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仇恨
军营里面一向是没有女人的, 这种事情自然是头一回发生,因为苏佩的身份加持,这件事情被无限放大了开来, 尤其是对这件事情要求一定要追究到底的甄诺。
如今军中的主帅到底还是徐帅,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是在徐帅的手底下发生的,徐逸明无论如何都要担上这治军不严的罪名。
甄诺与这徐逸明交往不多, 加上这件事情又牵扯上了苏佩,若是苏佩没有及时逃脱,甄诺根本就不敢去想。此事定是要论出一个究竟来,就算是将那胆大妄为的王胜三杀了也不为过。
王胜三有点官职, 家里面在边关也是有点势力在的, 徐逸明在这件事情上就表现地模棱两可了起来,只说是责罚四十军杖。若是觉得不公,那就再交由顾帅来裁定。
明明知道徐逸明是在推诿, 为了苏佩的公平,甄诺还是找上了顾平山。
甄诺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广袖之中的手握成了拳头的形状。若是这种事情还不重判,军营里面的蛀虫定然是更加肆无忌惮。
“光是军中饮酒这一条,就已经足够四十军杖,但现在,他在欺辱我的人。”
“文官武将本就不在一个体系里面,顾帅应当知道。”甄诺话语之中的怒火已经显现了出来,这回定是要讨出一个公道来。
若是其他人, 处罚就处罚了, 但偏偏王胜三不是, 就是需要好好的养着。顾平山头也不抬,“王胜三不算是一个普通的兵士。”
甄诺深吸了一口气, 直白地看着顾平山,言语尖利了起来。“顾帅可以徇私不判,我甄诺不会,甄诺会上书朝廷,定是会为苏佩讨一个公道。”
陛下重文轻武,加上这件事情的当事人是平阳侯府与苏国公府的至宝,传上京都,定然是会被重判的。到时候这军营里面有关的人一个都跑不了,顾平山就算是卸任了主帅一职也难免会收到苛责。牵一发而动全身。
顾平山抬头,冷冷地说道。“王胜三是匈奴大将兰韩平的私生子。”
“兰韩平是浑邪阴手底下的一员虎将,但是早年间在战场上面伤了根本,但偏偏有这么一个儿子。这是本帅牵制兰韩平,得知匈奴大军动向的重要暗线。”
“所以总之这件事情不能被曝光。”
甄诺皱紧了眉头,顾帅说到了这个程度,将家国政事摆在了最前面,甄诺没有了追究到底的底气。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肮脏面,我甄诺认,但还希望顾帅能将这种事情把控好,不要引火烧人反自焚。”
甄诺明讽了一番,草草地行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顾长君一直就在外头,紧跟着愤怒的甄诺。“顾平山是不是不处罚?”看甄诺不做声,固执地向前走,顾长君便猜到了。
“操,顾平山那个混蛋这都不处罚,他真是当乌龟当上瘾了!”
“慎言。”
虽不满,但甄诺知晓顾平山这是最顾全大局的打算,况且顾长君毕竟是顾平山的女儿,万万没有当女儿的咒骂父亲的。
顾长君扬手直接叉在了自己的腰上,比甄诺还要气愤,“这件事情我给你出头,我给你去找顾平山说理。顾平山要是说理说不通,我就亲自去打那个混崽子四十军杖,我动手非得把他打成残废才成”
要不是因为这个不能拒绝的理由,甄诺觉得自己都能去动手,但最后还是原地站定了下来,凝重地看着顾长君。片刻之后,喉腔之中挤出了两个字,“算了。”
“”
甄诺在外头走了一会儿,又绕到了行刑的地方,见了明显放水的四十军杖,施刑的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甄诺冷目,竟然是连四十军杖都不打算真罚。
甄诺缓步走进了苏佩的营帐。营帐里头还有于尧,还有宋榕。苏佩特意在自己的营帐里面装了一个帘子,挡住受伤的于尧,而宋榕正在里面给于尧包扎手臂上面的伤口。
进来之前甄诺就已经将自己的情绪收了起来,只不过眉宇之间还是有些疲倦。顾帅这一回明显放水的做法虽然说在大局上面是对的,但受委屈的是苏佩,甄诺还是生气。
“那个女子怎么样了?”甄诺低声问着身边的苏佩。
“应该都是皮肉之伤。”苏佩眼中带着隐隐的歉意和感激,虽说于尧是个军/妓,但到底是救了自己。“甚是可怜”
“她叫什么名字?”
“于尧。”
名字倒是好,估计是犯错的官家小姐,要不就是落魄氏族之后。
“我记下了。”甄诺抿了抿唇,愈加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此事怕是不能还你一个公道了,对不起了”
苏佩倒是不在意,抬手慢慢抚上了甄诺的双眉,将那一点点隆起的褶皱抚平。相较于公道,还是想要甄诺不要这般疲累。
“无事的。”扬起了一个笑容,苏佩直接上手,食指扒在了甄诺的两边嘴角上,并且往上提了提,摆出了一个笑模样。
“于尧救下我的,阿诺能不能将于尧给我要过来,我不想要她待在那种地方。”
挑一个兵士到自己的手底下倒是方便,但现在是挑一个奴籍的女子,这就有些麻烦了。甄诺浅浅地笑了笑,还是答应了下来。
定是会将于尧要过来,否则这王胜三找不到阿乖算账,定然是会在背地里面要是给于尧使绊子,于尧就危险了
宋榕将染血的纱布扔在了纸篓之中,收拾好了药箱,便撩开了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
“没什么事情了,好好休息,五天里面不要沾水就好。”
苏佩点了点头,有些害羞地松开了和甄诺交织的手。
宋榕笑了笑,也不在意这样的小事,告辞了一声就往外走。
甄诺:“宋榕,你回去的时候和长君说一声,亥时三刻我去她的营帐里面找她,有事。”
军法整治不了王胜三,责罚还要放水,那就套上麻袋打一顿,总之苏佩的这口气一定要出!
“好。”
“大半夜找长君做什么?”
“商量一些要紧的事情罢了”
肩膀,身上,尤其是身下都在疼着,于尧稍稍休息了一下,就奋力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步,艰难地撩开帘子,走到了甄诺与苏佩的面前。一句话都不多说,径直跪了下来。
“于尧谢谢甄大人与苏小姐的救命之恩。”
苏佩哪能接受这么大的礼,立刻托上了于尧的双手,将于尧从地上扶了起来,“是姑娘你救了我,你才是我的恩人。”
***
五月榴花照眼明,崔雪的心境却不再如此。
固执地看着面前的这一片红,身边还传来了细微的鼾声,是来自自己的新婚夫婿——刘攀。
终究是为了家族的荣耀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出卖了自己的一切。
崔雪的手紧紧地攥紧了身上的被子,痛苦、屈辱都纠葛在了一块。微微偏头,崔雪带着憎恶嫌弃的目光剐在了酣睡的东宫太子刘攀的身上,
但刘攀在安睡,瞧不见这巴不得自己死的目光。
崔雪的目光慢慢失神,心上也蒙上了一层阴霾。既然现在一切都已经成了一个定论,那自己就认了,但以后的日子,自己不会认。看着这个男人,崔雪龃龉了两下。
我要借着你的身份,借着你的地位,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坐到最高的位置上面,我要那些轻易将我舍弃出去,轻易把我当做一个棋子去换取利益的人都匍匐在我的脚下,仰仗我的鼻息生活
因为上回魏家的事情处理不当,刘铭的官位被下调了一级,这段时间简直算是在刀尖上面行走,行事越发谨慎。
“最近北方多地时有洪涝,朝廷虽然已经派出了不少都水监的人去,但洪涝还是一点不见好。甄诺在治水这件事情上颇有建树,苏大人可以借着这件事情将甄诺给借调回京”
苏朝倒抽了一口气,最近自己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如今都水监里面正缺人,诺儿先前在书院里面也是写过治水的文章的,实践也是有的,比起一般的水衡都尉丞也是不差的。
但是既然借调回京,那就无异于在陛下的面前保证一定会将北方洪涝之事解决,这样的保证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诺儿的心思不在治水上面,我也不是很希望她在治水上面花太多的功夫。”
刘铭知晓苏朝的顾虑,但治水确实是个好机会。
“如今顾家军里面已经没有了监军,我听闻顾长君已经开始领兵打仗了,最近传回来的一次也是捷报。若是真的在等两年,等三年任官期满,谁能保证三年后顾家军里面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
刘铭坐了下来。如今太子有了崔家的助力,在朝堂上面已经算是一家独大的气势,加上后宫里面还有皇后娘娘把持着,可谓是
如今自己只能打这时间仗,用最快的速冻,最小的动作丰富自己的羽翼。甄诺若是留在边关三年,着实是太久了,那时候自己的胜率就更加低了。
“苏大人,我承认我有自己的私心。但治水这事,本就是一项急不来的事情,陛下也知道。有苏大人的庇护,陛下会忘记这件事情的。”
是会忘记,但是这样一来,陛下便会将诺儿当做一个花瓶,绝不委以重任。
“齐王殿下,还是先不要想这件事情了。”
第102章 寻孙
还有两个月就又要过年了, 不知不觉之中,苏佩还没有意识到,没想到马上就要在边关待满一年了。
因为王胜三的事情在, 顾长君兼任起了整顿军务的职责。与先前的军纪官来比较,顾长君的手段强硬,眼底里面容不得一颗沙子。同时也与匈奴人进行了几场对战, 输赢相平,隐隐有了为将的样子了,在军营里面的威望也一日胜过一日。
所有人都只看见了顾长君渐渐揽下大权,已经有顾家历代少将的样子, 唯独宋榕真正知晓顾长君建立如此威望的不易, 那身上的每一道伤口,刀伤箭伤都足以证明。
“这个子应该要落在八之十三的位置,这样才能将死路走成活路。”
“可这样左下角的这一块不就被小姐您吃光了?”
“但是大局上面你掌握了主动权。”
“下到最后的时候不还是数棋子断输赢吗?”
“但现在不过是一个开局。”
“嗯, 我懂了,小姐”
苏佩莞尔一笑。于尧听话懂事, 对自己说的话大半的时候都是顺从的,有她跟在自己的身边,也排解了阿诺不在的时候的苦闷。
自从长君将军权一点一点揽在身上之后,阿诺就成了长君的左膀右臂,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繁重了,常常都是天还没亮就去主帅的营帐,要不就是去长君的营帐里面论事, 每一日都要等到披星挂月的时候才回来。
于尧隐隐约约能猜出甄苏两人的关系, 但却不敢说, 毕竟自己是奴籍,不能置喙主人家的事情。
苏佩将棋盘上面的白子一颗一颗收到了自己的掌心当中, 攒满了一把之后就放进了白色棋盒里面,盖上了棋盒的盖子。于尧也是如此,收起了白色棋盒。
“你今日有去药房拿药吗?”
“没有。”于尧的声音有点弱。
昨日下棋的时候,苏佩就听见了于尧的咳嗽声,想来是要彻底入冬了,天气转凉所致。那时苏佩就让于尧去药房里面找宋榕把个脉,再拿点药回来熬着吃。没有想到还是没有去药房。
苏佩知道于尧是对身份自卑着,没有责怪,柔声道:“我明日去给你拿。”
于尧默默低下了头,苏佩这个主子确实是极好的,不娇纵不傲慢,更不会欺辱下人,让自己微微有了一点做人的感觉。
自己手中握有的线索只有寥寥的几个字,几句不成文章的话,于尧不敢赌,不敢赌甄诺与苏佩就是能为自己伸冤洗雪的人。
桌上堆满了公文,甄诺都无暇去看,更加无暇去看坐在自己面前的顾长君。想来今日也是要做到深夜才可以回去了
手中的笔还在动,甄诺不改其色地说道:“我觉得徐帅有点古怪。”
“我也觉得有一些。”
今日议事的时候,无端端就提出了整肃兵马,虽然是全军整肃,但调动最大的就是自己麾下的黑甲军。
黑甲军是顾长君从来军营开始就着手办起来的,虽然说人不算多,不过五百人,但是每一个人都是上过战场,有勇有谋之辈,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但现在临近下一场战事,整肃兵马也是平常,徐逸明竟然是要调动黑甲军里头五分之一的人,未免有些太不寻常了。
“不单是这件事情。”甄诺放下了手中的笔,将其放在了笔架子上面。
甄诺一脸正色地站了起来,坐在了顾长君身侧的位子上面,“还记得大约半年前,阿乖被欺负的那件事情吗?”
“什么?”顾长君没想起来。
“就”
顾长君迅速反应了过来,“喔喔喔,我想起来了,就是王胜三的那件事情,当时我们还在晚上把这王胜三打成了个猪头样子。”
“你为什么说这件事情与徐逸明有关系?”
“这件事情牵扯到了阿乖,所以我就让人去查了。”
“查到了什么?”顾长君的心提了起来。值得甄诺一直记到现在的,定然是重要的事情。
“王胜三当时是喝醉酒的,我查到了酒的来源,还有这酒是谁陪王胜三一起喝的。”
“是徐逸明的人。”顾长君语气不算是猜测,已经算是肯定了。
甄诺点了点头,“起初的时候,我是不知道这个人背后的人的。但是当时去查的时候查到了那人的画像,我一直让人在军营里面给我偷偷的找。但是这个人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但是今天我看见了。”
“在徐逸明的跟前出入?”
“对,就是跟在徐逸明身边的副将林继茶。”能坐到那个位置,一定是徐逸明的亲信。至于当时没有出现,估计是被派出去躲风头了。
“我现在想想,就觉得之前有点怪了。他故意要我去找顾帅要一个说法,但是他应该知晓顾帅不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的。我觉得他是想要我去上奏,或是去试探出王胜三的身份。”
顾长君拧住了眉头。按照顾平山的性子,定然是会把自己的消息路子一直埋在最底下,知道的人一定不多。徐逸明才来顾家军多久,就算是在京都里面是过命的交情,顾长君也不认为顾平山会将这件事情说与徐逸明听。
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顾长君沉思了一瞬。
“王胜三有危险。”
“王胜三!”
甄诺也同时发声。
顾长君蹭得一下就站了起来,决不能让控制兰韩平的人出事,不由分说,顾长君似离弦之箭一样跑了出去。
***
“速速离开!”守门的将士冷冷地说道,这已经是第三次的警告了,偏偏这个老太太一直就没有走的心思,眼睛还不住地往军营里面瞟,估计住在这附近集市的老太太,是来军营里面找儿子或者是孙子的。
七婆子可不是从附近的集市摸过来的,这可是走了整整两个多月,日日以乞讨为生才从三百里开外的马头村到了顾家军的驻扎之地。七婆子家里面没有什么钱,人也是个跛脚的,能走到这里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就是为了来找自己的小孙子
“官爷,官爷”
“我,我孙子,我孙在里头”
一句话被说得支离破碎的。好不容易才见着了军营的旌旗,七婆子的泪都已经夺眶而出了,湿润了自己眼角处的皱纹。
这样的话叫人动容,但是在刻板的军营里面容不得这样的阿婆进去。守门的将士没有抽出自己的配剑,直接抬手拿剑挡在了想要往里面冲的七婆子的面前,最后一次警告道:“速速离去,军营不是让你这种闲杂人等来的地方。”
“我我我”
焦急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七婆子手都抖了起来,心早早地就已经飘进了军营里面。
一定要进去,进去
“这是什么事情?”
宋榕的背后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子,里面空落落的,就只有一把小小的锄头放在里面。药房里面自己需要的草药缺了,这回就是为了出去采些需要的草药回来,恰好就撞上了这件事情。
收了手中的配剑,抱拳恭敬地将这件事情言简意赅地告诉了宋榕。
处理得并没有错误,宋榕也不过就是多嘴问一句,也不打算多管。错开身子,抬脚就往外头走。
七婆子看着这人对宋榕恭恭敬敬的样子,只当宋榕是可以主事的人,双手直接攀上了宋榕的手臂,第一回躲开了,但第二回还是被抓住了。
七婆子老泪纵横的,村子里面也有和孙儿一块入伍的人,都是入了这顾家军营里面。但前几个月的时候,有个断了腿的被送了回来,还得了不少的抚恤。自己年纪一大把了,大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自然是不在意这种抚恤,就想要孙儿好好的,保住这一条命,有生之年还能祖孙两个人再见上一面。
临行前自己去问了这回来的小伙子,却是得知孙儿死了
死了为什么一个信都没有啊!
“女官人女官人”七婆子膝盖骨本来就不好,还是忍着痛一下子就在宋榕的面前跪了下来。“我孙,我孙儿在,在里头啊”
“他们都说,都说他都说他死了,我,我,我老婆子”不信啊
一句整句都还没有说完,七婆子就已经哽咽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宋榕抿住了唇,对这个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是有些伤心的,但若是求自己帮她进去,宋榕自问帮不了,也没有办法帮。
“我帮不了您。”
宋榕只能尽量温和地将七婆子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面拂下来,偏偏这手刚下去,就立刻又攀了上来。
宋榕每挪动一步,七婆子的膝盖就直接在地上摩擦,根本就没有站起来的打算。
宋榕倒抽了一口气,这种场面自己实在是不行。
“我真的帮不了您。”
投了一个求助的视线给守门的人,七婆子这才被强制性地拉开。
宋榕抬脚就往前头走,七婆子整个就已经瘫坐在地上了,老泪纵横。孙儿,孙儿啊
“我,我的孙儿三子三子”
“文宾”
宋榕出奇地扭头看向这老婆子,重新走了回来,“您的孙儿大名叫什么?”
七婆子好像是又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哭着将孙子的大名说了出来。
瞿文宾,瞿文宾
宋榕记得,是开春第一战里面牵制住敌人,大喝让长君走的人。
第103章 空饷
“没有找到王胜三?”
徐逸明紧紧地握住了扶手, 脸上的表情在皱纹的掩饰下不太明显,但这眼中的狠劲还是显露了出来。
荀丞相那里已经传回来了信,对顾长君要尽快动手, 否则一味地放任下去,顾家真是要出一代女将军了。
顾长君现在在军营之中的话语权越发重了,药房那里也有自己的亲信宋榕, 若是从毒药下手八成是下不了手的,只能让顾长君在战场上面出事。不能死,最好是要半死不活,如此才能叫顾家说不出一点话来, 也能让陛下信服。
这王胜三与兰韩平之间的关系就是一个突破口, 但现在这突破口却是不见了。
徐逸明的心沉了下来。
“找!”徐逸明冷冷地发号施令,心里面已然焦急的很。
等营帐里面的人都出去了,徐逸明的脸上才慢慢浮现出来了忧愁。自己这辈子就只有徐平这一个儿子, 也不指望他和自己一样做一个武将,进了花山书院读书也算是告慰了自己的心。
但偏偏这孩子不思进取, 竟然是将新寡强行带进了府里面,不仅是行了苟且之事,还将新寡肚子里面的遗腹子给
实在是禽兽之举
但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单传就只有这一脉了。
荀丞相手中有平儿的罪证,今年年关之前顾长君一定不能还是活蹦乱跳的。
顾兄,实在是对不住了。
幸好甄诺当时存了一个心眼,顾长君先一步找到了王胜三, 直接派高哲行将王胜三看管了起来, 藏在了军营外头, 定然是不能让王胜三出事。处理这事之后回来就晚了,没想到宋榕还没有回来。
采药, 怎的又搞得这般晚
以后定是要好好提点提点孟娃子,可不能叫宋榕再一个人出去弄得这般晚了。
顾长君将双手袖口一层一层挽了上去,径直就去了伙房,搬了一桶热水过来。
“回来了?”顾长君手里面提着一桶冒着热气的热水。
宋榕点了点头。
在自己的细细询问之下,已经确定七婆子确实是瞿文宾的孙儿。
瞿文宾其人,自己的印象还算是深刻,是一个忠心有勇的。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顾长君撤去了看守宋榕的人,现下只当宋榕是采药回来得晚了,也没有多问。从架子上面拿下了一个脚盆,顺手将毛巾也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面,这架势就好像是一个跑堂店小二一样。
宋榕坐到了床边,顾长君也搬来了一张小凳子。冷水和热水,顾长君将手放在里面试了试温度,这时才开始动手帮宋榕脱鞋。
其实顾长君一开始这般的亲近,宋榕是有些不太适应的,但不太适应了几回就被顾长君弄得适应了。温腾的热水将脚掌都包裹了起来,今日脚上的疲累一下子就消了一大半。
顾长君撩着水,在水中轻轻地帮宋榕揉捏着,一边说道:“以后要是采药多的话,就让孟娃子跟着一块去。”
“今日没有去采药。”
“嗯?”顾长君抬起了脑袋,有些疑惑。笑着问道:“那是去做什么了?”
“记得瞿文宾吗?”宋榕提到。
顾长君手上的动作一顿,重新低下了脑袋。
不用说宋榕就知道顾长君记得。
“今日我在军营门口遇着了瞿文宾的奶奶,我将她安置了一下,就回来得有些晚了。”宋榕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这件事情。
顾长君闷着声,点了点头。
“痒!”宋榕嗔了一声。
“错了。”顾长君转了转手腕,轻轻柔柔地捏起了宋榕的脚腕。
从肩膀上面拿下了毛巾垫在了自己的双腿上面,顾长君仔仔细细地将宋榕脚上面的水珠擦干。
“瞿文宾是在战死的名单上头吗?”宋榕突如其来地问道。
“是啊。”顾长君回答。
宋榕变换了眼色,表情霎时间凝重了起来。“但是七婆子没有收到抚恤。”
七婆子自然是宋榕口中的瞿文宾的奶奶。顾长君一下子就抬起了头,“没有抚恤?”
宋榕将双脚从顾长君的双腿上面抽了回来,直接窝到了床上,将双脚藏在了被子里面。屈膝,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宋榕直视着顾长君严肃的眸子,肯定地说道:“没有抚恤。”
“要么就是军营里面统计死伤的人出了错,没有将瞿文宾统计在里面;要不就是底下官府去送抚恤的时候,将这份钱给私吞下去了;最后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在吃空饷。”
说到最后一个可能性的时候,宋榕咬字都重了两分,显然是更加偏重这第三种可能性。
当时的死伤人员统计是有顾长君经手的,顾长君尤其在意那一场战事之中的人,几乎不可能出错。至于那些抚恤,听七婆子说伤了的兵都拿了抚恤,村子里面的其他人也有。就算是官府贪污,也应该以人头来抽成,总不能指着一家狠劲地去抽成。那就只剩下了第三种。
吃空饷啊,吃空饷
顾长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在军营里面吃空饷,一定是位高权重之人。自己认识的那些将军都是在顾家军里面任职几十年的,就算是少说也有十几年,那时候还是顾平山担任主帅。就算顾平山再窝囊,都不会允许手底下人有吃空饷的念头,更不会允许自己的军营出现吃空饷的勾当。那便只有林将军有吃空饷的可能性。这林将军是徐逸明带来顾家军之中的。
“好了,我就是猜测,告诉你一声罢了。”宋榕微微放低了一点自己的声音。
顾长君接下来还有一场血战,若是可以,真不想叫她在这种事情上分心。“你接下来还要出兵,这件事情就算是真的吃空饷,也不是你现在就着急去调查的事情。”
知晓宋榕对自己的忧心,顾长君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微微倾身,顾长君擒住了宋榕的诱人的双唇。浅尝辄止之后便放开了,“知晓阿榕对我的关心,我将这件事情赖给甄诺去,我就好好忙战事还有忙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顾长君说得隐晦,但宋榕却明白,总是这样一幅猴急的模样,真是的。
宋榕轻轻踢了一脚顾长君,教训道:“洗脚水都还没倒。”
“好好好倒倒倒”
***
苏佩拿着信就跑到了甄诺的营帐,“爹爹送了家书过来。”
甄诺此刻没有出去,营帐里面也没有其他人,容得苏佩随意放肆。
“老师在信中写了什么?”
苏佩噙着笑,往桌上的公文上瞟了一眼,已经写了落款,想来这份公文已经处理好了,阿诺就是再检查一遍罢了。苏佩将甄诺手中的笔杆子拿了过来,直接挂在了笔架子上面。苏佩直接赖在了甄诺的腿上,将这信件拿了出来,摆在了甄诺的面前。“我也还没有看呢,一收到就过来了,一块看。”
甄诺浅笑,将书信拿了过来,当着苏佩的面抖落开。
苏朝并没有写许多的话,但每字每句都是重要的信息。
苏佩嘴角的笑容弧度大了两个度,惊喜地看向甄诺,“爹爹说要将你借调回京!”
苏朝一直都有这个念头,只不过还是希望甄诺走实实在在的路子,耽误蹉跎着半年时间就过去了。现下氏族那边闹了起来,陛下想起了甄诺当时的那份策论,主动和苏朝提起了这件事情。
若是按照这个由头借调回京,虽然暂时是不能做编书方面的工作,但到底是比边关好的,还能得陛下的重用去处理氏族与宗族,也算是一条极好的发展路子。
甄诺倒是没有苏佩这般欢喜。徐逸明八成是敌人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借调回京,长君未免腹背受敌。
最好还是要等到确定徐逸明的身份,把他手中的职权重新交还到顾帅的手中,这样长君至少有个坚实的后盾保护,如此自己才能安心地离开会京都。
“阿诺不高兴?”苏佩将甄诺的头发缠绕在了自己的指尖处。
“担心长君?”
两句话就道破了甄诺的心思。甄诺带了一点歉意,阿乖从来就没有出过远门,这回不仅是出了远门,更是一年没有归家,对老师师母一定是想念的,但偏偏现在真不是一个回去的好时候。
“那我们等长君,好不好?”苏佩主动说道。
“对不起啊。”甄诺道了个歉。
明明是一片温情的场面,偏偏顾长君不声不响的,直接撩开帘子就闯了进来,真是不速之客。
“额”
三双眼睛相互张望,简直是尴尬到了极致,尤其是脸皮子最薄的苏佩。
“没事,没事。小家伙你继续坐着。”顾长君揶揄道。
“”苏佩臊着脸从甄诺的腿上移了下来。
“你们若是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甄诺严肃地剜了顾长君一眼,对顾长君突然闯进来的这种做法深恶痛绝。对上苏佩就迅速变回了温和柔善的脸,柔声道:“先回去吧,我忙完就去找你。”
“嗯。”
顾长君笑得模样贱兮兮的,直到苏佩彻底走了出去,这笑模样还是没有收起来,反而是有种愈演愈烈的样子。
又是一个卷轴飞来,但顾长君这回长了一个心眼,一个侧身就躲了过去。笑容里面混杂上了两分的嘚瑟。
“你可真是人前人后两个样。”
“”
甄诺又剜了顾长君一眼,拿起了桌上面的卷轴做了一个打人的姿势。“我可警告你,以后进来的时候自报家门,否则我非上手打你。”
“哈哈哈哈”顾长君一下子爆发了大笑。
捂着肚子,顾长君扶着桌子,“你们两个情投意合的,干啥都成,以后我在你们的面前就是个瞎子好吧”
“”没有一点正行。
“你这回来找我是什么事情?”甄诺问。
“我马上就要出征,但是昨日的时候我得知了一件大事。”顾长君不欲卖关子,紧接着就说道:“我怀疑徐逸明在做吃空饷的勾当。”
甄诺的眼神凌厉了起来。吃空饷可是大事。
“他怎么吃?”
“死人吃空饷。地方上多报死亡人数,对着上头又少报死亡人数,两头吃空饷。”
如此这些已经死掉的将士就可以继续拿着朝廷上面的饷银,既然拿着饷银,自然是活人,也不可能得到抚恤金,到最后还是家人受苦。
“混账东西!”
第104章 中毒
“顾帅, 您这段时间实在是咳得太厉害了。”
安碌全有些担心,但也只能将从药房里面偷偷拿出来的药端到了顾平山的面前。
顾帅虽然现在没有在主帅的位置上面,但只要顾帅在, 顾家军里面就有军魂。可现在顾帅的身子一日接着一日地变差,偏偏为了稳定军心,这件事情只有自己知道, 就连少将军都不知道。
顾平山接过了安碌全递过来的汤药,黑漆漆的苦药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味道,顾平山什么都没有说,一仰头就直接喝光了, 喝完了也没有什么不耐的表情。
安碌全接过了顾平山喝光的药碗, 还是忍不住,再次担忧地说道:“顾帅,之前的那支毒箭的毒素不是已经清除了一大半了吗?为什么还会这般严重啊”
顾平山没有回答, 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就好像是汪洋里头飘零的船只,底下已经破了好几个大口子, 海水正在顺着那些口子慢慢地渗进来,这艘船沉下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虽然被病痛折磨着,但顾平山的眼中射出的精光还是和无病无痛的时候差不多,脑子也还是清楚明白的很。医师对自己说的话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回想,自己这是中了毒,而这毒究竟是什么,医师连名字都不知道, 更加不知道应当要如何下手治疗。
“属下听说少将军在药房里面有个亲信, 名唤宋榕, 治病救人比起军医长是不差的。不若”让她来看看。
还不等安碌全说完这话,顾平山就摆出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阻止了安碌全的打算。若是自己这毒交给她经手,无异于让长君知道自己的境况。长君那孩子,轴
对姓宋的,顾平山本能就有些抵抗。只不过那时让人去对着宋榕查了一通,身世,身份都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这才罢了。
安碌全没有直接将药碗拿出去,反而是放在了桌子上面,随后就走到床边,压低着声音问道:“顾帅,这件事情您觉得是不是徐逸明做的?”
顾平山摇了摇头。徐逸明到底是徐逸明,在军旅上面他不会犯什么错,也知道自己,不会直接对自己动手的。相反,徐逸明若是动手定然是会对长君动手,从根子上面解决对他们的威胁。
“顾帅是想要让少将军去对抗徐逸明?”安碌全问。
顾平山没有作答,没有点头没有摇头,但安碌全说的确实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顾家军已经算是西北大军里面的一道清流,但就算是干净,军营里面会有的腌臜事还是会有,那些有异心的将领也总是会有的。只不过这回有异心的,不是将领了,而是主帅了。
如今的顾长君,战场上面的威严已经有了,但对内的手段还是要再磨练磨练,尤其是不能有上回对付陶青的手段。
“属下也不问了,反正顾帅您自己心里面有主意。”
顾长君确实已经开始谋划起来了,徐逸明到底不是陶青,既然是犯了军营里面最大的忌讳,那他就不值得死在战场上面。
这段时间里头甄诺都在忙,也没有时间顾及到苏佩,苏佩便只能下下棋,跟着宋榕一块学学识别草药,倒也还算是充实。最近几日眼皮子也跳了起来,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大部分都变了,尤其是在时间线的方面,叫苏佩心里面的不安加重得越来越多,尤其是再过两个月就要到元贞二十八年了。苏佩不得不将最近不好的事情往徐逸明的身上引,这暴毙里面也一定有所猫腻。
苏佩看着那些议事的将领走了之后,这才通传了一声进了顾长君的营帐。努了努嘴巴,问道:“接下来有事吗?长君。”
顾长君收起了自己处事时的凌厉,笑着说道:“无事,阿佩有什么要紧事?”
“最近阿诺成日里面跑东跑西的,估计就是做你那天交代的事情吧”
苏佩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一猜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顾长君应了,承认了这事,但却没有说具体的事情内容。
苏佩连落座都没有落座,直言道:“爹爹说了,陛下有要将阿诺调回京都的打算。”
顾长君顿住了,这件事情甄诺可是一点都没有和自己说。“什么时候的事情?”顾长君的气势弱了下来。
苏大人特意为了这件事情写了家书回来,想来就是确定了九成九,只不过是甄诺不愿意。
“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还能走吗?”顾长君问。
空饷的事情严重,军营里面能帮自己查这件事情的只有甄诺,但顾长君也不想耽误甄诺的前程。
“已经修书拒绝。”
顾长君哽住了,眼中带上了愧疚,看苏佩的眼神也有一点躲闪。
“我知道你们忙着的事情是正经事。但是我觉得长君你最近神色有异,似乎与阿诺所谋不是同一件事情。”苏佩说得十分直白。准确地来说这神色有异与大半年前的陶青之事时是差不多的。阿诺察觉不出来,但是结合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情,苏佩隐隐约约觉得顾长君就是有事在瞒着。
挑眉抬眼,顾长君没有说话,就直直地看着苏佩。
“阿诺看起来温和而已,她有底线,对你她也有底线。”苏佩慢慢上前了两步,将顾长君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无措都捕捉了过来,一脸正色地说道:“长君,阿诺并没有忘记上回的那一遭事情,我不希望你们又因为同样的一件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第一回,阿诺可以忍。但第二回,她不会的”
不自然地动了动牙齿,顾长君没有话可以说。用惩治陶青的手段惩治徐逸明,是顾长君想到的最一劳永逸的法子。
“长君,阿诺不想要没有你这个朋友,我也不想。”
苏佩并不指望顾长君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但话已经撂下了,若是长君一定要用与上回相似的法子,阿诺不会允许,自己也定然是跟随阿诺的决定
***
顾长君熟练地从背后拥住宋榕,宋榕也甚是熟捻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顾长君的手背上。
“怎么了?”好久都没有这般从背后直接抱住自己了。
顾长君闭着眼睛,亲了亲宋榕的耳朵,声音有些累,“我们一块去见见七婆子,好不好。”
半个月都已经过去了,顾长君给过银钱,找过人,将这七婆子的日常生活照料得极好,但偏偏就是从来不当人的面提起七婆子这个人,连名字都不说。今日竟然是直接提出要去见七婆子了。
宋榕不在意顾长君的打算,倒有些担心顾长君的情绪。
“心里面是不是压着事情呢?”
“有一点。”顾长君如实回答道。
“怎么了?”宋榕问,末了还添上了一句,“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顾长君蹭了蹭,像是一只小猫。“甄诺没有回去为官,有些对不住她们两个人。”
宋榕并不知晓这件事情,但一想就能知道,苏朝苏大人怕是已经在京都里面寻着门道可以将甄诺借调回京,但是自己说了空饷之后,甄诺便放弃了回京这一条路。
宋榕轻轻拍了拍顾长君的手背,有规律的拍打起着安抚的作用。宋榕柔声,“你们是至交好友,甄诺不在意的”
顾长君在心底笑了笑,这笑是自嘲,嘲讽自己。
至交好友,自己压根配不上这个词。
“我们是明晚去,还是哪一天去?”宋榕又问。
“今晚吧。”我想要快一点做决定,逼着自己做一个决定。
是用最快的阴谋,还是缓缓的正道
宋榕轻巧地转了个身,将自己的额头与顾长君的额头抵在了一块,双手抚上了顾长君的双颊,轻轻地吻了一下。
“那要快一些,否则赶回来天都得要亮了。”
“好”
七婆子被安置的地方是距离顾家军营最近的一个小市集,但也隔上了二十里地,宋顾二人驾马半个时辰才赶到了地方。顾长君这才见到了这七婆子,与想象之中的差不多,但当这么一个老人跪在自己的面前为自己的孙儿哭诉的时候,顾长君的心也跟着一块揪了起来。
七婆子只是一个缩影,那三千多人里面还有多少死人吃空饷。但若不是自己执意要杀陶青,不会有这么多人死,七婆子在有生之年,可能还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孙儿
“女官人,您说说,那些同乡的人都说我的孙儿是是那个了,但是偏偏官府不认啊。我老婆子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能指望着带着钱进棺材不成,我不在意那些抚恤银子,我就想要我孙儿,就想要一个清白”
顾长君抿紧了双唇,只能看着宋榕给七婆子递手巾拭泪。
瞿文宾这个名字,自己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我定是会给瞿文宾一个公道的。”顾长君保证道。
只是真的论起这个公道来,自己也是欠着瞿家人一个公道的,是欠着成千上百的“瞿家人”公道的。
七婆子并不知晓顾长君具体的职务,就连一直帮着自己的宋榕都不晓得,唯一晓得的就是这两个人都是贵人,都是来帮自己的人。七婆子感激涕零的,那膝盖都直不起来了,嘴里面念念有词,都是感谢的话。
“多谢女官人啊”
当初的甄诺,与自己说过的话,现如今真的有些后悔了。
第105章 装病
徐逸明还担着一副叔伯的样子, 将顾长君给留了下来,语气甚好地问道:“今日议事的时候,甄诺为什么没有来?”
“感染了风寒, 昨夜都发起高烧了。”
“这般严重?”徐逸明状似关心,心上却燃起了疑窦。
甄诺是跟在顾长君身边的亲信,如今就是在最最紧要的关头, 为了平儿的性命,徐逸明也不能容许出一点的岔子。
顾长君神色坦然,笑着答复道:“我听甄诺说,她今早的时候已经给徐帅上递了请休的文书, 说是要休息五天, 徐帅没有见着?”
徐逸明视线转移到了桌上,几番搜寻下来这才看见了顾长君口中的文书。翻开一看,果然是甄诺的字迹。重新对上顾长君, 徐逸明脸上的笑有些空洞,落在顾长君的眼中就是虚伪。
“甄主簿身子不善, 晚些时候本帅也去看看吧。”
甄诺本来就是装病,但幸好现在还没有出军营,就是为了防备徐逸明的试探。顾长君神色依旧,一脸自然地将徐逸明虚伪的关心应承了下来。
此刻的甄诺待在营帐之中,快速地接过了苏佩递过来的苦药,喝了一大口却只是在嘴里面涮了涮就吐了出来。苏佩接过药碗,走到窗沿前面的盆栽前, 就将这苦药全部灌溉在了泥土里面。
甄诺脱下了披在身上的外衫, 钻进了被子里面。指了指自己的书桌, “阿乖,将桌上的文书还有最右边的卷轴都拿给我。”
苏佩蹬蹬蹬地小跑过去, 又蹬蹬蹬地跑了过来,将东西都放在了甄诺的床头。
死人吃空饷的这件事情阿诺已经告诉了自己,想来元贞二十八年徐逸明暴毙的这件事情就和吃空饷的事情有关。也不知道是上回自己去找长君说的那一番话起作用了还是什么,长君一心想着要将吃空饷的事情查清楚,而不是单纯地将徐逸明这个军中毒瘤解决,最近看着阿诺与长君的交往都变得亲近了些
苏佩捻了一下裙摆,直接坐在了床边。
甄诺将苏佩的手拉了过来,温声道:“我给你写的字帖可收好了?”
苏佩聪慧,下棋下得极好,临字帖也是极好,光是看着,第一遍就能临摹出七八分的相像,再多练上几遍,非书法名家看不出其中的错漏。往后送过来的公文就要由阿乖来代自己审阅。徐逸明一开始的时候定然会借着看病的由头看见一见自己,往后就没有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能识别在不在军营的方法就是看每日的文书批阅,有了阿乖,便能瞒住,就算是瞒不住,拖上一时也是好的。
苏佩抿唇,点了点头。
“你的行文风格我都知道,会模仿地像一点的。”
甄诺点了点头,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苏佩的手背。
“这回的事情一了,我一定寻机会回京都。”
苏佩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回的事情了了,下一回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事情发生,只要长君有事,阿诺定然还是会选择留下来的。
“甄大人,徐帅前来看您。”说话的是在外头守着的于尧。
甄诺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竟然来得这么快,还真是心急想要验证啊。
苏佩立刻从衣架子上面拿了一件厚一点的外衫穿在了甄诺的身上,又拿来一件衣服盖在了甄诺的面前,又把帘子给拉了起来,直把甄诺包得严严实实的才让徐逸明进来。
空气之中有着一股子药味,帘子遮挡住了大半的视线,徐逸明并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徐逸明慢慢地在甄诺的地界上踱着步,环顾着周遭的摆设寻着错漏的地方。
“听说甄主簿生病了,本帅来看看。”
“无事”
刚说完,甄诺就咳嗽了起来,真好像是害了严重的伤寒一样。
声音倒是一样,徐逸明还想要再看看甄诺的真容。关切地问道:“军医是怎么说的?”
甄诺故意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处,用虎口轻轻地往下压,将这声音都弄哑了两分。
“宋军医说是要养养,过个三五天应该就好了。这段时日怕是不能和徐帅还有其他将军一块议事了”
“这围着个帘子是为了不受风?”徐逸明又试探了起来。
苏佩沉了下来,这徐逸明当真不是个好人,是披着羊皮的狼,来了这里之后没有一句真心的话,全是试探。苏佩的声音有些不耐,“对,宋军医说不能受风,否则这病情还会再加重。”
适时地从床边站了起来,撩开了帘子,透过那缝隙,徐逸明正好可以看见甄诺虚弱的侧容。苏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男女授受不亲,阿诺知晓徐帅的关心了,徐帅就先离开吧。”
确定了甄诺还在军营当中,徐逸明便放心了,也没有在意苏佩的逐客令。但之后就不能借着这个由头来看了,着实有些难办。徐逸明正思衬之际,甄诺却开口了,给徐逸明指了一条明路。
“军营之中的公务众多,下官只是不能受风,笔杆子还是拿的起来的,徐帅不过顾念下官的身子,若是有要紧的公文,就直接送来就好。”
徐逸明心中一喜,字迹可是最好的试探工具,又客套了一番就应下了这件事情。
徐逸明走后,又过了一会儿,等营帐里面只剩下了自己与苏佩两人,甄诺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身上的衣服撇开,一把将被子掀开,下了床,没了一点虚弱的样子。
“不等晚上?”苏佩着急地问道。
“不等晚上。”甄诺快步走到柜子面前,双手拉开,将里面藏着的菜农衣服拿了出来,又拿了一身苏佩的衣衫,飞快地往自己的身上套。
徐逸明白日里面就已经这般心急地来找自己了,若是晚上的时候出去定然会有更多的暗哨,根本就走不掉,既然走不掉那就光明正大地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你就是我了。”甄诺嘱咐道。
苏佩定定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
路上多风雪,送信的人晚了几天,苏朝接着甄诺的家书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卢青筠在后院里面也得知了有家书传来的这回事,立刻就从前院来了正厅,找着了正在看家书的苏朝。
卢青筠咧开了嘴,这家书来得晚,自己可真是盼了好久的了。立马从苏朝的手里面夺了过来,看罢之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了起来。
“陛下看中诺儿了,借调回京的这件事情你怎么没和我说?”
卢青筠一把就把信拍在了桌上,这诺儿也真是的,就是死也不回来。
苏朝可不就是怕夫人不高兴才没有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嘛,毕竟军营里面的事情瞬息万变的,尤其现在的主帅不是顾平山,但凡是出了一点事情诺儿一定是会选择留在军营里面,与长君那孩子站一块的。
回不来,就再找下一次机会嘛
“这都快过年了”
也知晓甄诺做的是正儿八经的事情,卢青筠倒是没有指责甄诺,只是语气是难掩的沮丧。
两个孩子都已经离开家这么久了,都快一年了,如何能不盼着。只有做了爹娘才知道盼儿女归家的煎熬。
“陛下只是与我说了这件事情,还没有敲定下来。”
“别开脱。”
苏朝笑着叹了一口气,宽慰着卢青筠,“真是这样的,估计就算是真的要回京也要再等等,说不定到时候军营里面就没有事情了呢?”
卢青筠甩了甩袖,拍在了自己的腿上。到时候又有到时候的事情,哪里能说得清楚。
拉过卢青筠的手,苏朝笑了笑,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到时候就算是两个孩子都回不来,朝廷也已经准了我一个月的假。我们就一块去岳丈那里,诺儿也是能从徐帅那里告假的。”
“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好好过个团圆年”
卢青筠听到这番打算才算彻底消散了忧愁,这个假都等了多少年了啊
“朝廷真能允准吗?”
“自然。”苏朝保证。
“爹!”苏词快步跑了进来,没成想就看见了爹娘
苏词瘪了瘪嘴,难得急躁一回就撞上了,真是巧了
卢青筠连忙将自己的手从苏朝的手掌里面抽了出来,臊着脸呵斥道:“何事这般着急忙慌的,都多大的人了!”
苏词低着头行了一礼,随后便不抬头了。
“儿子听说画院要开始考核了,我想要去参加。”
苏词文采上面不错,但画术上头的造诣更加出挑。
“胡闹。”卢青筠一下子就板起了脸。
画画不过就是闲暇里面玩的东西罢了,那些画院里面的人一般都是寒门子弟,哪有词儿这般身份的人,读书当官才是正道。
苏词抬起了头,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
苏朝也不打算帮。若是进了画院,那就和进了内廷差不多,和内廷扯上关系可不好,不算是读书人的正道。再加上现在宫里面还是皇后娘娘主事,自从自己接了齐王殿下,就算是没有明确自己的立场,太子殿下也会将自己当做敌人。画院是万万不能去的。
苏朝的语气较之卢青筠稍缓一些,但意思还是相同的意思。“后年就要开始考评了,你好好看书。”
苏词上前一步,语气之中有些激动,“画院五日后就要开始考核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进去,但我就是想要试试。”
“若是进不去,日后我一定好好走仕途。”
“不许去。”苏朝厉声。
第106章 收押
折叶正好要去账房拿自己和长箐的月例银子, 想着将前几日晒得最后一批蜜饯果子送给苏词,便直接拿着东西绕道来了林枫苑。没有想到门口竟然守着人,这架势好像是被看管起来了一样, 能将公子看管起来的就只有大人和夫人。
公子这么懂事孝顺,竟然也会被关起来
折叶困惑了一瞬,想着公子平日里面待自己也算是不错, 反正自己也不着急去拿银子,一溜烟就溜到了林枫苑的后门口。后门口果然是没有看守的人,只不过上面挂着一把生了锈了大锁。
折叶脑筋一动,就直接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了一根细长细长的发簪, 正好可以插进这个孔洞里面。这可是小姐的秘技, 但现在已经被自己学会了,隐隐约约还有更上一层楼的架势。
金属碰在一块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折叶歪头, 闭着眼睛细细地听了听,听见了那锁眼的声音, 手腕一动,轻而易举地就用发簪将这大锁也撬了开来。轻咬了一下唇,折叶直接将大锁解了下来放在了一边。
拍了拍手,折叶重新将发簪插回了自己的发间。
苏词确实是被关了起来,缘由自然是前天向爹娘提起的进画院一事。苏朝有自己的考量,苏词也有自己的执念,两个人都不愿意让步, 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苏词被关起来, 防着苏词真的会去参见画院考核。
折叶飞速地找着了正在临窗作画的苏词, 直接将带过来的蜜饯果子一下子放在了苏词的桌子上面,压住了苏词最上面的画纸。“公子。”
苏词瞪大了眼睛, 十分震惊。
“前头的人撤去了吗?”
“你是怎么进来的?”
说罢苏词还往紧闭的院门口看了看,和之前一模一样。
“公子怎么被关起来了?”折叶不答反问。
这怎么反问起来了
苏词还是正儿八经地将前因后果给折叶说了一遍。
“那公子还要去参加画院试吗?”折叶问。
“”苏词心里面自然是想要去的。
爹爹娘亲都不允准,便是去参加考试了,自己也进不去,爹爹的决定总是能置喙最后的结果的。
折叶没有什么心思,只觉得看公子的样子是想要去参加,便爽朗地说道:“若是公子想去的话就去试试呗。”
“试试又不要钱。”
苏词笑了笑,这和钱有什么关系,况且哪有这么容易。苏词摇了摇脑袋,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画笔,表情有些委屈。
“甄小姐做事的时候大人也会反对,但甄小姐还是做了,公子为什么不能做?”折叶又追问起来。
苏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将蜜饯果子从画纸上面拿开,又将镇纸拿开,将自己刚刚画好的水墨丹青收了起来。甄姐姐文采斐然,自己是不及十分之一的,爹爹一向是偏爱甄姐姐的。自己到底是不一样的。
“爹爹说的话也不错。”
折叶直接将苏词手里面拿着的水墨丹青抢了过来,当着苏词的面打了开来。虽然说折叶并不懂什么画画的技巧,但以一个欣赏的视角来看,苏词画得极好。
“公子的画就好像是见到了实景一样,比我在摊子上面看见的那些好多了,难道是怕过不了考试被我笑?”
苏词倒吸了一口气,看向折叶的表情有些无奈,自己又岂是被激上一激就会去的。
“公子就这么怕大人?”折叶又激。
苏词抿了抿唇。自己虽然是爹爹唯一的儿子,但毕竟珠玉在前,自己努力一辈子都及不上,能做的就只能是做到自己能力范围里面最好的。若是进了画院,升迁的机会比起做文官更小,怕是不能叫爹爹娘亲满意。
“公子?”
“”苏词不回答,固执地从折叶的手中拿回了自己的画,折叠了两下就直接将画扔在了自己脚下的纸篓里面。
爹爹说得没错,走仕途才是正道。
折叶跺了跺脚,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把将纸篓里面的画拿了起来,像是一个宝贝一样抱在了自己的怀里面。
“公子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画作,认为自己的画作是可以弃之如敝履的。大人便没有说错,公子根本就不应该去考试,因为公子早就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不可能通过。”
苏词无言,只能看着折叶的背影离去。
***
顾长君现在已经带兵出去,正当徐逸明认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之时,没有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是又出了纰漏,还是可以死人的大纰漏。
“甄诺呢!”徐逸明不是问句,是厉声的质问,质问苏佩。
瞒了整整三日,终究还是叫徐逸明察觉到了错处。
徐逸明脸色板得铁青,甄诺跑了出去,令自己一下子就想到了吃空饷的勾当,这可是会诛九族的罪。徐逸明心里面已经慌了起来,慌张夹杂着愤怒,徐逸明只能冲着苏佩,直接给甄诺扣上了一顶大帽子,“私出军营,可是大罪!”
苏佩紧紧抿着唇,生死自己都见过,自然是不可能被徐逸明一吓就吓到口不择言。苏佩神色镇定,坦然地表示道:“我并不知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者无罪,徐逸明不用妄想能从自己的口中挖出什么话来,尤其是阿诺的事情。
什么都不知道
全是胡话。
“来人,将苏佩收押。”徐逸明冷冷地发号施令。
苏佩冷哼了一声,恰在此刻,于尧抱着锦盒就冲了进来,里面装着的就是丹书铁券。苏佩理直气壮,不卑不亢地说道:“且不说我不算是军营里面的人,我还有丹书铁券,徐帅如何能将我收押?”
“莫不是徐帅觉得先帝的丹书铁券也是废铁一张?”
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已经被绑了起来,徐逸明如何还能顾这丹书铁券。怒火都已经满溢了出来,对着身边的兵士命令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点将苏佩收押!”
还没有碰到苏佩的衣角,一道沉稳的声音就从帐外响起。
“住手。”
顾平山虽然不问军中事,但这军,到底是顾家军。顾平山此刻重披铠甲,身后跟着的是安碌全与周权,后面还跟着两队的人马。鹰利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徐逸明,气势已经压过了一头。
徐逸明的脸色铁青,上下牙关都已经咬合在了一起,但苏佩,自己一定要制约住,否则甄诺
“顾帅为何要叫本帅住手。”
顾平山虽然已经中毒良久,但骨子里面还是有着一股子气的,从外表来看丝毫都看不出来。顾平山直接走到了徐逸明的面前,右手握住了剑柄,带上了一股子肃杀之气,气势也提了两个度,“徐帅没有看见丹书铁券吗?”
“本帅如今只不过是要将苏佩收押,就连受罚都没有受罚,丹书铁券又有何用?”徐逸明冷冷地说道。
顾平山凝视着徐逸明,一字一句地说道:“苏佩,本帅保了。”
徐逸明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火都已经烧到了眼睫却还是没有一点变化。徐逸明抽了抽嘴角,直接和顾平山撕破了脸。“如今的军中是本帅做主,顾帅为辅。”
还不等顾平山说话,身后的安碌全就直接拿出了一大堆的书信证据,一把拍在了徐逸明的桌子上面。身后的兵马也迅速将徐逸明身边跟着的亲信擒住,每个人都抽出了自己的配剑。顾平山这是把徐逸明的脸皮彻底扯了下来。
顾平山不打算再和徐逸明虚与委蛇,这段时间里面徐逸明在军营里面所作所为都已经查清楚,简直是将顾家军里面弄得乌烟瘴气。若不是给长君试手,自己早早就看不下去这种人了。顾平山指上了徐逸明的鼻子,厉声道:“光你与浑邪阴传信,将顾长君的行迹,行军计策暴露,本帅就可以直接将你撤职,斩于阵前!”
这些罪证都是周权昨日里面送到自己的面前的,而具体搜寻到这些人的就是顾长君。这回的顾长君选了最缓,最光明正大的一条路子。
徐逸明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这些密信都在这里,也就是说浑邪阴根本就没有收到过,那与自己通信的也不是浑邪阴。
“这些都是作假的。”
“到底是作假还是真的,本帅心中已经有数了。”顾平山冷冷地说道,但还是任由属下的人对徐逸明刀剑相向。
徐逸明气势弱了下来,只能将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如今军营里面的主帅还是本帅。”
“将徐逸明收押!”顾平山冷冷下令。
顾家军到底是顾平山做主,无论徐逸明私底下做过多少的手脚,如何提拔自己的亲信,顾家军到底是姓顾。
“你!”
待人都走后,苏佩立刻焦急地走到了顾平山的面前,“顾伯伯,阿诺有没有消息?”
“别担心”
徐逸明身边的那个亲信没有跟在他的身边,想来已经出去寻找甄诺了。尽管知道,顾平山也不能说,只能尽量宽慰一下苏佩。
“顾伯伯能不能多派一些人出去寻找阿诺?”
“顾伯伯”
“苏小姐不用担心的,顾帅已经派了人出去了。”安碌全帮着说道。
今日顾帅已经是强撑着精神出来的了,应当立刻回去休息了
顾平山摆手阻止了安碌全的话,甄诺这孩子到底是为了帮长君才将自己陷入险境。
“放心,已经派了大批的人出去寻找了,顾伯伯答应你,一定会还你一个全全乎乎的甄诺的。”
“嗯。”
第107章 受伤
甄诺紧紧地咬着下唇, 右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左手手肘,血正在从指缝之间渗出来,温温热热的, 叫人难熬。顾长君将高哲行派给了甄诺,又派了不少的人,但到底是没有想到徐逸明竟然是派出了这么多人, 高哲行也应对不得,叫甄诺还是受了一刀。
高哲行一个用力就直接将自己衣摆下面的布条扯了下来,绷直了布条,高哲行急声说道:“甄大人忍一下, 我为大人止血。”甄大人这伤算是救自己的时候才受下的, 若不是甄大人,这刀怕是要砍在自己的身上了。
长痛不如短痛,高哲行下手利落, 用力将布条包在了伤口之处,又用力地打上了一个结。甄诺疼得一下子闭紧了双眼, 双唇霎时间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惨白,额头上面也冒出了豆大的冷汗,脚跟不住地蹬着身下的土地,显然是疼到了极点。
过了一会儿,见甄诺的表情不再狰狞,慢慢缓了过来之后, 高哲行这才微微地放下了一点心, 刚刚自己动手的时候是真怕会受不住, 会直接痛昏过去,这样可就难弄了
所幸, 所幸
甄诺的伤口极深,定是要快些找到医者缝线才可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回军营,将空饷的证据交给顾帅,到时候徐逸明就不敢再使这些阴谋诡计了。高哲行抿了抿唇,抱拳半跪在了甄诺的面前,“甄大人,我们还是要尽快启程。”
甄诺仰着脑袋,后脑勺直接碰在了后面的甲板上,右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左手手腕,手上的青筋都浮了出来,看起来甚是狰狞。甄诺粗喘着气,咬着牙忍着痛,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意思。
高哲行重重的点了点头,拿起了自己的配剑站了起来,剩下的弟兄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幸好徐逸明已经被顾平山关押了起来,又派了不少人出去寻找甄诺。林继茶带着的那波人本来就是在搜寻甄诺的行迹,但看见顾平山这般正大光明的寻找了之后,也察觉出来了不对,收敛了寻找的动作藏了起来。
找了两天,周权带着人总算是在军营附近三十里的地方找到了受伤的甄诺。回来的中途高哲行已经找来了赤脚行医的给甄诺进行了简单包扎,但因为那时没有遇着顾帅的人马,也不知道徐逸明已经失势,要躲着人,医术不精,药又不好,甄诺的手臂刀伤隐隐有发炎的趋势。
宋榕已经跟在顾长君的身边一块出去了,这么个性命攸关的时候就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顾平山只得找了韩文栋来看顾甄诺的刀伤。此刻的韩文栋连胡须都顾不上抚上两下了,只能一下一下地从药箱里面拿着纱布将甄诺手上温热的鲜血擦去。这要是再砍下去三分,估计是骨头都能见着了
韩文栋连忙支使身边的小药童,将针头里面穿上了线,又放在烛火上面烧了烧,直烧得针头发红才接过。
几乎是顾平山派去的人刚说到甄诺的名字,苏佩就朝着外头冲了,连一件外衫都没有顾上穿,急匆匆地赶过来就看见了这鲜血四溢的场景,甄诺整张脸都垮下来,虚弱得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尤其是韩文栋手上的针线,染着的全是甄诺的鲜血,针穿过一分,血就往外头多冒出一些。
“怎么会伤得这般的重?”苏佩冷着脸对着高哲行说道。
瞧着这人倒是好好的,偏巧就只有阿诺受了刀伤。
高哲行低垂着头,并不言语。
“无事。”甄诺的声音有些弱,还混着时不时的抽气声,但到底是能叫苏佩听清楚。
又投递了一个眼神给高哲行,高哲行敛眉,恭恭敬敬地抱拳退了下去。
平日里面都是给那些伤兵缝针,下手一向干净利落。但现在对上甄诺,这下针的动作就不够坚定了,这细皮嫩肉的,又是个女子,如何能受得住这样的皮肉之苦。韩文栋这一小心迟疑起来不要紧,疼的却是甄诺,不上不下的,还不如大刀阔斧地快速下手,快点结束来得好。
甄诺皱紧了眉头,双目也随之紧紧地闭了起来,五指紧紧地抠住了桌角。
屏住了呼吸,苏佩明白甄诺的意思,急声道:“军医长,不必顾忌,您快些!”
甄诺点了点头,上下牙紧紧地咬合在了一起,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忍痛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佩倒抽了一口凉气,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狰狞的伤口,又看了一眼哼也不哼的甄诺。剪水般的眸子黯了黯,默默将这一笔账都记到了徐逸明与那出逃找不到下落的林继茶的身上。看甄诺硬生生地挨着疼痛还不吭声,苏佩咬了咬唇,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甄诺,心中难受,“我回去了。”
甄诺还是没有说话,但苏佩说的话,她听着了。
帘子撩开,进来了一阵冬日的寒风,吹在了甄诺的身上,伤口上。寒冷此刻倒是有了一点好处,将手臂上面火辣辣的疼痛或多或少地压下去了一点。苏佩离开了,甄诺牙关终是忍不住被撬开,一声痛苦的呻/吟从苍白的双唇逃了出来,没有一点错漏地落进了苏佩的耳中。
苏佩未曾离开,只是出了营帐,澄清的眼眸染上了红色的血丝,垂在身侧的手也握紧了起来。
于尧跟不上苏佩的脚步,也不指望能跟上,从营帐里面拿上了一件苏佩的外衫后才出了门。没成想小姐竟然是没有进去,一个人顶着冷风就这样站在营帐门前。
于尧连忙上前,将外衫抖落开,披在了苏佩的肩膀上面。
因为有苏佩在的缘故,甄诺一直将那疼痛咬牙咽下去,此刻苏佩不在了,这才放松了一点自己。针头入肉的时候会叫上一声,带着血的针头连着线从皮肉里面穿过的时候也会无所顾忌地倒抽一口气。
韩文栋自然是体会不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的,只是不免对甄诺刮目相看,多少五大三粗的兵士、将领都受不了这缝针的疼,还得要几个大汉帮忙按着才成,没有想到一个小女子竟然能这般忍痛,还能不逃不挣扎的。
缝了小半个时辰,十六针,待韩文栋用小剪子将线剪断,系上一个死结,甄诺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模糊了起来。
将血迹擦干,又用绷带将伤口缠绕了起来,韩文栋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是左手,要是右手的话就难办了”
甄诺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如今左手无力,伤药又好像是小虫子一样,正一点一点地往肌/肤里头怕,只觉得呼吸都是疼的。
在外头的苏佩也听见了韩文栋说的话,心愈渐沉了下来,这徐逸明就算是诛九族也不为过。
***
折叶的话到底是在苏词的心里面激起了不少的波澜,就算是父亲能将自己从画院的名单里面摘出来,但好歹那个时候自己试过了,总比这辈子都不敢去试,走最平稳,最无趣的仕途要好。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苏词等了两天,总算是等到了再次溜进来的折叶。
折叶能在白日里面光明正大地溜进来,那么晚上带自己无声无息地溜出去也一定行。
苏词已经将自己作画的工具一股脑地都装进了自己的背囊里面,整个人猫着身子跟在折叶的身后。一个熟门熟路地摸着道,一个虎头虎尾的偏偏身材高大。苏词小声地问着前头的折叶,“你这一手谁教你的?”这一手就是刚刚折叶溜门撬锁的功夫。
“小姐教的。”折叶飞快地回答道。
尽教这些
苏词在心底里面似吐槽又不像是吐槽地说了一嘴。
一块儿趁黑摸到了外院厨房的围墙边。这边的围墙最低,又因为是厨房,没有多少府卫会来这里巡视的,靠着外头的也是一条小巷子,从这里出去最容易,也不容易被外头的人看见。
苏词比了比这高度,虽然说比起其他的围墙矮了一头,但到底是比自己高啊
跳了起来,右手极力地触碰墙头,偏偏还是和墙头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
苏词拍了拍自己有些脏了的手,有些懊恼加疑惑,这也翻不出去啊转头看向身后,折叶双手把着一个长梯,此刻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注视着苏词。
“公子是想要跳出去?”折叶问。
问完之后,折叶便笑了,未免是对自己的身高太有自信了吧
苏词脸色一囧,右手无促地将有些滑下来的背囊重新往自己的肩膀上面提了提。
“我就就试试”
苏词这头还在找个“体面”的理由来合理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那头的折叶已经将长梯直接架到了外墙上面。
试了试,不晃。
压根就没有注意苏词刚刚说了什么,折叶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催促道:“公子,快去吧。”
“好。”
苏词双手扶着长梯,轻轻松松便爬过了墙头,可比刚刚跳起来翻墙的动作简单多了。看了看底下,苏词估摸了一下高度,提了一口气便跳了下去。
墙里面的折叶就听见了外头的一阵闷响,也不知道是不是摔着了。折叶连忙扒到墙边,用拳头敲了敲墙,片刻之后,墙外传来了相似的三声响动。
折叶一笑,没事就行。这么矮的墙头,到底是摔不坏人
第108章 圣意
此战大捷, 算是顾长君在浑邪阴手上得到的第一个甜头,就连回城的脚程都比原定计划的快上了三天。一回军营,顾长君便得知了顾平山将徐逸明收押的消息, 不屑地哼上了一声。
“你哼什么哼?”朱友屿教训道。
顾长君瘪了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自己刚刚不屑的张狂模样。宋榕也是一块随军回来的,只不过因为身份的缘故, 宋榕并不打算与顾长君一同见顾平山,一进军营的大门就直接回了自己的药房。
朱友屿四下眺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想找的人,“那谁去哪里了?”
“回药房了。”顾长君飞快地答道。
朱友屿顿了顿, 好半天之后才没头没尾地评价道:“嗯, 挺不错的”
“你说什么?”顾长君面露疑惑。
“就你那个挺不错的”朱友屿有些支支吾吾的,但这零星的几个词也足可见朱友屿对宋榕的赞赏了。
战场上头凶险,比死更加可怜的便是重伤垂危, 命悬一线,要么熬过去, 要不就是熬不过去,受尽痛苦死去。若是以韩文栋那一派的军医为首,对如此重伤的将士八成便是不救了,毕竟伤药有限,定是要留给轻伤的人。偏偏宋榕不是如此,轻伤重伤在她的眼中都是一样的,夜间巡防的时候也能看见宋榕的身影。
如此的女子, 甚好
“再夸一遍。”顾长君有些傲娇。
瞧着嘚瑟的模样, 朱友屿便知道自己说第一遍的时候这小混球就听清楚了, 成心就是引自己多说一遍。
“你真是比小子还要皮!”
顾长君眼底有了笑意,唇角也扬起了一个弧度, 对自己夫人的夸奖比对自己的夸奖还要高兴。笑着说道:“改天我带她与朱校尉一块吃饭如何?”
“行。”朱友屿应了。
唉,这可不就是越过了顾帅先和他的“儿媳妇”一块吃饭了吗?那到时候顾帅该怎么看自己啊
朱友屿轻轻地推了一下顾长君的肩膀,撇嘴道:“这都半年了,你还不打算告诉顾帅?”
想到这回的事情,顾平山那个老头确实是没有多加推诿,虽然说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顾长君还是收起了表面上的不屑,在心底里面“嗤”了一声,冷冷地说道:“管他屁事。”
“”朱友屿直接打在了顾长君的后脑上,什么孩子啊,教训道:“不许没大没小。”
“少将军,少将军”孟娃子一眼就在人群里面看见了顾长君,偏巧就是没有看见宋榕,便招呼起了顾长君。
顾长君疑惑地回头,果然看见了一脸兴奋的孟娃子,放慢了脚步等了等。
“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我在找宋军医。”孟娃子还在四下搜寻,可惜还是没有捕捉到宋榕的身影。
“她回去了,你没有见着?”
孟娃子一早就来这条必经之路等着宋榕了,哪里想到宋榕刚进军营就直接回了药房,一来二去两个人就错过了。
“那我现在就去找宋军医了。”
孟娃子有些着急,毕竟甄主簿前天就开始发高烧了,现在虽然说已经退了烧,但是伤口已经开始发脓流水了,一定是那个老军医长医术不精的缘故。
顾长君皱了一下眉头,直接拉住了孟娃子的衣领,阻止了孟娃子跑开的趋势。问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甄大人受伤了,要请宋军医去看看。”孟娃子飞快地说道。
顾长君也转了个脚步,这架势就是要跟着孟娃子一块去。朱友屿连忙拉住了顾长君的手肘,凝视着顾长君,“你做什么去,我们得先去见顾帅。”
“你去见。”顾长君撇开了朱友屿的手,跟着孟娃子一溜烟地就走了。
朱友屿抿住了双唇,无奈地看着顾长君跑开的背影。
就这性子,还想要顾帅不罚你?你要是我女儿,我非得要打得你找不着东南西北。
朱友屿孤身一人而来,顾平山嘴角一点微小的弧度也垂了下去,一板一眼地问道:“她呢?”
说的自然是顾长君。
虽然心里面将顾长君不知礼数的举动骂了很多遍,但是言语上头朱友屿还是帮着顾长君开脱了起来。“甄诺出事,少将军去看看,马上就来。”
说是马上就来,估计是不会来了,顾平山心知肚明。这回的事情,除了这些文书上面造了假,顾长君的处置方法到底还算是不错,顾平山也不去理会顾长君此刻的出格了。
“算了。”刚说完这话,顾平山便忍不住捂嘴咳嗽了起来。
“顾帅怎么了?”朱友屿关切地问道。
顾平山连连摆手,只不过这咳嗽声却不停,一声声都有加重的趋势。
顾长君直接去了甄诺那里,没想到宋榕已经在了。看来还是苏佩聪明一些,竟然知道直接去药房里面候宋榕。甄诺躺在床上,绷带下头的伤口远远一看就能看出来发炎了,宋榕正往伤口上面撒着白色的药粉,估计是帮着消炎的。
“疼不?”顾长君明知故问道。
甄诺倒是没有回话,苏佩直接往顾长君的小腿上面踢了一脚。明知故问,傻子不成?
甄诺扯着嘴角,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
顾长君瘪了瘪嘴,无辜地看了一眼气恼的苏佩。等宋榕将伤口处理完毕之后,顾长君才开口道:“是林继茶。”不是疑问,是肯定。
甄诺眨了眨眼,肯定了顾长君说的话。
“找到了吗?”
苏佩:“还没。”
若是找着了,非得要林继茶好看。
顾长君扫了一眼地上染血的绷带,冷冷地说道:“三日之内,我一定找出来,到时候左右手都给他砍下来。”
甄诺瞪了一眼,哑着声音教训道:“不许滥用私刑。”
顾长君无言,有没有往耳朵里面听就不知道了。
***
刘靖已经收到了由顾平山亲手书写的奏报,连同徐逸明通敌的罪证都一块送来了。板上钉钉的的罪证,谁都保不了,京都的徐家也迅速被把控了起来,下了大狱。
今日刘靖又将苏朝找了过来,为了却不是徐家通敌的事情。没选在庄严的大殿里面,只是选了一间安静的茶室。伴君如伴虎,苏朝也不敢放下心来。
刘靖与苏朝相对而坐,每人的面前都放上了一杯茶水,矮桌的正中央上还放着一壶正在煮着的清茶。
“安阳氏族那里闹得有些凶。”
安阳本来就是一个富庶之地,当地大大小小的氏族就好像是雨后新芽一样,小氏族没落下去之后便立刻有新的氏族接上。十几年前安阳最大的氏族是甄家,自从甄家没落之后就变成了卫家。只可惜卫家这一代看重商贾,小辈也不喜欢读书,压根就是扶不上墙的阿斗,根本就没有入仕的机会。正因为如此,安阳现在的知州是从去年考评的人里面挑选了一个文章卓越的人去任事。
往日里面安阳是不会出事的,但偏偏刘靖想着安阳当地的氏族,若是让同是氏族子弟的人去管,当地的氏族是不会闹,但刘靖未免会担心氏族与官员勾结的威胁。正因如此,任免官员的时候选了一个宗族子弟。氏族一向是自诩高人一等,能与宗族比肩。派去的那个也是个就会写文章,丁点都不知道变通的,一开始的时候问题还不明显,久而久之管理的疏漏就出来了,侵占了氏族的利益,便也镇不住当地的氏族了
说到安阳,苏朝便明白了。陛下这是要让诺儿回来,去安阳。
论及才干,之前的策论就已经能够证明,论及身份,诺儿是甄家之后,算是氏族,诺儿又养在苏家,算是半个宗族。
陛下如此的决定算是高招了
回京都不错,但去安阳,苏朝可不愿意。
安阳的那场大火,现在还在苏朝的午夜梦回之中。
刘靖审视着苏朝,试探性地问道:“苏卿不愿意?”
面前的茶水一口未动,苏朝沉下了心思,悠悠地说道:“若陛下问的是苏朝,苏朝自然是不愿意的。若陛下是以陛下的身份问臣子,臣子只能愿意。”
若是按亲缘来算,苏朝算是自己的妹夫,但在妹夫之上的是君臣。刘靖只在乎苏朝说的后半句话,“既如此,那朕就拟旨将甄诺调回来。”
苏朝抿住了唇,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了结了一件事情,刘靖拿起面前的热茶,沿着杯壁喝上了一口。
“齐王在苏卿的手下做得如何?”自从上回魏家的事情发生,刘铭被降职之后就没有再提升上来。
“齐王殿下行事上面没有错漏,比起同期的那些官员好很多。”
“有苏卿的这番话朕就放心了”刘靖一笑,笑容背后的深谋远虑却不少,“将他升回从前的官位吧。”
“诺。”
“反正正好谈到这个了,甄诺的官位苏卿怎么看?”
苏朝没有多加思考,直接回答道:“既然陛下一开始的时候说安阳府尹行事不当,那便让甄诺去做安阳府尹吧。”
刘靖嘴角的笑容又上扬了两分,但偏偏眼底的笑容已经彻底散去。“苏卿这是不高兴了?”
苏朝连忙站了起来,跪在了刘靖的面前,做足了臣子低伏做小的姿态。
“臣不敢。”
“苏卿快些起来吧。”刘靖面不改色地说道。“按甄诺的才干与出身,在边关任事的时候也不错,应该选一个比府尹更高的官位”
伴君如伴虎,苏朝一直都明白,只不过之前一直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可以让步可以妥协,但若是换上家中小辈,从前惯常的妥协变得甚难。还没有出宫门,苏朝就不知在心底里面叹了多少的气。
“苏大人。”画院的史庭生叫住了前头走着的苏朝。
“史大人。”苏朝草草地问了个好,并不觉得自己与画院的史大人能说什么。
史庭生一点都不见外,笑着与苏朝搭起了话,“下官瞧着苏大人的兴致不是很高,是为了何事这般忧愁?”
“无甚大事”
“史大人找我有事吗?”苏朝问道。
“哈哈哈哈”史庭生笑了起来,“下官也不是找苏大人有事,只不过是想要恭喜一下苏大人。”
“嗯?”苏朝投来了稍加疑惑的目光,并不知晓这恭喜要从哪里来。
“下官看了苏大人家公子的画作,觉得甚好,已经给了通过了”
第109章 罪名
画院考核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苏词的林枫苑也已经因为画院考核的结束而放开了。苏朝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毕竟苏词这孩子从小就省心,从来都不会忤逆自己与夫人, 但偏偏在这件事情上面忤逆了。若不是史庭生与自己说,怕是自己会一直蒙在鼓里面直到画院正式出了布告。
苏朝怒气冲冲地就回了府,直接冲进了林枫苑里面, 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责,“苏词,你给我好好说说你是怎么去的画院考试!”
“我”苏词连忙从自己的位子上面站了起来,低着头站在了一边。
“你现在究竟是想要做什么?”苏朝直接对着就近的桌子就拍了起来, 能如此, 已经算是一个文人最大的火气发泄了。
苏词咬了咬牙,好半天之后才抬起了头,大着胆子注视着父亲充满着怒火的眼睛, 朗声道:“相比于那墨守成规的仕途,我更加想要进画院。”
“你”苏朝指着苏词, 除了一个“你”字外,到底是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来,心头上面的火气也一瞬间消了下去。
苏词双目澄清,乞求的目光望着苏朝,拱手恭恭敬敬地请求道:“爹爹让词儿进画院,好不好?”
苏朝倒抽了一口气,听着这说话的语调也有一些难过, 但终究是不能顺着苏词的意思。婉转地说道:“若不是这个世道, 你想进画院, 爹爹只会告诉你画院难以升迁,与内廷牵扯甚多, 不会阻止你。但现在这个世道,你若是进了画院,就和内廷牵扯在了一块。你应当知道内廷是与太子殿下牵扯在一块的,而爹爹我手下跟着的是齐王殿下。”
喉结上下动了动,苏词只觉得喉间堵了一层棉花,说不出一句话来。
“齐王到底是在花山书院里面读过书的人,诺儿与他是有关系的,无论爹爹想不想,我苏家到底是和齐王绑在了一块儿。词儿,你也大了,应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苏朝的声音弱了下来,不是在为苏词下决定,而是在和苏词打商量。
苏词先前从未想过这件事情,但现在这些问题都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便没有理由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不管不顾这些实际的问题。苏国公府只要有一人在皇子之中有了一点偏向性,苏国公府就有了表态。此刻若是自己进画院,只会让爹爹和诺姐姐难做
澄清双目之中的星光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上下唇上下打架一般地点了点。苏词木讷讷地说道:“词儿知晓了,我不会进画院了”
苏朝皱紧了眉头,自己终究是太过考虑诺儿,忽略了词儿,若不是没有画院的这一遭事情,还真是没有想到词儿竟然是喜爱作画多过于作赋,着实是有些对不住这个儿子。慢慢踱着步,苏朝走到了苏词的身侧,抬手无奈地拍了拍苏词的肩膀,“是爹爹对不住你。”
苏词的眼神闪了闪,藏在衣袖之中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收敛了一点自己的语调,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爹爹爹爹做的是对的,只不过是词儿还想着小孩子的事情,只想着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去想这些”
苏朝又拍了拍苏词的肩膀,带着当父亲的无奈。
看爹爹走了,苏词的身子才一点一点地垮了下来,艰难地往桌边踱步,视线全部落在了书桌方便的画篓里面。这里面放着的都是这半个月来画好的画作,都是自己挑的还打算之后拿出去裱起来的。
苏词的嘴角抽了抽,脸上的表情苦涩,嘴里面也好像是吃进了一整个黄连一样。骨节分明的手慢慢触及到了纸张上,纸张带着一种独特的触感,牵动着苏词的心绪。随手拿起了其中一张,苏词猛地咽了咽口水,从一角处慢慢用力,一点一点地将整张纸揉捏在了自己的掌心当中
***
甄诺这回拼死拿回来的就是上百份当地人的供状,还有就是府衙里面窃取出来的战死名单,只要与军营里面顾长君所写的战死名单,再和送上京都的战死名单做个比较,这件死人吃空饷的事情是落实了。至于这里面涉及到的人,一定不止徐逸明一个人,究竟如何就轮不到顾平山来说了,只能看陛下是想彻查还是“彻查”了
没有了徐逸明,加上大胜浑邪阴,顾长君一下子便将大半的军务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期间也见过一回顾平山,但是没说两句就不欢而散,顾长君也没有察觉到顾平山有什么怪异的状况,倒是宋榕隐隐有些察觉到的苗头。
斑蝥为何会用得这般的快?
斑蝥本就有毒性,一向都是用作以毒攻毒之用的药材,正因为毒性猛烈,所以用量要格外地斟酌,军营里面的伤兵都是刀伤箭伤,怎么着这样的药材都不应该用得这般的快。莫不是军营之中有人中毒,需要用斑蝥来以毒攻毒
看孟娃子就在身边,宋榕指了指放斑蝥的药斗疑惑地问道:“这么冲的药材不应该用量这么多的,这是哪位军医用的?”
孟娃子一直待在药房里面学习,平时几乎不离开,这件事情自然是看见过的。“我记得好像是军医长拿的。”
韩文栋要用斑蝥?韩文栋要给谁用斑蝥?究竟是谁中了毒?
几个问题一下子就冒上了宋榕的脑子,一瞬之后,宋榕就有了猜测,表情一瞬间凝重了起来。
战场上面不会对兵士用这么大的阵仗,况且最近都是长君出征,那就只有可能是军营里面的人。军营里面的人中毒值得被这样隐瞒的就只有一个,顾帅长君的爹爹
下毒的人
宋平!
全身的温度仿佛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一样,血液也好像停滞住了,宋榕连呼吸都一下子停住了,全是为了这个可怕的猜测,这个有□□成把握的猜测
宋平在暗地里面给顾帅下毒,这毒时日已经久了
“宋军医,宋军医,军医”孟娃子轻轻地拍了一下宋榕的肩膀,宋榕这才回神,眼神有些迷茫。
“宋军医,您是怎么了?”孟娃子关切地问道。
“”宋榕没做回答,空洞的双目压根看不出来是没事的样子。
临近深夜,明明今晚较前几天的夜晚有些回温,但宋榕还是觉出了彻骨的寒冷,比起之前的寒冷更加冷,冷得自己全身都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宋平还没有来,只有宋榕一个人站在这里。身影看起来格外的落寞。
宋平迟了半刻钟的时辰才过来,虽然远远地就看见了宋榕在等待,但还是放缓了自己的脚步,慢慢地朝着宋榕的方向踱着步。
宋榕转过了身,面向了宋平。
宋榕睁大了眼睛,看向宋平的眼中带上了狠厉,带上了憎恶。质问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宋平冷冷的,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仿佛宋榕说的话不过是一句废话一样。
“少阁主是我秘阁未来的阁主,属下不想要少阁主出事。”
不想我出事?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宋榕的眸色更加阴森,对着宋平第一次毫不掩藏地暴露出了自己的杀意。
“你给顾帅下毒,是与不是。”
本该是一个问题,但宋榕已经给宋平定性了这件事情,说出来的口气也完全不是一个疑惑的姿态。
“不是。”宋平否认了这件事情。下一刻,宋平勾起了一个嘲弄的笑容,是嘲弄面前的宋榕,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是我给顾帅下毒,是少阁主在给顾帅下毒。”
宋榕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宋平悠哉悠哉地撩开了自己的袖子,在袖子的掩盖下有一处贴着纱布的伤口。像是感觉不到痛觉一样,宋平直接将伤口扯下,除了狰狞的伤口之外,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一点东西藏在里面,但宋榕知晓。
宋平面无表情地用食指在伤口里面抠弄了一下,混着血腥气,宋平掏出了一个小东西,里面装着的就是宋榕亲手炼制的百消散。只要一点点的粉末,就可以叫人深受其害。也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只要百日,这毒就会彻底深入骨髓,人便死了
宋平直接将染血的百消散强硬地塞到了宋榕的手中,勾唇轻蔑一笑,笑容之下带着讽刺,“百消散,只要顾长君是知晓秘阁的,就能查到是我秘阁天赋异禀的少阁主在十五岁的时候亲手炼制的毒药。少阁主精通制毒,但少阁主不精于解毒,不是吗?”
宋平的这话,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一刀一刀地划在了宋榕的身上,划得体无完肤。宋榕一瞬间发难,抽出的腰间的软剑,直接抵在了宋平的咽喉处。
“你下毒多久了?”宋榕声音都有些发抖。
“至今日起刚好是第三十三日,顾平山已经出现了咳血的征兆。接下来的三十三日他会慢慢地愈合,他会以为这个毒素已经被清除干净,接下来的三十三日,他会重复一开始的过程,但是会更加地痛苦,第一百日,要是顾长君愿意的话,她还能看看她爹回光返照的样子,还能和她爹说说话。”
宋榕睁红了双眼,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明明,明明我已经可以让我自己沉浸在了与长君在一起的幸福之中,明明我离光这么近,我只要一点努力,我就可以轻易地触碰到长君,我只要一点,只要一点
但现在,但现在宋平重新将自己一整个扯进了黑暗之中。漫无边际的黑暗,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再也寻不到一点再寻不到任何一点的光亮了
再无法直面长君
宋榕咬牙,手中的剑尖戳进了宋平的皮肉里面,只要再近一点,就可以挑破宋平的咽喉。
但如今的自己,连杀/人这般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困难。
“宋,平!”
“少阁主心软了。”宋平没有一点惧意。秘阁之中的人从来不畏惧生死,甚至死了才是一种彻底的解脱。宋平抬手,将剑尖从自己的咽喉处挪了开来。“秘阁里面最不能有的就是心软。哈哈哈少阁主并不傻,只要我死了,就死无对证了,少阁主一辈子都甩脱不了给顾平山下毒的这个罪名。喔,不对是永远甩脱不了给顾长君的父亲下毒的罪名”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宋平笑了笑,衬得面孔更加阴鸷可怕,下一瞬就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冷冷地说着自己知晓的事情。
“秘阁上一位少阁主姓宋,顾夫人也姓宋。”
宋榕那时候不过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加上阁主一直有意要将这件秘阁丢脸的事情掩盖下去,顾家也是相似的心思,种种加持之下,宋榕身为少阁主却不知道这件事情。宋平却知道,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当时那些被牵扯进来的人,还有血淋淋的一幕。
如今已经给了宋榕半年的时间,绝不能让宋榕再步这样的后尘
宋平退了一步,屈膝半跪在了宋榕的面前,“顾平山殒命之时,少阁主就走不了了。属下请少阁主回京都。”
第110章 眷恋
从外头看, 宋榕的营帐发着微小的光亮,宋榕回来的有些晚了,刚进营帐就看见了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顾长君。顾长君现在肩上面的职务一层叠着一层, 往往是从黑夜忙到黑夜,披星戴月地干,沾床就倒。
宋榕眷恋地看了一眼, 四下环顾了一圈,一边桌上的上面还放着一个牛皮纸,里头放着的是牛轧糖,宋榕知道。
宋榕放轻了自己的脚步, 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桌边, 颤着手慢慢地揭开了牛皮纸。里面放着四块牛轧糖,比起上个月拿回来的,大小形状好像更加大了一点。
捻指, 宋榕拿起了四块之中最大的一块,慢慢放进了自己的口中。
宋榕闭上了眼睛, 转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只留给了顾长君一个背影,生怕顾长君突然醒过来会看见自己的失态。
明明是选了最大的一块糖,明明之前吃起来都是甜的,但今日好苦,苦到了心坎里面。
床上面睡得迷迷糊糊的顾长君提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被子,又眯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有点迷迷糊糊醒来的趋势。
顾长君确实是醒了过来, 但还是有些困倦, 睁不开眼睛。声音之中也染上了瞌睡虫,顾长君极不符合自己形象地嘤/咛了一声, 声音中也染上了浓重的睡意,“阿榕回来啦”
宋榕抿了抿唇,飞速地将桌上的牛皮纸变成了原样,又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动作,将眼角的湿润飞速地抹掉,这才回身走到了床边。
顾长君又转了一下身子,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面,眼睛又迷迷糊糊地闭了上来。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这么晚”
明知道顾长君现在脑子不清醒,宋榕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药房有些忙。”
回答宋榕的是顾长君的哼唧声,八成是没有听进去。
简略地洗漱了一下,宋榕便换上了一件干净的里衣躺上了床。顾长君就好像是嗅到了美味,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宋榕的腰上,从背后将宋榕抱进了怀里面。
这动作宋榕都熟悉了半年了,但今日一下子就顿住了。
我如果真的解不了百消散,如果我真的救不了你爹爹,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去面对你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是你的仇人,是你的杀父仇人
宋榕将自己的指尖慢慢放在了顾长君的手背上面,仅仅是如此,仅仅是指尖的小小接触。宋榕停了下来,潜意识之中有个声音一声一声地告诉自己,要清楚自己的身份,要明白顾长君的身份,我不配
终究是不配了
宋榕小声地唤道:“长君”
“嗯”顾长君下意识地应了一下,更加搂紧了宋榕,脑袋也靠在了宋榕的背上。
“长君”
“嗯”
“我很爱你。”
“嗯”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嗯”
“我”不想走
宋榕慢慢闭上了眼睛,脑海之中不停地闪过了刚刚的对话。宋平的话,没有十成十的真,也有九成的真实性。
顾夫人姓宋
如果宋平所说的话就是那个意思,那顾长君便是爷爷的亲外孙
那自己算什么
宋榕只觉得自己被黑暗席卷,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冷,发颤。
所以有关于顾家的调查事无巨细,唯独对顾夫人的事情忌讳莫深;所以明明自己的忠诚被质疑,爷爷还是选择了将宋平替换成了自己,跟着顾长君一道。
既不想顾长君过得好,又不愿意让顾长君真的身处险境,如果没有那层关系在,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决定
宋榕小心翼翼地地转了下身子,睁开眼睛看着顾长君的睡容。明明自己也是一个被当做替代品的少阁主,明明自己也是一个可怜人,但宋榕还是心疼顾长君更多一些。
顾帅这般对你八成就是因为有这层事情在,你是不是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是这么不高兴地长大的
咬上了下唇,宋榕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样,任由牙齿在下唇上面留下了明显的印记。靠得这么的近,只要自己愿意,只要轻轻地一个抬手,就算是只将自己的脑袋凑过去,也能轻易地碰触到顾长君。
宋榕却不敢了,不敢用自己卑贱肮脏的身子去触碰顾长君,就这样近距离的,近一些去看就已经叫自己满足。
我一定,一定会治好
顾长君是真的睡得迷迷糊糊的,尤其是宋榕回来之后,安心的感觉一下子就提了上来,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更不知道宋榕之后与自己说了什么话。
天还没亮,瞌睡虫还在叫嚣着,顾长君只能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宋榕已经醒了,不能说是醒了,而是一夜都没有睡。前半夜都在想顾长君,后半夜则是在想百消散的毒性究竟用什么才能解。百消散汇集了宋榕当时能收集到了一百余种毒药,每一种毒药的药性都甚是轻微,但是这量加到了一个程度,达到了一个制衡,这毒性就变得猛烈。百消散的研制耗费了宋榕整整一年的心血,本就是毒药,研制百消散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解药,如今要在剩下的两个月里面将解药做出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顾长君用下巴蹭了蹭宋榕的头顶,声音已经恢复成了清醒的状态,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宋榕的额头上,“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要去练兵了?”宋榕不答反问。
“不是。”顾长君低头亲了一下宋榕的额头。
宋榕一怔,反应迟钝了一下,这才接受了顾长君对自己的亲近。
“朝廷有旨令传过来了,是甄诺的调令。”
“她们要走了吗?”宋榕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
顾长君低头,对上宋榕的双目,眼底带着笑意,调笑道:“怎么这么激动?”
“没有”宋榕错开了自己的视线,有点逃避的感觉。“只是在想她们要是回去了,军营里面不就你一个人了吗”
顾长君直接笑了出来,手指一勾,就将宋榕的下巴勾了起来。四目相对,顾长君神色温柔,一点都不见战场上面的肃杀之气。右眼眨了一下,顾长君打了一个弹舌。“不是还有我家亲亲夫人在吗”
明明是腻到发慌的一句话,若是往常,宋榕估计是理都不想理就直接催宋榕起来,但今日宋榕出人意料的温顺,直接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顾长君的怀里面。
“怎么了?”顾长君收起了笑容,宋榕有些反常。
“没什么”宋榕闷声。
“那你今日是不是要去见顾帅?毕竟甄诺要走了。”
“嗯对。”
“你很讨厌顾帅?”宋榕没忍住。
提到顾平山,顾长君就本能地皱了一下眉头,“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没有上升到极其讨厌的程度。
宋榕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的顾帅说不定就等着你低一下头,就低一下说不定你们父女两个人就会和好如初的。”
顾长君的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放松了自己的怀抱,掀开被角下了床,一边拿起凳子上面的衣服穿,一边说道:“我与顾平山一开始的时候就不和,更加没有和好如初这个词。”
三两下就穿好了衣服,顾长君拿起了一边的霜落剑,温声道:“过两天阿诺与阿佩就要走了,你最近可以多去与她们说说话。”
***
顾家军现在军政清廉,也没有什么大的蛀虫在,长君刚刚打了胜仗从战场上面回来,这个时间是最适合阿诺回京都的了。苏佩脸上的笑容都因为这件事情多了起来,毕竟战场终究是战场,少不了流血,还是当个彻头彻尾的文官让苏佩更加放心一些。
于尧已经跟在苏佩身边半年了,虽然已经离开了那污秽的地方,但是奴籍的身份,军/妓的出身也是不会改变的。如果甄诺与苏佩要走,那么自己是肯定走不了的,还是只能留在顾家军之中,重新回到那个污秽的地方。
于尧最近几日的心神恍惚苏佩都看在了眼中,但这是律法,阿诺真的没有办法将于尧带走。苏佩抿了抿唇,带上了歉意,将于尧往自己的面前拉了拉,道歉道:“我会拜托长君照料好你。”
一定不能留在边关,一定要去京都,如此才能为于家的冤情申诉。甄大人的行事做派在这半年的时间里面自己也有了一点了解,连主帅都敢去调查,说不定真的敢调查朝廷里面的事情。左不过于家就剩下了自己一个,若是让自己重新回到那种地方,还不如将所有的前程连同自己的性命一并压上,赌上一把。
于尧心一横,一下子就跪在了苏佩的面前,“苏小姐,我父亲是错判,是错判,我不应该是奴籍的。”
苏佩也没有料想到于尧竟然是会直接跪下来,一边托着于尧的手臂,一边急声道:“于尧,于尧你先起来。”
于尧的眼眶中一下子就溢出了泪水,双膝就好像是固定在了地上一样。于尧反握住苏佩的手臂,急声道:“于尧没有胡说,我父亲是有冤情的,我有证据,我希望甄大人能为我父亲伸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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