到底是比我自己动手舒服。”掌心热热的,手法还好
“那是因为你懒得动弹。”喜欢被伺候。
后半句话宋榕没说,自己可不想做那伺候的人。村屋,杖责,现在全是在伺候顾长君这个不省心的。
顾长君噙着笑,享受地摇起了自己的脑袋。半个月了,宋榕日日早晚都来,朝夕相处的,就算是再冷情的人都得被自己给捂化,就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
宋榕颇是疑惑地看向顾长君的脸,这人笑起来的样子怎么就这么得意,定是脑子里面又在想一些有的没的。宋榕剜了一眼,不轻不重地在顾长君的肩膀上面按了一下。
顾长君吃痛,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撤开了肩膀,从宋榕的手下逃了出来。随手拢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微张着嘴巴,顾长君的眼神无辜的很,对宋榕的突然发难很是不解。
“你刚刚笑得有些淫荡。”宋榕嫌弃地吐槽了一句。
呃呃呃,我刚刚脑子里面想的都是你,你竟然说我说我那两个字
岂不是将自己也给骂了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顾长君捂嘴又笑了起来。
宋榕拧了一下眉头,这还能笑,那该是想到了什么
宋榕板起了脸,指了指凳子,命令道:“过来,还差一点没涂上。”
顾长君的手还扒在自己的肩膀上面,撅起了嘴巴,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看向宋榕,委屈地乞求道:“小榕榕,你下手可得要轻一点,我身子骨儿弱,受不住。”
缝线的时候不叫一声,现在倒是身子骨儿弱了。若是让外头的将士看见自家少将军露出如此的表情,怕是会惊掉下巴。
宋榕溢出了一点笑,眉眼微微向上微挑,显然是对顾长君如此的服软姿态很是受用。重新捥出了一块药膏,宋榕放轻了自己的动作,将药小心翼翼地覆在了缝线上面。“这伤都已经好了大半了,怎么不见你去见见朱校尉?”
朱校尉
上回吵得实在是太凶了,确实是自己太冲动了。但就这样直接去和朱友屿低头,那未免太丢面子了吧,而且我都受伤了,这老朱也没有来看过我一眼,他也是个小心眼。
被顾长君定性为小心眼的朱友屿背着手在外头看着这群兵士,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喷嚏。朱友屿吸了吸鼻子,最近都有一点回温了,难不成还是伤风了?
“”顾长君支支吾吾,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嗯?”宋榕的声音中透着些刨根问底的意思。
“我不去”牙缝里面挤出了这几个字。
宋榕严肃了两分,“朱校尉说的不对吗?”
对是对但,就是不想听
“不去。”顾长君别开了脸。
药也涂好了,宋榕将顾长君肩头的衣服拉了上去。命令道:“去。”
顾长君:“不去。”
“去不去?”宋榕拖长着自己的音调,颇有一种威逼利诱的感觉。
拢了拢自己的衣服,顾长君眼巴巴地瞅着宋榕,像是一条小京巴。可怜巴巴地和宋榕谈着条件,“我若是去了,小榕榕能不能给我一点奖励。”
“你要什么?”
竟是没有拒绝!顾长君惊喜地睁大了一点眼睛,“那那就陪我一块去平阳侯府。”
上回苏佩对自己说欢喜于甄诺,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现在是怎么样了要是这两个人还没有走在一块儿的话,自己带上宋榕一块去,就能向臭屁甄诺还有小家伙炫耀一番。要是两人在一起的话,带上宋榕,自己也能“不受伤”一些
“嗯。”宋榕没有思考多久,就直接应了下来。
顾长君走到了床边,兀自将枕头翻了过来,底下压着一叠整齐的锦帛。估计是每夜睡前拿出来,每日早起的时候再放回去。顾长君拿着锦帛,回至宋榕的身边。锦帛的分量极轻,但其中的意义却不凡。顾长君不甚在意地将自己珍而重之,保存了两夜的捷报递到了宋榕的面前,有些羞涩,又不愿意表露出来,逞强地撇嘴道:“给你的。”
我?
宋榕并不知晓这锦帛上面写着的是什么东西,顾长君给自己便接了过来。
“打开来看看。”话语之中带着点点的兴奋。
拉着一角,宋榕将这锦帛抖落了开来。工整的楷书字体跃然于平滑的锦帛上面,左下角的位置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印。宋榕识的,是顾家军的帅印,这是一份捷报。
“我想你会喜欢的”顾长君眼底遍布柔情,情绪的波动使得说话的声音都软了下来,“这份捷报是我前日的时候才去拓下来的。”
顾长君小心地瞧看着宋榕的面容,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小动作,凝眉许诺道:“以后,只要是我出战,定会将捷报亲手交到你的手上。”
第76章 破冰
青石板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踩在上面松松软软的,顷刻之间就能落下一个脚印。这个季节本该是没有什么鲜艳花朵的,但侯爷夫人平日里面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伺弄花草, 故而平阳侯府的花园里面特意建上了三个巨大的温室,专供侯爷夫人赏玩,栽种花朵植物, 鲜艳的花朵一簇接着一簇,颇有春日里面百花争艳的感觉。
甄诺本就长得高挑,今日就挑了一件黑貂披在身上,黑色一衬, 整个人更显清瘦高挑了。甄诺敛眉, 看着被这木棉花吸引了视线的苏佩,眼中满是宠溺。
“阿诺。”
“嗯?”
苏佩微微垫脚,够着了最低的枝条处的红色花朵, 放在鼻子下细细嗅了嗅,“这叫什么, 我在京都的时候怎么没有见过?”
“这叫木棉花。”一道慈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外祖母。”苏佩甜甜地唤上了一声,连带着甄诺也唤上了一声外祖母,一下子就拉近了甄诺与苏佩长辈的关系。
李盼慢步走了过去,拉上了甄诺,关心地问询道:“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甄诺:“甚好。”
“这叫木棉花,它可不只是好看,更是能用药哩。花期过后, 就会结果子, 飘絮。”李盼笑着解释道。
“这药能治什么病?”苏佩一整个好奇宝宝, 毕竟娘亲不喜欢花时间在花草上面,在苏府里面的花园栽种的都是好生长的花朵, 压根见不着这些千奇百怪的,更别提这种还可以入药的花朵了。
李盼笑了笑,可算是被苏佩给问倒了,“这外祖母倒是不知道了。”
甄诺扬笑,温声回答道:“是一昧清热祛湿的药。”
李盼投来了赞许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夸赞道:“你这孩子倒是懂得多。”
“嗯呢,阿诺懂得可多了。”苏佩也开始帮起了腔,对甄诺的夸奖就像是对自己的夸奖一样,受用开心的很。
温室里面热得很,身上又穿得多。李盼领着甄诺与苏佩直接到了花园的亭子里面,四面招风,但是放了两个炭盆,又放下了帘子挡风,温度倒是适宜的很。折叶机敏地拿出了亭子一角摆放的火折子,又递了一个火折子给长箐,两个人分别将炭盆点了起来。
亭子里面的摆设不多,样样恰到好处,尤其是这桌面的棋盘,工工整整的线条竟然是人为雕刻出来的,甚是精巧。苏佩背着手左顾右盼,在外祖母的面前没有一点约束,拿着棋盒就朝里面看,还拿出了两颗棋子放在手心当中摆弄。
苏佩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冰冰凉凉的,上面还有人为雕刻的细纹。惊喜地问道:“这是外祖父亲手雕刻的吗?”
“是啊。”
“当然。”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温婉,一道宏厚带着自豪。
卢天成撩开帘子,径直走了进来,直接在李盼的身边落座。甄诺瞬间扬起一点微微的紧张在心头萦绕,恭敬地站了起来给卢天成倒上了一杯热茶。卢天成瞟了一眼恭谨有加的甄诺,没给多少正眼,总得要下下降头,给甄诺吃吃瘪,得来不易,如此才能将佩儿看得更重一些。
卢天成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面,微微倾身,和善地看着苏佩,问道:“佩儿自小爱下棋,可喜欢外祖父特意雕刻的这一副棋子?”
苏佩又摩挲了一下,眼中惊喜不加掩饰,“可是山石雕刻出来的?”
卢天成得意地点了点头。
“外祖父竟还记得!”
甄诺眉眼温柔如水,思绪飘飘荡荡地就回到了前年过年的时候。那是也是像现在的这样天气,苏家举家来了平阳侯府。阿乖的棋艺精进了许多,连与国手下棋也不过输了两目,当时就以这个为资本向外祖父要了一套蓝田暖玉的棋子。平阳侯不但是大手一挥就将这珍贵的棋子给找着了,更是许诺要为苏佩亲手用山石雕刻一副棋子。
“佩儿说过的事情你外祖父记在心头上面,前年你一走就去找山石了,还眼巴巴地让观里面的的师傅给石头开光祈福,你说是不是有些傻气。”李盼挥了挥袖子,想到了那时卢天成的憨劲儿,就有些想笑。
卢天成被这么说,面子颇有些挂不住了,但也抵不住苏佩甜甜的一句“谢谢外祖父,佩儿喜欢的很。”
卢天成有了面子,将话题抛给了甄诺,语调也板正了一点,“诺儿,你的棋艺如何?”
“不佳。”甄诺直截了当地回答,丝毫没有因为这不足之处被摆到人前而有丝毫的羞赧。
卢天成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淡淡然地摇了摇头,撇嘴道:“正所谓棋品如人品,怎么能不会下棋呢,得学得学。”
苏佩将手中的棋子放了回去,摇头晃脑好像是一个读书人一样,头头是道地说道:“正所谓瑕不掩瑜,也有说字如其人,阿诺的字自成一体,写得特别的好。”
卢天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都还没有嫁出去,就开始帮起腔来了,真是泼出去的水。
***
朱友屿强忍着自己的担心一次都没去看过顾长君。顾长君受伤就受伤,一定要等着顾长君主动到自己的跟前,最好再负荆请罪,再磕上几个响头才成。好不容易大半个月过去,朱友屿的一颗心简直是放在油锅上面被煎着,关键是一面煎完还要换上一面继续煎,煎熬的很,偏偏顾长君这个小兔崽子连一根毛都没见着。
今日这被焦灼的心总是好了一点,顾长君今日主动找了过来,尤其是这腰间的长剑甚是显眼,叫朱友屿心头消散的差不多的怒火更加消散了一些。
朱友屿睨了一眼顾长君,脸色臭臭的,摆了摆自己的手,端着架子冷冷地说道:“我可没本事教导好你。”
顾长君也不犟着了,直接将腰间的配剑解了下来,双手端在了朱友屿的面前,直板板的腰身也弯了下来,姿态可谓是低了不少。“不知道朱校尉这是怎么了?是谁招惹了朱校尉。朱校尉要是说给弟子听,弟子立刻去教训教训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这臭小子可不就是你!
朱友屿嗤了一声,丝毫没有反应过来顾长君直接将自己定性为了自己的学生。上前两步,朱友屿直接指着顾长君的脑袋,“那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就是你!”
顾长君低着脑袋,两边唇角都挑了起来,反其道而行之,扬声道:“多谢老师收我做学生了。”
朱友屿瞪圆了眼睛,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了顾长君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这小丫头,负荆请罪竟然还给自己下了降头,真是和她爹一样,心思要不深沉,要不活络,反正就是得占便宜。沉声:“你现在拿着剑来找我,是不是决心要开始练剑了?”
这回突袭敌军,虽然是为了救宋平,但确实是映衬出自己对长枪的掌握力不甚好,若是改为用轻巧一点的长剑,可能就不会像这回一样吃力了。顾长君咬了咬牙,说了个“是”字。
既然是要到自己的手底下学习,那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就不能任由它沉埋下去,定是要将顾长君心头上面的那根刺拔出来。朱友屿双手背在身后,凌厉地目光扫在顾长君的身上,严肃地发问道:“那为何不拿你正儿八经的配剑过来?”现在拿着一把普通的剑来,那就是心里面还有坎。
顾长君肩膀微不可见地耷拉了下来,双唇抿紧成一条线,声音也陡然下降了两个度,“许久没有擦拭了,明日我便会佩霜落。”
朱友屿火气都散了去。皱了皱眉头,将军与将军夫人一向是举案齐眉,婚后两年就生下了顾家长女顾长君。将军带兵驻守在边关之地,家中只有夫人与顾长君,再看看顾长君对顾青山的态度,按理来说,日日相对,就算是夫人仙逝而去,母女之间的关系怎么着都不会差到哪去,为何就连母亲传下来的剑都不愿意用,连提一下都不可。朱友屿心头萦绕着这个问题,却也知道今日自己才与顾长君破冰,实在是不能在这个档口提这个问题。
又问了两句顾长君的伤势,几番尴尬的客套下来,顾长君才从朱友屿的营帐里面全身而退。
“宋平。”顾长君高声。
不远处的宋平停住了脚步。
顾长君快步上前,主动攀谈了起来,“你的伤可养好了?”行军的时候宋平的机敏都落在了自己的眼中,对这个人自己还是挺欣赏的。
宋平抱拳回答道:“已经好了,都是小伤。”浑邪阴是匈奴里面最骁勇善战的人,对于战事就好像是老虎一样,总能嗅到味道。自己对战的时候虽然不能取胜,但是全身而退的难度不高。只不过当时存上了自己的心思,定是要将顾长君也一并地拖下水才成。才有了故意露出破绽引顾长君入局,致使顾长君的左肩上被砍上了一刀,而自己,只是一点轻伤罢了。
“那就好。”
第77章 打算
时隔半个月, 宋榕终于找上了宋平,一来便是兴师问罪。
“是你故意的。”宋榕神经紧绷,早就在心中将顾长君受伤的事情定罪到了宋平的身上。
宋平面色冰冷, 看向宋平的眼中仿佛是有无数的复杂情绪无法宣泄而出,此刻的沉闷已经回答了宋榕不算问题的问题,
宋榕波澜不惊的面孔裂纹顿生, 紧抿着唇看着宋平。如今是顾家在为陛下的天下浴血奋战,但偏偏以保护皇室为首要的秘阁竟然是凭借个人喜好肆意加害忠臣。宋榕没有做声,黑暗之中,手已经慢慢摸到了银针上, 攻击只在一瞬之间。
有了上回的事情, 宋平现在对宋榕还存着防备,在意识到不善的时候迅速跳开了两丈距离。宋平直接亮出了阁主前些天特意传给自己的手令,“持此手令, 如见阁主,少阁主也当遵从。”
宋榕直接亮出了手中的三根银针, 温婉的脸上尽是戾气。但还是受制在这手令之下,攻击的势头已经消减了一大半,宋榕咬牙切齿,“你凭什么?”
“顾少将军确实算得上人中龙凤,但不是少阁主的同路人。”宋平收起了手令,高昂着头,像是一匹野狼, 周身都是凶狠的味道, “秘阁不能再有一个会背叛秘阁的少阁主。”
“我宋榕绝对忠心于秘阁!”
宋平嘴角的笑容愈渐加深, 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模样,对宋榕逐渐充满恶意。宋平亦步亦趋, 慢慢逼近宋榕。“少阁主要做出一点忠于秘阁的事情,我宋平才能为少阁主差遣,可不能单凭少阁主的一句话”
“”宋榕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两下,银针无奈的收了起来。“究竟陛下想要的是一个忠心的顾家,还是一个被盖上莫须有罪名,断子绝孙的顾家!”
宋平不改其色,眼底之下没有一丝善意,就好像是一个冰凉的杀人机器。于宋平来说,顾家反叛与否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阁主想要什么。宋平毫不掩饰,直接将自己的心里面说与了宋榕听。
“待我回到秘阁,定是会向阁主奏明。”
***
有夫人和佩儿在的时候也聊不了公事,更不能试探试探这甄诺的口风,今日,卢天成总算是将甄诺叫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一个棋座,一个炭盆,两杯清茶。
得了允准,甄诺恭恭敬敬地坐在了对面。
卢天成从面前的棋盒里面随意抓了几颗棋子,紧握成拳抬到了甄诺的眼前,“先猜先吧。”
“甄诺不会下棋”
卢天成放下了手,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过后,手中握着的棋子都被重新放进了棋盒里面。“那便不猜先了,直接由你先手吧。”卢天成严肃地板起了脸,“总不见得连下棋的规则都不知道吧”
“知道,是。”甄诺也不好再拒绝,将白色棋子的棋盒拿到了自己的手边,手执白子在棋盘的右上方落下了一子。
卢天成手执黑子直接将棋子压在了甄诺的棋子上,移到了自己想下的位置,下了一手压子棋。“你应该知晓顾家对监军一事的态度吧。”
压子棋,若不是像甄诺这样的臭棋篓子怕是就要跳起来了,但偏偏是甄诺,对面坐着的还是未来自己也要叫上一声外祖父的人。甄诺不见气恼,神色还是像一开始的那样自然,反问道:“侯爷是想要听甄诺说实话还是官话?”
卢天成笑了笑,这甄诺也算是有些实诚。卢天成又落一子,“实话。”
“我知道顾家对监军的态度。”
“那你对监军,是什么看法?”
“曲意逢迎,小人之辈,不当与之为伍。”
“顾家若是想要对监军做什么事情,你会怎么样?”
“顾家忠心为国,此心定然是不会改的。”
卢天成点了点头,按照甄诺话里面的意思,便是一定会帮着顾家这头的了。早年间卢天成也在顾家军之中任过职,当时顾家军的主帅还是顾老爷子,也算是和顾家军结下了不解之缘,只不过自己还是与先帝之间的关系更好一些,在夺嫡之争落下帷幕之后就主动上交了自己手上的兵符,这才有的异姓侯爷的爵位。但现如今陛下忌惮顾家,卢天成便慢慢与皇家疏远了,内心的天平偏向了顾家。
“啪嗒,啪嗒”转瞬十几手之后,棋局上面已经能看出端倪。卢天成对甄诺的回答还是很是满意的,就是这臭棋篓子,不免以后和佩儿下棋下不到一块去。
卢天成随意地落下了一子,饮了一口手边的清茶,微微清了一下嗓子,“以后是想要去地方还是留在京都里面做官?”
“京都。”回答的速度快,但下棋的速度确慢得很。甄诺紧皱着眉头,中指与食指夹着棋子,就是不知道应该在什么地方落子。
卢天成也没有催,静静等着甄诺落子。
几番思索下来,甄诺还是没有了法子,直接落子在了棋盘中间,这是要将边缘处的四壁江山都放弃了啊。卢天成可算是知道这“不佳”里面的意思了,没有任何一点谦虚的成分,敢情是不佳之中的不佳。
卢天成也不落子了,话题一下子就转到了十万八千里的地方,突然发问道:“何时成婚?”
“嗯?”甄诺微微睁大了眼睛,握棋子的手都颤了颤,幸好没有掉下来这么丢脸。
“何时成亲?”卢天成脸色铁青,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是想要等你官拜丞相,还是等什么时候?”
“边关事情一了。”甄诺直截了当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难不成那般确定你回京都就会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官位了吗?莫不是你觉得你那个时候就可以看顾好佩儿了?”卢天成将这些最紧迫,最严重的问题都摆在了甄诺的面前。
“甄诺只想要早些,早一点,就算是只早一刻半刻也好。我就是要用最干净的法子将我最喜欢,最珍视的人留在我的身边,给她我能给的最好的。”
卢天成站了起来,对这话也是从心底里面触动。抖落了一下下摆有些皱起的衣服,板起脸数落道:“以后让佩儿好好教教你,官场之上若是邀你下棋,你可就丢尽脸面了。”
甄诺羞赧,双颊的温度猛然升高了起来,连忙站起身来冲着卢天成拱手行礼。
***
“走?”顾长君朝着宋榕招了招手。
“去哪?”
顾长君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宋榕怎么能忘记呢!快步走了进来,顾长君直接将宋榕手中的纸笔抢了过来,朗声道:“你答应我的,去平阳侯府。”
如此大的动静,瞬间将那群白胡子老军医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宋榕吃紧,直接冲着顾长君的右肩膀就拍打了上去,横冲直撞,说话大大咧咧的,一点都不顾念这人多!
“啪啪啪”地挨上了这么记下,顾长君的嘴巴都变成了O形,但还是没有直接抓住宋榕捶打自己的手。宋榕嗔了一声,越过自己的位子,拉着顾长君就往人少的地方去。
一直捣药的孟娃子手上动作不停,一脸深究的表情,看着宋军医拉着少将军走的背影,怎么总觉得少将军和宋军医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像是好朋友,倒像是村里面那些小夫妻
村里面的小夫妻,动不动就挽在一块,说话的时候也是两个人偷偷地说悄悄话,当婆娘的也是这么教训自家的汉子的,汉子还不敢多说什么
孟娃子砸吧砸吧嘴,啥时候自己也能娶一个漂亮大方的媳妇回家去啊
到了地方,宋榕剜了一眼顾长君,将顾长君的手甩了甩,可惜没有甩开。宋榕嗔怪道:“你以后晚上找我,或是在人少的地方找我,总之别趁着人多的时候。”
“”顾长君表情一下子委屈了起来,万千情绪都涌上了心头,讪讪地将手从宋榕的手腕处移了开来。凝视着宋榕凉薄的眼睛,顾长君的声调都颤了起来,“我,我就这样,就这样见不得人吗”
凉薄的眼中闪过了疑惑,宋榕也没有料到自己简单的一句话竟然是会让顾长君想到了这些弯弯绕绕的。但宋平就在自己的身边,就好像是一个随时都会破裂的毒瘤,而且他的身上还有爷爷的手令,可以越过自己发号施令,更是叫自己不得不小心防范。
宋榕迟迟没有解释,顾长君也不像往常一样哄着宋榕了,表情霎时之间凝重了起来,让宋榕一下子就想到了当日看星时的顾长君。顾长君视线悠悠地落在了一边的草垛上,忿忿地倒抽了一口气,明明可以软下来,但千言万语最后还是汇聚成了一句冰冰凉凉的“去不去。”
“去。”
飘飘然的一个字传进了顾长君的耳朵之中。
顾长君心一喜,崩起的脸有坍塌的趋势。宋榕却是看不出顾长君的一哄就好,只觉得顾长君这样子就是不好沟通的,宋榕也不打算再僵持下去,反正过两天平阳侯府的那一遭还是需要自己去的,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好的。宋榕转了一个方向,直接忽视顾长君灼热的视线,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走开,悠哉悠哉。
顾长君倒抽了一口凉气,紧握着的拳头一下子就打在了墙壁上面,发出了一声闷响。
你成日里面给京都传信,背后的小动作不断,我都忍下来了,你却不愿意在我面前示软低头一分,就算是一个台阶也好
第78章 正妃
“周叔。”顾长君眼前一亮, 停止了手上挥剑的动作,“唰”的一声,霜落就被顾长君收回到了剑鞘之中。
“许久没有看见您了, 您这是要去干什么?”自从上回在危急关头被周权救了之后,顾长君就自觉地给周权换上了尊称,比见父亲的时候还要恭敬。
周权的视线定格在了霜落上面, 心中有了一丝安慰,回答道:“我要去与监军讨要粮草何时运到的说话。”周权的语速极快,看样子就是着急的很。
顾长君也没有多加客套,将心底里面想问的那个问题咽了下去, 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一礼, 告别了周权。
马车轿子之类的,平阳侯府一定是不缺的,顾长君也不打算准备, 自顾自地绕到了马厩。虽然上回和宋榕有了一点争吵,但毕竟和自己的争吵的人是宋榕, 她要与自己一块出行,自然是要将她安排妥当的。按照她那爱伪装的性子,就干脆为她挑选一匹乖顺的小母马吧。
有了目标,顾长君背着手在这一排排的良驹面前挑选了起来,时不时扬手摸摸马头,夸上两句。
一个瘸腿的男人迎了上来,殷勤地问道:“先锋官是需要马吗?”
这人顾长君识得, 是军营里面主管军马的人, 虽然腿上有疾, 但听说年轻的时候御马技巧是极高的,现在给马儿配种也做得极好, 动不动就能养出一匹名驹。
顾长君点了点头,便当着商殷的面仔细地形容起了这回需要找的马。
商殷点了点头,这马厩里面每一匹良驹的样子,特性都被记在了自己的心上,顷刻之间就在脑海之中搜寻到了两匹符合要求的小母马,领着顾长君就到了专门的马厩。
马厩里面只有三匹马,其他的位置都是空空的,估计都已经被人牵出去了,或是有主的了。凭借眼缘,顾长君一下子就认出了商殷之前与自己说得两匹马。左边的那一匹是枣红色的,右边的那一匹则是白色的。
“就是这两匹马?”顾长君扬手指了指,“这两匹马竟然还是邻居。”
商殷笑了笑,“没想到先锋官也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啊。”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其中一匹马的嘴边,商殷微微掰开了一点这马儿的嘴巴,直接将牙齿展示在了顾长君的面前,“看马呀,牙也得看看,脚蹄子也要看看,这两匹小母马都不错。”
“商大人觉得这两匹小母马哪一匹好一些?哪一匹温顺一点?”
“若是论起脚程速度什么的,自然是这一匹白色的好,但若是论哪一匹更加温顺的话,便是枣红色的这一匹。”商殷指着这两匹马分别点评了一下。
顾长君微微颔首,手摸到了枣红马的身上,“就选枣红色的这一匹吧。”和自己的疾风相似的颜色,看起来倒算是配。“这匹马有名字了吗?”
“没有哩,没主的马儿都是没有名字的。”
“好。”顾长君爽朗地应了一声,到时候就让宋榕自己去起名,也能和自己的坐骑亲厚一点。
集结好了队伍,顾长君穿上了厚重冰凉的铠甲,眼神凌厉地扫过这回跟着的人,唯独缺少了一个宋榕,估计是还在药房之中没有出来。顾长君面色沉静,叫来了宋平,命令道:“你去药房之中将宋榕带过来。”
听到这个名字,宋平的神色黯淡了一下,没想到顾长君竟然是出去都要带着少阁主
迅速接令,就往药房而去,一炷香之后宋榕就走了过来,却不见宋平了。
顾长君故意僵起了脸,坐在马背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宋榕,冷声问道:“宋平呢?”
顾长君正好在背光的地方,宋榕就站在了迎光的地方,微微仰头就能对上刺眼炫目的阳光。宋榕举着手,微挡了一下阳光,皱眉淡淡然地回答道:“临时肚子有些不爽利,让我向你告假。”
还能这么巧合?
算了,宋榕没有不爽利就成。
“你要与我共乘一骑,还是自己来,我找人给你牵马?”
顾长君故意不搭理,宋榕也不搭理。瞥了一眼就将视线移到了一边的枣红色马上,“自己。”
抿了抿唇,俊脸上面的表情有些崩塌,顾长君还犟着性子,但还是下了马,牵住了枣红小母马,“我给你抓住,快些上来。”
唇角处耸动了一下,宋榕浅笑了一下,一下子就被顾长君捕捉到了。
罢了罢了,就当你这个笑是给我台阶吧
顾长君一手抓着缰绳,一手虚虚晃晃地垂在了身侧,视线时不时往宋榕的身上撇,要不就是往那个为宋榕牵马的孟娃子身上撇,生怕牵马的活计孟娃子都做不好。小队慢慢悠悠地走出了军营,顾长君在前,宋榕在侧。平阳侯府距离军营没有多少路,走上两日就到了,这两日与宋榕说清楚便罢了。
***
“为什么!”崔雪直接大声质问了起来。面前坐着的是崔晟和顾兰梦。
“啪”崔晟直接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面,引得桌上面的茶杯都震了震,盖子碰着杯壁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崔晟铁青着脸,教训道:“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现在这样这般没有礼数算什么!”
前两日的时候,顾兰梦进宫了一回,循的是皇后娘娘赏花的由头。冬日赏花也算是雅事,但若是牵扯到宫里面,那就有点别样的意思了。最后得回来的消息便是太子要择选正宫妻子,不知从哪里看见了崔雪的画像,对崔雪甚是满意。
“又不是没有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娘娘顽疾去世已经一年了,你嫁过去就是正室。”末了,崔晟还不忘强调一句,“东宫正室是何等荣耀的身份!”
原本的太子妃娘娘的人选是定给苏家的,便是苏佩的,但太子殿下与这苏佩的年岁差得确实是有些大,二十岁该选正宫的时候苏佩才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原先是想要再等等的,等苏佩十四岁的时候再说,但偏偏苏朝不愿意,不愿意唯一的女儿去宫中见到那些腌臜事,况且也看不上这太子的行事做派,这件事情才不了了之。
太子二十岁的时候就娶了东宫正妃,偏偏这个太子妃是个短命的,只不过五年就殁了。如今太子殿下二十七岁了,也应该再重新选一个太子妃来管理东宫后院,崔家就进到了这回的择选当中,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甚是属意。
“我不要!”崔雪霎时间激动了起来。凭什么苏家小姐想不嫁就可以不嫁,而我的命运就只能被草草的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安排。“我不要做太子殿下的续弦。”
崔晟一下子气恼了起来,这种话难不成也是可以青天白日里面说出来的么?这不是成心给别人落下话柄吗!“闭嘴!”
顾兰梦夹在中间也是为难,立刻站了起来,拉住了崔雪,“快快向你父亲认错,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啊”
崔晟压低着声音教训道:“寻常人家才叫续弦,那是我朝的太子殿下,是顶顶尊贵的人。我看你是在花山书院里面读书读傻了,就不应该送你去,就该让你在家里面看看那些《女德》,好好学学你该学的三从四德!”
自从那一日被甄诺疏离的态度刺激,还有那甄诺与苏佩亲近的态度,两相加持在了一块,崔雪已然忘却了自己在花山书院里面学习过的不骄不嗔的道理,满脑子就剩下了嫉妒,恶狠狠的嫉妒,嫉妒自己不是苏佩,嫉妒自己没有拥有像苏佩那样的人生。忘却自己的人生比之穷苦的人家已经好了许多。崔雪声音有些撕裂,“就因为我姓崔,就因为我不姓苏,所以我活该受这样的命运驱使吗?”
崔晟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崔雪的面前,怒目圆瞪,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崔雪的脸上。此刻他就是要用身为一家之主,身为父亲的威严来强迫这个女儿遵从自己的决定。太子殿下便是帮助崔家一跃龙门的助力。
崔雪震惊地用手捂住了自己被打红的脸,眼神慢慢变得凶狠,恶狠狠地看着崔晟。崔晟甫一没有反应过来,真是被崔雪这种眼神给吓到了。反应过来之后,又瞪了回去,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抽打的那一巴掌是过激了。
顾兰梦连忙拦了起来,“大人如何能打雪儿啊。”泪水仿佛是不要钱一般,连珠串一样掉了出来。“雪儿就是一时之间怔住了,会想通的,会想通的”
崔晟别开了眼,双手背在身后,教训道:“你身为我崔家的女儿,就应该为了我崔家的兴盛而牺牲。况且这是一门好亲事。”
“你若嫁了过去,未来就是一国国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崔家所有人,你哥哥,仕途都能好走,以后都是你在宫里面的底气”
崔雪嗤笑了一声,既是在嗤笑曲意逢迎作小人的崔家,也是在自嘲自己。
崔晟抽了一口气,眼巴巴地就想要再打上一巴掌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偏偏顾兰梦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想要下手也下不了手。
崔雪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容。崔家崔家啊到底是比不上苏家,一辈子都比不上。
颤抖着身子,崔雪步履阑珊,整个人就好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困在了这装饰精巧的崔府之中。讪讪地推开门,走出了静室,丝毫不理会身后的父母。
第79章 开水
预计明日午时左右就可以到平阳侯府了, 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又看见宋榕的脸上明显染着一层倦意,今日顾长君也没有打算继续赶路, 找了一个驿馆,便将所有的将士安顿了下去,又挑了十几个人组成一个小队以作守夜。
宋榕斜了一眼顾长君, 但那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埋怨,倒是有种愧疚的感觉,叫顾长君看得不明就里。宋榕抿了抿唇,还是没有说什么, 带着孟娃子就主动选了一间在角落里面的客房, 背着小小的包袱就径直走了过去。
一路上就没说过话,到了地方修整还是这样,就仗着我喜欢你
顾长君撇嘴, 在宋榕反应过来之前撤开了自己追寻的目光。
顾长君留在了大堂之中,将喂马修整的活计都交代了下去, 又交代了驿馆里面的驿卒准备一些可口的饭菜,零零散散的交代也耽误了大半个时辰,顾长君才上楼,自觉地将自己的屋子定在了角落旁边的一间,与宋榕离得最近。
看着里面简单的摆设,顾长君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点不同。孟娃子一直跟在宋榕的身边,难道不应该会选这间屋子, 怎么这屋子还是空空的。
难得被顾长君想到的孟娃子此刻还在厨房里头尽责地给自己的老师宋榕烧着新鲜的开水, 起因便是自己拿着包袱刚想要打开旁边那扇客房的大门的时候, 老师宋榕就走了出来,还拿过了自己包袱, 吩咐自己烧开水,还要“新鲜”的开水。
找口井,再打上一桶水,然后再借个厨房将生的井水烧开,变成“新鲜”的开水
步骤简单,偏偏做起来有点费工夫。孟娃子端着水送到宋榕的房间的时候就发现旁边的这间客房已经被顾长君占上了,自己只能讪讪地选了旁边的旁边的客房
宋榕此刻就坐在桌前,面前是那日顾长君赠给自己的捷报,还有便是装着自己指名道姓要的新鲜开水的茶壶。宋榕默默伸手,将这茶壶朝着离自己稍远的地方推了一推,似乎是要将扯了一个极度离谱的谎话的自己推远。
捷报的中间有两道规规整整的折痕,顾长君送给自己的时候是没有的。也不是因为不在意,没有好好保存,恰恰是因为珍而重之,所以一直贴身带着,才有的这两道规整的折痕。
捷报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三十余字,还是加上了落款的,宋榕早已经记在了心里面,这每一个字都像是大石头一样砸在了自己波澜不惊的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宋榕左手压在锦帛上面,白皙粉嫩的右手慢慢拂在了这捷报上面,指尖慢慢拂过这捷报上面的每一个字,眼中不见前半生的算计与阴谋。
临行之前是宋平来找的自己。如今的宋平已然不是从前与自己一起学武的宋平了,他的身上有戾气,就好像是从尸体堆里面爬出来的恶鬼,但总算是还会听自己说几句。军营之中不能没有人看着,顾长君的身边也不能没有人看着,宋平便接受了自己说的,一人看一边。
“叩叩叩叩”两道敲门声响了起来。
门外之人正是顾长君,手上还拿着驿馆准备的晚饭。
宋榕连忙将捷报收了起来,动作虽然快,但是还是沿着折痕,小心翼翼,珍而重之。
顾长君端得手酸之际,宋榕双手拉开了门。
气一窒,顾长君拿饭前想好的说辞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脑子里面瞬间空了下来。宋榕眉眼浅淡,视线在顾长君的脸上还有这饭菜之间流转,须臾之后,宋榕轻轻扯上了顾长君的手臂,直接将顾长君拉进了自己的房间中。
“额。”顾长君也没有料到宋榕会直接将自己拉进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要将手里面的托盘甩了出去,幸好腰上功夫不错,迅速稳了过来。顾长君长舒了一口气,将托盘放到了桌上才安心下来,右手还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多亏自己身手好啊
“上回的话,我不是有意的。”宋榕开门见山,将积郁在自己心中好几日的愧疚倒了出来。
顾长君面对着桌子,还没有回身对上宋榕,就听见了这句迟来的道歉。其实也不算是迟来的,只要是宋榕,多久都不算是迟。
这算是第一回服软,宋榕说完之后双颊都在短时间之内升温了起来。顾长君回身,就看见一贯清冷不爱理人的宋榕耷拉下了脑袋,看这样子好像是害羞了。顾长君刚想要笑,却及时收住了,很好地照顾了宋榕的小情绪。
“我知道了。”
顾长君上前两步,拉近了与宋榕之间的距离,能听见宋榕轻微的龃龉声。
“吃饭吧”
顾长君没有拉扯宋榕,而是任由她自己落座,自己拿起了碗筷。
驿馆之中的菜色十分简单,但比起军营里面还是好了许多,至少是荤腥多了一点。一盘小青菜,一盘辣白菜,一盘辣椒炒肉。两道菜里面都是有辣椒的,冬日里面用来祛寒是最好的。
被人看着吃饭,宋榕也有一点臊得慌。但这辣白菜还有这辣椒实在是太辣了,一个没忍住,带着隐忍的一道“咳”溢了出来。
顾长君连忙为宋榕倒上了两杯热水,其中一杯热水拿在手上晃了晃又吹了两口气降温才送到了宋榕的面前,剩下一杯水则是放在了饭菜边上。顾长君指了指菜,又指了指水,“辣的菜放水里面涮一涮。”
宋榕的眼角带着一点红,看起来倒是有种病弱美人的感觉,叫顾长君看得一下子晃了神。单手撑着下巴,顾长君十分自然地扬手,用指头将宋榕嘴角的杂色擦了过去。
宋榕闷声,没有说什么,低着头继续吃饭,只是耳朵根子在明晃晃的烛火照耀下有些发红。夹了一筷子辣白菜,宋榕默默地放入了茶杯之中,抖落了两下后,将辣白菜上面的辣椒都洗了去才重新放在了自己的米饭上面,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你吃了吗?”宋榕才想起来。
“肚子里面有食,我吃不下。”
“嗯”
气氛突然之间沉闷得有些尴尬。顾长君也不是故意不找话题,只是从刚刚起,自己的注意力就落在了宋榕圆润带着嫩粉色的指甲盖上面。指甲不长,被修建得整整齐齐的,估计都是为了行医,亦或是学武?虽然没有染蔻丹,但也挺好看的
“你在看什么?”宋榕吃完了碗里面的米,放下了筷子。
顾长君双唇挑起,不答反问,“京都里面的小娘子都喜欢留指甲染蔻丹,你可会这样?”
“不喜。”
“我也觉得是,现在就很好看。”
***
刘铭不能离开京都,苏朝也不放心将这件事情交给自己不熟悉的人,索性就交给了郑立,让他去外地跑上一回。耽误了七八天,郑立直接将搬迁出去的孙家人都隐秘地带回了京都。
双手扶在太阳穴上,刘铭只觉得脑袋胀胀的,满脑子都是这供词,脑子里面好像是有两拨人在一块打架一般,闹得很,背靠在椅子上,刘铭阖上了眼睛。长舒了一口郁气,最近这段时间真是将自己给累坏了。
脑子一面一闪而过,捕捉到了供词之中不易让人察觉的一点。眼皮一下子睁开,刘铭瞬间就有了精神,埋头在了半人高的卷轴里面。几番翻找之后就找到了记忆之中的卷轴,翻开之后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刘铭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面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拿上了冠帽,刘铭匆匆而去。
“苏大人。”刘铭一脸兴奋,行完礼后才看见站在一边眼生的郑立,想奏禀的事情卡在了喉咙里面,不上不下的。
苏朝看了一眼刘铭,便知道他已经找到了供词之中魏家的错处,给了郑立一个眼神,郑立立刻拱手禀告道:“属下已经在许昌县里面找到了齐王殿下说的孙家人。孙家人也已经写下了供词,证明发生命案的当时是戌时三刻,而不是魏家人供词之中指明的戌时一刻。”
若是按照这个时间来算,那么魏家公子说当时在青楼玩乐的供词就不攻自破了。
时间,唯一可以寻得到错处的就是时间。
“孙家人与氏族和皇亲都不沾,你所查到的事情很是有用。”
这话是苏朝对着两人说的,更是对着刘铭说的。
若非自己是清流,不能对任何一位皇子有偏好,这齐王殿下的行事做派自己还是挺喜欢的。
辛苦没有白费,刘铭此刻也不介意将这堆火直接染上身。就算自己在皇亲之中处处温和待人,这些人终究是将重注赌在太子殿下的身上的,能做的只有逆水行舟,博取陛下的喜爱。
刘铭上前一步,拱手自荐道:“大人,刘铭请命带兵前去捉拿魏亮。”
苏朝短暂地思虑了一下,对着刘铭点了点头,“领着八十甲士同去。”
“诺。”
魏亮是青楼里面的常客,刘铭领兵之后就想到了青楼,连忙让人先去京都各处的青楼探查了一番。不多时,手底下的人就传来了消息,魏亮其人,果然是没有听从魏楠的命令,仗着母亲的溺爱从魏府里面偷跑了出来,此刻正从青楼去他安置外室的地方。
刘婉言到底算是自己的姑母,刘铭不打算闹得沸沸扬扬的,清点了十几个甲士,换上了常服,朝着魏亮安置外室的宅子而去。
第80章 相见
顾长君这回来接的是甄诺与苏佩, 平阳侯与侯夫人并不需要一块相迎,但想着这顾长君可是顾家的独苗苗,卢天成还是带着夫人李盼与甄诺和苏佩一块站到了门口, 静静等着顾长君前来。
三千青丝被束在了一方精巧的发冠之中,发冠中间还插着苏佩之前买的玉兰簪子。甄诺面容精致,加上今日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 腰间还系着水云绣样的腰带,还难得地配上了两块玉佩挂在腰间,整个人就好像是天上下凡的女神官,不染一点凡间的烟火之气。
默默将自己肩膀上面的披风披在了苏佩的身上。甄诺敛眉, 低语道:“虽变暖了, 也要注意御寒。”
凝脂一般的脸颊上漾出了一个梨涡,苏佩往甄诺的身边挤了挤,细细一嗅就能闻到身边人身上似雨后青竹一样的清新味道, 双肩擦在一块儿才觉得亲近。
李盼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的互动,神色闪烁了一下但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前个夜话的时候, 佩儿便已经将自己与诺儿之间的关系对自己说清楚了,虽然不甚赞同,李盼也不希望自己成为阻了两个孩子心意的挡路石。
就像是蒲公英,尽管是随风飘散,能遇见的风,风向、风力、会吹多久、会被什么未知的东西阻挡,最终停在哪个地方都是上天注定的, 早就已经有定数的。儿孙自有儿孙福
本就是算过时辰的, 一家人也没有等多久, 就听见了甲胄相碰之声与整齐的马蹄行进之声。声音整齐划一,远远一听就能感知到将士带来的压迫感。
顾长君笑容如旭阳一般, 显然是昨日与宋榕的亲近挥去了最近几日成结的郁气,也洗去了这两日的奔波。
甄诺与苏佩会来门口等候自己是一定的,还真没有料到平阳侯与侯夫人竟然也在门口。
顾长君连忙下马,连炫耀宋榕的步骤都延后了,对着卢天成与李盼行了武将之礼。抱拳谦恭地说道:“小将顾长君见过平阳侯,见过侯爷夫人。”
卢天成虚扶了一下顾长君,免了这层虚礼。
这厢倒是一下子尴尬了下来。苏佩打破了局面,甚是高兴地唤上了一声,“长君!”
李盼笑了笑,轻轻地拉扯了一下卢天成。
总算是见过这顾长君了吧,该是有印象了吧,也该将空间让给同龄的孩子们了
卢天成点了点头,顾长君有礼有节的模样还是让自己很是满意的,眼中投射出来的都是赞许的目光,以长辈的腔调说了两句客套的话之后就与李盼带着下人先行进了府。
长辈走了,顾长君稳重自持的谦恭后生脸开始有了一点崩塌,待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顾长君装出来的稳重彻底崩塌,眼中那股子机灵劲瞬间迸发了出来。一下子就抱住了甄诺,一只手搭着肩膀,一只手穿过手臂,将甄诺抱了个满怀。
冰冷的铠甲直接硌在了甄诺的胸口,后背上还受了顾长君重重拍上的两掌。
“哦额”
顾长君这厮一定是在虐待自己!
“松手松手”甄诺简直是没法子了,用力推着顾长君的肩膀,这厮哪里来得这么大的力气。
宋榕也已经在孟娃子的搀扶下下了马,平静的眼眸之中波澜不惊,只不过看见顾长君与甄诺之间的“甜蜜”互动,明知道两人之间不会有什么越过自己的关系,但心里面还是有些不舒服。冷冷地在后头叫了一声,“顾长君。”
顾长君立刻放开了甄诺,回头看了一眼吃醋不自知的宋榕,又看了看甄诺,这弯腰大口喘气的动作真是好笑,可算是将上回甄诺迎水踹自己的那一报也报了回去。
应着这声音,苏佩这才看见了人群之中的宋榕。
宋榕竟然是跟在长君的身边!看这架势,估计是跟在身边好久好久的了。
苏佩笑吟吟地看向缓步走来的宋榕,行了同辈的一礼,“宋小姐。”
宋榕微微颔首,“直呼名字就好了,宋榕。”
甄诺对宋榕的印象不及苏佩,略微思索了一下才想起宋榕是何人,连忙也跟着行了一礼。愣头青的模样倒是和苏佩往日的做派十分相像,表情也有五分相似。
顾长君咧开了嘴,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牙齿,炫耀可以被延后,但绝不能被跳过。趁宋榕不注意,顾长君直接大手一揽,将宋榕揽了过来,声音爽朗没有一点做作,“再重新介绍一下,这是宋榕,我的人。”
宋榕耸了耸肩,顾长君的手臂却还是像一尊石头一样定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宋榕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无奈,但还是没有直接出言反驳,默默承认了顾长君说的这话。
嘿
苏佩在心底里面笑了笑。这话可说得巧,让人寻不出错处,也叫人浮想联翩。
“嗯”甄诺拖长了一点尾音,脸上也是一副懂了的模样,直接顺势握住了苏佩的手。
这关系,不用多说了吧
小家伙,小阿佩啊,下手还真是快准狠。
兵士都被顾长君安排到了就近的驿馆之中,而顾长君与宋榕则是直接住进了平阳侯府。修整两日之后,再一同回军营。
好不容易能等着两天,远离一下军营,顾长君整个人都跳脱了起来,心心念念就是在这两天里面找点好玩的事情。是日,顾长君拉上了甚是嫌弃的宋榕,又撺掇上了不拒绝的苏佩,一行三人直接堵到了甄诺的房门口。
甄诺一顿,看着这三人脸上的笑容就已经猜到了一切,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甄诺抿了抿唇,将苏佩拉了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去茶楼,不去戏园,亦不可去奢靡之处”
宋榕冰凉的脸松垮了下来,沾染上了凡尘的烟火气,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顾长君。看来这厮的跳脱,不正经是从小养成的,身边的这些朋友都知道
“哼!”苏佩直接上手捂住了甄诺的嘴巴,还气鼓鼓地瞪了甄诺一眼。
照你这样再说下去,还能去哪里!
甄诺一脸无辜,刚刚自己说的地方都是顾长君这厮最喜欢去的地方,阿乖如何能去
退了一步,甄诺轻咬下唇,无奈地做了退步,挽袖温声问道:“阿乖想去哪里?”
苏佩斜了一眼,气鼓鼓的脸颊以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直接将这个问题抛给了顾长君这个提议者。“长君说吧。”
顾长君吃酸,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可是不少,甄诺这个小书呆子在苏佩的面前可算是吃瘪再吃瘪。罢了罢了,幸好自己的身边带上了宋榕,否则真是孤家寡人,酸死了。顾长君挑眉,一边说还一边比划了起来,“咱们去泛舟,找一个大小适中的船舫,到时候就在船上面野钓。”
来的时候顾长君只说是出去玩,还真是没有想到这人都想到租船舫了,分明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因着上回下水的那件事情,宋榕斜了一眼顾长君,兀自接过了话头,“去射猎吧,有趣一些。”
顾长君之前也想过,但苏佩的骑术属实是有些差,顶多驾马跑两下,多了可就不行了。况且宋榕可不就一直伪装成不会骑马的样子,去射猎,岂不是将这个谎话给扯了?
“你不是不会骑马吗?”顾长君窃窃地说了句。
“我何时说过我不会?”又是一个看傻子的表情。
顾长君:“”细细想来,宋榕好像确实是没有说过
哑巴吃黄连,我还为你多想了
苏佩对这两件事情都挺感兴趣的,看宋榕想要射猎便干脆应了宋榕的想法。
甄诺莞尔一笑,只要不去深林,自己一人就可以护住阿乖了。“到时候你跟着我,不会摔着你的。”
***
脱下了常服,换上了劲装。甄诺与顾长君驾着马走在两边,将宋榕与苏佩护在了中间。双腿夹紧了马腹,顾长君和自己身下的疾风本身就是多年的老友,各有各的默契。顾长君直接放开了缰绳,双手手臂平展开来,冲着这蓝天白云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了胸腔之中的闷气。
真是舒服啊
顾长君挑眉,“先跑两圈热热身?”
宋榕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直接将目光投向了甄诺两人。
苏佩拧着眉头,全副注意力还在自己身上的这匹坐骑上,直接盗用了宋榕来的时候骑的小母马。将毛糙的缰绳在手上饶了好几圈,脑海之中都是府中师傅教导骑马时说过的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好啊,你们先跑吧。”
“好。”
顾长君应了一声,又朝着宋榕挑了一下眉尾,这意思分明是想要和宋榕好好地赛一场马。
还真是有些幼稚
宋榕脸上的表情不显,但眼底的笑意已经满溢,叫人清晰可见。
“驾。”
耳边一阵风声,接着就是一阵尘土之气。顾长君怔愣了一下,勾起的唇角定格在那头。
甄诺一只手还在帮苏佩整理这缰绳,空闲的一只手捂嘴,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宋榕专治顾长君这只猢狲。
苏佩默默停止了脊背,模仿着甄诺的动作,却也分了一点心给顾长君。嫌弃地说道:“还不快点追上去,难不成少将军是想要落后一整圈才知道着急吗?”
宋榕耍赖啊,耍赖啊!
一挥马鞭,顾长君微微俯下身子,左手拽紧着缰绳,整个人似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这飘扬的尘土可真是比宋榕弄出来的还要多上许多,苏佩眯起了眼睛,一时忍不住便咳嗽了起来,不住地挥手驱散自己面前的尘土,“呸,呸”
甄诺未言,眼中却有了心疼。
顾长君那厮,真是要打一顿才消停!
“没事吧?”
眼角微红,苏佩揉了揉眼睛。
甄诺立刻不淡定了起来,连忙下马,双手张开,“我带你去洗洗。”
“嗯”踉跄地下马,苏佩直接扑到了甄诺的怀里面。
甄诺取下了水囊,就近找了一颗树。拔开塞子,仗着身高的优势,甄诺轻轻地摸了摸苏佩不舒服的眼睛。“闭上眼睛,我帮你洗一洗。”
流水温和地从眼皮流向眼睫,随后直接滴落在了泥地上,火辣辣的感觉瞬间消去了一大半。苏佩颤了颤眼睫,推了推甄诺的手,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睫上面站上了晶莹剔透的的水滴,将刚刚的微红盖了过去。
“可好些了?”
“好多了。”苏佩嘴角勾了勾,又恢复成了一开始高兴的模样。
甄诺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心疼。双手捧着苏佩的脑袋,又将眼睛检查了一遍。扬了扬拳头,甄诺的语调之中染上了一丝俏皮,“待会儿回去,我帮你教训长君。”
笑容漾在了脸上,小小的脑袋上下点头,反正长君被欺负两下也不会少块肉,嘿嘿
苏佩晃了晃甄诺的手,心思还在骑马上面,毕竟自己可算是马术最差的一个了,不能再这么落后下去了。“那我们现在去骑马?”
还真是一刻不停地想要玩,甄诺无奈地笑了笑,抬手在苏佩的脑袋上面揉了揉,“那匹马认宋小姐多一些,等到了军营里面,阿乖你自己去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到时候我手把手教你。”
苏佩:“”可今日不就浪费了吗?
到时候长君与宋榕若是打到了很多猎物,但自己与阿诺什么猎物都没有,也太跌份了吧
苏佩的心思都体现在脸上了,一点都瞒不过甄诺的眼睛。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我们去设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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