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射杀
甄诺今日刚刚收到朱友屿送过来的信, 定了定神,便带着高哲行带着兵一块往匈奴人的方向赶。三百亲信之中只有小半的人是寻常顾家军的穿着,而剩下的则已经换上了匈奴人的戎装。一派人马, 两派穿着打扮,谋的却是一样的事。
朱友屿飞快地忘徐帅的营帐里面赶去,果然看见了早早就待在这里的陶青, 只不过是顾帅没有在。
陶青这是打算要瞒着顾帅了
朱友屿沉下心思,快步走上前,抱拳行礼之后就一手把着剑柄,正色道:“今日我刚刚收到消息, 顾少军偷袭成功, 如今浑邪阴的兵马已经溃散。”
“溃散不过是一时之间的事情,短时间之内就会调整过来。我军应当快速出兵,援驰顾少将军。”
陶青表情微变, 这细微的变化落在朱友屿鹰利的眼中就放大了百倍。握紧剑柄的手更紧了一些,朱友屿上下牙都咬合在了一块, 朝廷派过来的人要不就是酒囊饭袋,要不就是有着自己下作的心思。气得只愿意去看徐逸明。
徐逸明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表情也瞬间严肃了下来,“消息可准确?”
“属下敢以性命保证!”
瞧着朱友屿言之凿凿的模样,陶青也有些相信了。莫不是这浑邪阴真的没有相信自己通传的消息,但不可能啊,已经有这个风声了, 就算是不确定真假, 也应该会提前做好准备啊, 怎么会被顾长君仅仅三千兵马就溃不成军
难道是自己的消息没有成功传过去?
朱友屿看出陶青的心智已经有些晃动,面上依旧是催促徐逸明下主意, 但实际上却是在又一次提醒陶青做抉择。“若是徐帅还有顾虑,大可以直接派探子去匈奴方打探,看看是不是一如属下说的那样。”
陶青有些着急了,忽略徐逸明,立刻叫来了探子下了令。
“立刻去整军。”徐逸明也站了起来,对着帐里面的将士下了令。
第一战只能胜不能败,顾长君作为顾帅的嫡女,也绝不能有事!
否则武将的利益说不定就再也不能保证了
袖子中的手紧攥在了一起,陶青心思已经九曲十八弯地饶了起来。左不过上回的那个消息就是为了通知浑邪阴,让他能够在混战之中将顾长君杀死或是生擒,浑邪阴并不知道向他传递消息的人是自己,那便干脆忘记这件事情,不要叫这堆火烧到自己的身上。顾长君现在若是真的取胜了,那自己便出兵,到时候就是开春第一战胜了,朝廷也定然是会传来奖赏,自己定然是亏不了。
至于太子殿下那里,徐徐图之就可以搪塞过去,反正当务之急也不是杀死顾长君
甄诺一行兵贵神速,飞速就到了既定的地方,立刻厮杀了起来,看这架势真好像是打得凶猛。
高哲行已经换上了一身与顾长君一般的铠甲,若是光从背影身形来看,不熟悉的人定是会将高哲行错认成顾长君。甄诺早早就已经命人趁夜将这里的泥土松动,到时候就算是带着几十人走,光照着尘土就能模拟出上百人的感觉。
甄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便停留在了远处,暗中观察着。起先看着并没有一点异常的动向,当远远地看见有十几个人倒下的时候,甄诺便觉得有些不对头了。这厮杀不像是作假,是真的自相残杀。
顾长君那厮到底是给这些人下了什么令!
甄诺看见的自相残杀的场景,而落在探子的眼中就是顾家军与匈奴难舍难分的场景了。
整完军,探子就回了消息。朱友屿的消息被坐实,陶青立刻跳了起来,表示道:“这回便由本官带八千将士去驰援顾少将军。”如此一来,头功可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顾平山站在高台上面,斜睨了一眼陶青,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朱友屿。将视线重新扫到了周权应该站着的位置,此刻,这个位置空空如也,周权早早就已经不见了,至于究竟去了哪里,一定是和顾长君有关。
这个孩子,简直是魔怔了!
陶青第一回穿上了厚重的铠甲,虽然是有些不舒服,但是立功心切的陶青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小事,高举着别人递给自己的宝剑。一副正派君子的模样,喊叫道:“此次我们要驰援顾先锋,此战一定要胜!”
鼓舞完士气,陶青就领头出了军营,身后跟着的是朱友屿。志得意满的陶青压根就没有想到这回等着自己的是死门关,只当是通往高官厚禄的一条天梯。
指甲都已经要嵌进掌心之中了,甄诺躲在暗处看着这不停歇的厮杀,眼睛染上了几条红色的血丝。
顾长君顾长君!
为了杀陶青,你根本就不在乎你带的三千兵马,也不在乎你这三百亲信!你是要拿命堆就出一条杀陶青的血路!
陶青带着大军飞驰而来,看见就只有几百人在厮杀的时候就不安了起来,按理来说匈奴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只有这些人啊!暗道不好,陶青刚想要停下,没想到身侧的朱友屿竟然是发号施令了起来。
“冲,歼灭敌军!”
“你!”
后头的将士都是顾家军中人,自然是听着自家朱校尉的吩咐,逼着陶青只能一路前进,愈发接近战场。
陶青现在可是反应过来了,这不是给顾长君下得套子,而是顾长君联合众人给自己下了套子,是要自己死啊。陶青的双目之中充斥着惊恐,瞳孔之中飞来了一支利箭,而这利箭的射出方就是换下了战袍,穿上了匈奴的戎装的高哲行。
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面,利箭瞬间穿透了陶青的咽喉,了结了他的性命。
眼见计划之人已经中箭,高哲行没有直接带人撤退,反而是骑着马停留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陶青失去生气,从马背上面跌落了下去。后面的骑兵自然是没有反应过来,马儿直接踩踏在了陶青的尸首上面,估计是连全尸都保不下来了
高哲行这时才收起了弓箭,朝着穿着匈奴服饰的人挥手下令,朝着各处四散逃去。
朱友屿脸上也没有可怜的意思,反而是觉得有些快心,这陶青,可算是死了
甄诺躲在暗处之中,视线定格在了模模糊糊的陶青身上,直到陶青倒下,嘴角才难看地抽动了两下。顾长君只与自己说了她的计谋,却全然没说朱校尉会带着大批兵马来,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这些亲信定然是没有多少活命的可能性。
这么多人,仅仅是为了一个陶青!
***
宋榕脱了力,衣服耷拉在了身上,这之上已经不仅仅是河水了,更多的则是汗水。宋榕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顾长君从河里面给拉了出来。
双手趴在了布满淤泥的河边,旁边还有一条一条的蚯蚓,恶心的很。但顾长君已经没有力气去管这些了,吐了好几口胸腔之中的脏水,才趴倒在了地上,侧脸直接贴在了泥土上面。那倔强求生,往土里面爬的蚯蚓进入到了眼帘内。大难不死,这恶心的东西也变得可爱了许多。
宋榕双手后撑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着头,望着天。
逆流而上,原来是真的很累
就好像是重生了一回一样
“阿榕”
“嗯”
“阿榕”
“嗯。”
“顾长君”
“嗯”
“有。”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顾长君有些摸不着头脑。顾长君奋力抬手,沾染着泥土的指尖轻轻地碰触到了那个露头的小蚯蚓的身上,疑惑道:“什么?”
宋榕低下了头,看向了趴在地上的顾长君。在河水里面挣扎求生的一个时辰就好像是在鬼门关前饶了两圈一样,同时也将那些之前背国弃主,阴谋论那些想法冲散了去。眸子里面蒙上的一层阴霾已经散去,宋榕重复清明,一本正经地说道:“今日我对你的喜欢比昨日的喜欢多一点。”
顾长君一怔,这冲击可是比刚刚生死一线的冲击还要大。只觉得身上一下子就有了劲儿,放过了手边的这个小蚯蚓,顾长君握紧成拳,一下子就从地上撑起了自己的身子,睁大着无辜纯善的眼眸,顾长君的声音颤颤的,带着不肯定,带着震惊,“你刚刚说什么?”
说了一遍了,莫不是还要听第二遍不成。宋榕剜了一眼顾长君,重新将脑袋仰了起来,懒得去看顾长君。
“没说什么”
“我听见了!”顾长君提高了自己的音调。
四肢好像一下子有了力气,手脚并用,顾长君从淤泥里面爬了出来。蹬蹬蹬几下,就像是一个狗腿子一样爬到了宋榕的身边。深棕色的瞳孔里面是惊喜,“我听见了!”
顾长君重复着。
宋榕执拗地别开了脸,懒得理会顾长君这狗腿子的模样。
“你说你喜欢我!”顾长君扬声。说罢这话就打算往宋榕的身上去凑,像是一只修狗一样。
宋榕撇嘴,半边脸都是泥土的顾长君要往自己身上凑,这怎么能行!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嫌弃,双手也不停地推攘了起来,“你离我远一些,好脏”
“不脏不脏嘛”顾长君闭上了眼睛,嘴角的笑容像是要翘到天上去了一样,直接将自己半边脸的泥土全部擦在了宋榕手臂上。
“”
第92章 芥蒂
“伤口裂了, 要再缝一下。还有些流脓,之后都不要洗澡了”宋榕云淡风轻地下了诊断的话。
顾长君乖乖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慵懒地枕在脑袋后面, 上半身穿的衣服已经撩了起来,伤口虽说有些狰狞,但比起在山洞之中的模样还是好了许多, 只不过是沾了水,伤口多少有些发脓,黄黄的泛着脓水。不甚在意地问道:“对了,甄诺回军营了吗?”
“还没有。”
顾长君瘪了瘪嘴巴, 想到甄诺心里面就觉得有些闷闷的。
瞧着眼色不对, 宋榕一边轻手轻脚地处理着顾长君的伤口,一边搭话问道:“怎么了?”
砸吧砸吧了嘴巴,顾长君看着这白茫茫的帐子顶, 笑着说道:“我觉得我会被她打。”
“嗯?甄诺怎么会打你?”
“我骗了她一点事。”
宋榕面带微笑,用纱布轻轻地吸了吸流出来的脓水, 也不搞那些腻歪的事情,落落大方地表示道:“那你就受着吧。”
“”顾长君视线往旁边瞟,看向宋榕,啧了啧嘴,撅着嘴巴抱怨道:“阿佩对书呆多心疼啊,若是我要打书呆,我保证我还没有碰到书呆的衣角, 阿佩就能把我吃了。你怎么就说让我受着呢”
被放在一起比较, 若是之前的宋榕就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现在,心里面总觉得有些别扭。别人可以拿自己作比较, 但这个别人若是姓顾名长君的话,那就不行。
一个轻巧的用力,顾长君整个身子都朝上上弯了一下,痛呼出声,就好像是一只小虾米一样。顾长君张大了嘴巴,眼睛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瞪得溜圆。“你你你!”
“阿榕你谋杀亲妻啊!”
“”都是什么鬼词。
顾长君在军营里面休息了三天,期间苏佩每日都会来上一趟。有时候和顾长君说说最近发生的事情,有时候听顾长君添油加醋地将战场上面的事情当做故事说一遍,话题说到的最后总是会绕到还在外头办事的甄诺身上,倒也算充实。
第四日的时候,甄诺带着兵运回了一车接着一车的米粮。军营里头的将士看着这米粮,就好像是已经吃到了肚子里面去一样,全身上下都是干劲儿,脸上也都是洋溢的笑容。偏偏站在一边的甄诺板着脸,表情严肃骇人,完全就不是从前那副温和好说话的样子。
苏佩远远就看见了表情凝重的甄诺,还以为是粮草的事情太过麻烦了有些生气,但似乎粮草都摆完,将士们都井然有序地去卸货了,阿诺脸上的表情还是黑压压的,就好像是乌云压顶,气氛低沉得可怕。
苏佩收起了笑容,迎了上去。
“阿诺。”
“”甄诺一愣,严肃骇人的表情却收不回来。
“这几日外头有麻烦?”苏佩面露担忧。
毕竟监军陶青都在战场上面出了事情,阿诺作为监军主簿,就算是没有牵扯到这件事情中,也一定会有所影响。
甄诺沉了沉心思,忿忿地吐了一口气,烦躁地甩了甩自己的青衫宽袖,“是顾长君惹了我。”
“长君?”
估计就是上回这两人一块谋划的事情出了意外。
甄诺微微收起了一点自己的戾气,抬手轻抚了一下苏佩的肩膀,温声道:“我没有事情,但是我想先去找长君说点正事,阿乖你就乖乖地待在营帐里面,我晚上就回去了。”
苏佩立即就扯住了甄诺的衣袖,秀眉轻轻地蹙了蹙,有些吃惊地猜测道:“你不会是要打长君吧”
小时候长君带着自己去了一回茶楼,那时候就是为了听说书的讲故事,只不过当时有个不长眼的男人凑了过来。长君当场就把那个粗言秽语的男人给打了一顿,自己全程就没有受惊,但偏偏这件事情被阿诺知晓了,风风火火地就从书院里面告假下山,直接冲到顾将军府将顾长君打了一顿,生生地把左手给打脱臼了
那个时候好像都没有现在这么生气
“长君这回受伤了,可不能打。”苏佩连忙劝阻道。
不打,就不知道长记性!
甄诺轻轻摩挲了一下苏佩的肩头,挤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对着苏佩点了点头。
这可不算是答应不打顾长君,只不过是代表知晓了受伤这回事罢了。
苏佩被甄诺叫回了营帐,安静下来之后脑子的思路就通畅了起来。令阿诺这般生气的事情可不多,之前长君与阿诺之间的关系还是好好的,也就是说生气这件事情是从长君出征,阿诺出去办事后才发生的。而这段时间里面,阿诺特意交代了自己要看暗号,估计这暗号也和长君有关系的。
能让阿诺帮长君的,唯一的交集便是军营之中的事情。而最近军营之中的大事
苏佩猛地睁大了眼睛。军营之中的大事只有陶青之死!
想通到这,苏佩有些心惊。
甄诺冷着面,宽袖之中的手掌已经握紧成拳,关节处泛着点点的青紫。疾步到了顾长君的营帐前,甄诺一句话都没说,怒气冲冲,直接撩开帘子闯了进去。
宋榕还在,而顾长君已经换好了药,盘腿坐在床上休息。
顾长君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泰然自若。本就是一直在等着甄诺来。
早被打,晚被打,都得挨打。
宋榕看了一眼怒气正盛的甄诺,对着顾长君低声道:“我先出去。”
眼神交汇,顾长君微微颔首。
宋榕一出去,甄诺便快步走到了床前,顾长君也迅速感觉到了咽喉上面的不适感,是甄诺提住了自己的衣领。
“顾长君,你是魔鬼吗!”甄诺低喝,就好像是空谷之中传出来的声音,带着隐忍的怒火。
顾长君没有反抗,任由甄诺抓着自己的衣领,坦然地对上甄诺的眼眸,咬着重音,“我只是在将我身边吃人的魔鬼杀掉。”
“但你现在变成新的魔鬼了。”甄诺咬着牙,只觉得面前的顾长君陌生的可怕。这人,已经不是顾长君了,是不惜人命的魔鬼。甄诺愈加扼紧了顾长君的领口,手背上面都浮出了明显的青筋。“你现在变成魔鬼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顾长君!”
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顾长君的脸上,顾长君歪着头不屑地笑了笑,眼神慢慢从清明变得狠厉。右手慢慢放在了甄诺的手上,慢慢用力,强硬地将甄诺的手从自己的衣领处拿开。迎上甄诺愤懑的双目,顾长君耸了耸自己的脖子,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甄诺,你是文人,你不是武将,你不懂战场上面的残酷。”
“孙子兵法,吴子,六韬,我读了上百遍。我学会的是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
“”愤懑变成了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京都那个炙热待人的顾长君竟然会变成一个轻易置喙他人生死的人。
“陶青不死,我顾家军难安。”顾长君紧紧地桎梏住了甄诺的右手,从紧绷的皮肤上面便能感知到甄诺对自己的失望,亦或是绝望
“那三百亲信是我从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攒的,我与他们之间的情谊,你不会懂。送他们去死,我顾长君比你甄诺更痛心!”
这番话,听得甄诺的身子都有些发抖。难道一句痛心,就能弥补这三千多人的死,就能对得住这些浴血将士身后的家人吗!气涌上心头,甄诺直接一拳上手,打在了顾长君的牙关上。
顾长君一痛,舌头舔了舔痛觉初始的地方,果然舔到了一股子血腥味。顾长君皱住了眉头,凝视着气急了的甄诺,冷声道:“你不认可我,你打我,我认。”
甄诺恍神,也不打算再动手了,讪讪地退后了两步,“顾长君,你知道上一个监军为什么死吗?”
“不过是因为顾平山不知道使计罢了。”顾长君不屑地嘁了一声,“若是他会,能留下多少人的性命!”就是因为不会用计才会致使甄府覆灭,许多官员牵连,才会让京都的顾家受到牵连
“不是不知道,是不能!”甄诺厉声,脖子上面都爆出了青筋。
“将士应当浴血在战场,正大光明地保家卫国,而不是沦为你阴谋论的工具!”
苏佩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门口不远处的宋榕,心中暗叫不好,这是将宋榕都赶出来了啊!
“阿佩?”
“阿榕。”苏佩的注意力都在营帐里面,“你怎么不考虑进去拉拉架?”
宋榕微笑,一点都不见焦急。“甄诺是个文人,就算是动手也不会怎么样的。”
这你可真是想错了,这两个人打起架的时候可丝毫不像是文绉绉的人,说不定比男孩子打架都凶。苏佩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得要进去。”
“”
苏佩都要进去了,宋榕自然是不能不进去。别到时候拉架没拉成,两个人“欺负”顾长君了
倒是没有打到一块儿,甄诺已经气得坐在了凳子上面,而顾长君则是低着头坐在床上,手里面还拿着手巾正擦着自己嘴边的血渍。
果真是动手了,来晚了
苏佩扯了个谎,“阿诺,顾帅叫你过去。”
甄诺的怒火还是没有随着苏佩的声音消减,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指着擦血的顾长君教训道:“顾长君,你给我想清楚!”
第93章 认罚
甄诺拉着苏佩就径直回了自己的营帐, 严肃骇人的表情这时才渐渐松垮了下来,就好像是暖阳照耀下的冰雪,可算是被照化了。
“不去顾帅那里?”苏佩说话的声音有些没底气, 毕竟自己扯谎都扯到顾帅的身上了。
瞥了苏佩一眼,甄诺轻轻将苏佩拉了过来,摩挲了一下苏佩的手背, 甄诺低头看着苏佩白皙的手掌,悠声道:“我与你在一起这么久,你是在扯谎还是在说实话,我还能不知道吗?”
是是是, 能知道能知道, 瞒不过的。
苏佩侧过身,一下子便坐在了甄诺的双腿上,左手也绕在了甄诺的脖颈后, 稳住了自己的身子。甄诺自是不会多说什么,左不过现下就只有两人。顺势将自己的手圈在了苏佩的腿上, 防着苏佩从自己的身上滑落下去。
甄诺缓缓将自己的脑袋抵到了苏佩的肩膀上,慢慢闭上了眼睛,就好像是一个受累的孩子一样。战场上面的厮杀还一幕一幕地映在自己的脑海之中,那些将士的鲜血虽然没有明确地溅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也感知不到那些伤口的所带来的痛苦,但是心还是被那样的场面一遍一遍地蹂/躏着,好似下了油锅一样, 甚累
想来是最近的事情都凑在了一起, 实在是受不住了, 苏佩不免有些心疼。柔荑轻轻地放在了甄诺的头发上,苏佩轻轻地抚着, 语气带上了安抚,“实在累了的话,我们去床上躺一会儿,睡一觉好不好?”
肩窝上抵着的脑袋晃了晃,累到不想开口,就想要像这样,抱一抱,歇一歇。
***
顾长君将擦血的帕子放在了一边,抬眸就看向宋榕。刚刚宋榕是跟着苏佩一块进来的,足以证明宋榕压根就没有离开,或者是就在营帐周围。刚刚甄诺问责的声音压得极低,但顾长君也不敢确保宋榕是不是真的没有听见,亦或是不清不楚地听见了一些什么。
“你可是听见甄诺对我的问责了?”
“没有。”宋榕声音有些凉,回答得斩钉截铁。
宋榕侧过身,不欲去理会顾长君。明明是担心甄诺真的会动手才留在帐外的,也是因为顾长君,所以才没有近身打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今竟然是得到了一句试探
顾长君一瞬间便觉得有些凉飕飕的,鸡皮疙瘩都要立起来了,连忙捂着伤口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宋榕身后不住地解释道:“我刚刚就是没过脑子,我没有试探你的意思。”已经问出口的话,如今的解释就有些苍白了。
宋榕不做声,抿着唇大步流星地就要出帐。
顾长君立刻跟上,赶在宋榕撩帘子之前张开双臂挡在了宋榕的面前,表情立刻垮了下来,死乞白赖地求饶道:“我错了。”
“让开。”宋榕沉着声,微微施力踢了顾长君一脚。不轻不重的,踢在顾长君的身上就好像是挠痒痒一样。
“不让。”顾长君捻着兰花指,眨巴着眼睛,不怕死地拉扯着宋榕的衣角,扭捏作态。
宋榕:“”
都说京都里头高门大户的小姐应当是高傲,不逊,但现在这低服做小都能做得这般“恶心”的顾长君可真是高门大户里面出来的一个“奇葩”,心头上面的火气确实是一下子消下去了不少。
“少将军,顾帅命我来找您。”
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听着音色应当是个小兵。顾长君收了收可怜的劲头,挺直了脊背,刚想要抬手,生怕宋榕还不习惯亲密接触,到了半当中就讪讪地放了下来。顾长君表情凝重了起来,“以后我绝不会试探你,至于你的身份我不会相问,有我顾长君在,也绝不会让军营里面的任何一个人伤害了你去。”
宋榕也没有想到突然就能听到这样的一番话,脑子反应迟钝,丝毫都没有来得及表示,顾长君就好像是一道风一样匆匆出去,留给自己的只剩下了扬起的帐帘。宋榕慢慢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肩上,刚刚顾长君想来也是想要搭在自己的身上与自己说那番话的吧,只不过顾念着自己,没有
试探,不过是一个轻飘飘的词罢了
如今,真是要背叛秘阁,背弃之前的信条,违逆爷爷的命令了吗?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被顾长君说的话,做的事情恍神了。那日逆流而上,劫后余生时不经理智说出来的话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坐实。宋榕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好像是被撕裂了开来,一半是理智,是自小坚信的信条,一半则是心,心之所向是顾长君。
顾长君跟在小兵的后头,闲散地问了一嘴,“除了我,顾平山还叫了谁?”
顾平山?顾平山!
这小兵哪里敢随便叫顾帅的大名,连大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甫一有些疑惑,但是一想姓顾,立刻就联想到了顾帅。脸上的笑容瞬间尴尬了起来,声音中都带上了不可置信,“朱校尉和周大人已经在了,顾帅还让人去叫了甄主簿。”
这几个人啊
顾长君粗喘着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怕是第二个“甄诺”来找自己说理来了。
果然,一进营帐,顾长君就闻到了火药的味道。
甄诺比自己来的还要早些,此刻正挺直着腰板跪在地上,同样跪着的还有朱友屿,周权,只不过他们都弯下了身子,不似甄诺还是刻板守规矩的样子。
不由分说,顾平山直接投了一个眼神给安碌全。安碌全无法,立刻一棍子打在了还没有防备的顾长君的腿弯处。
“噗通”一声,顾长君朝前倒去,一下子就跪在了甄诺的身边,上跪之人,就是顾平山。
甄诺凝眉,制止了自己想要扶一把的心思。眉间满是疲惫,用余光看见顾长君缓过神来才撤开视线。
顾帅差人来找自己的时候,正是最累的时候,现下更是身心俱疲。
顾长君一个咬牙,直接对着顾平山就是一个瞪眼,没有丝毫怵意。
“安碌全,你先退下去。”顾平山横眉冷对,命令道:“将帐外的人也都撤下去,不要让人凑近。”
安碌全自是承受不了顾平山如此的滔天大怒,颇是同情地向地上跪着的几人投去了无可奈何的表情,抱拳退了下去。
听着门口的有序的脚步声,待声音渐渐停息下来,顾平山这时才将自己收到了朝廷公文直接扔在了顾长君的山上。
竹简打在身上,还没有一点留力,自然是疼的,顾长君一下子就皱紧了眉头。眼眸之中的怒火若是能形化出来的话,怕是能将钢铁都给炼化了。
顾平山“啪”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面,厉声道:“我顾家军的主事人换了吗,换成你顾长君了吗!”
“一个一个都听你说的话,你是要翻天了不成?”
周权抱拳,低着头道:“顾帅,少将军并不是故意的。”虽说这件事情做的是过激了一些,但是陶青不除,顾家军确实是难安。这也是为何周权最后选择帮助顾长君并隐瞒顾平山的原因。
“顾帅,自从这陶青来了军营之后,他小动作不断,做了多少妖。若是让这样的人待在军营里面,日后我军的损失绝对会”
“所以呢,所以你们就私下动手!”
“且不论你们私下行事的过错,就算那三千将士的命,谁来偿还,你们谁能偿还!”
营帐之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中,只有当事几人的呼吸声重了两分。顾长君还是一副不认输,不服软的样子,腿弯处有伤,生疼生疼的。顾长君固执地用拳头撑起了自己的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在顾平山面前服软,就连弯腰低头也不行,这才算是顾长君心中的那个难以言说的魔怔。
“兵行险着,此番作为是最佳之策!我用最小的牺牲换来了最大的利益,我确保了之后对匈奴作战,我军中不会有指手画脚的人!”
“闭嘴!”朱友屿低喝道。
此番顾长君的作为自己都知道,只不过是还心存着侥幸,想着即使败,三千将士也不至于全军覆灭,但偏偏,就是到了最坏的结局。如今想来,自己也是有些后悔的。
甄诺累得阖上了眼睛,顾长君的心里面已经为自己做下的错事定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之下,与顾长君说什么都是说不通的,只有让她清清楚楚地明白的人命的可贵,才会知晓自己究竟犯了一个什么样的错。
顾平山的视线紧紧地锁在顾长君的身上,将自己的怒气都转移到了把手上面,像是要硬生生地将木头抠下来一样。“朱友屿,周权,你们私下谋事,认不认罪。”
“认。”
“认。”
顾长君咬上了牙关,这两声“认”凿在了自己的心里面。
“甄诺,你呢”
甄诺微微睁开了眼睛,双手作揖,“罪臣,认。”
顾平山沉声,“那本帅就没有冤枉了你们,如今这件事情是不能摆在厅堂上面说,否则按照你们犯了军令来说,按律当斩。”
“如今本帅就罚你们一人六十军棍,朱友屿革职,周权水牢,甄诺日后再罚。”
顾长君一个猛子冲上前,双手直接拍在了桌案上,近距离地对上了顾平山,“一切都是我谋划的,顾平山,你若是想要罚就罚我,不要牵扯无辜的人!”
“罚你的事情还在后面。”
上下牙龃龉了两下,顾长君气愤到了极点,“且不说甄诺是被我骗过来帮我的,顾平山,你有什么资格罚甄诺!”若不是顾家,若不是当初的你,甄家何至于覆灭,甄诺何至于成为一个落魄氏族之后。
顾平山声音不似顾长君这般大,格外的低沉,但透着浓浓的威严,“就凭你们做错了!”
疲倦地看向顾长君理论的背影,甄诺摊平着手放在了地上,拜了下去,声音低沉透着无力,“罪臣领罚。”
“属下领罚。”
“属下领罚。”
朱友屿与周权也依次说了领罚的话。
“顾平山你有什么资格!”顾长君咬牙,十指都狰狞地抠在了桌案上。
顾平山厉声,“出去自行领罚。”
甄诺从地上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跟在了周权与朱友屿的身后,临出帐的时候,甄诺停了停。“这世间能用利益抉择的事情许许多多,但人,不能只有利益”
人都走了,营帐里头就剩下了顾长君与顾平山父女两人。火药味没有因为人少就散去,反而是愈加浓重了。
甄诺最后说的话是对着自己说的,顾长君知晓,但顾长君不认,战场上面看的就是得失利益,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就好像是他顾平山对待家里面人的绝情一样,就是因为家人在顾平山的面前早早就没有了利益,没有了维系的必要。顾长君仰天大笑了起来,微摆着双手不停地后退。
顾平山,是你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拉走,是你让我又变成了什么都没有的状态。
顾平山看着顾长君这样癫狂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但面上一丝一毫都没有流露出来。沉声道:“他们都认了,你还不认吗?”
顾长君停了笑,怒视着顾平山,重重地甩手,嘶吼道:“我不认”
说到气愤之处,顾长君直接指上了顾平山,说得掷地有声,丝毫不顾顾平山的身份,更不顾自己与顾平山之间的父女关系。“顾平山,你不过是因为当初自己因为监军一事被贬,现如今就变成了这幅样子,你还有没有一点骨气。”
“顾长君!”
简直是放肆。
顾平山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
“你的那一点骨气是不是都用来对付自己人了!”顾长君还在嘲讽,嘲讽顾平山这段时日的无所作为,嘲讽顾平山对顾家的忌讳莫深
“于政事上面,你懦弱不敢言,任由战术上不如你的徐逸明接手主帅之职,而你借着中毒中箭之事一直退居幕后,凡事都不置喙,你告诉我这是你为将的骨气吗!与个人小家,你十二年未曾归家,不曾管过家中老少,爷爷,两位叔叔,你都未曾见过最后一面!不忠不孝!”
顾平山心都在滴血,这些都是自己从前为了平陛下的猜忌之心不得已做下的事情,可那确确实实是已经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
“那你的骨气是什么,那是三千将士的命!”
“陶青是监军,他错了什么,自有本帅与徐帅去定夺,哪里轮得到你顾长君去定夺生死,还定夺无辜之人的生死。”
顾平山疾步走到了顾长君的面前,右手都在颤抖,但凡自己一个忍不住,都能直接抡一巴掌在顾长君的脸上。
饶是身高被压制着,顾长君气势却没有丝毫落后,双目晕出了水色,在红了的眼眶中甚是明显。食指戳着自己的胸口,“陶青让我去冲锋陷阵,尤嫌不够,还将我的足迹都卖给了匈奴,我不无辜吗!我就该死吗!”
“我娘亲生我,是为了博取你的信任,更好地监视顾家。你生我,是为了秘阁,是为了稳住皇权,是为了将我当作一个质子一样留在京都。难道我顾长君就阖该被你们所有人这般厌弃吗?我是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顾平山怔住了。
宋珺的身份,宋珺与自己的关系从未想过长君竟然是会知道。
“我顾长君在此立誓,终有一天我身上的军功会比你多,会比二叔三叔,会比爷爷多,我顾长君一定会让你顾平山以我为荣!”
第94章 阻止
阿诺刚刚急急地就被安副将给叫了过去, 苏佩一颗心就瞬间提了起来,眼皮子也不自觉地跳了起来,立刻就匆忙回自己的营帐将临行前外祖父给的锦盒找了出来。
果然, 宋榕遣孟娃子来通知了自己,甄诺受罚,责打六十军杖, 下令的人还是顾帅,一同受罚的还有长君,周大人和朱校尉,都是牵扯在监军一事之中的。
苏佩拿上锦盒, 随孟娃子的引路, 立刻疾步就去了行刑之地。
男女有别的缘故,甄诺并没有与周权和朱友屿在一块领罚。苏佩径直闯了进来,便看见甄诺带着倦色, 已经趴在了长凳之上,身边站着两个拿着板子的彪形大汉。看这架势, 好像是要施刑。
苏佩直接将锦盒之中的丹书铁券亮了出来,“见丹书铁券如见陛下亲临。”
行刑的两人本来就不怎么敢打,毕竟这甄诺既是个文人,又是个女人,六十军杖真是会将人活生生打死的程度。即使顾帅已经传了密令,要轻打做样子,可即使是手底下留着力, 也怕真的会伤到。现下有丹书铁券救场, 就算是没见过, 但也愿意等一等的。
两人一个对视,立刻放下了板子, 跪了下来。
甄诺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丹书铁券,半刻之后便想通了。
是外祖父给阿乖的
朱友屿和周权是军营中人,更是顾平山手底下的人,顾长君没有权力叫停对他们的责罚,但甄诺却不能受罚。
与顾平山大吵一通之后,顾长君根本就没有领罚的打算,急忙就来了甄诺受刑的地方。刚想要叫停,没想到一进来看见的第一幕就是苏佩拿着丹书铁券震慑了所有人。
顾长君眼底的血丝还没有消去,脸颊处的泪痕却已经被擦拭干净。声音染着微微的鼻音,若是细听还是能察觉到一些的,顾长君冷声命令道:“丹书铁券还能作假不成,还不快点出去。”
“少将军”
几番为难之下,两人还是抱拳告退了下去。
甄诺长舒了一口语气,慢慢悠悠地从长凳上面起身,脸上的表情老沉,看着苏顾两人就好像是在看两个不太省心的孩子。“错了就应该受罚。”
“但你有丹书铁券就不用。”苏佩声音清朗,自己可不会叫甄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伤。
外祖父看阿诺看得还真是准,这丹书铁券就是交到阿诺的手上,阿诺都不会用,这耿直的性子真是让自己又爱又无奈。
顾长君没有说话,这件事情是因自己而起,对甄诺,总是没有立场说话的
甄诺:“”
罢了,让阿乖担心总是不好。
苏佩用余光瞥了一眼顾长君,看见顾长君微红发胀的眼眶,想来刚刚在顾帅的营帐之中,长君也不好过。苏佩没忍心数落顾长君,提了一口气,将锦盒重重地交到了顾长君的手上。“你们两个人好好说话,该道歉道歉,该骂人骂人,总之不能再僵着。”
甄诺愕然,顾长君也是如此。
苏佩这是将两个人都给教训了。
苏佩凛然,“我去找顾帅说。”
“”
“”
这是还要去“讨公道”了
刚出了营帐,苏佩就撞上了宋榕,显然也是因为怕顾长君受罚才匆匆赶来的。
“她们二人无事,正在一块说话呢。阿榕还是不要进去了。”
宋榕点了点头,却没有打算回去,大不了到时候就在帐外等着就好。“我知晓了,定然是不会打扰她们的。”
“阿佩是要去哪里?”
“我去找顾帅。”苏佩回答得极快。也不打算再耽搁了,话别之后就匆匆得往顾帅的营帐走去。
顾平山有些颓靡,长君说的那些话烙在了自己的心坎上。也不知道长君那孩子是在什么时候得知这些事情的,但是看那表现,想来知道的时间也不会短,估计是在京都的时候就知道了。派去了多少保护的人,就连周权都派过去了,没有想到这些人都没有察觉到。小小年纪却能这么藏事
此遭陶青的事,便算是一场彻底的爆发吧
来到帅帐之前,苏佩就察觉到了不对之处。原先守在帅帐附近的将士都已经退居到了远处,想来是顾帅的命令。苏佩说了几句,便大步阔首地进了顾平山的营帐。
苏佩福了福身子,对着顾平山行了一礼,“小女苏佩见过顾帅。”
顾平山此刻已经收起了自己的愁绪,一脸板正地审视着苏佩,不用苏佩多说就已经看穿了苏佩此次来的意图。
“小女此次是想要提醒顾帅一事。”苏佩昂起了头,没有丝毫畏惧地直视威重的顾平山,“事情已经发生了,朝廷也已经知道了,顾帅在这个时候除了朱校尉可以安一个保护监军不利的罪名,其他人万万不能治罪。”
顾平山神色一凛,还以为此事只有今日处罚的人才知道,没有想到就连苏佩都知道了。那这件事情的风险就更大了一些。
顾平山静静地等着,等着苏佩接下来的说辞。
“开春第一战,在我军中传来的消息是胜了,最后得知是匈奴的计策,引我军深入。陶青陶监军一时不查,被匈奴人诱导,这才战死沙场的。是战死,当受朝廷嘉奖。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不是吗?”苏佩说的一脸坦然。事实可以随意让人去猜测,但摆在明面上面的事情就是如此,且只能是如此!
就算是陛下猜忌又如何,边关是顾家军的地方,就算是遣人来调查,至少是半个月,还能调查出什么东西?
“顾少将只领三千将士对战一万匈奴骑兵,胜了是意外之喜,败了也是人之常情。三千将士的决定是陶青做下的,就连择顾少将作为先锋也是陶青下的决定。顾帅若是执意要罚,难免是让外人猜测此事与顾少将牵扯在了一起。况且陛下光从这人数择将上面就能看出来陶青的狼子野心了,本就对不住顾家,就更不会有派人来巡查的打算。”
一切事情说的有理有条,顾平山不免高看了几眼苏佩。
话落,苏佩眸子瞬间尖利了起来。“至于甄主簿,甄主簿这段时间去运送军粮了,人尽皆知。军粮按期来了,错了吗!”
“我平阳侯府是有先帝赐的丹书铁券的,若是顾帅想要责罚,先问过我平阳侯府,再问过苏国公府才可!”
养在深闺的小女子,还真是没有想到。伶牙俐齿,说得叫人无言反驳。
顾平山表情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细细思考了一会儿,顾平山才下了令,暂缓对甄诺与顾长君的责罚,以观后效。
沉闷了很久,顾长君低着头,踱着步,慢慢走到了甄诺的跟前。脚步一停,顾长君的气都停滞了一瞬,咽了咽口水,顾长君这才坐到长凳的另一端,与甄诺背向相对。
“我对不住你。”顾长君有些哽咽。时局所迫,本意真的是不想算计的。但自己相信的,可用的人,只有甄诺。
未曾想到竟然是换来了一句“对不住”,甄诺不笑不怒,平静地问道:“你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吗?”
顾长君眼眶略微湿润,极力将这种感觉压制了下去,这才开口道:“我与你不同,若是可以的话,我宁愿我无名无姓,我宁愿无父无母,没有氏族。书呆啊,你也别难过。我是这辈子都要被一个顾字缠上了,都要扛上一个氏族了。”
“无论是什么,在我的心中都没有顾家六十万大军重要。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但现在我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一定要在皇权下保住我顾家,保住我顾家五代来的清名”
“”甄诺慢慢睁开了眼眸,眼眸之中的倦色少了一大半,“我选了齐王殿下,刘铭。”
“那我也选他。”顾长君低着头笑了笑,笑得苦涩。
甄诺替自己选了人,便是将自己的性命前程也一并赌上了,看来父辈对不住,自己这辈也对不住。
甄诺敛眉,拍了两下膝盖,站了起来。背着身子,迎着光,“总有一日你会后悔此次的不择手段的。”
“以后的事情我不敢想,只求现在暂时,我不后悔。”顾长君的声音有些僵,有些颤,更是有些害怕。
若是真的论起来,京都之中,十七年来,自己最好的好友只有甄诺与苏佩两人,只有这两个人
若是甄诺也下定决心要与自己决裂,那自己,又该如何办
“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甄诺这辈子,决不能允许自己站在黑暗之中。”甄诺回头,看向肩膀彻底塌下去的顾长君,紧蹙着眉头凝声道:“我也不会让我身边的好友沉溺在黑暗带来的安逸之中”
顾长君一怔,肩膀上感觉到了一阵力道,顺着甄诺的拉扯就被迫站了起来。
“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不好吗?用清澈的眼睛去看这世间的善意不好吗?你不是一个人,你身边有宋榕,有阿乖,有我,背后有家族,有顾家军,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底气,都是你站在光下的底气。”
“黑暗之中的安逸是一时的,畅快也是一时的,但人若是沉溺下去,与黑暗融在一块,那心就黑了。人心若是黑了,那人就不算是个人了”
第95章 有我
“这顾家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竟然是对监军动手了,简直是不将朝廷看在眼中!”吕禄十分不屑地嘁了一声。这顾家现在就是顶着一个顾姓,说是京都里面的头一家, 但实际上京都里面的名门,除了苏家谁敢与这顾家轻易扯上关系,都怕会被安上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荀正谊一个冷冷地上挑, 直接压住了吕禄的躁动,冷声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吕禄倒抽了一口凉气,将自己接下来嘲讽的话咽了下去,讪讪地看向荀正谊, 不敢再说话了。
“陛下那边的意思可打探到了?”
“打探到了一些。”吕禄斟酌着自己的发言, 不敢轻易地表露出来自己对顾家的看法了。“听陛下身边的中黄门说,陛下特意写了一封圣喻,内容是告慰顾平山的, 还有便是告慰顾长君的,毕竟这回负伤不轻。想来陛下是不打算再派一个监军过去了。”
这也猜到了, 都怪这陶青行事实在是太过急躁,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给顾家小姐使绊子,最后没想到竟然是把自己也给搭进去。陛下自然也是知晓,觉得理亏,自然是不可能多罚的。此刻圣喻,便是要安抚顾家的人,但其中的猜忌可是愈发深了。
这般急躁估计是太子殿下催得紧, 真是的
荀正谊的脸色沉了下来, 一下子便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茶座上。淡绿色的茶汤剧烈地震荡了一下, 不可避免地震出了许多在深朱红色的茶座上。“齐王殿下最近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可不就是被魏夫人缠上了。”
刘婉言那个人,说好听一点是宗亲里头的骄纵一辈, 说难听一点,就是快四十的人了,还一点都没有脑子,魏楠的官途可算是给这刘婉言给断送绝了。也不知道到了最后的关头,魏楠会怎么处置这个不懂事的刘婉言。
荀正谊嗤了一声,提醒道:“吕大人也要再给这魏夫人下一点猛料。”
反正魏楠已经无用,那就干脆物尽其用,让这魏家彻底沉下去,顺道再将刘铭这个有些天真的齐王殿下也给拉下去。
吕禄这才大着胆子对荀正谊说道:“下官听说齐王将自己的令牌给了这魏夫人。若是魏亮不见了,到时候这罪名”可不就是要安在刘铭的脑袋上了。
真是枉做好人
看吕禄已经懂了自己的意思,荀正谊脸上露出了一抹阴狠。攘了攘自己的下摆就从矮坐上站了起来,“本官还要托吕大人给我带个信,给太子殿下”
***
甄诺是先顾长君一步走出去的,也没有在意外面站着的人,错开宋榕就往苏佩可能在的地方而去。还没有走多远,就恰好遇见了疾步而来的苏佩。
瞧着这模样,估计是已经在顾帅的面前“闹”过一通了,最后的结果想来还是“得胜还朝”。
苏佩微微张开口,刚想要问上一句顾长君如何,就猛然停了口,将话头都咽了下去。
现在可是在外头,人多眼杂的。
甄诺会心一笑,就阿乖这聪明的劲头,就算是自己不在身边,想必是也能护住自己的。一手拿着颇重的丹书铁券,一手拉着苏佩,两人一块就回了营帐。
一入营帐,苏佩就焦急地问了起来,“和长君说清楚了?”
“说了。”甄诺应了一声,将锦盒放在了桌上。
说是说了,但是清楚不清楚的就只能让顾长君自己来感受了
“可是好好说的?有没有动手?”
“自然是不会动手的。”揪领子什么的,那都只能算是“友好”的交流,不算是动手。
走到桌案边,甄诺一手撑着桌案,弯着腰从右侧的笔筒里面抽出了一只狼毫,铺开了纸张,用镇纸压上。甄诺扼袖蘸墨,“我若是和长君就此不和,阿乖你怎么看?”
甄诺的言语透着失落,声音情绪也有些突如其来的低落。
长君怕是这回真的做错什么了,至少是踩在了阿诺难以接受的底线上面,但就此不和可不成。
苏佩一个箭步上前,“为何要不和?”
“难道是不能挽救了吗?”
九年啊
手腕灵巧地转动,狼毫就好像是一条游龙一样在白纸上面留下了墨黑的印记。一笔练就,甄诺将笔搭在了笔架子上面。
坦荡
苏佩辨认了一番,才认出了这两个字。
若是往常,阿诺的字都是工整有加缺豪迈的,而现在,龙飞凤舞只图一个快字,想来是心里面烦着呢。
“立场不同,阿诺的底线原则应该是在自己的身上适用,长君阿诺应该放宽一点的”
甄诺坐了下来,望着这字,声音不大带着惆怅,“可我总会想到。”
苏佩将这写了字,也算是写废了的宣纸收了起来。又将笔架子上面架着的狼毫放进笔洗之中,将黑墨在净水之中晕开,一边清理一边说道:“顾帅今日和我说,对你与长君的处罚就是以观后效。”
“嗯?”
甄诺没有听懂苏佩话里面的意思。
苏佩眉眼如水,声音温吞,倒是有两分像甄诺。
“在心里面给长君定一个期限,以观后效。”
算是个主意,甄诺眉间的愁云散去了一些。看向桌上的锦盒,甄诺顺手接过苏佩手中的笔,将其放进了笔筒之中,随后便将苏佩给拉了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甄诺低着头,细心地将苏佩的袖子往上面折了折,防着弄到这难洗的墨。
“外祖父什么时候给你的?”问的不是长君,改问丹书铁券了。
“就是种花那一日的晚上。”
“喔”甄诺默默收敛了一番自己的目光,微微偏头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外祖父都与阿乖你说了什么?”
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双唇,这一幕恰好落在了苏佩的眼中。
“说你为人”苏佩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看见甄诺倒抽了一口凉气,连脸上的表情都僵了起来,生怕得到什么不好的评价。瞧着这样子,苏佩一个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额”
被耍弄了
“外祖父说你为人耿直,若是将这丹书铁券交到了你的手上,你一定是不会拿出来用的。没有了办法就只能给了我算作陪嫁。”
前面听着到还算是正常,但最后四个字算是什么鬼。甄诺犹如一个愣头青一般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
看甄诺走了,宋榕神色一黯,眸间的担忧愈发凝重,抬脚走进了营帐,便看见了落寞地坐在长凳上面的顾长君。整个人好像是没有了生气,也不知道是和甄诺说了什么。
宋榕放缓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顾长君的面前,将中途取来的糖包从袖中拿了出来,摊开手掌,摆在了顾长君的面前。
是一方牛皮纸包着的牛轧糖,就是顾长君先前交给宋榕吃的。
吃了一半,还留了一半,是两颗大的。
顾长君还是低着头,不叫自己伤心的神色显在宋榕的面前。若是可以,真想要叫宋榕永远看不见自己脆弱的模样。
顾长君没有接过来。
“你怎么没吃。”
“还有两块。”
灵巧的手指飞快地打开了牛皮纸,里面摆着完完整整的两块牛轧糖,旁边还有一点碎屑。宋榕拿起一块,直接放到了顾长君的嘴边。
“吃。”
顾长君龃着牙齿,将宋榕给的糖吃了进去。
甜,很甜
抬眸,宋榕看见了顾长君眼中的灰蒙。
是哭过了
顾长君拉住了宋榕的手腕,一个用力,将宋榕抱了个满怀。
宋榕错愕了一下,仅仅是一瞬,就迅速恢复了清明。
顾长君将下巴垫在了宋榕的肩膀上,双手紧紧地圈住了宋榕的双肩,压着宋榕不停地朝着自己靠近。只有这切切实实的拥抱,这实实际际的碰触才让自己好歹有些在世为人的真实感觉。
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知晓不该,但就是想要开始,控制不住地去倾慕,控制不住地去碰触,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开始患得患失
顾长君阖上了眼睛,任由两行清泪从眼眶之中滑落。
如此这般抱着,宋榕便看不见了
宋榕此刻的双手还是垂着的,饶是上回脱险自己对顾长君说出了自己的心意,但仍是不敢做回应,也不觉得自己此刻的身份可以做回应。
顾长君是明面上的人,是可以骄傲肆意的,是与甄诺这样清白的人并肩站立的人。而自己做着最隐秘的事情,是注定要生活在黑暗里面的人,在顾长君的面前就好像是阴沟里面的老鼠,永远都是卑贱的,就算是内廷之中的奴婢都比自己好些,自己是不堪被拿出来摆在人前的。
但现在,这份感觉越来越重,就是想要用卑贱之身配上顾长君这般明媚的人。
宋榕颤着手,环抱上了顾长君的后背。
便是将自己整个撕开,一半置身黑暗,一半置身光明,只图这一瞬春华。
宋榕能感受到,能听到
顾长君在颤抖,抽噎的声音压抑着
“有,有我。”
宋榕的柔荑轻轻抚着顾长君的后背,顺着气。
一句话,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顾长君整个人开始崩塌,抽噎的声音从收敛慢慢放开。
无论宋榕此情是不是真的,但是此刻,顾长君相信这一定是真的。除了甄诺与苏佩,自己还有宋榕,还有人
我并不是一个生来,现在都不讨喜的人
第96章 成亲
上回被罚的那事已经过去了小十天, 朱友屿一直在卧床养病,顾长君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军务在身,偏偏每日都是形色匆匆, 披星戴月的样子,好似是比之前还忙很多,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
期间苏佩过上了十七岁的生辰日, 顾长君虽然与甄诺还是有点隔阂在,总算是比普通朋友更好的朋友关系,四人还是围在一个小小的方桌上面一块吃完了一大盆的长寿面,还将一块人脸大的肉排分着吃掉了。
宋榕也算是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一时春华便一时春华, 只要这一时能享有就好。
但最近这段时日,顾长君好似一下子冷了下来,也不怎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莫不是得到了就不珍惜?
宋榕这厢正想着, 便也没有注意到孟娃子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从药房消失了一阵,又偷偷地回来了。宋榕一蹙眉, 看着自己桌子上面的小纸条,又将视线投到了孟娃子的身上。
孟娃子暗搓搓地点了点头,眼睛又往小门的方向瞄了瞄。
宋榕收敛了下上扬的唇角,将纸条藏在了手心之中,从隐匿在一边的小门闪身出去。刚刚出去半个身子,手就被拉住,是顾长君。
被顾长君拉到了一个有些偏僻的地方, 宋榕一脸惑色, 想不出顾长君今日来找自己做什么。
“今日我们出军营可好?”
顾长君的脸上带着殷勤, 声音之中难掩激动。
“出军营?”宋榕更加疑惑了起来。来找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出军营,莫不是军营之外有些什么?
“做什么出军营?”宋榕追问。
“有好事, 你我的好事。”顾长君笑出了眼角的褶子,更加殷勤了。
这么高兴?
宋榕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了起来,算是被顾长君给感染到了。
“什么好事?”
“总之是好事,莫要多问。”顾长君殷切地拉了拉宋榕,咧开了嘴巴,神秘兮兮地说道:“缺你不可的好事。”
真是小孩子心性。宋榕在心里面默默地想,但还是点了点头,应允了顾长君说的话。
绽开笑颜,顾长君将宋榕搂了过来,微微弯腰,下巴轻轻抵在了宋榕的肩膀上。
不似上回的力道,顾长君轻轻的,没有缝隙地将宋榕圈在了自己的怀里面。知宋榕不会逃,知宋榕不会拒绝。
上一回的自己就好像是即将溺亡在大海之中的小舟,宋榕是平静波浪的上苍。这回便是两颗相互倾慕,跳动得炙热灼人的心。
顾长君侧过脸,只要再凑近一分就可以吻上宋榕的耳朵。
咽了咽口水,顾长君轻吐自己的热气,婉转地表示道:“我倾慕你。”
上回是喜欢,这回是倾慕。
顾长君一向懒得学甄诺的婉转文人调,但对着的人是宋榕的话,还是愿意的
宋榕没有做声,没有实际的言语回答,抱在顾长君腰间的双手却收紧了一些,算作是腼腆的回答了。
孟娃子现在已经能把出一点浅显的脉像了,这可是跟在宋榕身边短短三个月就有的成绩,可算是超过了那些跟在老军医身后的小药童,毕竟宋榕对他不藏私。
此刻也不算是太忙,孟娃子也不闲着,自顾自地将外头晒着的草药收了回来,仔仔细细地磨了起来。看宋榕回来,磨药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孟娃子狗腿地凑了上来,低声问道:“我刚刚看见少将军春风满面的样子,宋军医,少将军究竟是和您说了什么啊?”
“”这孟娃子不像是问问题,倒让宋榕感觉有些被揶揄,脸上臊得慌。尤其是刚刚被顾长君呼过热气的耳朵,此刻真是烫得很。宋榕随手拿了一本医术,招呼在了孟娃子的眼前。
“不该问的别问,去看书。”
“我”丝毫没有揶揄,只是好奇的孟娃子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好奇心。
好吧好吧,是独属于少将军与宋军医之间的秘密。
相较于被蒙在鼓里面的宋榕,苏佩倒是开心的很,毕竟顾长君雷厉风行的做派让苏佩很是满意,对宋榕也很是羡慕。甄诺挽起了自己的袖子,脸上的表情吃力滑稽,和苏佩两人合力,才好不容易将架子上面的樟木箱子搬了下来。
甄诺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皱着眉头看着这沾染了灰尘的樟木箱子,疑惑道:“阿乖,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这樟木箱子是从京都带过来的,里面放着的东西甄诺早就已经忘了,但肯定不是书籍一类的,否则自己一定记得的,估计是阿乖的。
苏佩用布头抹了一把上头的灰,不可避免地轻咳了两下。甄诺又是一下蹙眉,立刻蹲了下来,从苏佩的手上拿过了布头,不容拒绝地说道:“我来擦。”
甄诺用手肘轻轻地将苏佩往一边推攘了一下,随后便一手掩着鼻子,一手将这箱子上头与四周的灰尘擦了去。
苏佩笑了笑,脸颊两边嵌着好看的梨涡。夸奖道:“若是爹爹的话,定是帮娘亲搬完箱子之后就不知道跑到哪边去看书了,哪里像阿诺这样贴心,还要擦灰什么的”
小件事情罢了,竟然是得到了夸奖。甄诺也是一笑,不矜不傲,“老师只不过是想不到这一点罢了”
用指甲微微一用力就可以打开上头的扣子,甄诺双手扶着箱子的两边,轻轻一用力,这樟木箱子就被打开来了。
果然不是书,都是一些罗衫衣裙,还有一些自己的玉冠配饰。大半都是苏佩的,占了三分二的空间。而另外的小小空间里面,就放了甄诺的几件素雅的衣衫。若不是临行之前苏佩特意去洗墨轩整理了一番,怕是这几件常服都没有。
“找衣服作甚?”
“莫不是你想要继续穿这一身?还是穿柜子里面那身青色的?”
甄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面,确实自己晚上的时候打算换那一身青色的衣袍的。
苏佩蹲在地上,手在箱子里面摸索着,一个用力,便将甄诺的几件常服拿了出来,有腰封有玉带。
甄诺蹙了蹙眉,“今夜的主角应当是长君和宋榕,你我不好喧宾夺主吧。”
“她们是大红婚服,你我不要撞色,怎么都不会喧宾夺主的。”
甄诺噤声,就任由苏佩来挑选吧。
苏佩从三件衣衫里面挑了件墨色的,庄重有余更不会让人有喧宾夺主的感觉。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没有什么发霉的味道,上面似乎还有些许芍药花的清香,估计是特意放在里面的香包起作用了。
“换上这身。”
甄诺接过,木讷讷地点了点头。看苏佩原地站着,一点没有离开避讳一下的念头,表情就开始为难了起来。
“阿乖”甄诺拧着眉头提了提衣服。
“你换啊!”
也不知是真不知晓还是忘了。
“我换衣服,阿乖你先出去候候”
“”刚刚那会儿自己是真忘了,猛然被提起,苏佩垂首,脸一下子就烫了起来。
这也太不矜持了。
甄诺此回倒是没有像往昔那般读懂苏佩的心意,还当是因为自己的见外引得苏佩不高兴了。左不过就是换衣服,里衣又不需要脱。
“就这待着吧,反正就是换件衣服罢了。”
“”
苏佩一整个震惊住,还没等背过身去,甄诺的腰带便解下来放在了自己的手上。
苏佩臊红了脸,甄诺虽然不显,但心里面早早就不平静了,波涛汹涌的。飞速地穿好了衣衫,围上了玉带,套上了轻纱质地的外衫。
苏佩默默将甄诺换下来,带着热度的衣服放到了床上,便走到了甄诺的身边帮着甄诺理好了不太平整的腰带和有些凌乱的头发。
甄诺乖巧地坐在位子上面,“头发还要理?”
一向都是用一根簪子束好就罢了。
“自然。”苏佩朗声。
象牙梳从头梳到尾,苏佩小心地将头发上面的结梳理通。又拿来了一边的玉冠,这玉冠的制作虽然精巧但样式却是有些旧了的,这是两年前哥哥赠的,偏巧阿诺觉得太过奢靡了,不常戴,就一直闲置了。
带上玉冠,插上玉兰簪子,可算是将阿诺给打扮好了。
“好看的。”苏佩赞了一声。
长得好看,再加上衣衫相衬,更加好看了。
甄诺宠溺地笑了笑,摸了摸苏佩的脑袋。
“回京都,我们就成亲。”
甄诺又下了一番保证。阿乖真心的欢喜自己看得出来,阿乖眼中的羡慕自己更看得出来。
“好”
轻轻吻了吻甄诺的唇瓣。
心里记挂着晚上的事情,顾长君今日可算是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要问问时间。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看见这日暮慢慢地黯下来,顾长君蹭地一下从位子上面站了起来,飞身就跑到了甄诺与苏佩那里。
“你们可好了?”顾长君急急地问道。
苏佩给了一记眼刀,还能忘了顾长君交代的事情不成?
“好啦,你还是去问阿榕。”
顾长君瘪了瘪嘴,宋榕现在还蒙在鼓里面呢,哪能一直在她跟前晃啊,她可是个精明的人,这不是轻易就能被拆穿。
瞥了一眼旁边妆容得体的甄诺,还真是准备的不错。
宋榕被带到了一处郊外,有两间小屋子,外头都挂上了红绸。里头的光亮穿过了纱窗透了出来。甄诺与苏佩两人也已经到了,这架势,饶是宋榕不知道也猜到了一些,只不过不太确定。
“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长君拉紧了宋榕的手,声音清朗,“成亲。”
“战场上面的事情瞬息万变,我只能尽力地去保全我自己,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不在了我想,至少你我的现在,我不想后悔。”
宋榕拧住了眉头,顾家这一代定然是会死守边关了,打仗便会流血,便会有生死。
“好,成亲。”
宋榕难得展露了笑颜,简简单单的一个笑就笑进了顾长君的心坎里。
顾长君着人做了两身婚服,虽然时间紧凑,婚服虽然比不得京都里面的手艺,却也不是粗制滥造,领头,袖口都绣着图样,摸上去也甚是平整。
甄诺被推上了高座,长姐如母,虚长两岁,竟然是当了宋顾两人的高堂。就这甄诺,苏佩作为最小的,也坐上了高堂之位。
一天地
二高堂
三夫妻
甄诺唇角向上扬了扬。宋榕虽不知身份,但长君喜欢。正因为这份喜欢在,宋榕也能成为长君的约束,成为长君的顾虑。日后行事便有了忌讳,夜深归家也能见一盏暖灯了。
苏佩站了起来,将自己腰间佩戴的芙蓉双佩递给了甄诺一块。甄诺亦是紧跟着站了起来,将这芙蓉玉佩转赠到了顾长君的手中,而宋榕的手中自然也有一块,是苏佩转赠的。
苏佩拉着甄诺,柔声道:“无甚好东西。玉养人,便送予你们。”
龙凤红烛晃着眼睛,却将屋子里面每一个灰暗的角落都照到了。
宋榕紧紧抿着唇,虽然在苏佩的帮忙下用了胭脂,但这些胭脂大半都因为紧张被吃了进去。宋榕圆润的指甲不时地抠着自己的衣裙,只觉得此刻焦灼的很,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也全然不知。
顾长君自问胆子大,说话不着四六地说,但此刻也好像是一只缩头乌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莫不是说我爱你?
又腻又觉得有些不真切。
“我”
“你”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没想到两人竟然是同时开了口。宋榕立刻噤声,顾长君刚刚冒头也迅速缩回了自己的龟壳里面,双手无所适从地摸着自己的腿。
“阿榕你刚刚想说什么?”顾长君不敢去看,只能僵着自己的身子看着前面的龙凤红烛还有那摆得工工整整的酒杯酒瓢。
宋榕偏过头,此刻倒有点像主动的一方,对着羞窘到极点的顾长君说道:“是不是该饮合卺酒。”
“该的,该的!”顾长君声音急促,但凡耳朵不聋,眼睛不瞎的,谁都能看清楚顾长君此刻的紧张。
宋榕双唇紧了紧,这回不是紧张,是为了憋笑。
顾长君匆忙走到桌边,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倒起酒来也有些不稳。暗道不好,在心里面将没出息的自己好好骂了一顿,顾长君咬了咬牙,稳住了自己紧张烦杂的心绪,背着身子深呼了好几口气,这才转了过来。
慢慢走到床边,顾长君将酒瓢递给了宋榕。
指尖相触,是不一样的触感。宋榕接了过来。
顾长君咽了咽口水,重新坐回床边,凝视着宋榕的眼眸,声音悠扬沉重,“我与顾平山的关系向来不善,我娘亲也在我七岁的时候故去了,我也不能给你一个一个高堂满座的婚礼。但你既然与我在一起,我定是会拿我的命去保护你的。”
“我也会。”宋榕应道。
举着酒杯,宋榕主动将自己的小臂与顾长君的小臂交缠在了一起,“合卺酒喝了,便是夫妻,改不了了。”
宋榕淡然一笑,添上了一句玩笑,“现在还有机会给你后悔。”
宋榕第一回开玩笑,很好地缓解了顾长君的紧张。
“绝不后悔。”
合卺酒带着一点点的苦味,但仅仅是一点,入口很是温和,不辣口。
顾长君微微倾身,这回不带一点试探,因为知晓宋榕不会推开自己。
民间成亲都说这龙凤红烛应当要燃一夜的,顾长君也不打算不熄灭,就着这烛火,看着被烛火映着脸橘红的宋榕。噙住宋榕的双唇,顾长君一手轻抚着宋榕的后背,一手灵巧地将大红色的纱帐解开,任由纱帐将那红烛之火挡掉八分。
宋榕此刻不再纠结,顺势将自己的双手都放在了顾长君的后背上面,学着顾长君模样做着回应。
正如顾长君之前对自己说的,前路不知几何,你我的现在,不想后悔。
一吻完了,宋榕双唇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原本的红色都已经被顾长君吃到了肚子里面。顾长君眼中有些许热气氤氲着,更染上了欲/念。单手撑在床上,顾长君慢慢摩挲到了宋榕的腰带上。
“你会背叛我吗?”
宋榕一怔,眼中相同的欲/火消下去大半,张口欲言却卡在了第一个字上,“我”
顾长君凝视着宋榕的眼眸,没有在意宋榕不立刻回答自己。相较于那些急切地表示不会,顾长君更加相信宋榕现在的反应,是真实的,是存着爱的。
长带一抽,顾长君解开了宋榕的腰带,将自己埋首在了宋榕的脖颈间,隔着衣服细细地吻过去,将属于自己的温度都喷洒在了宋榕的颈间。亲了亲宋榕的耳垂,顾长君声音带着欲,“你若说你会,到时候我原谅你。”
心震了震,宋榕下意识地抓紧了顾长君的婚服。
人总是害怕被背叛的,尤其是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因为是最亲的,所以这背叛也会更加让人痛苦。合卺酒共饮之后,自己便成了顾长君最亲近的人
顾长君没有得到宋榕的回答,也不在意宋榕究竟会给出一个什么答案。
先沉沦于这段关系之中的是自己,从一开始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输了。日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自己都认。
婚服之下,顾长君身上的伤口许多,大多都是自己经手过的伤口。饶是用了最好的药,深可见骨的伤口愈合了还是会留下疤痕。宋榕不受控制地将自己的手抚摸在了顾长君左肩的刀伤上面,是凸起一块的触感,与周围的皮肤全然不同。
“当时,疼吗?”宋榕突然问道。
战场上面有第一遭就会有第二遭,只要长君一直在战场上面,身上这样的伤只会越来越多
顾长君敛眉,当时很疼,但现在已经不疼了
宋榕昂首,主动吻在了这道伤口上面,叫顾长君颤栗了一下。宋榕嘴里喃喃,声音很小,但顾长君却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听见了。
“不疼了”
宋榕的双手移到了顾长君的脖颈后,紧紧地圈住了顾长君。没力气地打了一掌在顾长君的肩膀上面。忍着自己的羞意,宋榕轻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只手抓住了顾长君作乱的手腕,引着顾长君找到了正确的地方。(接下来就是自然而然不能写的事情,吧唧吧唧)
住在旁边小屋里面的甄诺默默将苏佩揽了过来,用手遮住了苏佩的耳朵,将这磨人的声音隔绝掉。
“”苏佩没有说话,紧闭着眼睛,脸有些红。
那隐隐约约的声音
“睡觉吧”甄诺有些无奈。
长君她们,估计还要再闹一会儿
情到最深之处,宋榕倚靠在了顾长君的怀中,总算是将刚刚那个未竟的问题回答了出来。
“我不会背叛你的”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顾长君初时一愣,反应过来后眼底的温柔便怎么也挡不住了。兀自将宋榕重重地揽了过来,顾长君翘起了唇角。轻了情宋榕的额头,柔声道:“我知道的。”
手指在顾长君的肚子上面虚虚地画着圈圈,宋榕微微一昂首就能看见顾长君漆黑乌亮的眼珠,突然发问道:“你是何时喜欢上我的?”
“嗯”顾长君沉默了下来,微眯着眼睛陷入了思考,好半天之后才说道:“阿榕还记不记得安南县?”
“你打架的那回。”宋榕想也不想就直接接上了。
明明能说的很多,怎么就光记住我打架了呢?顾长君有些好笑,更加搂紧了宋榕一些,带着宋榕一块陷入了回忆当中。
“京都顾宅里面,只有我还有老奴,谁敢说教于我?除了书呆与阿佩,你是第一个,也是特别的,与他们不一样的”
第97章 太久
昨夜弄到了深夜, 宋榕现下还疲倦地睡着,偏偏始作俑者顾长君已经生龙活虎地醒了好大一会儿。
顾长君半躺着,手肘撑在床上, 撑起了自己的半边身子,仔细端详着宋榕的睡颜。
顾长君凝视着宋榕的眼睛,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即使此刻闭上了, 也好像是自带着一种魅惑的感觉,就好像是珍宝一样叫人移不开眼。
宋榕的眼睫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梦,美梦亦或是什么。
顾长君微微俯身, 收敛了自己的呼吸声, 轻轻吻在了宋榕的眼睫上。
剧烈地扇动了两下,宋榕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眼底带着一些惊慌失措。
“怎么了?”顾长君问。“怎么反应这么大?”
宋榕轻咬了一下下唇, 心跳快了一些,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和颤音, “无事。”
动了动身子,腰上传来了一阵酸酸麻麻的感觉,宋榕咬唇的动作重了一些,倒抽了一口气。心知这种感觉是为何而来,宋榕没好气地剜了顾长君一眼。
瞧着这模样,顾长君的脸鼓了起来,紧紧闭着嘴巴, 看样子就是在憋笑。
“混球。”
宋榕从被子里面伸出手, 直接打在了顾长君的肩膀上面, 将这紧憋的笑给打了出来。
“”
笑了一会儿,顾长君才收了声音。也不打算起床, 重新撑着脑袋看着床上带着一点小怒的宋榕。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看来此话当真是不假。宋榕笑时自己也跟着一块高兴,宋榕生气的时候也叫自己心生欢喜,一颦一笑都能轻易地勾动自己的心弦。
“看我做什么。”宋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立刻将被子往脖子上面提了提,遮住了脖颈处的几道显眼红痕。
浅笑的眸子里面带着欢喜,顾长君扬手,帮着宋榕一块提了提。勾起食指轻轻地划过了宋榕的眉毛,欣赏的重点却放在了宋榕明亮清澈的瞳孔之中。
宋榕的瞳色相较于正常人好像更加淡一些,没有予人压迫的攻击性,也不似那些寻常女子的温婉柔弱,自带着一种倔强坚韧的感觉。这样的瞳色让人心生爱怜。
“有没有曾说过你的眼睛极美?”顾长君的指尖已经轻轻碰触到了宋榕的眼角处,双目有些失神。
明明是直白的夸奖,宋榕的表情却陡然凝重了起来,片刻之后才放松。别过了头,宋榕平躺在床上,看着雕花的床顶,并没有给顾长君继续欣赏自己眼睛的机会。
顾长君失神了一瞬,也没有注意到宋榕的气压低了下来。回笼了视线,顾长君也跟着一块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面,从背后抱住宋榕。像是一只懒猫一样趴在了宋榕的肩膀上面,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声音带着甜腻的味道,“夫人”顾长君慢慢收紧了自己的手,“你说我们是应该起来了还是再将昨夜未竟之事做完?”
被子里面的宋榕轻打了一下顾长君的手背,昨夜还有什么未竟之事,分明是你意犹未尽,还在这里想要讨打!
“起床!”
还不知道昨夜睡在小屋里面的甄诺与阿佩听到了多少呢,若是早上的时候还来,今日还能见面吗
得了打的顾长君还是一脸兴奋的样子,又收紧了几分自己的手,将自己的脑袋亲密地埋在了宋榕的肩膀处,细细嗅着宋榕身上的甜香。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香胰子的味道,清爽的桃子味夹杂着那股异香,混在一块,叫人闻着有些上瘾。心里面是这样想的,顾长君就直接问了出来,“夫人平日用什么香胰子,有股子桃子味,叫人想要咬上一口”
“色胚!”宋榕低声骂了一句。
哪来的桃子味,分明是不想起床。
顾长君一副耍赖的模样,直接架了一条腿在宋榕的身上,算是彻底赖上了。
“你我都成亲了,你就算是不唤我夫君,叫声长君听听也是应该。”
“”
实在是叫不出来。
“起床!”
甄诺早早就已经和苏佩准备好了早饭,清粥一盆,还有昨日从伙房里面偷出来的酱萝卜,还有四个肉包子。小小的一个矮桌上面摆放着四个碗,四双筷子,齐齐整整的。虽然说清淡的很,但闻起来的味道可是不错,直接将伸着懒腰,从屋子里面出来的顾长君给吸引了过来。
宋榕换衣衫的动作慢些,紧跟着也走了出来。只不过眼神多少有些躲闪,躲闪着甄诺与苏佩。
这村屋的隔音,想想就不怎么样
宋榕臊着脸入座。
“带你们出来果然没错。”顾长君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一起床就有早饭吃,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用筷子夹了一个包子,顾长君直接放在了宋榕的白粥上面。
甄诺洗净了手,紧跟着也拿起了一个包子,微微一用力就将这肉包子分成了两半,将其中泛着油光的肉弄进自己的碗中,才将包子皮递给了苏佩。
苏佩惯常是不喜欢吃肉包子里面的肉馅的,却偏偏对这肉包子的皮情有独钟。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倒是在两人的身上配合得甚是默契。
两相一对比就有了差别。顾长君迅速一回想,自己在京都的时候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吃这肉包子的。缩了缩脑袋,顾长君偏头凑近宋榕,“阿榕,你不会和阿佩一样是不喜欢吃肉馅的吧?”
“尚可。”
宋榕嘴角微勾。于顾长君而言,对自己已经是最好的了,这便已经叫自己满足。
顾长君笑了笑,在心里面长舒了一口气,可不能被甄诺给比下去。
吃到中途,顾长君的视线不在酱菜上,也不在宋榕的身上打转了,倒是直接移到了甄苏两人的身上。阿佩脸上的神色依旧,倒是书呆眼睑下头有着半圈的乌青,看起来像是没有睡好的样子。
顾长君扬着手里面的筷子,一副天然呆的模样,理所当然地问道:“书呆,你昨夜很晚才睡的吗?”
苏佩是最先发现这个问题的,毕竟同吃同住,甄诺一点细微的变化就能叫自己看出。脑筋一动就想到了为什么,自然是没有直接问出来。没有想到长君这个半吊子的竟然是不过脑子,直接问了出来,还是当着宋榕的面,简直是
瞥了一眼旁边的宋榕,这脸好似要直接埋到粥里面去了。
“喔!”顾长君惊叫一声。
无辜地看向宋榕,这这这没事踩我作甚
宋榕脸色一板,默默在心里面收回刚刚对顾长君的满意,对顾长君的打分系统自动减少五十分。嗔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额”顾长君吃痛,无辜地看向憋笑的甄诺与苏佩。
我不就是随便关心一下好朋友吗?你们之间的表情都是这么奇奇怪怪的样子。
还当众踩我脚,真是万分地没有面子啊
眼看顾长君还想要说些什么卖惨的话,苏佩笑着重复了一遍宋榕刚刚的语录。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顾长君哑然,话堵在了喉咙口里面。
甄诺低着头笑了笑,又拿起一个包子,依样复刻起了刚刚的动作。一边递给苏佩,一边悠悠地说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
天可怜见啊!顾长君叫苦不迭,只能默默用白粥塞满自己的嘴巴。
顾长君将婚服仔仔细细地叠了起来,甚是郑重地放进了主屋里面的柜子中。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一行人飞速地从不显眼的地方潜入了军营当中。
早操的时间已经过了,顾长君提前和校尉告了病假,故而不参加早操也没有什么事情,想来是没有人知道自己□□军营的。
朝廷官员都有婚假三天,顾长君索性就将今天当做是自己的婚假了,也不打算早早地去校尉那里报道,明日再多。时分,顾长君一脸疑惑地找来了甄诺的营帐。早上那回事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
苏佩恰好没有在,只有甄诺一个人坐在掌灯的桌前,手里面还拿着笔,桌上放着信纸,看起来像是在写家书,估计是写给苏大人的。
顾长君好像是主人家一样,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左手托着右手,右手食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一脸无辜与考究,“书呆,今早我问你晚睡的这个问题有什么错吗?”
甄诺停了笔,抬眸看了看,倒吸了一口气,这顾长君脑子真是多少有点大病在。
顾长君啧了啧嘴巴,看向甄诺的眼神变得有些邪恶,“书呆,你不会是温香软玉在怀,你贼心起。但是小家伙睡着了,你下不了手,就”
还不等顾长君说完自己匪夷所思的猜想,一本书就横空而来,精准地砸到了顾长君的脑袋上面。
“书呆!你干什么!”顾长君捂着被打痛的额角。
甄诺冷哼了一声,昨夜顾长君的动静实在是有些大,若是自己不醒着捂着阿乖的耳朵,怕是要全听了去。这种事情也是阿乖这个年纪可以听的不成?
“我劝你这话不要再提,否则宋榕打你定然是比我狠。”
顾长君瘪嘴,嘴里面念念有词,混沌不清,就够自己一个人听清楚。“吃饭的时候就踩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甄诺实在是忍不住了,没好气地说道。“晚上闹得太久了”
第98章 劫狱
刘靖今早刚看了上奏, 是吕禄弹劾苏朝的奏疏,其中上表的就是昨夜发生的事情。
廷尉司昨夜就开始乱了起来,又是走水又是犯人丢失, 桩桩件件都在那短短的两个时辰里面发作了。这丢了的犯人自然是上个月就被收押起来的魏亮,用脚趾头一想,就能想到这走水也是为了劫魏亮才出来的, 至于这背后谋划的人除了刘婉言还能有谁。
念着苏朝的身份,又想着刘铭也一块协理这件事情,刘靖只能在朝堂上面按压下来了这件事情,待下了朝才将苏朝和刘铭都留了下来。
刘靖一身玄色龙袍还没有换下, 就直接将这弹劾奏疏摆到了苏朝的面前, 苏朝与刘铭一经传看完,刘靖便铁青着脸,问责道:“请室看守严密, 为何会让魏亮被人劫走。苏朝,你是如何掌管的廷尉司!”
“是臣的疏漏。”
苏朝与刘铭一并跪了下来。
刘靖眼中带着隐忍的怒火, 究其根本的原因还是出在刘铭的身上。怒视着刘铭,刘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两个度,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刘铭,你的令牌呢?”
请室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苏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令牌这件事情。毕竟请室看管森严,若是没有令牌, 闲杂人等连靠近请室外头的两道铁门的机会都没有。
昨夜将廷尉司当值的, 不当值的人都紧急地聚集在了一处, 这一查下来,只有刘铭的令牌没有了。而这令牌, 自然是已经被刘铭借了出去,就在这场劫狱的幕后指使人刘婉言的手中。
刘铭紧锁着眉头,父皇这是已经查到了。
拜了下去,刘铭将罪责揽了过来,“是儿臣的错。儿臣顾念着刘婉言是儿臣的姑母,至于魏亮也是儿臣的表弟,所以”
还不等刘铭说完解释之词,刘靖便高声一下,喝停了刘铭接下来想说的所有话。
“廷尉司就教会了你这种诡辩的话术不成。”
“儿臣知罪。”
刘铭的腰身俯得更低了。
苏朝十指相并,朗声表示道:“此事臣已经派了人出去,定然会将魏亮抓捕归来。”
“魏楠呢?”刘靖问。声音之中还有一些喘,显然是心中的怒火一点都没有消。
刘铭沉声,回答道:“魏楠也一并不见了,应当是被一块带走的。此事即使不是魏楠主使,他也一定是知情的。”就算是谋事的时候不知情,现在也一定是知情的,否则怎么可能一并不见。
“三日之内,朕要看见魏家人通通下狱。”刘靖厉声命令道,“你们,三日后朕再对你们论罪。”
“诺。”
“诺”
走出了宝殿,刘铭的表情才慢慢地垮了下来。劫狱这件事情这么大,光靠一块令牌定然是不行的,还得要周密的计划,完备的人手。按照刘婉言那种人直来直去的性子,定然是不能以一人之力完成这样的事情的。若是加上一个魏楠,那这件事情倒是真有可能。但按照这段时间对魏楠的考量,他也对刘婉言偏帮儿子的事情颇有微词,为了自己的官途也绝不可能将自己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面,那刘婉言定然是有人指点
能指点刘婉言来攻讦自己与苏廷尉的,便只有太子殿下。
苏朝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也知晓刘铭的情绪不佳。这件事情若是处理的好,那就是降职罚俸的处罚,若是处理的不好,那就是天家威严被亵渎,到时候什么处罚都算不得重。苏朝为官二十多年,自然是明白这件事情是有心之人的算计,也不会怪罪到刘铭的头上,温声问道:“在想什么?”
“是刘铭拖累了苏大人。”
这两个月来的共事,苏朝对刘铭也是颇有好感,拍了拍刘铭的肩膀,苏朝宽慰道:“本官任职廷尉司也有将近十年了,这之中出过的大事情又何止这么一件,怪不到你的头上。事情已经发生,那我们能做的就是妥善处理,将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这样的宽慰起到了一点作用,但仅仅是一点。
刘铭叹了一口气,“但是就三日的时间,确实是有些太紧了”
外面的那些人绝对会将魏亮给藏起来,只要不露面,无迹可寻,三日的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在人海茫茫之中找到。
就算是找到了,难保这三日里面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苏朝一笑,没有回应刘铭的郁结之声,反倒问起平常的琐事来,“齐王殿下与诺儿在一起读书,平时的时候交集多吗?”
“若是论起学院里面的其他人,算得上是交集多的。”
这话做不得假,苏朝听着也觉得刘铭较为实诚,面上的表情更加舒缓了一些。苏朝悠悠地说道:“诺儿身上有些性子,齐王殿下可以微微学学,但千万不要学到底。”
“什么性子?”刘铭问。
“她绝不会将三日之期放在最重要的地方。若是她此刻面临齐王殿下这般的处境,她只会想着要尽快将魏亮找出来,受罚丢官根本不在意。便是过了三日之期,也会一股脑地钻进去。”
“莫要将可能受的责罚放在心里面,时时刻刻地顾虑着,这只会局限住你办事的手脚,局限住你的思绪。”
“我与甄诺大抵还是不同。”刘铭低下了头。
向往着能像甄诺那般板正,却又不能做,也没有这般心性做甄诺那样的人。
“人与人本就不同,所以只能微微学学。”
“下官受教了。”
魏家祖宅的地窖里面,魏楠闻着这发烂白菜的味道,看着魏亮的眼神渐渐变得憎恶,看向刘婉言则是憎恶带上了恶心。自己在外头也是养着一个私生子的,对魏亮这个出自刘婉言的儿子并不是很满意,也不是一定要保住。三年前就应该将这个魏亮给交出去,至少不会让自己沦落到这般的地步。
堂堂一个三品大员,背后的靠山更是当朝荀丞相,如今,却只能躲在这个肮脏狭小的地窖里面,都是这个混账还有这个疯婆子弄出来的事情,竟然是劫狱,天大的胆子。
魏楠指着刘婉言的鼻子就骂,“你这个疯婆娘,你简直是疯了!”
不单是劫狱,更是将不知情的自己也给拐了过来,现在是彻底没有了退路,只能过过街老鼠的日子。
刘婉言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魏亮,前两天吕禄的人就找到了自己,给自己指了这一条明路。就算是劫狱,只要是能保住亮儿的命就好。关键是这吕禄来找自己的时候,还告诉了一些自己从前被蒙在鼓里面的事情。
魏楠不在意亮儿的原因就是亮儿并不是魏楠唯一的血脉,安井堂里面还养着魏楠的私生子。有了私生子,自然是可以舍得魏亮这个不懂事的儿子了。
魏楠的指责瞬间激怒了刘婉言,刘婉言一下子就暴怒了起来。“我可是亮儿的生身母亲,自然是要将亮儿救出来的。哪里像你这个当爹的,一点都没有一个当爹的样!你满心满眼就是你外头的私生子,压根就没有营救亮儿的打算。”
魏亮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到了刘婉言的身后。不知全貌就开始附和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爹你一直想要推我出去死。爹你就是想要把那个私生子接回来!”
都到了这个地步,魏楠也不在意私生子的事情被爆出来了,反正刘婉言现在已经无法给自己带来一点利益,甩脱了这个人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带来一点生路。魏楠一个箭步上前,直接甩了一巴掌在刘婉言的脸上。
“你这个疯婆娘,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六妾,不省心的东西!”
魏亮看见刘婉言被打,也知道凭靠这个一心想要甩脱自己的父亲脱罪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了。握紧了拳头就和魏楠打了起来,完全就没有了父子纲理伦常。刘婉言也迅速缓过了神,不拉开打架的两个人,反而是加入一块打了起来。
一道吱呀呀的异响停止了这打斗声,现在已经是深夜,并不是送饭的时候,但偏偏地窖的盖子被打了开来,又有好几道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魏家的这三人这才停了手,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下来的并不是魏家的人,也不是廷尉司的将士,是陌生的,穿着黑衣劲装的人,每个人的腰带上面都帮着一根粗的很的麻绳。麻绳表面粗糙,像是用来捆绑猪仔的,但此刻却有种和刀一样的攻击性。
吕禄没有直接露面,但是却派了人来。
魏家人能为了家族的荣耀将魏楠的亲事卖给刘婉言,自然是能为了甩脱现在的大麻烦魏楠,就将魏楠的行迹卖给吕禄的。
“你们是什么人?”刘婉言与魏楠同时发问,三人的眼中都带上了不同程度的恐慌。
为首的人悠哉自得,一边解下腰间的草绳,一边说道:“魏大人应该要好好问问魏夫人,就知道我们是谁了。”
三人的眼中更加恐慌,只因这几人都将腰上面的草绳解了下来,还用力地弹了一下,这架势就是要杀人灭口。
“你们是吕禄的人!”刘婉言惊呼。
魏楠此刻更加恐慌了,这个婆娘竟然是搭上了吕禄。吕禄可是自己的政敌,竟然是去求自己的政敌!
蠢货!
魏亮已经害怕地开始逃跑了起来,但饶是如此都逃不过死的命运。魏楠甚是绝望,双手不停地抓着面前这个杀自己的凶手,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样的反抗就好像是蝼蚁的反抗,一点用处都没有。刘婉言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命竟然是会交代在这里,明明自己生来就是极为尊贵的人。
三根草绳就轻易结束了三人的性命。
苏朝的话让刘铭受益不少,但一开始的时候思绪还是被局显住了,迟了一天才去魏家祖宅里面找人。
一开始的时候只当魏楠不会这么傻,不会傻到躲到自己的祖宅里面来,故而刘铭只是着人去搜查。但若是反复一想,魏楠不可能这么傻,但刘婉言这个女人却是有可能这么傻的。
偏偏就是这一天之差,等刘铭带着大批的人马找到魏家祖宅的时候,只看见大门紧闭,连守门的人都没有了。
不止是三条人命,所有姓魏的人竟然都吊死在了魏家大堂里面,唯一一个不姓魏的人就是刘婉言。
刘铭忿忿地捶了一拳在石柱上面。这分明是蔑视天家威严,分明是想要让这件事情被世人详知,是想要逼自己上绝境!
第99章 婚书
“苏大人出事了。”
甄诺瞳孔放大, 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笔,从位子上面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老师出了什么事情?”
“请室被劫,苏大人得了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过, 现在被连降两级,罚俸半年。”顾长君一股脑地就将自己得到的消息都告诉了甄诺。
听到这,甄诺脸上的担忧就少了一点, 降官罚俸也就是说事情虽然是大事但比起皮肉之罚总还是好的。
“还有一个被罚的就是齐王刘铭,他跟在苏大人的手下。听说这件事情就是齐王惹出来的。”
“因为太子?”
“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长君的消息灵通,得到苏朝受罚的消息之后, 紧跟着就得到了这具体受罚的原因。顾长君将书桌上面的卷轴往旁边挪了挪, 直接坐在了甄诺的书桌上面,将这原因娓娓道来。
甄诺龃了一下上下牙,太子殿下实在是太过火了。为了诬陷竟然是将魏家全家都杀了, 实在是暴戾。
“还有一件事情你怕是不知道。”顾长君挑了一下眉,“太子殿下下个月就要娶续弦了, 娶的续弦就是崔家的那个女儿,就是就是那个在花山书院里面与你交好的崔雪。”
“我并不与崔雪交好。”甄诺冷冷地说道。上回崔雪跑上门可算是将自己给吓坏了,万万是不能交好的。
顾长君被勾起了好奇心,斜着身子打趣道:“你不是和崔雪的关系还不错吗?至少书院里面还是会说话的那种,怎么一说到她就这样?”
“她好像喜欢我。”甄诺一板一眼地说道,细听下来,语气之中还带着点点的嫌弃, “所以我不太喜欢听到她的名字。”
“”顾长君有些震惊。
书呆这种不爱说话的人, 在书院里头竟然还是个香饽饽, 男学生喜欢倾慕一下就罢了,还能将崔长史的女儿给“勾搭”上。
“没事没事, 现在讨厌的人已经被更加讨厌的太子殿下收去了。”
顾长君低着头嘿嘿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事情上。
右手食指在鼻子底下磨了磨,顾长君还是没忍住,笑着说道:“还真是老鼠找老鼠,耗子找耗子,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甄诺偏头没好气地笑了笑,拿着手边的卷轴打在了顾长君的肩膀上面,“老鼠就是耗子。”
“别坐书桌上面,没有一点规矩。”
穷讲究。
顾长君在心里面吐槽了一句,但还是乖乖地离开了书桌,还顺道将移开的卷轴重新放回了原位。
“这件事情要告诉阿佩吗?”
“不必。”
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是自己待在京中,也解决不了这种困境。告诉阿乖,也只不过是多一个徒增烦恼罢了。
顾长君点了点头,脑袋就好像是一个不倒翁一样晃了起来。瘪了瘪嘴,顾长君长舒了一口气,“苏大人现在如此,你怕是要等到明年才能回京都了”
“留在边关并不坏。”
从甄诺那里出来之后,顾长君就转道直接溜到了伙房里面,从蒸笼里面偷了两个大白馒头,又偷了一小盘的萝卜炖猪肉。这样小偷小摸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面可算是让顾长君学精了,动作越来越娴熟。
偷到了好吃的,顾长君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眼睛闪了闪,真香啊!
不是给自己偷的,也不是给宋榕偷的,顾长君飞身跑到了朱友屿的营帐门前。什么都没有说,就直接闯了进来。
朱友屿最近这段日子都躺在床上养伤,自己的官职也被撤掉了,自然是不需要去管逃兵营里面的事情。现在正坐在扭捏地坐在凳子上面给自己倒水喝。隔了十几天才看见顾长君,还真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小兔崽子,今日才来。
还不等朱友屿骂出来,顾长君就将自己偷到的肉都摆在了桌上,还拿出了藏在袖子里面的筷子,用袖子擦了擦才架到了盘子边。顾长君摆着一副热情的样子,殷勤地关心道:“朱校尉,您伤好了吗?”
“”
朱友屿骂人的话被肉香给逼了回去,但还是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给顾长君。
“朱校尉,这可是伙房今天现做的,我特意给你选了好几块肥瘦匀称的,香的很”
顾长君十分狗腿子地将筷子递到了朱友屿手边。
朱友屿停顿了一下,但还是接下了筷子。吃了一筷子肉之后才问道:“周权那里呢?”
顾长君双臂一上一下地交叠着,“我待会就去。”
又吃了一筷子的肉,没去看顾长君,自顾自地问道:“顾帅那里认错了没有?”
顾长君没有说话,骨子里面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人敬我一尺,顾长君定是会还一丈,十丈。但若是犯我,顾长君也会百倍、千倍地还回去。朱友屿与周权算是前者,顾平山就说不清楚了。
“你确实是私下行事了,确实是有三千多人都折在了你的手里面。顾帅生气是应该的,顾帅罚我们也是应该的,你认错也是应该的”
顾长君“嗤”了一声,声音冰冷,“要是不这么做,死的就是我了。”
朱友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顾帅早就准备了人去援助你,你不会有事的。”
只不过这事瞒得极好,由安碌全负责,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才会赞同顾长君的计策。
顾长君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但仅仅是片刻。顾长君顶了顶下巴,最后还是选择了不相信,“现在事情都已经做好了,顾平山说什么都可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朱友屿没有再说,这件事情的错处总得要顾长君自己去体会。
啧了啧嘴,顾长君从腰带上接下了自己的囊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瓷瓶,这是宋榕特意给的。给了两瓶,一个给朱友屿,一个给周权。
“我夫人给的,比那个老军医给的好很多,您用这个。”
朱友屿瞟了一眼这药瓶,嚼了两下嘴里面染着肉味的萝卜,这时才觉出不对劲来。
朱友屿锁紧了眉头,扭头一脸困惑地看向顾长君,满目不可置信,“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夫人?”莫不是屁股受伤,连带着自己耳朵不好使了不成。
顾长君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有些臭屁。又从囊袋里面翻了翻,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长条形锦盒,推到了朱友屿的面前。
“我的婚书。”
“我与药房的宋榕宋军医的婚书。”
“”朱友屿眼珠子瞪得老大。
飞快地拿起桌上的锦盒,朱友屿着急得双手都有些颤抖,里头放着的就是一份卷起来的红色婚书。
朱友屿扭头又看向顾长君,心里面又信又不敢信。回转视线,朱友屿解开红丝带,一份烫金的婚书就显露在了眼前。
“你别是作弄我吧,让甄诺写一份婚书来作弄我?”
朱友屿其实已经信了八分。这婚书的质地是锦帛,一看就是军营里面不会出现的东西,而里面的字上面浮着的好像是金粉,是特意寻过来的。开一个玩笑,花这样的功夫是不值得的。况且顾长君就算是与自己开玩笑也应该找个男人啊,还找个女人来一块开玩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玩笑。
“我没有作弄您。”顾长君正经了起来。清澈的眸子眷恋不舍地看向这婚书,珍而重之地将这婚书重新收了起来。
娘亲留给自己的东西并不多,其中便有一颗小小的金锞子。这婚书是甄诺执笔写的,金锞子磨成了粉末放在了墨中,这份婚书可谓是代价不小,更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意义。
“我与她两情相悦,自然是要成婚的。除了甄诺与苏佩,您是我第一个告诉的长辈。”
朱友屿喃喃了两嘴,被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顾长君成婚就罢了,还是和一个女娃子成婚了,这这这
“您想问什么?”顾长君将婚书放回了锦盒当中,重新放进了自己贴身的囊袋之中。
“这件事情你可和顾帅说了?”
“您是我第一个告诉的长辈。”顾长君重复了一遍。
真是把自己给弄糊涂了,朱友屿扶住额头,急急地问道:“那你可有打算要和顾帅说啊?”
顾长君挑了一下双眉,无所谓地摊平了自己的双手,一脸随意地说道:“我从来没有将他当做是我爹,为什么要和他说。”
“”
“没有顾帅哪里有的你,难不成你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不成?”
虽说是为了自己好的话,但顾长君还是不打算继续谈下去。
“除了这个,您就不和我说些其他的?”
朱友屿此刻已经管不上自己屁股上面的伤口了,将自己的整个屁股都坐正在了凳子上面,一只手扶着桌面,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低着头压低着声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我问你,你成婚就成婚了,你和个女娃子成婚干什么?”
“喜欢啊。”顾长君甚是坦然。
“”
喜欢能顶什么事!朱友屿别过了脑袋。
沉默了半晌之后,顾长君脸上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眼底一片冰冷,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女子我喜欢女子才能安皇帝的心,才能全了顾平山忠君报国的理想,才能给顾平山立个牌坊”
朱友屿又一次睁大了眼睛,未曾想到顾长君竟然是会说出这样的话。
顾长君回身歪头,嘴角自嘲的笑容看起来让人发冷,“我全了我自己的心思,也保了顾家。”
前半句还带着一点温情,后半句则叫人胆寒。
第100章 军妓
宋榕手中拿着密笺, 上头所写的不过二字,速归。
是爷爷的笔迹,是爷爷叫自己回去。
“少阁主, 您已经在顾长君的面前暴露了。为了您的安全,您还是尽早回秘阁吧。”
及早抽身,才能不再受顾长君影响。秘阁之中, 对少阁主的处置方法是常人不能忍之痛,宋平打心底里面是不想要宋榕走到这一步的。
宋榕将这密笺紧紧地握在了手中,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眼眸看向宋平。宋平毕竟不是自己, 于宋平来说, 顾长君不止是监视的人,更算是敌人。若是自己走了,顾长君不一定能识破宋平的伪装, 而宋平也一定不会放过顾长君。
不能走
宋榕背过身去,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让语调听起来与平常无异。“我在顾家军中还有要事要做。”
“阁主是让少阁主速归。”宋平的声调沉了沉,带上了警告的味道。
“少阁主不要再错下去了”
这一句是宋平实在忍不住才说出口的。
自小便与宋榕在一块训练,秘阁之中说罚就罚,所有人都是冷眼置之,从来都不会有求情的事情发生。但宋平有过,为自己求情的人就是宋榕。便是因为这件事情,虽然自己年长宋榕五岁, 但确实是情谊深厚。尽管会对宋榕不当的做法冷嘲热讽, 但宋平自问只是想要警示宋榕, 不希望她重蹈上一位少阁主的后路。
死不得其所
宋榕咬了咬牙,“宋平, 幼时的时候我帮过你一回,你说过你也会帮我一回的。”
顾家军,自己一定是不能离开的了。
宋平紧锁住了眉头,这话一出口,宋榕便回不了头了。
“少阁主你真是不要命了。”
“我要留在军营之中,至于阁主那里,你帮我搪塞。”宋榕将手中被折断的密笺愤然扔在了地上。
这是自己第一回在明面上面违背爷爷的命令,往后这种违背怕是不会少了
宋平咬住了牙关,默不作声,却还是在宋榕离开后捡起了地上被折断的密笺。
宋榕刚回到营帐,顾长君就从背后拥住了宋榕,下巴也垫在了宋榕的肩膀上面。宋榕一怔,缓了一会儿才露出了一个笑。
“怎么了?身子僵僵的?”
宋榕将手放在了顾长君的手背上,没有拒绝顾长君对自己的亲近。冰凉的手触碰到了顾长君的炙热,有了感染,有了联系,两个人就好像是连体婴孩一样,亦步亦趋地朝着屋子里面走。宋榕嗔了一声,“我若是在背后突然出现,你会不会被吓着?”
顾长君微眯着眼睛,对现在的相处状态有些沉醉。
“我可不会吓着。夫人从背后抱住我我真是要开心死了。”
夫人
又是这个称呼。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叫,宋榕还是臊了臊脸。
浅浅嗅着宋榕身上叫人安心的清香,顾长君亲昵地蹭了蹭宋榕的脖子,笑着说道:“以后晚上的时候,我都偷偷到你的营帐来,如何?”
“随你”
宋榕不拒绝。
一回生二回熟,一切动作水到渠成。上了宋榕的床榻,顾长君将手覆在了宋榕的双唇上,将那一点细微的喘/息声都消弭在指缝之中。热过一通之后,顾长君绕过宋榕的锁骨,将宋榕锁在了怀中。
轻咬了一下宋榕的耳朵,顾长君有些餍足,心底里面的那个声音冲破了理智,直接就从喉咙里面冲破了出来,没由来地说道:“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一句话没头没尾的,突然之间就来了,却叫宋榕不长勾起的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
宋榕慢慢将自己的手一并攀上了顾长君的臂膀,主动在顾长君的手臂印上了一吻。便是为了这句话,也值得
我也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长君
***
顾家军治军严密,但军队里头腌臜事也有许多,单论这军/妓一事,在苏佩的眼中就是大大的腌臜事。
朝廷里头每年都会有犯错流放的官员,至于官员的家眷大部分不是被充作宫婢,要不就是交给人牙子,前两者的处境都还不算很差,最后一种才是最严酷的——军/妓。
也是在书上才看见这个词的,苏佩在军营之中待着的几个月都没有见到过眼生的女人,还以为顾家军里面不存在军/妓。但今日,见着了,还被错认了
本就是无意之间走到这里的,苏佩意识到之后就想低头疾步离开的,但好巧不巧就撞上了一个急色的人。明明苏佩的穿着打扮都不像,苏佩还是被当做新来的“军/妓”被王胜三给堵住了。
这种地方,人本来就比较少,尤其是现在属于下午操练的时间,又不是晚上,人就更少了。当看见王胜三对着自己淫/荡急/色的表情之后,苏佩就意识到了不对,四处看了一下,一个人都没有,立刻就表明了身份。
王胜三此刻是喝了酒的,脑子里面昏昏沉沉的,全是那些不堪入目的肮脏心思。直接将苏佩说的话当做了垃圾,压根就没有往耳朵里面听,一步一步朝着苏佩逼近。
屋子里面的那些女人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没有休息,听见外头的动静,骨子里面的卑贱促使着不敢往外头看,只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小丫头扒在了一扇气窗之前,漆黑的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寻找着这声音的来源。
苏佩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身份,王胜三没有听进去,但屋子里面的于尧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于尧本来也是官宦子弟的出身,两年前随父亲母亲一家人到了京都。父亲是个小京官,虽然说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倒也还算幸福。但偏偏父亲搅入了是非之中,父亲、母亲、哥哥都死了。到头来于尧只能带着零星的几个看不明白意思的字活了下来,但心里面明白,父亲是清白的,定然是被冤枉的,而自己要做的是伸冤,是平反。
进了奴籍,那就是一辈子摆脱不了。待在顾家军的这一年来,于尧早就已经将自己从前的身份忘却了,忘却了自己的年纪,忘却了自己的尊严。这里面的人有多少是从前高门大户,氏族里面出来的小姐贵妇,这些人的身份都高于自己,但现在都进了这个鬼地方,都变成了一样卑贱得连烂泥都比不上的“人”。
于尧早就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干净的人了,只不过心中还有对家人的执念。
苏佩,这个名字,于尧是听过的。
若是帮了这个人,说不定自己就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了
也能重申父亲的冤情。
于尧第一回在这种地方主动,是为了救苏佩,更是为了自救!
苏佩脱了身,记住了于尧的脸,立刻跑到了甄诺的面前,言简意赅地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甄诺深深地一蹙眉,双手把在了苏佩的肩膀上面,上下查看了一番才放下心来。甄诺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在下一瞬板了起来,“你就待在这里,我去处理这件事情。”
“我也一块去。”苏佩捞起了一件甄诺的外衫就跟着甄诺一块往外走。
甄诺抿了抿唇,毕竟是受了惊吓,甄诺也不打算呵斥苏佩,带去便带去,还可以认人。
甄诺直接叫来了四五个人,一人带路,径直就去了那地。
王胜三本就是军营里面的败类,但偏偏也是有着一点小军功在身的,身上也有一点小官职,故而也没有人教训他。甄苏带着人赶过去之后见到的竟是王胜三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凌辱于尧,就算是军/妓,也绝不能容许。
甄诺脸色板得铁青,将苏佩揽了过来,一并将眼睛也给捂了起来,对着身后的兵士发号施令。
苏佩将甄诺的手扒拉了下来,这一幕自己早就已经猜到了,只不过心里面还是有些震撼。
王胜三被拉开,苏佩立刻从甄诺的保护圈里面跑开,将手臂上面挂着的衣衫披在了于尧的身上,挡住了那些刺目的红痕。
于尧朝上偷看了一眼面前的甄诺,又迅速地低下了脑袋。两相一对比,苏佩是天,自己是泥,自惭形秽。
饶是被凌辱得身上带上青紫,双唇开裂,于尧也还是那副默不作声的样子,只是默默地将衣衫拢了拢,不让自己暴露在人前。
“军营之中饮酒。”
“白日宣/淫。”
顾念着于尧的感受,甄诺将第二的罪名换了个柔和一点的说法说出来。
王胜三此刻的酒也差不多醒了,看见面前的这群人脑子里面也渐渐地回过了味,敢情自己一开始遇见的人真不是婊/子啊。王胜三刚想要开口求饶,一股子酒气比话出来的更快。
甄诺蹙了蹙眉,右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人也往后稍微退了几步。
顾长君紧跟着就过来了,连带着宋榕也背着自己的药箱着急忙慌地跟了过来,在这里聚了个齐,都是为苏佩来撑腰的。
顾长君对这种地方也是嗤之以鼻的,但军营里面不能没有这种地方。舌头鼓了鼓脸,顾长君可没有甄诺那般温和,还细数这王胜三的罪,直接一个飞踢踹在了王胜三的肚子上面。
王胜三身子本来就有些虚,这一脚可真是把黄胆水都给踹出来了。
没有想到苏佩在军中也有这么多人护着,于尧慢慢地敛下了眉。便是这回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自己也有了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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