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沈宛
齐王殿下与御史大夫家嫡女的亲事已经正式公布了出来, 沈家的这个女儿一直在闺阁之中,年方二八,但现如今的刘铭却已经二十二岁了。百姓不会在年龄上面想那么多, 但落在底下官员的眼中,这年龄可是能被大做文章的了。
往昔太子殿下迎娶第一任太子妃娘娘的时候是刚刚行过冠礼的年纪,现在的齐王却已经过了冠礼两年, 但沈家的女子却是妙龄,难免让人不由地猜想陛下这是属意于齐王殿下,至少是想要重用齐王殿下的,这才故意想要将御史大夫家的女儿许配给齐王殿下, 为此不免让齐王殿下晚两年成亲。
原本定亲就定亲了, 刘攀并不打算做什么,毕竟自己已故的太子妃与这齐王妃也是差不多的身份,就算是现在这个也是崔家的嫡女, 落不了下风。但底下的人风言风语的,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刘攀的耳中。这可不能忍。
下朝之后, 刘攀立刻将吕禄给找了过来。
吕禄一来,就看见了太子殿下往墙角处扔了一个杯子,杯子已经摔得四分五裂了,变成了一堆碎渣子。
流言的事情,吕禄早早就知道了,只不过吕禄聪明,自然是不可能直接将这件事情禀告给刘攀的, 但今日太子殿下还是知晓了
来之前吕禄就知道太子殿下在气头上, 只不过是没有想到这火气竟然这么大。
“太子殿下所用的茶具都是价值千金的一套, 如今被摔坏了一个,这一套可就上不了台面了”
“不过是一套茶具罢了, 吕卿若是想要,走的时候直接拿上一套走。”刘攀最近愈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怒火都显在了脸上,两个鼻孔出气越发急促。“沈家这分明是要和本宫对着干。”
刘攀重重地拍打在了桌子的上面,“刘铭也是不知道死活了,也不知道他与沈家什么时候结成了同盟”
“太子殿下莫要恼,恼了自己,齐王又不知道”吕禄笑着劝道。
刘攀哼了一声,这沈家也是保皇党,一直都对自己抛出的橄榄枝置若罔闻,现在却和刘铭扯上了姻亲,分明是有了其他的心思。“不能让刘铭与沈家绑在一起。”
“这可是一件难事,毕竟陛下已经发了赐婚的圣旨了。”吕禄说道,“而且这件事情荀丞相也没有说什么”
荀正谊,刘攀听到这个名字又恼怒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吕大人,你的主子是本宫,不是荀丞相。”
额,吕禄收起了自己嘴角的笑容,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太子殿下一向尊重荀丞相的决定,但最近这段时间明显是变了,两人之间好像是有了一层隔阂一样,今日还为了荀丞相恼了。
吕禄是荀正谊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对荀正谊有层敬畏在,但实质上,荀正谊也是辅佐太子殿下的,吕禄还是得听面前人的话。
“好好为本宫想想怎么搅毁这一门亲事。”刘攀冷冷地说道。
吕禄微微垂下了脑袋,做思考状,“这可不好办,请太子容臣好好想一想。”
“不过是以一个女人为联系的纽带罢了。”刘攀忿忿地说道。
这样的纽带最脆弱,但也最坚固,最直接。
这句话可一下子点醒了吕禄,吕禄的眼神在阴狠与狡黠之间连续变换了几番,抬头说道:“若是让这个女人婚前失贞呢?”
刘攀嘴角有了一点笑意,更衬出眼神的阴狠。“吕大人怎么说?”
“刘铭那边没有宗亲之辈的帮助,但刘铭的母家外戚有人,至今还对刘铭多有谄媚。”吕禄悠悠地说道,“李家的那些人文不成武不就,就只能靠着吃朝廷的俸禄,听说出了好几个街溜子”
吕禄虽然没有明说接下来的事情,但刘攀已经明白了。让李家的人去折辱沈家的人,这就好像是左右手互搏一样,刘铭要不就娶这么一个失贞的妻子来保住李家,就算是如此,沈御史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所有人都知道,沈家与刘铭的纽带也算是断了一大半了。不保,秉公执法,那就是失去了李家,又失去了沈家,沈御史更加不会叫刘铭有好果子吃。
刘攀大笑了起来,吕禄的法子虽然阴险,但是最最高效,刘攀甚是喜欢。
说定了这件事情,吕禄这头就要着手去办了。吕禄不是会被怒火冲刷理智的人,解下这桩难办又好办的亲事之后,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的。想要将这件事情知会荀丞相,但又想到了刚刚太子殿下听见自己提及荀丞相之时的表现,吕禄抿了抿唇,还是决定不将这件事情告诉荀正谊。
翌日,吕禄就在李家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李家的嫡系可能与刘铭的联系太多,知轻重,不太容易引诱,但是三房的那个次子倒是个好利用的目标。接下来的便是要将沈御史家里面的那个小姐约出来。
姑娘家成亲之前的心思可不就是要见见自己的未婚夫婿,吕禄便是瞅准了这一点,借着刘铭有个打马巡街的职务在,将李驰非与这沈宛约在了同一处的酒楼里面。
李驰非自然知道这人是自己的嫂嫂的,但仗不住色胆包天啊,又喝了酒,禁不住狐朋狗友的一阵激,就拿着酒壶摇摇晃晃地来到了沈宛的面前。起初就是想要看看这个嫂子的样貌,但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竟然是个决绝刚烈的,明明自己只是碰到了衣诀的一角罢了,连手都没有摸到。
但现在就是闹出了人命
刘铭刚刚骑马经过这酒楼,还没走过多远,后面就吵吵嚷嚷了起来,不少人都围在了一处。刘铭皱了皱眉头,刚刚他听见了,说是有人跳楼了。
刘铭立刻下马,亮出了自己廷尉司的令牌,迅速穿过了人群,就看见了地上倒在血泊里面的女子。这女子的脸上还带着轻纱,如今洁白的轻纱上面也染上了鲜血,没有了半点昳丽的模样。
“小姐,小姐”随行的丫鬟哭得凶猛。
百姓都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姐,但此刻也都是惋惜,好奇的目光朝着酒楼上面打开的窗户不住地看。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姐,竟然是就这么跳了下来
丫鬟看见了刘铭过来,立刻跪在了刘铭的脚下,“齐王殿下,救救小姐”
刘铭起初也认不出来,看了好久才和画像上面的那个人儿重合起来,这个可不就是沈御史家里面的小姐
刘铭瞬间瞪大了眼睛,看见沈宛胸膛还有一点起伏,来不及细想就直接抱起了血泊之中的沈宛,疯了一样地往最近的医馆里面跑。
还有呼吸,还有呼吸,还能救
酒楼不算太高,刘铭又送来的及时,又火速地找来了宫中医术最好的太医,沈宛好不容易才被救了回来。只不过只留了一口气,醒过来与醒不过来只在一念之间。
接下来的事情容不得刘铭去管,沈御史几乎是拿扫把赶,将刘铭轰出了御史大夫的府邸。
沈御史家里面的小姐出事了,齐王殿下的未婚妻子出事了,现在还昏迷不醒,这可是一件能搅乱朝堂的大事。因为牵扯到了刘铭,也就是说牵扯到了廷尉司,廷尉司不好去管,这件事情被迅速地移交到了宗正寺的手上。
许明琦处理起这件事情来倒是快的很,不到两天就找到了罪魁祸首,而且还是人证物证俱全,就是李家李驰非。
这李驰非自知坏事早晚有一天就会败露,将这件事情告知了三房的主母,也就是自己的娘亲。这主母也是一个糊涂的,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包庇这个不懂事的儿子。专门给李驰非收拾了包袱细软,帮着逃跑了。
畏罪潜逃了一旬时日,李驰非被抓了起来。这可是一件涉及皇亲的大事,关键是沈小姐现在还没有醒来,估计是凶多吉少。也等不及所谓的秋后了,刘铭动用自己的职权直接给李驰非判下了死刑,没有给一点颜面。
“沈家小姐怎么样了?”李氏现在也是忧心的很。
这个年可真是过得胆战心惊。李家是自己的娘家,但偏偏没有出一个读书人不说还尽出这些败类。李氏原本就知道这些娘家人不顶用,但没有想到竟然是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竟然是要欺辱铭儿的正妃。
面前的茶点一点都没动,喉结上下动了动,刘铭最近这段时间已经气到了一个极点。这李家人,除却母妃,都是一群谄媚之人,晦气,晦气的很
观之神色,李氏就已经懂了。想到这,李氏就更加焦急了,这可是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之一。
“皇儿可有去过沈御史那里赔礼道歉?”
第一回就是送沈小姐回去,被拿扫帚赶了出来,之后刘铭也去过好几回,都是毫无悬念地连府门都没有踏进去。
“没有?”李氏问。
“沈御史在气头上面,根本就不会放我进府。”刘铭眉头紧锁。
这桩亲事虽然还没有说什么,但是和作废也差不多了。若是沈小姐醒了还好说,不醒跟着自己谋事的那些大人都会受到牵连,毕竟这沈御史眼里面不仅是揉不得沙子,更是偏爱沈宛这个女儿。到时候真的刻意去查,每个官员肯定是会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到时候每个都参上一本,自己这么多年来做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不单是担心自己的部署,刘铭私心还是有些担心这沈小姐的。听知晓这件事情全貌的小丫鬟说,再结合那已经处死的李驰非说,这沈小姐去酒楼是专门为了看看自己的,没有想到就这么巧合地遇上了与狐朋狗友喝酒的李驰非。
沈家家教甚严,沈小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竟然是打开窗,直接跳了下来
刘铭猜,这沈小姐可能也有一些是因为自己。未婚妻若是婚前受辱,一块折辱的还有刘铭。
听刘铭这么说,李氏更加担心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去苏家。”李氏突然反应了过来。
“嗯?”
“甄小姐与沈家有渊源,沈御史也很喜欢甄小姐,她去,沈御史许是能见你一面。”
刘铭瞬间想到了前几日甄诺似乎来找过自己的事,估计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只不过当时自己被烦心事困扰,就没有理会甄诺。经母妃这么一说,刘铭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都来不及告退,立刻离开了。
第122章 复得
“往左一些”
“不行, 不行下来一点,再往右一点”
甄诺踩着一个小凳子,穿着宽袖长衫, 手里面却拿着对联,这姿态看起来属实是有些奇怪。苏佩右手食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嘴里面对这对联的评价不停, 反正就是怎么贴都有些奇怪,就是感觉对不齐。
甄诺耐着性子,苏佩说要怎么移动就怎么移动,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意思。身后的长箐都有些着急了, 这贴对联贴了小半个时辰了, 这不是妥妥的浪费时间嘛。关键是大门口贴对联是为了喜庆,厨房贴对联也是为了喜庆,但哪有在院门口贴对联的嘛, 这不是不伦不类嘛
长箐可算是张口为甄诺说了一句公道话来,“小姐, 甄小姐都累了,我看着已经贴得够平整了。”
贴对联的这种活计一向是由小厮来做的,再不济贴韶玉居的对联就让方柳来嘛,偏偏苏佩突发奇想,非要亲手给洗墨轩和韶玉居贴对联。
现下甄诺贴的就是甄诺亲自执笔,给韶玉居写的新年对联。红彤彤的,贴在门上就有了新年的感觉。
苏佩没管, 过年一定要过好年, 春联怎么能不贴好。
也不管甄诺看不看得见, 苏佩朝左招了招手,颇有些地主婆吩咐家里面长工的架势, 吩咐道:“再往左移一下。”
甄诺依言,又挪动了两下可算是彻底找准了位子,和着浆糊,将春联贴在了门口。拍了拍手,甄诺淡然地从小凳子上面下来,与苏佩站在了一块,温声问道:“可还满意。”
“甚好。”苏佩甚是满意,顺势就拉住了甄诺的手,又接过了于尧手上的另一幅春联。“走,还差洗墨轩的没贴呢”
甄诺有些好笑,还真是想到一茬就要去做。
这春联一共有两副,一副是甄诺所写,一副是出自苏佩的手笔。贴在韶玉居的是甄诺的墨宝,那洗墨轩可不就是要贴苏佩写的。
到了洗墨轩,小凳子上面站着的人就变成了苏佩。苏佩虽然没有穿着宽袖长衫,但也是青罗衫裙,外头还有一件大袄局限着手臂的动作,和贴对联的甄诺差不多的滑稽,叫长箐和于尧看着,真是一样的滑稽呢。
甄诺到底是甄诺,也不可能折腾苏佩,苏佩只浅浅地动了两下就觉得已经对齐了。
苏佩扭头,有些傲娇,带着装出来的不悦,“别给我糊弄,对联可是不能贴歪。”到时候一年的意头都变得不好了,怎么办?
甄诺无奈,只能跟着苏佩又折腾了一会儿,这才算是贴好了对联。
“你倒是真不怕累。”甄诺叹了口气。
“自己的家怎么能累。”苏佩脸上漾着笑容,看着门上面的春联,甚是开怀。
给自己的家添上装扮自然是不会累的,反而是会有一种幸福感。甄诺仅仅上挑了一边的唇角,看了一眼苏佩带光的眼睛,看来在边关之时真的是想家了,只不过是一直憋在心里面没有对自己说罢了。
握紧了苏佩的手,甄诺此刻也体会到了苏佩的幸福感。
方柳从外头疾步走进了院门,抱拳对着甄诺禀告道:“小姐,齐王殿下遣人找您。”
前几日阿诺就去过一回齐王府,只不过那时很快就回来了,苏佩也知道甄诺这是吃了闭门羹。但值得阿诺上门的定是急事,想来是御史大夫家里面的事情,现下来请,更是急事。苏佩也不打算留甄诺,附耳对甄诺说上了一句话。
甄诺眼眶睁大了一点,有些惊奇,但没有相问,跟着方柳一块出去了。
到了齐王府,刘铭就迅速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沈小姐不会有事的。”甄诺道。
这话便是刚刚临走时苏佩对自己说的,甄诺说不出来苏佩是从何而来的确定,但甄诺总觉的苏佩说的话往往很准,就好像是预言一样。
刘铭没注意这句话,只当甄诺是在单纯地安慰自己。
“走。”甄诺又道。
刘铭定定地点点头,与甄诺一块去了御史大夫的府邸。
沈庭钧此刻还在心焦着呢,今日太医刚刚对自己说,宛儿能不能醒全看今晚了,若是醒不过来,怕是一辈子就是这样活死人的状态了。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不生不死,沈家父母都接受不了。
“大人,甄诺甄大人来访。”
“不见,不见。”沈庭钧烦躁地甩袖,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这名字,只依稀听见了个甄字。
通报的人也知晓自己大人正在为小姐的事情烦心着呢,自然是不会再多言,立马告退。还没有出门,竟又被叫住了,是沈庭钧。
“你刚刚说来访的人是谁?”沈庭钧问。
“是甄诺甄大人。”
沈庭钧心中一紧,虽联想到了刘铭却还是道:“见。”
刘铭此刻穿着打扮与往日很不一样,是不想要让人认出来的装扮,跟在甄诺的后面。
刚入府来,见了沈庭钧,沈庭钧便看见了甄诺后面的刘铭。
为了进府,将甄诺这个救兵都搬了过来。
***
顾长君手上的权力却来越大,都是最近这段时日里面,在顾平山的首肯之下交到顾长君的手上的。而最近,顾长君能够感受到,从前的自己与顾平山更像是上下级,而现在更像是平级,顾平山不会轻易对自己训斥,相反更会倾听自己的意见。父女之间的关系凸显了出来。
往昔的顾长君渴望着权力,渴望着自己终有一日能和顾平山比肩,最后超过顾平山,不仅是在权力地位上,更是在行军建树上面。但现在,真当这些权力落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顾长君有些不想要了,若是可以,让顾平山一直握在手中也好,只要人还是康健的就好
宋榕一直都没有回来,顾长君也没有精神支柱,只能靠着自己一个人,强撑下去。
昨日的顾平山呕血了五次,晚间的时候更是直接昏倒了过去。若不是那时顾长君与安碌全等亲信一块儿在帅帐里面议事,人怕是就要这样过去了,顾长君根本就不敢想。
此刻的顾长君双目有些空洞,坐在凳子上面看着床榻上面昏睡的顾平山。
从前都没有细看过,原来你也有这么多的皱纹,就连双鬓的白发都比幼时我见到的时候多了许多。顾长君双唇不自觉地有些打颤,说不清楚心里面是什么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对着日渐消瘦的娘亲一样,对着没有生气的三叔一样
顾长君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眼睛好像是会流汗一样。闷声道:“你从未教养过我,也几乎没有对我有过好脸色,为什么如今我看见你缠绵病榻,我还是会自责,还是会想让你别走”别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别让我失去这份父女亲情。
喉间像是堵了一层泡发的棉花一样,顾长君有些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从我的身边离开,所有人都要将我丢下来
顾平山仿佛是感受到了顾长君身上散发出来的悲怆的感觉,放在外面的手轻微的动了动。这一点细微的变化没有躲过顾长君的眼睛,顾长君立刻收起了自己没有夺眶而出的眼泪,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
“顾帅”
“您是不是听得见?”
顾长君无意识地换上了尊称,自己都没有发现。
回应顾长君的是顾平山的眼睫扇动了两下。
顾长君咽了咽口水,说了假话,不知道是为了安顾平山的心还是自欺欺人,“解药马上就要练出来了。我这么一个不着调,拿将士性命去赌。你现在将顾家军交到我的手上,真的放心吗”
“宋军医回来了!”朱友屿没有通报,直接冲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药瓶。里面装着的,就是宋榕在秘阁里面练出来的百消散的解药。
顾长君睁大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来不及去想这药的真假,可能从自身来说,她本就是相信宋榕的。
看着顾平山服下了药,昏睡之中的神色有些缓解,没有那便痛苦了,顾长君这才放心下来。命朱友屿在这里照顾着,又问了宋榕在哪里,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派出去的探子都说宋榕回了秘阁,所有的都映证了自己最阴谋论的猜想,但现在这个人就切切实实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有血有肉,有温度。
内心的那些想要质问的话一瞬间就消弭了,顾长君能做的便只有冲上去,紧紧将宋榕抱在了怀里面。失而复得的喜悦将这二十多天来受的煎熬都洗刷了过去。
顾长君紧紧闭着眼睛,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眼缝里面渗出,所有的一切最后只能化成一句听起来可怜巴巴的话。
“你为什么不见了”
宋榕其实已经没有了力气,受刑之后又是没日没夜地制药,又是日以继夜地赶路,就连抬起一个小拇指都有些困难。但现在顾长君简单的一句话,打在了自己的心里面,崩断了宋榕心上了弦。
抱上顾长君的腰,宋榕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了顾长君的肩膀上面,借着顾长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我不会再不见了”
下唇不住地发抖,宋榕听见了隐约的哭声一点一点地在自己的耳边放大。
这段日子,煎熬的不止是自己,还有长君
第123章 相处
直至暮时, 刘铭才与甄诺一块从廷尉府里面出来。刘铭还是有些颓颓的,但是比起甄诺一开始见到的时候的样子,已经好了很多。
一起走过了两条街, 刘铭才向甄诺拱了拱手,道了一声谢。
甄诺的表情不严肃也不凝重,就是一个清风霁月一般的人物, 时时刻刻都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此刻的刘铭就是这样的感觉。
“殿下。”甄诺唤。
“嗯。”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甄诺言。
刘铭没有说什么。甄诺学的是儒家,信奉的便是如此, 但刘铭自知自己不行, 至少是现在不行。
不敢放松一点,也不敢放慢自己的脚步,那些天定的好事从不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两相告别之后,甄诺才在从街口拐进了苏国公府所在的路。
从小门进去, 甄诺没有看见仆从,竟是看见了苏佩。
穿着件袄子,手里面还提着一个灯笼,身后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显然是在等自己归家。
“怎么在这?”甄诺有些惊喜。
“等你。”苏佩自然而然地挽上了甄诺的手臂。
晚膳的时候阿诺还没有回来,苏佩便干脆没有吃,早早就已经候在门口, 就等着甄诺回来, 活像是一个盼夫归的小娘子。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等的, 都怪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说明归家的时辰。甄诺有些自责,温声问道:“吃饭了吗?”
“等你。”
又是相同的一个回答, 看来是没有吃。
“那我们去让厨房热些菜吃。”
“好。”
让折叶跑去通知厨房,甄诺与苏佩直接回了韶玉居,刚到没多会儿,折叶就端着几道小菜过来了。
苏佩将筷子分了一双给甄诺,甄诺自然接过,夹了一筷子的素菜放在了苏佩的米饭上面。这带着生活气息的做派,两人真好像是一对寻常夫妻一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叫人艳羡。
苏佩,甄诺自小都被苏朝教育要食不言寝不语,后者遵从了,前者可是丝毫不会遵从,又有边关的事情在,默默感染下,甄诺也不会刻意遵从这个规矩。饭桌上面,就是要说上两句,吃饭才香。
甄诺又夹了一筷子肉片放在了苏佩的碗里面,似乎是有意在提醒苏佩要荤素搭配的才好。咀嚼完嘴里面的这口之后,甄诺才说道:“以后莫要等我了,与老师,师母一块吃就成。”
苏佩可不那么规矩,吃的东西都还在嘴里面就忙不迭地回答道:“那我以后吃两顿。”
甄诺有些好笑。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嘛
又唠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甄诺这才想到了一件正事,“对了,阿乖是怎么知道沈小姐会好过来的?”
“会算命。”苏佩脸不红气不喘的,飞速地给自己扯了一个谎。
没头没尾的,甄诺自然是不相信。苏佩那么肯定的语气,自己能听错一回,绝不会听错第二回。
“你是有事瞒着我?”
苏佩一顿,偷偷觑了眼别开脸的甄诺。这种事情怎么说嘛,况且说出来按照甄诺的性子定是会刨根问底,到时候说不定还将彼此的喜欢都曲解了。这还不算是最最严重的,前世的甄诺就是因为查到幕后真凶之后太过急躁才酿成的悲剧,若是从自己这得知了又急躁了,得不偿失。
“是大事吗?”甄诺没去看苏佩。
苏佩将嘴里面塞满了米饭,回答得模糊不清,“算是”
罢了,罢了
阿乖都那么大的一个人了,心里面难不成还不能有些小秘密不成?
甄诺抬起了头,温柔的眸子对上了苏佩有些心虚的眼眸,放下筷子,亲昵地刮了一下苏佩的鼻尖,调笑道:“难得你有些藏着的事了,那就好好藏着吧,千万别那么容易被我发现。”
“特殊技艺?”,甄诺还是有些想笑,“算命?”
苏佩定定的点头,就是!
算得可准了!
吃罢了饭,碗筷都被撤了下去,虽然还有一件要事在身,甄诺也没有着急走。笑着问道:“阿乖你再给我算算,这沈小姐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今日再沈御史大人的府上,齐王扬言说无论这沈小姐如何,是生是死,这齐王正妃的位子都是这沈小姐的。毕竟是从三楼跳了下来,说不定是会落下暗疾,甄诺惋惜这沈小姐,但心中的天平更加偏向于刘铭。
苏佩闭上了眼睛,右手拇指不停地掐算着,嘴里面念念有词,摇头晃脑的,真好像是行骗的算命先生。
“腿断了,走不了了”
前世的齐王妃就是出自沈家,苏佩虽然没有见过,但是知道,这是个瘸腿的王妃。但饶是如此,齐王刘铭登基之后还是将这位瘸腿王妃封为了皇后,丝毫都不管皇后身子不能有疾的皇家祖制。想来除却沈家这个家族,齐王对这沈小姐也是存了一点喜爱在的吧。
甄诺有些吃惊,但她信。
但若是瘸了,如何做齐王妃,叫齐王怎么办
与苏佩又说了一会儿话,甄诺就寻了一个由头回去了。
没有回自己的洗墨轩,甄诺绕道去了微安院。
“老师,师母”
“我想要求娶阿乖,托付中馈。”
***
一颗解药,顾平山就慢慢地转醒了过来,宋榕又连着煎了几贴调配好的药汤,再结合药膳调理,顾平山的气色也渐渐地好转了过来。
顾长君看着顾平山好转的样子,心里面也是高兴的,却偏偏不知道应该怎么表现,还故意地要将自己的关心掩藏起来,与顾平山的关系反倒是又回到了冰点。
顾长君已经松快了很多,脸上也有了笑容,底下的兵士也明显感觉到最近的训练轻松了很多,不单是身体上面轻松了很多,更是心上。
仗着自己的身份,又因为怕宋榕又一次在自己的眼前消失,近日来,顾长君没有到下职的时候就偷偷地溜了回来。蹑手蹑脚地进入了自己的营帐里面,从身后抱住了宋榕。
许是那日自己的承诺顾长君还是有些不信,安全感实在是太少,顾长君强制性地将自己的日常用品全部都搬到了她的营帐里面来。幸好因为官职的升高,顾长君的营帐也随之换了一个,地方大了一些,加上宋榕除了那些瓶瓶罐罐的药,还真是没有什么东西,两个人一个营帐也没有一点拥挤的感觉。
宋榕微笑,没有阻止顾长君的动作,任由顾长君亲昵地抱着自己。“怎么下职的这么早?”
顾长君闭着眼睛,甚是享受此刻的静谧,直白地回答道:“想你了。”
“早退?”宋榕一针见血。
顾长君轻笑,转瞬之后,宋榕感觉到自己肩膀上面的脑袋动了动,是在点头。
“以后不许。”宋榕嗔道。
顾长君又是一阵点头,但宋榕总觉得这厮没有听进去。
顾长君只是抱着自己,像是个不太懂事的孩子,但总算是不影响自己做事,就是做事效率有些低。宋榕也不管,纵着顾长君。
宋榕的纵容给了顾长君可以钻的空子,竟然是直接在宋榕的耳廓处吹起了热气,故意将自己鼻息之间的热气都吐在了宋榕耳朵的敏感点上,气氛一瞬间变得暧/昧了起来。
宋榕一惊,身子有些僵住了,不是不允许,而是不行。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体,上面都是一些斑驳不一的伤口,尤其是腿上,都是受刑的时候留下的,不能叫顾长君看见。
还不等宋榕找到推辞的借口,顾长君反倒是松手了,兀自走到自己惯常喜欢藏东西的地方。献宝似地说道:“给你看个东西。”
顾长君拉出了尘封了大半年的箱子,上头的灰可算是厚重,大拇指印上去就是一个显眼的小坑。
宋榕静待,看着顾长君从箱子里面取出了一个画轴,更是疑惑了。
“什么?”
画轴没有见光的机会,自然是没有蒙灰,就连变黄都没有,保存得极好。顾长君嘴角的笑容不加一点掩饰,当着宋榕的面解开了细绳,将这卷轴展开在了宋榕的面前,赫然是当初的铁血沙场图。
甄诺当时的补救之策做得很好,完全看不出来这之前是被损毁严重的一副画。
宋榕怔住了,未曾想到这画竟然是被顾长君收起来了,还去修好了。
“怎么”
这画展示了出来,就好像是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春日一样,颇有些感慨。顾长君微微歪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挑眉看着宋榕,难得正经地说道:“当时我没看懂,我就收了起来,让书呆修好了画。”
“是什么意思?”宋榕慢慢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这画上,感知着这画上面的油墨,仿佛还好像是昨日画的一样。
其实这画里面的意思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身边人是心上人就已经足矣告慰余生,便是仅有一瞬
“春日,冰雪消融之际,便是打仗的时候了”顾长君说道。
回溯到两年以前,自己虽是将门出身,但不通军事,没想到宋榕那时就已经有了这般的心境。“阿榕两年前的时候就有从军的心思?”
宋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时的自己,好像还是想要吸引住长君的注意力,然后顺理成章地跟在顾长君的身边,是带着谋划的。
“春夏秋冬,一共四季,冬日只占三月。若是可以,我希望长久都是冬日”顾长君一顿,将画轴重新卷了起来。从怀中取出了自己存了许久的捷报,也一块递到了宋榕的眼前。感慨道:“只要是冬日,便不会开战了”
第124章 议亲
到底还是见着了宋榕身上面大小不一的伤口, 有一些还是咬痕,从那狰狞的伤口上面来看,顾长君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半月来,宋榕回了秘阁,在秘阁里面受了责罚, 这责罚是常人不能忍受之责罚。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往返边关与京都
被发现的时候,宋榕的身子在颤抖,还是能回忆起受罚时的痛苦。痛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水牢, 密闭无声,只有彻夜彻夜的寒冷,冷到骨子里面, 与寒冷相伴的是黑暗,是不能视物的黑暗。
所有旖旎的氛围一下子就散去了, 顾长君停止了动作,将宋榕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面,将自己的热度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宋榕。从前的顾长君不愿意将秘阁摆在两人的中间,但今日,顾长君想要全说了,一次性说个干净。
给宋榕一个新的身份,一个向阳而生的身份, 彻底将那秘阁从宋榕的身上撇开。
“我给你个新的身份。”顾长君脱口而出。
这话就有一点挑明的意思了, 若是不知晓宋榕身份有异, 哪来的新身份。
宋榕敛眉,将自己的手从被窝里面拿了出来, 慢慢攀上顾长君的眉头,将其慢慢抚平。“你知晓秘阁吗?”
顾长君瞳孔颜色微深,衬得眼睛也更加深邃了一些。没有作答,但顾长君点头了。
“何时知晓的?”宋榕问。
有顾帅这一遭在,又有宋珺少阁主在,顾长君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摩挲着宋榕光洁的后背,顾长君没有隐瞒,“初见。”
宋榕惊了,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原以为顾长君顶多是在陶青这件事情的时候才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没有想到竟然是初见,但那时候自己的身份干净,长君又是从何而得之了
“与你说个故事?”顾长君语调上挑,像是个问题,又像是在称述。
宋榕点头,主动抱紧了一些顾长君,肌/肤相亲的感觉让宋榕感觉到了安心,也让顾长君感到了安心。
“我鼻子特别好,能闻到一些常人不能闻到的味道,就比如你身上的味道。”
“我小时候在京都长大,在我七岁之前我也是一个有母亲的人,我的母亲自带异香,与你身上的香气一般无二。但我记得,在我六岁的时候,这骨子香气不见了,我娘亲坐到了轮椅上。在十几岁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个背叛秘阁被毒哑弄瞎,做成人彘的人。那时候的我才知道,秘阁里面有个针对少阁主的法子,这法子的窍门就在于那股子异香。身带这种异香的人无论走到哪里去都逃不过秘阁的眼线。少阁主修习的是什么就废掉她的什么。我娘亲练的是轻功,所以她亲手剜去了自己的髌骨,做一个走也走不了的废人。”
“清溪居初见的时候,我就在你的身上闻到了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起初我并不确定,所以我带你去了苏家,在那时,我确定了你身上的那种味道”
埋在顾长君怀中,听着这些话的宋榕已经怔住了。
顾长君微微低头,眼中已经有了一层水汽,就连看宋榕都有一些看不真切了。
“所以阿榕”顾长君有些哽咽,“你埋在了哪里?”
注视着顾长君的眼睛,宋榕想要躲,却发现自己无处可躲。
“不想说就不想说吧。”顾长君凑上前,轻轻地亲吻在了宋榕颤抖的眼睫上面,带着珍视,带着心疼。
“眼睛。”
我埋在了眼睛。
顾长君猛地咽了咽口水。最初觉得宋榕眼睛好看,进了军营之后更是直接对宋榕说了喜欢她的眼睛,好看
但现在,偏偏是眼睛
顾长君将宋榕更加用力地揽了过来,丝毫不在意宋榕温热的眼睛贴在了自己的颈窝处,有些水水的湿润感觉,是泪。我娘亲选择了自剜髌骨来摆脱与秘阁之间的联系,但我顾长君绝不会让我的人受一点伤,便是一根头发也不行。
***
腿断了?
甄诺很快就消化了这件事情,毕竟之前阿乖就是这样说的。
“听老师说,太子殿下受罚了。”甄诺道。
刘铭的表情更加严肃了一些。虽然凶手是李驰非,但按照李驰非的那个浆糊脑子,要是没有激他的人,他也是绝做不出调戏未来的齐王妃的这种事情的。可偏偏就是找不到确实的证据在,刘铭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面咽。
陛下此回为了平沈御史的心,这才寻了一件事情的由头将太子给责罚了一通,还罚了禁足东宫一月。但这样的惩罚,刘铭如何能甘心,难道自己的未来的正妃失去了一双腿,一辈子只能依靠轮椅来走路就只值得禁足一个月不成
刘铭不想要再说这件事情了,迅速转化了一个话题,“你这回去安阳的任期是三年,官职是安阳知州,六品官位。”
“嗯,老师和我说了。”
“安阳知府姓宋,是苏大人的门生,不会苛责你的,你这回行事应该方便”刘铭断断续续说了很多,都是帮甄诺打听到的事情,毕竟上回若是没有甄诺,自己怕是连沈御史府的门都进不去。
甄诺一一点头应下。
临走之前,甄诺又想到了一件事情。虽然没有收到顾长君来的信,但甄诺还是甚是肯定地对刘铭说道:“这回顾帅与长君一块回来。”
“到时候我应该已经去安阳了,殿下只能自己与长君洽谈大事了。”
上回苏家小姐就说过,刘铭起初还不信,现下听甄诺这郑重其事的样子,这才信了个十成十。
仔细一想,顾长君也去了边关一载有余,估计这回回京顾帅是想要彻底上奏将顾家军交给顾长君吧
苏国公府里面,苏佩也在被三堂会审当中,爹爹娘亲还有哥哥。苏佩都有些困倦了,但偏偏面前的三个人都不说话,苏佩也不知道将自己叫过来是为了什么
扬了扬手,苏佩实在是没有忍住,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没规矩。”卢氏忍不住教训道。
那夜,甄诺“大摇大摆”地说出托付中馈的话来了。虽然说甄家好像也没有什么中馈了,但苏家给出的嫁妆一定是不会少,按照苏佩现在的半吊子,怕是自己的嫁妆都理不清楚,别提到时候小两口再想要搞什么产业了。
“”苏佩讪讪的,将自己的手重新放回了原位,微微挺了挺自己的腰板,可算是规矩了一些。
卢氏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到底还是要一家之主说话才成,苏朝先是看了一眼卢氏的神色,轻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说道:“甄家前两日的时候向苏家提亲了。”这时便可以直接分开来说了,甄家是甄家,苏家是苏家,但以后就是实打实的姻亲关系了。
苏佩眼睛一亮,身子瞬间前倾。
甄家可不就是只有阿诺一个人。
苏词也绷不住了,爽朗的笑声直接打破了现在的气氛,这可算是苏家的一件大好事了。
卢氏斜了一眼给不着调的苏词,苏词这才闭了嘴,看热闹一般地看向自己的小妹。苏国公府就两位小姐,还都同时嫁了出去,额不对,一嫁,一娶
“阿诺是怎么说的?”苏佩惊喜地问道。
这样子没有半点的羞涩,像是一定要让苏朝与卢氏将甄诺当夜说的话,当时的神情表现都复述出来才行。
“还像个女孩子的样子吗?”卢青筠又教训了一声。
“对对对矜持,矜持”苏词跟着附和,语气更多的则是打趣。
“那就嫁了吧。”苏佩语出惊人,没有半点羞涩的意思。
反正自己也不在意那些所谓的三书六礼,三媒六聘,要是能边过年边嫁,到时候自己就有理由说服爹娘放自己与阿诺一块去安阳了。
甄诺脚步一顿,整个人停在了堂屋的门槛前,脑子嗡得响了一下,耳朵根子也红得好像是能滴血一样。
脚步一下子放缓了,屋子里面五个人,气氛一下子停滞了下来。甄诺拿了一个坐垫过来,跪坐在了苏佩的身边。
苏佩时不时地觑一眼身侧的甄诺,但自己刚刚的“豪言壮语”好像表示自己有多恨嫁一样,现下也没脸说话了。
甄诺低着头,巧言善辩也变成了笨嘴拙舌,“聘书,迎书我都已经写完,至于礼书的话,我只写了一个开头,若是得了珍宝,我便添进去。至于三媒应当是不太适合我与阿乖的。至于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其中纳采,应该不成,其他的我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了解,但都不是十分的清楚”
苏佩有些惊奇,若是按照前世自己过的年岁与今生过的加上,自己可是比阿诺还要年长几岁。但这说的东西,自己是一样都不清楚,真是有些羞愧难当。
苏朝也没有想到甄诺竟然是将这三书六礼,三媒六聘都去了解了一遍,看来是上心的很。苏朝是满意加上满意,大手一挥便说道:“这种事情你本来就不该清楚的,全部交由你师母去操持就成。”
身上虽然落下了担子,但卢氏脸上的表情却不难看,甚至比刚刚单独对着苏佩的时候更好一点,毕竟是给亲生女儿操持婚事,自然是会上心。况且甄诺也上心,自己便放心了。
月上柳梢,今夜倒是不算很冷,零星的几颗星星挂在天边闪烁着,倒是宁静。
苏词拱手,得到允准之后才跪坐在了苏朝与卢青筠的面前,温声问道:“爹爹,娘亲叫儿子来做什么?”
卢青筠其实早早就已经将简单的嫁妆单子给整理好了,只不过是有几处产业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要一并添在里面,这些产业较大,最好还是要知会一番苏词。
苏词低头笑了笑,“不过就是一些产业罢了,爹爹娘亲莫不是觉得词儿还至于和妹妹争这种东西?”
苏朝努了努嘴,看向卢青筠,一副了然这种结局的模样。
苏词甩了甩双袖,一脸坦然,“我是爹爹娘亲的儿子,我自应该自己去打下自己的功业。便是将大半的家业都给了妹妹,保她一生荣华也是应该的。”
第125章 幼时
“顾帅”
“顾帅”
顾长君汇报了多少件事情便叫了多少声的顾帅, 听得顾平山耳朵有些起茧,隐隐就觉得有些不满足了。
那日,在病榻之时, 长君自言自语说的话,顾平山都听了进去。
如今自己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要好了,但这关系反倒是止步不前, 顾平山想问问,问从前的事情,想要与长君彻底地说清楚
一个没忍住,顾平山还是叫住了顾长君。
“顾帅, 还有什么事情?”顾长君一本正经地问道。
顾平山张口喃喃了两下, 顾长君等了好半天之后,顾平山才开口了,“你很是记恨为父?”
这是顾平山第一回在顾长君的面前自称为父, 虽是事实,但两人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顾长君抿住了双唇, 眉头瞬间往中间拱了起来。不适应,极不适应。
顾念着顾平山刚刚解毒好的身子,又想着上回一块喝酒的事情,顾长君没有直接离开,坐在了原位上,但没有回答顾平山的问题。
“那日你说的,为父都听着了”
顾长君错开了眼, 面上虽然不显, 但心上已经窘迫到了一个极点。那些情绪, 阖不该在顾平山的面前显露出来的
百转千回,顾平山有甚多的话, 但真要说起来,便只剩下了干巴巴的一句,“顾将军府在京都里面是怎么样的境况?”
“就顾帅所想的那样。”顾长君还是没有换称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语气带着一点疑问,实际上却是反讽。高处不胜寒,尤其是顾家,更是如此,看似被万家追捧,实际上除了逢年过节的那些价值不菲的礼物,什么都没有。
“”
顾平山只觉得自己被冲了一下,但却不恼,反倒是有些心疼。又想起了当日怒起之时,顾长君对自己嚷的那些话。那话不是十成十的真,但自己确实是如此,确实是将长君这孩子当做是质子留在京都十余年。长君嚷的都是这十几年来给她的确实感觉。
宋榕一向都是这个时辰来的,只不过别人都需要通报,但宋榕是个例外,长驱直入就直接进来了,打破了顾氏父女两个人的冰冷处境。
顾长君的局促被缓解了一些。
如入无人之境,宋榕斜了一眼顾长君,将药箱里面的脉枕取了出来,“顾帅,手来。”
“近日来已经大好,但仍有一些毒素未清,还是要好好将养着。”宋榕说道。
顾平山微微颔首。在自己的质问之下,周权已经将宋榕身份说与了自己听。宋榕是联系父女之间的纽带,若是没有宋榕,怕自己便没有机会,可惜这孩子的身份
相似的身份,宋珺当时尚且如此,顾平山也不愿想这两个孩子的将来,是会比自己差,还是稍好一些
宋榕没有多话,收起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将药箱背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面,只是走过顾长君身边的时候,头一回俏皮地弹了一下顾长君的脑门。这意思分明是叫顾长君好好和顾帅说说话,别僵着自己的性子。
这一弹,将顾长君眼底的冷色弹去了不少。待宋榕离开之后,顾长君咽了咽口水,觑了一眼顾平山,兀自说道:“我憎恶你。”
虽是早早就想到的答案,顾平山还是被这肯定的答案刺痛了一下。
“元贞十四年,我六岁。我记不清楚那时你有多久没有归家了,但我那时不在意,因为娘亲待我极好,三叔还会教我骑马,教我练剑,府上的每一个仆从都将我当做了小祖宗,事事顺从”
“有一日,我想要去找娘亲,周叔告诉我娘亲就在屋子,但房门紧闭,我进不去,我只能去找窗子。所幸窗子没有关,我看见娘亲手中拿着小小的弯刀。我刚想要开口唤娘亲给我开门,我就看见娘亲将刀刺进了自己的骨血之中。刀锋上面染血,红色衣裙上面不显,但我知道,那已经不是染料的红,还有鲜血的红”
顾平山震住了,一如当初收到家中急件,在文字之中知晓了这件事情的痛心。那时的自己刚刚躲过了监军之事,就算是心中悲痛,也无法归家。
顾长君语调平缓,好像是在说一件别人家里面的事情一样,但眼眶已经不自然地发红,两行泪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滴落,流过颧骨,双颊,下巴,最后滴落在顾长君的身上。“我叫,娘亲看见我了,但并不理我。我也翻不进去,只能不停地拍着门,直到周叔来了,闯了进去。那时我不知道娘亲想要做什么,后来我才反应过来娘亲就已经坐到了轮椅之上,她已经做好一辈子站不起来的准备了”
“元贞二十一年,我十三岁。那时候三叔已经在家许久了,我不记得有多久了。他自小就是待我最好的长辈,也是与我最亲近的人,我自是要好好侍奉他。我端着汤药,我只是走开了一下,侍奉那么久我就只有那一日走开了。但那一日,三叔也走了,是砸碎了我的药碗,自杀的”
“周叔将这件事情说成了云香草的缘故,他不想要我多想,但我知道,只要那一日,我看着三叔吃药,只要那一日,我照旧陪在三叔眼前说话,三叔就不会走,就不会像娘亲一样冷冰冰地躺在棺椁里面”
周权封住了自己的口,更是教顾长君自我欺骗,也瞒住了顾平山。
顾平山心绪颤动,不曾想都不曾想过
紧紧把住了桌角,顾平山的指甲泛白,关节处甚至是有些泛青。这些事情,都好巧不巧地全部出现在了顾长君的眼前,便也就早就了顾长君现今的性子。说什么父女之情浅淡,这浅淡的缘由都是因为自己
“但是当时的顾帅,知晓了这件事情是云香草的缘故之后。来信,‘顾氏不肖子孙顾青山,心志不坚,沉迷毒物,有辱顾家清名,不得停丧顾家,不得葬入顾氏陵园,不得在顾氏祠堂之中立牌位。’三叔自小爱慕程家的小姐,但程家是武将出生,掌管西南的军权。三叔为了顾家免受陛下猜忌,与程家小姐两情相悦却最后只能送她嫁入他人的府门,都是为了顾家,三叔二十八岁都没有娶新妇,至死同年,当初的程氏女也就是秦家大少夫人心有郁结故去,三叔放弃了那么多,还不肖吗!我三叔,是这天下待我最好的人,比顾帅好上千倍万倍”
顾长君随手就将自己脸上的泪痕擦拭了干净。说起从前的事情,就算是现在,还是有种浓重的无力感席卷自己的身子。尤其是当初查到程氏女的时候,三叔肆意妄为的人,却将自己的喜欢都藏了起来,换程氏女一个清白,干净地嫁做人妇,但程氏女最后还是随三叔一块儿去了。也不知黄泉路上,三叔该多痛心。撑了一下椅子的扶手,顾长君才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冷面看着顾平山。
微微张着口,顾长君已经有些哽咽,“我我,憎恶你,但我更知道这也是我欺骗自己的一个行径。相比相比于憎恶你,我更加憎恶我自己,憎恶我当时为什么没有翻进去,为了不能拿开娘亲手上的刀,憎恶我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三叔我更憎恶当时懦弱无能的我!”
吸了吸鼻子,顾长君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悲伤,尽量让自己和着泪水的笑容变得可信一些,“我与顾帅是父女的关系,这是流淌在骨血之中的事情,我没有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心志,但我与顾帅之间的关系,只能是顾少将军和顾帅,父女顾帅还是不要强求了”
人总是得到了一个错误的结果之后才想要悔过,补偿,殊不知,这悔过补偿对于受伤的人来说,着实廉价可笑的很。
顾平山指尖都在颤抖,但现如今的这一切,他,无话可说。
“我不讨喜,不吉祥,算命的是这样说的。”
顾长君说完这最后一句自嘲的话,就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从帅帐里面走了出来。
确实是自嘲,自己确实是算过命,信过鬼神之说。算命说自己是天生的孤煞命格,没有一点亲缘的。怪不得不讨喜
是日,苏国公府里面有些热闹,毕竟明日就要除夕了。还有便是除夕之后,甄诺与苏佩便要成婚了。
这是苏佩央了好久才求到的,毕竟女子与女子之间的姻亲不能像男女那样大操大办,尤其是现在甄诺在朝中的地位不高,不过是一个即将外放的六品知州,但苏国公府可是有皇亲在的,苏朝更是一品大员,卢氏身上也有着诰命在。
这也好,早早地定下来,苏佩的心才能随之定下来,才能觉得自己与甄诺是彻彻底底的一体了。
“甄家的家族还是极大的,尤其是甄家的宗祠,只不过是主家倒了,那些旁系虽人多,但成不了大事,久而久之就更加无势了。安阳一行,定是能看见那些旁系的”苏朝温声嘱咐着苏佩到时候会遇见的这种事情,毕竟甄诺最是秉公办事的,与这些旁系交与,还是当初对甄家避之不及的旁系,甄诺一向就是不愿的,若是可以,苏佩代为出面也是好的。
苏佩点头,心里面对这甄家旁系可是没有半分好印象,都是一些曲意逢迎的谄媚之辈,也不知道甄家是怎么生的,嫡系一派清流,旁系龙蛇混杂。
前世的时候,在甄府,苏佩就听过这些旁系的话,当时还是折叶告诉自己的。田赋不愿意缴纳,还打着甄诺副宰辅的名头,到处行不义之事,横行乡里。当时的甄诺是如何做的好像是尽数发配边疆了,总之是没有丝毫的留情。也是,当时这些人对甄家踩高捧低的时候,不也没有丝毫的留情
接下来的都是一些寻常嘱咐的话,卢氏又添了一些,与上回去边关的时候大差不离,听得苏佩早就已经兴致缺缺了。俏皮地撒娇道:“今晚我还约了阿诺一块去清溪居,爹爹,我现在能走了吗?”
苏朝也是无奈,但也不想拘着,“罢了,罢了,去去去”
第126章 会面
苏家的马车不多, 但仅有的几辆都比较大,外头看不出来什么气派的样子,但里面内有乾坤。抽屉里面放着糕点茶具, 准备得极其得妥当。
苏佩今日穿了一身碧落之色的衣衫,没有了芙蓉双佩,挂上了甄家玉珏, 白透的羊脂玉更衬人了。整个人跳脱灵动,灵气的紧。一颦一笑越入了甄诺的眼中,只觉得天下间所有的好事都被自己给占尽了。
苏佩坐在了甄诺的身侧,自觉地将甄诺的手掌拉了过来, 顺势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亲昵地说道:“阿诺不是初时说不带我去安阳吗?”
“安阳凶险,我怕护不住你。”甄诺道。
但一遭任期三年,三年相隔, 甄诺也不愿。尤其是也不知道落水之后养成了什么性子,若是自己真去了安阳, 想必也会偷偷跟上的吧,与其到时候担惊受怕,还不如自己直接带上。
苏佩双手把玩起了甄诺的手,时不时捏一捏甄诺的指尖,学着娘亲的模样看来看去。
甄诺只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想要找什么,“阿乖在找什么?”
“数数阿诺有几个斗”苏佩低头, 还在看着数着。
“几个?”甄诺含笑问道。
“好像只有一个”苏佩磕磕巴巴地说道。其实这个看斗好像是民间算命的经常喜欢看的东西, 但是信命理的人, 就比如说是卢氏这样的当了娘亲的人,也偏好于看看儿女的手上有几个斗, 头上有几个旋。头上旋越多好像就越聪明,越是能封官拜相。
甄诺又将自己的另外一只手递了过去,又低下了自己的脑袋,调笑道:“要不再看看脑袋?”
明知甄诺是在揶揄自己,但苏佩还是借坡下驴,双手真就抚到了甄诺的双颊上,将注意力放在了甄诺的头发上面。
“疼”苏佩痛呼。
嘴巴撞在了甄诺的额头上面,苏佩已经能感受到了,牙齿撞到了肉,好疼。甄诺倒是还好,只是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便去看苏佩。
“是太子妃的车驾。”外头的人扬了扬声音,对着里面的甄苏两人说道。
惊了自家的主子是惶恐的,但这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太子妃的车驾实在是有些快了,也不知道这太子妃要去做什么,这么着急
既然是太子妃的车驾,甄诺闪了闪眼睛,命令道:“让。”
“我们让。”苏佩同声说道。
崔雪端坐在太子妃的车驾之中,但此刻,她知道对面迎上的车驾就是苏家的车驾,而这里面的人不是苏家父母,而是甄诺与苏佩,这是一早就查到的,所以才有意撞上的。崔雪的双手攥紧成拳,紧紧地压在了自己的衣角上面,虽然一年多不见,但崔雪的心还是会因为甄诺整个人而有大的触动。
片刻之后,苏佩没有感受到马车在挪动,反而是于尧将车厢的小门打了开来。
“大人,太子妃说想要请您一叙。”
甄诺一记蹙眉,去边关的时候崔雪跑过来说的那些亲近的话,实在是叫自己尴尬,不想去见这崔雪,但此刻她的身份已经不一样,是太子妃娘娘,容不得甄诺拒绝。
苏佩的眉头锁得比甄诺更加难看,崔雪之前与阿诺的亲近现在还记在苏佩的心里面呢,尽管没有什么事情,但还是觉得心头有一根刺被扎着。如今,是太子妃,太子妃那就是太子阵营的人,苏佩更多是忧心。
“我与你一块去。”苏佩拉住了甄诺的手腕。
于尧也有些为难,“太子妃娘娘说是只邀大人。”
苏佩更觉这崔雪不善了,都晚上了,还要单独邀请阿诺,也不知是不是鸿门宴
“阿乖,你先去清溪居。”甄诺拍了拍苏佩的手背以示安抚,“我待会儿就到。”
苏佩抿了抿唇,却也只能担心地看着甄诺下了自家的马车,上了太子妃那奢华无比的马车。
马车极大,崔雪没有动,任凭甄诺随便选地方坐,反正不会互相碰到。
“甄诺见过太子妃娘娘。”甄诺行了一礼后便目不斜视,像是要放空自己。
“本宫可是与甄大人一个书院出来的人,甄大人不必如此见外。”崔雪莞尔一笑,笑意不达眼底,还是个利益重于一切的人。
甄诺额头上面有些红,崔雪眼尖,总觉得这红上面还有一些女子口脂的红。崔雪有些恨,苏佩的做派都已经超脱世俗了,偏偏苏家的人都愿意纵着,尤其是甄诺,也是一样
“娘娘抬爱。”甄诺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之后便噤了声,心思飞扬到了苏佩的身上。
马车行进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缓缓地停了下来,甄诺皱了一下眉头也知道是到了地方,先行一步就下了马车。崔雪随之,看了一眼站在一侧毫无作为的甄诺。
甄诺注意到了,但直接无视了,像是不明白一样。崔雪斜了一眼另一边的婢女,由婢女搀扶着,踩着台阶下了马车。
进了宅门,亭台楼榭,应有尽有,还都点上了通明的灯光,所有的摆设都精巧的很,看起来就是价值不菲。还真是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在芳京街还有自己的私产,芳京街非富则贵,房子更是有价无市,这宅子粗粗看过去,甄诺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买不起,幸好阿乖不爱这些身外之物。
“这是本宫的私产。”崔雪倏地开口。
嫁妆里面最丰厚的一样了。
甄诺抿唇,心里面已经想到了崔家受到的赏赐,还有崔大人的俸禄田产,够不够买这一套房产。
但崔大人也不是什么清流一派的人,就算是贪一点,也无伤大雅。
进了堂屋,崔雪端坐在了主位上,一副主人家的气势,与当初在花山书院之中的样子全不相同。
甄诺有些不喜这样的做派,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心上更坚定了不能与崔雪为伍的心思。
崔雪抬手,指了指一边离自己最近的位子,红唇微启,带着一点魅惑,“甄大人,坐。”
“诺。”
甄诺落座。
崔雪斥退了下人,将堂屋彻底清空,只留下了自己与甄诺。
崔雪看着面如冠玉,线条柔和的甄诺,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甄大人是帮了齐王殿下的。”
崔雪肯定的很,毕竟照着甄诺的性子,除了齐王刘铭,甄诺并没有可以辅佐的皇子。
甄诺不回答,只是看向崔雪的眼神变得幽深,更加看不懂这崔雪想要做什么了。
现在,不答,才是保护齐王与自己的最佳办法。
“我嫁与太子殿下也是因为父亲的命令,但我深知太子暴戾,不是一个可托付终生的人,更不是一个明主。”崔雪转换了称呼,眼角上扬,许是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最近的姿态有了媚意,对着甄诺还是这幅姿态,收不起来。“我也想要入齐王殿下的阵营。”
崔雪这话掷地有声,瞬间激起千层浪。
“”甄诺还是没有说话。
一个是夫君,一个是夫君的敌人,甄诺看不懂崔雪想要做什么,也摸不准崔雪的心思。
崔雪站了起来,施施然地走到了甄诺的面前,叫甄诺也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告诉齐王殿下一个人,与沈家小姐有关,以示我的诚心。”
甄诺被勾起了好奇心,眼眸带上惊奇。
“陆家的二公子。”崔雪道。毫不吝赐地就将关键的线索告知了甄诺。
有了这条线索,只要齐王不傻,暗地里面查,就算是挖不到太子,也能挖到吕禄,就算是送给齐王的小礼物。
“多谢太子妃娘娘。”甄诺记下了这个线索。
无论是不是真的,总之先查一查总不会有错的。
苏佩到了清溪居,只不过是记挂真甄诺会不会有事,一直都是兴致缺缺的样子。直到看见甄诺来了,来略带惊喜地站了起来,“来了?”
甄诺点头,将身后藏着的花盏灯展示在了苏佩的面前,盈盈之中一点光,但这光的边缘好像是蓝色的
从崔雪的私宅里面出来,甄诺不想要和崔雪扯上关系,便辞了崔雪想要送自己去清溪居的好意,自己一个人溜达着就过去了。也是凑巧,竟然是看见了这角落里面的花灯,这蓝色的火焰吸引了甄诺的注意力。想着苏佩喜欢新奇的东西,甄诺便将这花盏灯买了下来。
“确实是新奇。”苏佩赞道。“我曾经在书中看见过,说是燃烧的东西里面和上了不同的金属,这火焰的颜色就会变得不一样”
甄诺微微颔首,也不太清楚这火焰的由来是为什么。那贩子的摊子上面就只有这一盏灯比较奇异,估计那贩子自己都没有想清楚这蓝色的火焰是如何造出来的,只不过是凑巧了。
“好看吗?”甄诺问。
“自然。”
苏佩的眼睛在这蓝光的映衬下显得亮亮的,尤其是嘴角的单纯无害的笑容,不知道比刚刚的崔雪好了多少,甄诺不自然地就将自己沉迷进了这笑容里面。回神之后才恍然取下了自己腰间的锦囊,束口一松,甄诺将锦囊拿在手中,无言地将苏佩的手拉了过来,摊平。锦囊一反,甄诺将自己的书院印信倒在了苏佩的掌心之中。
明黄色的铜片没有一丝杂色,上面刻着两个字,甄诺。
一如前世。
***
“要走?”宋榕的声音很冷。
即使宋平在自己与顾长君的事情上多加隐瞒,为自己遮掩。但这一遭,若不是自己及时知晓了这最后一味药是什么,可能顾帅就要交代在了这件事情上。宋榕没有办法再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宋平,对恶人的纵容便是对自己的伤害。
“我已经向少阁主交代完了事情。”
宋平还没有预料到什么,脸颊之处就感觉到了一阵冰凉的风,片刻之后,宋平感受到了温热的血还有皮肤的撕裂。宋平立刻慌忙拿手挡住了自己的伤口,捂住了流血不停的脸,看向宋榕的眼睛变得震惊。
事出无因,对同门动手,是大忌。
宋榕声音没有一点的波动,兀自拿出自己随身的巾帕将匕首上面的血渍擦干,“这个,是你的教训。”
第一回是顾长君肩头的那一道伤,第二回是顾帅,这个教训已经很轻了
宋平紧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像是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但阁主的令便是让自己静默,听从少阁主的指示,宋平不敢违抗,只能认下宋榕为顾长君出气的责罚。
第127章 做灯
“查出来了。”汤苑杰抿唇说道。
陆家的这个二公子陆名亦就是李驰非的狐朋狗友的狐朋狗友, 隔了两层的关系,刘铭第一回去查的时候便没有查到他的身上。陆名亦在青楼里面相中了一个女子,但苦于那个女子是个名/妓, 价钱实在是太高了,就开始寻起了不得当的法子。
这不当的法子就是吕禄。
若不是陆家也算是高门大户,吕禄没有职权叫陆家的一个公子在短时间之内销声匿迹, 所以才给了刘铭一个空子,将这件事情给探查出来。
“吕禄!”刘铭咬牙切齿,少了一个魏楠,多了一个吕禄, 每一个人都要为为自己所受的折辱付出一定的代价。
“直接将这些证据送到沈御史的府上。”
沈御史的嫡女就这样被毁了余生, 沈御史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定是会将这件事情做得漂漂亮亮,而吕家也走到头了。
原先是打算叫汤苑杰去传信, 但想到那个倒在血泊之中只有微弱呼吸的女子,刘铭还是鬼使神差地将证据从汤苑杰的手中拿了过来, 亲自送到了沈御史的府上。
与沈庭钧说完了这件事情,刘铭也不打算走,毕竟这门亲事自己认下了,此刻也是递了拜帖才来的,在沈府里面见一眼沈小姐,也算是合乎情理。而且沈小姐的腿,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 刘铭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去见见的。
刚进芳华园, 刘铭就看见了一个坐在轮椅上面的人, 穿着银朱色的衣衫,有几根头发有些不乖, 正在随风飘荡。
沈宛的身边只有一个侍婢,没有出事之前就是一个,出事之后还是只有一个,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自己从站着的变成了坐着,且往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刘铭没有刻意地上前,保持着五步开外的距离。唤道:“沈小姐。”
沈宛原是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没有想到就听见了外男的声音。沈宛有些惊慌,但是很快就压了下来,又是那副端庄大方的样子。能到这里来的,又是在这种时候,只有齐王殿下,便是与自己定亲的那人
身边的婢女本是想要把住轮椅的把手,帮着沈宛转过来的,但沈宛无声地拒绝了。如今自己这幅枯槁的样子,若是让齐王见着了,怕也是污了齐王殿下的眼睛,说不定更是会对自己不喜,免得到时候连累了沈家。
沈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小女身子不适,不能与齐王殿下见礼了。”
语调清丽婉转,叫刘铭心头一亮。
“小姐不必自艾。”刘铭不常安慰人,尤其是此刻对上沈宛,好像更加不会了。只怕自己多说一句,就会更伤沈宛的心。想了许久,才盗用了甄诺先前对自己的说的话,“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沈宛眸子一亮,嘴角罕见地扬起了一点笑颜,这是最近几日来,沈宛第一次发自真心地笑。每日,沈宛都会笑,在爹爹娘亲面前,在所有人前,只是怕他们担心,但只有今日笑得有些真心。
“多谢齐王殿下,小女心中有些告慰了”
今夜便是除夕了,往日里面都是三人一块同行出去逛街市,但现在甄诺与苏佩都已经定下了,苏词就算是再傻,也不可能一点眼色都不会看,自是不可能夹在可能会腻出水的两个人中间,对自己简直是一种折磨。
苏词从韶玉居的门口路过,刚想要走开就看见了从里面出来的折叶,歪头歪脑的,甚是可爱。苏词停下了脚步,等了等折叶,待她走到近前才问道:“两位小姐干什么去了?”
折叶指了指里面的那间屋子,笑着答道:“就在屋子里面呢。”
“她们两个人在屋子里面作甚?”
“做孔明灯,想着用它祈愿呢。”
“喔”苏词双手背在身后,做派不太像是一个年轻的小公子,反倒是有些老气,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因着上回的画院一事,折叶与苏词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尤其是苏词本就和善,对下人好,现在对上折叶,态度就好像是对苏佩一样,亲近的很。折叶瞥了一眼苏词的动作,活像是出去采买时外头的那些老爷子,便教训道:“别老气横秋的。”
苏词微微睁大眼睛,这小丫头竟然是敢教训我了。转而一笑,苏词不再将手背在身后,“你这教训的口气还真是挺像宫里面的那些嬷嬷的,嬷嬷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更加老气横秋,你得改改。”
折叶轻哼了一声。最近这段日子都看出来了,公子才是府上最最幼稚的人,比小姐还要幼稚。看来得让小姐提醒夫人给公子安排起来亲事,小姐可不就是与甄小姐的亲事定了,所以才这么稳重的
苏词正以逗弄折叶为喜,没想到折叶心里面竟然是将自己当做了一个孩子,还谋划起来了自己的亲事
甄诺将长竹片递给了苏佩,随后眼睛瞪大地看着苏佩右手虎口夹刀,将这长竹片削得平滑又均匀。甄诺汗颜,还真是没有想到阿乖使刀竟然是这般的好。
苏佩一边灵活地用到削竹片,一边说道:“有必要这么震惊吗?”
话语之中带着丁点的傲娇,除了下棋,又找到了一样自己擅长的事情。但做孔明灯好像也不算是什么有用的技能
罢了,罢了,还能新年祈愿呢
“我只是觉得,阿乖你要是不生在苏国公府,你完全可以外出做灯笼,或者是做孔明灯谋生,定是可以养得活自己的。”要是能多弄出一点花样,甚至是能多开几家铺子,富甲一方
后半句甄诺都没有来得及说就看见了苏佩有些哀怨的眼神。
也不知道阿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读书聪明,说起情话的时候也是杠杠的,尤其是昨晚将印信交给自己时的样子。但好像这些撩人的话都是在晚上,白日里面都是傻里傻气,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嘁”苏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甄诺也学着苏佩的样子,左手拿着竹片,右手紧紧地握住刀。又试了两边,竹片还是被自己弄得叉劈了。甄诺摇头,看来自己属实是不太擅长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浪费这些竹片了,省得到时候不够用。
苏佩站了起来,绕到了甄诺的身后。甄诺如何教自己射箭,苏佩就如何手把手地教甄诺用刀。
“要用巧劲。”
“不要光用手指,你还要用虎口来转力,这样才好”
“”
苏佩全然不觉得自己婀娜的身子紧紧地贴在甄诺的身上是什么过分引诱的动作,更不觉得自己的说话气息喷洒在甄诺的耳朵上对甄诺是一种怎么样的惩罚,简直是煎熬。
倏地,甄诺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利刀,丝毫不容苏佩做一点动作。
“做”
还没有说完,苏佩的双唇就已经被甄诺噙住。
甄诺肆意,就好像是在攻陷着注定属于自己的领地,要将苏佩身上的味道全部吃干抹净,不留一点。
苏佩也随之放了手,自觉地将自己的双手勾在了甄诺的后背上,人也顺势侧坐在了甄诺的身上,闭上了眼睛,主动迎合着甄诺的攻势。苏佩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上的味道,却对甄诺身上的味道异常的敏感,是甜甜的,也不知道刚刚吃了一些什么。
自从从边关回来,甄诺与苏佩便没有如此动情地亲吻过,今朝是放纵,尽情地放纵。
苏佩猛吸了两下新鲜的空气,吃力但甚是欢喜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甄诺的额头上面,“阿诺你身上有墨香,但是嘴巴没有,是甜甜的”说罢这话,苏佩还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像是在再次品尝甄诺的味道。
甄诺猛地咽了咽口水,阿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动作在自己的眼中是有多么地勾人
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甄诺与苏佩十指紧扣,沉了沉自己的声音,“阿乖的身上也很香”
耳鬓厮磨了一番,苏佩才从甄诺的腿上离开,撇了撇嘴,傲娇地将浪费了一个时辰怪在了甄诺的身上。
甄诺失笑,好吧好吧都怪自己,左不过这孔明灯都需要阿乖来做了
天公作美,不常看得见星星的京都竟然是挂上了许多耀目的星星,关键是这月亮,没有一丝乌云掩盖,还是亮堂堂的,都有中秋节的感觉了。
苏朝拿起了墙角的孔明灯,“谁做的?”
苏佩昂首,无声地回答了苏朝的这个问题。苏朝又觑了一眼甄诺,果然见着了那不好意思的神色。
看来还真是佩儿做的了。
苏朝一笑,一手拿着孔明灯,一手拉着卢青筠的手,移步走到了花园中央的长桌前。苏朝微笑着拿起了桌边的笔,舔墨,苏朝直接将笔递到了卢青筠的手上。
父母辈的亲昵都落在了孩子们的眼中,苏佩可以找甄诺,苏词只能默默地错开眼,跑到了一边。
卢青筠嗔了苏朝一眼,但还是心上欢喜地接过了笔,划过白色的孔明灯,卢青筠只草草地写了两句话。苏朝一看便笑了,都是一些团圆幸福的话。这么些年,卢青筠盼着的总是只有这一样。
苏词也从墙角拿了一个孔明灯放在了手上,刚思衬要写什么的时候折叶就走了过来。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求的,苏词干脆就直接问起了折叶的意见。
折叶想了想,想了几个自己在会稽的时候听到最多的话。“开枝散叶,衍嗣绵延?”
苏词一头黑线。自己可还没有成亲,这两个词怎么着都不应该用在自己的身上。苏词讪讪地笑了笑,打着商量,“要不你试试再想一个出来?”
刚刚说得不好?
折叶拧了拧眉头,颇有一些不明白自己刚刚说的为什么不好,绞尽脑汁之后,折叶长长的“嗯”了一声。绞尽脑汁之后才又给苏词想出了一个祈愿,“要不就祝愿公子年年都能画上好看的画吧”
苏词一怔,笑容有些苦涩又有些高兴。
“阿乖要题字吗?”甄诺的动作与苏朝一般,同样将笔递到了苏佩的手边。
“一块。”
筚路蓝缕,栉风沐雨
椿萱并茂,棠棣同馨
前句是苏佩写的,后句则是甄诺。一方娟秀小字,一方钢炼的行书。
第128章 看房
“这是什么?”
顾长君看着宋榕给自己递过来的药瓶, 打开瓶塞直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初时闻不出来什么,还猛地嗅了两下。
宋榕一阵无语, 直接拿着手中的医书打在了顾长君的脑门上,没有丝毫的留情。冷声教训道:“你是狗吗?药是让你这么闻的吗?”
顾长君扶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随后便是爽朗的几声笑。“我这不就是逗逗你嘛”
“这到底是什么?”
“假死药。”宋榕用一个浅显的词说明了这个药的实际用途。
顾长君挑眉,这种假死药好像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用处
“留着。”宋榕夺过了顾长君手中的药瓶还有瓶塞,塞好了之后便将这药瓶重新丢回给了顾长君。
这药是宋夷留给宋榕做最后保命之用的,此一举动就是将自己唯一的保命之法给了顾长君。自己不告而别的时候就想到了顾长君会与自己决裂, 但顾长君没有, 只是抱着自己求自己不要再不见了仅凭那短短的一句话,宋榕决定赌,左不过就是自己的一条命罢了, 给顾长君的话,给就给吧
顾长君点头, 将这药收了起来,按宋榕的医术来,这药估计也不过是信手拈来。
“中午我下职回来,我们一块用饭。”
“顾帅那里不需要去吗?”宋榕问。
毕竟之前的时候,顾长君每日中午下职的时候还要去顾帅的营帐汇报军务,这段时间,好像一下子就没有这些军务了。
“往日我都是拿着那些不太重要的军务去的。”顾长君偷亲了一口宋榕, 接着说道:“现在顾帅的身子都已经被我家小榕榕调养得这么好了, 不需要我去看顾的”
宋榕嗔了顾长君一眼, 总是这幅小孩子的心性。
“这就不去了?”宋榕也没有想到自己治好了顾帅,顾长君便不去了, 那两人的父女关系又下降到了冰点。
顾长君亲昵地上前,抱住了宋榕的细腰,凑在宋榕的耳边温声说道:“我与顾帅的关系不是表面看来的这么简单的,我知道你将你当做了顾家的儿媳。但你不必为了我去想这么多,尤其是顾帅那里。”
什么儿媳
宋榕红了双颊,但没有出言反驳。
宋榕与顾长君不一样,是被父母不知为了什么原因遗弃的孤儿。从宋榕的心底里面,若是当初的父母真是因为难言的理由才将自己遗弃的,宋榕愿意原谅,对于这种亲情做不到像顾长君这般。
“毕竟是父女”
“不说这个了,好不好”顾长君的声音有些发闷,显然是有些不太高兴了,不想要再谈这个话题了。
宋榕静默,只能放弃了这个话题。未经他人苦,如何能置喙长君的做法。
午间时,顾长君来得比宋榕想着的更早一些,桌上面就三道爽口的小菜,其中还有一大碗的热汤,此刻正腾腾地冒着热气,还有两道则是辣白菜和豆腐焖肉。
宋榕主动夹了一筷子辣白菜放在了自己的嘴里面,嚼了好几下,这才咽了下去,“等夏末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要回京都,还是就顾帅一个人回京都。”
顾长君吃了一口饭,嘴巴一边嚼,一边口齿模糊地将这事答应了下来,反正就是没有回答清楚。
这事不过是一个时间上的事罢了,宋榕也知道顾长君没有必要瞒着自己,不过是没有听清楚自己的问题,眼一睨,宋榕用筷子敲了敲顾长君的饭碗,“嚼完说。”
顾长君咽了下去,“这回我们跟顾帅一块去。”可算是清楚了。
宋榕又夹了一筷子眼前的辣白菜,裹挟着一个显眼的辣椒,火红火红的酱料想来就很辣。宋榕仿佛是看不见一样,将这辣白菜吃了下去,又吃了小半口的白饭。细嚼慢咽的,表情云淡风轻,像是没有觉出什么辣的感觉。
顾长君一愣,咀嚼的动作慢了些许。
“为什么一块儿回去?”宋榕问。
“顾帅身子不好,今年许是就要将顾家交到我的手上了”
无非就是单上一道奏疏的话,顾长君接任主帅的位置可能会指顾家之中私相授受,况且顾长君现在年纪尙小,朝中的那些非议会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些不想顾家好的人。
“我们是不是还要打仗?”宋榕又问。
近来这段时间,宋榕能明显地感觉到军营里面的巡防严密了很多,每日的训练时间也被拉长了。
顾长君点头,浑邪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一直在集结人马。每日的时候还会召集小队对顾家军最外头的边防进行骚扰,偏偏都是小打小闹,没有什么伤亡,但这样的举动也让顾家军疲于应暇。
“你出战?”
“对。”
尽管顾长君已经单独领兵出征许多次,但宋榕心上还是一紧。刀剑无眼,顾长君总是不注意保护自己,每次身上都得要带着一点伤回来
“你身上的毒可清了?”顾长君问
宋榕一笑,“自然。”
顾长君埋头吃饭,将自己晦暗不明的目光掩藏了下。在驿馆之时,宋榕不喜吃辣,顾长君是看在眼中的,但现在宋榕似是没有感觉地专找辣椒。
人有五味,酸甜苦辣咸,辣算是痛觉。
阿榕应当还尝不出来味道
不宜大操大办,但卢氏还是将能办的步骤都办了一番,还将韶玉居扩大了一些,将韶玉居旁边空着的院子也纳入了韶玉居,算作是甄诺与苏佩成亲之后一起的居所。
有了苏朝的资助,甄诺也在榆水街买下了一幢三进院的小宅子。三进院也就和韶玉居差不多的大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按甄诺现在的官位已经算是极为不错的了。榆水街虽说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住着的地方,但那一片也算是皇城脚下,治安不错,住着的一般都是翰林学士,或是一些读书人,也是不错的。
“甄府”苏佩看着这牌匾,虽然说不像苏家的牌匾那般庄严肃穆,但经甄诺的手写出来,总觉得甄府两个字有家的感觉。“真好”
甄诺敛眉,只要苏佩在眼中那便全是柔情。拉着苏佩一块走进了宅子里面,苏佩这才看见了全貌,南边竟然是还有一个花棚,和平阳侯府一样。
“榆水街和景华街隔得不远,走走也不过就是两炷香的时间,阿乖可以苏家住两天,甄家住两天。”
“阿诺住哪里,我就住哪里!”苏佩直接亲昵地勾住了甄诺的手臂,反正是在自己的家里面,也不怕被外人看见。
“为什么会有花棚?”
“平阳侯府的时候,我觉得你并不讨厌种花。”不讨厌便是有些喜欢。
“一间屋子给于尧,一间屋子给长箐,最外头的给方柳。这个不算太南,就用作阿诺你的书房,这间就作为库房”苏佩拉着甄诺,不消一会儿就将这三进院的宅子分配地差不多了。
“不是还有折叶?”甄诺问,苏佩可不像是会忘记身边人的人。
“苏国公府总是需要留点人的嘛”苏佩道。
前几日放灯的时候就看见折叶一直与哥哥待在一处,看哥哥那模样还有折叶那模样,两个人一定有苗头。
走到了主屋,苏佩停下了。
甄诺憋笑,“这间屋子应该做什么用?”
苏佩此刻倒是扭捏起来了,尤其是甄诺这一副揶揄自己的模样。苏佩一下子捏住了甄诺的鼻子,撅着嘴巴佯怒道:“你不知道吗?”
“做新房。”
苏佩心里面有些难言的苦涩,与欢喜夹杂在一块。再过几日,等这屋子外面挂上了红绸,窗子上面糊上了双喜,应当就和当初的甄家婚房差不多了吧
甄诺有些不懂,明明是高兴的事情,但这小家伙怎么就有种看尽世事沧桑的感觉,八成就是因为那藏在“算命”之下的谎言。
“怎么了?”
“觉得有些虚幻。就好像是一场美梦一样。”苏佩怔神地说道。
前世成亲的那日,甄府是一片的红,而自己不过是连妾室身份都没有的罪臣之女,那红,配不得自己,但甄诺仍是那般做了,像是要向天下人宣告一样。那日心中的恨苏佩至今还能感觉到,但当日甄诺说了什么自己竟是一句话都想不起来了
甄诺浅笑,拍了拍苏佩的脑袋,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满脑袋都想着什么。
“这不是美梦,是现实。”将苏佩揽了过来,甄诺推开了这新房的门,“梦终究是会有醒来的一日,但我们两个人是现实,只要有我在,定不会叫你一个人孤单的。”
新房里面每一处装饰都是甄诺精心去找的,与韶玉居里面大差不离,就连瓷器摆件都是一样的,更别提那些稍大一点的物件了。甄诺的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苏佩实在是没有想到,尤其是最近这段时日甄诺不仅是忙着任事的事情,还匀了不少的时间陪伴自己,这房子里面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挤出空档来置办的。只要是阿诺,总会时不时带给自己不少感动,“阿诺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情?”
甄诺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熬了多少个大夜,一个耸肩,散散地回答道:“亏了师母,否则我是真的找不齐这些东西”
第129章 成婚
京都之中, 就算是那些普通的人家,出嫁的那些女儿家一般也是自己缝制自己的喜服,尤其是高门大户的人家, 闺阁小姐更是会提前许久就在绣娘的指导下缝制自己的婚服。苏国公府自然是在这样的行列之中的,苏佩也是学过的,刺绣功夫更是不俗, 婚服早就已经做好了。只不过苏佩在府中的骄纵也是有名的,这婚服上面的针线可不止有自己的,还有甄诺的,都是苏佩想着玩时, 甄诺帮着做的, 否则卢氏的手板,苏佩定是不会少挨。
相比较而言,甄诺就没有自己的喜服了, 只能召人来了府里面,量体裁衣, 又给了裁缝不少的封口费,万万是不能叫此事流传了出去,毕竟现在甄诺的身份特殊,苏家的地位也特殊。
到了时间甄诺的婚服就被送了过来,虽比不得苏佩的婚服精细,但也是极好的,尺寸合适, 样式新颖别致, 更能衬出甄诺挺拔的身姿。男子的英气, 女子的柔美都在甄诺一个人的身上被体现了出来。
都到这一步了,甄诺也没有经验了, 毕竟不能拉一个信不过的媒婆就来问三问四,这不是成心叫外头的人对苏家有所猜测吗。甄诺就好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穿衣打扮,遵守着与苏佩婚前不见面的规矩。
“小姐,口脂。”长箐将红色口脂摆在了苏佩的嘴边。苏佩张口,轻轻一抿,嘴上就已经上了色。
苏佩的长相清纯不艳丽,平日里面不施粉黛就已经交周围的人自惭形秽,今日浅浅地画上一回妆,更是叫人眼前一亮。
“小姐长得真是好看”折叶夸奖道。自己都被小姐迷了眼,也不知道到时候甄小姐看见小姐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被迷惑过去。但甄小姐是一心读书的,想来是不会的吧
苏佩心中已经被提起来了,虽说今日没有宾客,也没有什么亲迎游街,所有的事情都在府里面进行,但想到待会是与甄诺一块儿拜堂成亲,苏佩就控制不了自己跳动的心。
苏佩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眉心也被点了花钿,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苏佩的手上拿了一条巾帕,因为紧张,此刻大拇指正在撕扯着这块巾帕,也不知道若是没有这巾帕,这喜服是不是会被折腾到。苏佩忍不住吩咐道:“于尧,你给我去看看阿诺那便收拾得怎么样了。”
在角落里面收拾东西的于尧被点名,立刻就站了起来,应了一声“诺”之后就跑了出去。
甄诺这身婚服是将女子婚服与新郎官的婚服都结合在了一起,精巧的很。
于尧进来的时候便看见甄诺已经理好了衣衫,正和刘铭在说话。
有了沈家小姐的那件事情,甄诺与刘铭的关系更好了一些,加上这份感情刘铭也知晓,还算是间接帮过忙,甄诺便请了刘铭来。
于尧上前,对着刘铭福了福身子,又对着甄诺福了福身子。
于尧还没有说话,甄诺就已经清楚了,淡然一笑,“与你家小姐说,都已经准备好了。”
“诺。”
刘铭看着于尧跑开的背影,揶揄着身边的这人,“苏小姐这是怕你跑了?”
眼中满是打趣,刘铭努了努嘴巴,“殊不知,甄诺你压根就不想跑。”
甄诺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一些,是她怕苏佩跑才是。
“对了,那事你知道了吗?”刘铭说的隐晦。
甄诺蹙眉,什么事情?
“就就那事啊!”刘铭晃了晃手,比起刚刚激动了一些。
“朝廷上面的事?”甄诺一副不想谈的模样。
“不是!”刘铭恨铁不成钢,这甄诺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刘铭说得含糊,一直都是那事那事,甄诺缓了好久才彻底反应了过来,原来是成亲的那事啊。
但这事你一个皇子和我说作甚,甄诺直接展示了自己嫌弃的表情,还往旁边挪了好几步,拉开了与刘铭之间的距离。
甄诺清了清嗓子,有些羞恼,“我是读圣贤书的人。”
“是是是圣贤书”读圣贤书的人不也得要懂这件事,刘铭的眼神还是有些奇怪的,口中的圣贤书也非甄诺印象之中的圣贤书。“今日贺你大喜,本王也送你一套圣贤书。”
甄诺蹙眉,刘铭送的圣贤书
别过了脸,甄诺又清了清嗓子,以此缓解自己的尴尬,用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语气问道:“放在哪里了?”
“你屋子里面。”刘铭回答道。
甄诺都已经问了,刘铭可不觉得她现在就会去找个人将这些“圣贤书”拿出去丢掉。
果然,甄诺舔了舔双唇,将刘铭支走,“齐王殿下还是先去前厅吧。”
卢氏已经来了苏佩的房间,苏词也站在一边,就看见苏佩笑得灿烂,没有一点出嫁伤心的情绪。都说哭嫁哭嫁,这一点哭嫁的感觉都没有。
苏佩拉着卢氏一块坐到了床上,亲昵地说道:“娘亲这是做什么呀”
“别人出嫁都是嫁到外头去,我这还给娘亲和爹爹带回来一个呢,说到底,我们苏家可是做了一样赚钱的买卖哩”
苏词捂嘴,被苏佩的这番理论给逗到了。
这孩子,这事能这样算吗
但细想想,就是从微安院出去,然后去堂屋,之后去韶玉居,全是在苏家。真是在自己的家里面嫁了一圈,也不知道算是喜事还是算什么
卢氏剜了一眼苏佩,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还说教这孩子。
腰带上面苏佩只挂了一块玉珏还有一个香包,卢氏一低头就见着了。卢氏一叹,“我记得当时甄夫人拉过我的手,就与我说你们两个孩子是有缘分的,之后甄诺就将自己的玉珏给了你,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聘礼。”
一块玉珏就将自己的宝贝女儿给送出去了,真是让做娘的有些揪心。
“不止有玉珏,还有印信哩”苏佩像献宝一样将香包里面藏着的印信拿了出来。
苏词眼睛一亮,诺姐姐竟然是将花山书院的印信都给了出去。
“柳夫子给诺姐姐的印信哎!”
卢氏看见这印信之后便也不多说了,甄诺真算得上是极其地用心了,什么东西都愿意给。卢氏轻轻拍了拍苏佩的手,嘱咐道:“接下来就是你们两个孩子凑在一块过日子,总之甄诺若是欺负你了”卢氏停了口,这个可能怕是没有了
苏词嘿嘿地笑了两声,一语道出真相,“诺姐姐从小就欺负不了阿佩,别被阿佩给欺负惨了就不错了。”
卢氏一甩帕子,做哥哥的怎么能这么说自家的妹妹。
“得了,得了,吉时也差不多了,苏词,你背你妹妹出去。”
“哎。”苏词应了。
门开了,苏词收起了自己玩笑的态度,本就是在苏府里面,苏词并没有背多久就到了地方,甄诺已经在堂屋门前等了许久。
苏词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将苏佩放了下来,苏词将红绸的另一端递到了甄诺的手中。苏词这时才恍然觉得自己这是真的将妹妹交了出去,虽说早早就将诺姐姐当成了一家人,但真到了这时候还是有些不舍。
苏佩抓着手中的红绸,松了怕着红绸从自己的手中滑落下去,紧了又怕将这红绸给揪皱了。甄家父母都已经故去,苏家父母便坐在了高堂之上。
红盖头下的苏佩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透过盖头的缝隙,苏佩能看见自己手中的红绸。上一世,自己的手中是白色的麻布,也没有父母。一场婚事,着麻衣素服,手拿白麻,不曾拜过一下,尽是对甄诺的折辱
堂屋里面,卢青筠与苏朝已经坐上了上座,百感交集尽显在了脸上。
一拜天
甄诺深吸了一口气,用温柔的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妙人,一块转了个方向,拜了下去。
二拜父母
苏佩有些恍惚,屋子里面没有哭出来的眼泪此刻倒是有些要滑落下来的势头。苏佩努力忍住,与甄诺一块拜了下去。
三交拜
并没有宾客的声音,苏佩只觉得这个世界之中只剩下了自己与阿诺两人,只有两个人,炙热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向对方靠近。
甄诺没有哪一日有今日这么高兴,带着喜意就拜了下去。
甄诺只与刘铭一块喝了一杯水酒,便直接将刘铭的挽留给推辞了,一头扎进了韶玉居里面。
新房之内,红床帐暖,苏佩端坐在床上,手上的动作已经变得不太规矩了起来,显然是等甄诺等得有些急。床边只有长箐一个人,手里面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一跟玉秤杆。
这种事情不需要长箐提醒,甄诺吐了一口气来,嘴巴里面已经没有了酒气。拿起秤杆,甄诺走上前,用秤杆挑起了盖头的一角,将这盖头彻底了挑了开来。
“出去吧。”甄诺对着长箐吩咐,所有的目光都已经被床上的这个小娘子给吸引了过去。
长箐含笑,立刻退了下去。
甄诺坐在了苏佩的身边,直接将苏佩的手拉了过来,苏佩的手有些冷,估计是这喜服有些太薄了。哈了一口气,帮着苏佩暖了暖手,这才笑着问道:“很紧张?”
苏佩连连点头,这种事情一辈子就只有一次,虽然说这已经算是自己的第二次,但苏佩还是紧张。
“饿吗?”甄诺问道,毕竟自己也不过是晨起的时候吃了一碗汤圆,也不知道苏佩是不是吃了,就算是吃了,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也应该饿了。
苏佩又是一阵点头,拿着甄诺送过来的一碗鲍鱼鸡粥就开始吃了起来。又与甄诺对了一下“口供”,苏佩惊奇地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你早上还能分出空吃汤圆!”
我可真是什么都没能吃到。
甄诺看了看苏佩头上挽着的发髻,还有这一通妆容,这可不就是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这种事情上。甄诺也不好说,指了指粥,“那现在多吃些。”
吃完了鲍鱼鸡粥,苏佩这才有了一点的力气,反撑着手,仰着头,分明就是吃撑了。
甄诺看了一眼桌上的双瓢,又看了看苏佩,这怕是喝不下去了吧甄诺也学着苏佩的模样,摆出了一个相同的姿势。
“是不是该饮合卺酒了?”苏佩道。
“是。”甄诺微微偏头,正好与苏佩对上了目光。“你喝得下?”
“还能被一杯水酒给撑坏不成?”
甄诺笑,起身,从桌上拿过了双瓢,双瓢连在了一块,寓意同心。甄诺将其中之一递给了苏佩,顺着苏佩的动作,甄诺微微前倾,与苏佩一块将这合卺酒喝了下去。
“有果子的味道。”苏佩说道。
甄诺将双瓢放回到了桌子上面,“嗯,是桃子味的果酒。”
又重新回到了刚刚的坐姿,左不过还有漫漫的长夜给彼此,甄诺并不着急,只不过脑子里面时不时闪过那些“圣贤书”之中的图文,这心荡漾了起来,着实是难以平静。
“阿诺,是你的心跳声吗?”苏佩屏气凝神,又听了听,还是有些被混淆到,“还是我的?”
“你我的吧”
话音未落,胸口上面却已经趴上了一个小脑袋,金灿灿的凤冠直接怼到了甄诺的眼前。
甄诺气息一窒,仔细地将凤冠从苏佩的头发上面取了下来,可真是沉,也不知道阿乖是怎么忍下来的。
“累吗?”
苏佩不答,反倒是唤起了甄诺的名字。
“阿诺。”
“何事?”
“阿诺。”
“嗯”
“夫,君。”苏佩故意停顿,看着甄诺的眼光有些腻,在暗色的灯光之下,这目光更加暧昧了。
新婚之夜,龙凤花烛的火光在跳动,尤其是刚刚苏佩的声音,像是一把火,将甄诺心头所剩不多的理智都给烧去一大半了。甄诺倾身,左手慢慢攀上了苏佩的后背,甄诺呢声,“夫人”
苏佩轻喘着气,主动迎了上来,将双手扶在了甄诺的腰上。舔了舔甄诺的耳骨,搅得甄诺最后一点理智都彻底消去了。所幸当时这婚服自己也贡献过一份的心力,甄诺解起衣带来也是驾轻就熟的。
“夫人”甄诺有些动情,清澈的眼中染上了情/欲,这样子,是苏佩从没有见过的。
苏佩将双手抵在了甄诺的肩膀上面,隐隐只觉得有些心慌,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有些不自然,又是有些向往,又有一些害怕。“你”
“嗯?”甄诺停了亲吻的动作,单手撑在了床上,静静等着苏佩说完。
苏佩眼角含春,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这幅样子落在甄诺的眼中是有多么的诱人。苏佩一副难以启齿又含羞带怯的表情,无害地问道:“你会吗?”
甄诺有些想笑,咽了咽口水,“你怕?”
“有些。”苏佩点头,“长君和阿榕的那天好像阿榕叫了两下”
看来那日捂耳朵还不算太严,但具体的疼不疼什么的甄诺自己也不清楚。
甄诺扣上苏佩的手,只能保证道:“我轻轻的。”
情到浓时,苏佩咬在了甄诺的肩头,表情甚是委屈,“你骗我!”
“下次注意”
甄诺暗下决心,到时候一定是要回去,将自己房间里面的“圣贤书”尽数通读一番。半撑起自己的身子,苏佩觉着不太舒服,甄诺便已经打算停了,偏偏脖子又被苏佩给勾住了。
“其实就是有些奇怪”苏佩脸红得可以滴血,目光虚虚地看着别处,“可可以继续”
甄诺用手指将苏佩凌乱的发丝拨开,无视自己背上的几道火辣的抓痕,语气亲昵至极,“好,都听夫人的。”
第130章 离京
因为是第一回, 甄诺虽然是有些理论经验在,但毕竟是第一次,苏佩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完全就是一张白纸。昨夜只叫了一回水,两人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之后便沉沉地睡去,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日日早读或是处理公务, 甄诺即使是成亲,脑子里面都绷着那根弦,早些的时候便已经醒了,只不过苏佩的腿横在了自己的身上, 若是自己动一下, 阿乖定是会直接醒过来。左不过已经成婚了,那就直接一些,就当是婚假, 放纵一下自己。
甄诺重新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枕边人的醒来。
胸口的小脑袋动了动, 苏佩醒得迷迷糊糊的,手在甄诺的肚子上面摸来摸去。肚子软绵绵的,手感极为得不错,苏佩简直是将甄诺当做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人形抱枕。
“我们是不是要去敬茶”苏佩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好像是没过脑子,完全是下意识地说出来的话,毕竟前几日卢氏才与苏佩说过要敬茶, 能做的工序一道都不能少。
早就已经过了敬茶的时辰了, 况且这是在苏府里面, 爹娘难不成还能怪阿乖没能起床及时敬茶不成?
甄诺不在意这些,只当苏佩是小小的梦呓, 轻轻将手放在了苏佩的发旋处,摩挲了两下就回答道:“爹娘不在意的。”
又模模糊糊地睡了一会儿,苏佩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困倦的眼睛这才回复了清明。甄诺只觉得腰上面的手搂得更紧了,像是还睡不醒的样子。
甄诺微微低头便看见了交缠在一起的发丝,白皙如藕节的玉臂横在了自己的腰上,苏佩的眼角含春,有些微红,颇有些餍足的感觉。修长的手指轻柔地将苏佩额头上面的碎发拨开,甄诺温声道:“可睡饱了?”
苏佩用自己的侧脸蹭了蹭甄诺的胸口,吧唧了两下嘴巴,声音还有些没睡醒的感觉。
“差不多。”刚说完这话,苏佩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响了两下。
甄诺仰头失笑,日上三竿却不是自然醒,而是被饿醒。
从昨夜到现在,也不知道害羞了多少次了,都是被阿诺闹的。苏佩张牙舞爪的,直接趴在了甄诺的身上,手也捂住了甄诺的嘴巴。
“不许笑!不许笑”
看甄诺不做声了,苏佩这才将自己的手移开,重新闭上了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
甄诺偏头,看了看窗户上面射进来的光亮,报了一个虚虚的时辰,“快巳时了吧。”
苏佩睡着的时候,外面候着的长箐与折叶敲过一回门,现下也已经过去了很久。
爹爹娘亲一向都是卯时起来,自己一觉竟然是直接睡过了辰时,直接跳到了巳时。
苏佩将下巴轻轻地垫在了甄诺的锁骨处,亲了亲甄诺的下巴,双目噙着笑,“反正都已经睡过了时辰,我们就不敬茶了吧”
还想着敬茶的这一遭呢
甄诺轻轻刮了一下苏佩的鼻子,“那再睡一会儿?”
苏佩犹豫了一下,刚刚就是随便说说的罢了,睡过了是睡过了,但该做的事情绝不能不做。“不要。”掀开了被子,苏佩起身取过架子上面的衣服,径直走到了屏风后面换衣。
甄诺双手反撑在床上,倒是没有想到阿乖说起就起。
屏风后面穿衣的声音窸窸窣窣的,甄诺也不着急,重新躺了下去。甄诺动了动身子,这时才发觉身下的被单仿佛都皱在了起来,皱皱巴巴地睡起来不太舒服。甄诺拉了拉被角,闻了一下被子上面的味道,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的味道。甄诺脸一红,也不知道到时候是叫人进来收拾好,还是直接换掉比较好
长发如墨,苏佩飞快地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甄诺也随之从床上起身,拿了两件自己的衣服,与苏佩接力着去屏风后面换衣。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要做什么去?”
苏佩坐在了铜镜之前,看了看自己的脸,额头上面的花钿已经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估计是散落在床上了。
“先给爹娘敬茶,然后我们去甄府。”
甄父甄母虽然已经故去,但也是自己的家翁,苏佩是打心底里面尊敬着的。如今甄府里面供奉着他们二老的牌位,虽是错过了时辰,午时之前苏佩也是要去拜一拜的。
甄诺一怔,自己险些都忘了,没想到阿乖竟然是记在了心里面。
穿衣的速度都快了一些,甄诺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袖,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袍角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看甄诺换好了衣服,苏佩这才叫已经候在外面等了许久了长箐和折叶进来收拾。看折叶直奔床边整理,苏佩脸不红气不喘的,反正总得要见人,况且昨夜的时候,自己发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若是长箐和折叶一直候在外面,想来也是能听见一些的。相比于苏佩的自然,甄诺倒是一下子涨红了脸,视线都不敢往床上面的方向看,诺大的房间里面仿佛是没有了自己的落脚之处,只觉得站在哪里都觉得尴尬。
看长箐要给苏佩盘发,甄诺连忙出声阻止道:“莫要盘发。”
女子成婚之后便是要盘发做妇人的打扮,但到时候要去甄府的,路上难免会被人看见,若是传出阿乖盘发的传言便不好了。
苏佩知晓甄诺是为自己考虑,便也点头示意长箐。
苏朝喝到这杯迟到的茶倒是没有说什么,倒是卢氏有些不悦,不悦自己的女儿。
“都巳时了才来,定是你赖床。”
这话就好像是软绵绵的一拳打在了苏佩的身上,苏佩连表情都没有变,心绪更是没有什么变化。娘亲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哪里会真的就这件事情对自己生气。“娘,喝茶。”
两人敬完了茶,还不等苏朝和卢氏再说什么新婚嘱咐的话,苏佩就直接拉上了甄诺的衣袖,急声道:“我们就先告退了,还要去甄府呢”
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消失,卢氏才努了努嘴巴,瞥了一眼旁边一句话不说,安心饮茶的苏朝。这一眼,差点就让苏朝抖了手,将手中的茶杯给摔下去。
苏朝觑了一眼卢氏,心惊胆战地喝了一口茶。
“瞧瞧这孩子,多没有规矩。”都是你惯的。
“诺儿欢喜,自会护佑住的。”苏朝将卢氏的那杯茶往卢氏的手边推了推,分明是叫卢氏喝喝茶,消消气,这一天到晚的哪里来的这么多火气。“况且她二人定是要去甄府,多有孝心”
卢氏横了一眼苏朝,拿起桌上面的茶水喝了一口。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自然是孝顺的。
甄府祠堂里面被打扫得十分的干净。甄诺分了三根香给苏佩,两人一块恭敬地对着甄家的历代排位拜了三拜,这才将香插进了香炉里面。
苏佩看着这满堂的牌位,都是甄诺凭借着幼时的记忆重新请人做出来的,甄家的覆灭到底是在阿诺的心中占据了不少,尽是伤痛。苏佩有些失神,前世自己亲手烧了甄家的祠堂,真是混账。
“怎么了?”甄诺关切地问道。
祠堂还是有些阴冷的,甄诺招了招手,从上前的长箐的手中接过了披风,一抖落便披在了苏佩的身上。甄诺细心地拢了拢苏佩的领口,“莫冻着。”
“我想与阿爹阿娘说会儿话”苏佩口中的阿爹阿娘便是甄诺的父母。
爹爹去往京都任官多年,在苏家也待了许久的时间,陪伴阿乖的时间比起自己还多了不少。甄诺没说什么,只是重新帮苏佩拢了拢领口,叮嘱了两遍,才领着人一块出去,将这间屋子留给了苏佩。
苏佩从衣袖之中拿出自己的巾帕,上前倾身,用巾帕将这牌位一个一个地擦拭干净,连犄角旮旯里面的灰尘都不放过。
“我名唤苏佩,听爹爹说,我的名字是您帮我取的,就连哥哥的名字也是您取的。也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祠堂里面没有椅子,苏佩便将其中一个明黄色的蒲垫拉到了牌位的一边,双手圈着自己的双膝坐在了垫子上面。
“您去青州的时候,我才只有三岁,但我是记得您的,只是我不记得您经常会同我说什么了。如今我与阿诺在一起了,听爹爹说,阿诺与您是一般的人”
苏佩抬眸,看了看甄淼旁边的甄秦氏的牌位,“我定是会照顾好阿诺的。”
“我会相信她,会努力保护她,会支持她想做的一切的事情”
甄诺一直在祠堂的门口候着,等了好一会儿,苏佩才从里面走了出来,观神色无疑,甄诺才放下了心来。
“说了什么?”甄诺问。
苏佩扣住了甄诺的手,柔声回答道:“我说我定是会做一个好夫人的。”
离京的日子总是会来,苏朝与卢青筠虽然难舍两个孩子,但也知道皇命不可为,能在家里面过完了一个整年就已经很不错了。
安阳是个富庶的地方,繁荣富庶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穷乡僻壤也有好的地方。如今的安阳氏族和宗族斗得凶狠,苏朝临行之前对着甄诺嘱咐了不少的要点,尤其是人情世故的方面。甄诺太刚,太清,但有些地方就是要有方有圆的。苏朝直接派了自己手底下一个得力的幕僚跟着甄诺,到时候总的或多或少地提点一番,尤其是对驭下之术和待上之礼。
虽然和廷尉的官位相比,甄诺知州的官位简直是小得不能再小,但到时候府里面的内宅事物也是一样都不少的。卢氏带着苏佩过了一遍内宅的事情,苏国公府里面的内宅之事苏佩能上手一些,到时候去了安阳就不会感觉到棘手了。
苏佩本就养在深闺之中,性子虽然有些骄纵,但是这种事情是自小培养的,自然是驾轻就熟的。
甄诺甩了一下衣摆,跪在了苏朝与卢氏的面前,径直拜了下去。“我,甄诺,定是会护好阿乖的,请爹娘放心。”
苏佩也紧跟着拜了一拜。父母在,子不远游。如今自己也要跟着阿诺一块出去了,无法侍奉在跟前,是为人子女的不孝。
此次去安阳的任期是三年,如无意外的话,三年内便不能回京了。
卢氏一开始还能强忍泪水,但看着苏佩与甄诺一块上了马车,想到三年不能见。卢氏鼻子一酸,整个人都控制不住了,拉着苏朝就进了府。还没等回到微安院,卢氏就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这回还是去安阳,下回也不知道是去哪里,说不定这一辈子都是这样,为人父母的只能不停地盼着儿女归家。如今嫁给了诺儿,已经算是极好的了,又不用怕在夫家受委屈,又能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卢氏知道自己应该满足,但还是止不住地心酸。若是自己年纪大些,诺儿还带着佩儿在外地任官,到时候说不定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苏朝知道卢氏心疼,舍不得,但也没有想到卢氏竟然是想到了以后的以后了。
卢氏抹了一把眼泪,不停地拍打在了苏朝的手臂上面,嗔怪道:“都怪你,怎么就不能将诺儿留在京都”
苏朝明白卢氏只是舍不得在撒气罢了,只能受着,将卢氏揽在了怀里面,“都怪我,都怪为夫。三年之后,为父定是将诺儿留在京都”
第131章 安阳
安阳是富庶的地方, 距离京都也不算多远,按照正常的行程算下来大概也就十天左右的车程。一路上面都是官道,因为高举着官府的大齐, 就连山野小毛贼都没有遇见,顺畅的很。
还没进安阳府的城门,苏佩便撩开了一点帘子, 朝前看去就看见了成群的建筑,远处的府苑,还有卖头花,卖小吃的小贩。和京都大差不离的繁华, 就是建筑毗邻的构造有些不一样, 独有一番特殊的景致。上次来安阳是八岁的时候的事情,苏佩多少有些记忆的,大多都和记忆里面的场景重合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现在甄府的门庭是怎么样的
放下帘子,苏佩将手覆在了甄诺的手背上。
“安阳还真是不错, 与京都一样的繁华。”
甄诺微笑,表情之中却有一些被掩藏的感伤。安阳这地方给自己带来的感觉有幸福,更有悲伤,尤其是人情冷暖,锦上添花到处有,雪中送炭几多无。
许是早有传信的缘故,城门口前就已经有了两拨人在等待。其中之一是当地的知县与知府, 旁边站着的是主簿, 再旁边则是跟着五六个衙役打扮的人, 都是接下来在安阳需要打交道的人。另外一拨人倒是穿着不俗,像是富户, 苏佩不知晓,但甄诺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领头的那个是甄家的人,只不过是同一个宗族,没有说过半句话的交情。
幼时,阿爷去甄府寻求帮助,就是这人,一脸地奸相,将阿爷打伤。甄诺虽然没有钱请正儿八经的郎中来看,但甄诺清楚地记得,阿爷的身子便是从那顿打之后变得不好的。
甄诺与苏佩一同下了马车。苏佩的头上虽然已经带上了帷帽,遮住了面容,但曾涵润已经在老师的来信之中知晓了苏二小姐也一块随行来了安阳,只不过不方便说,需要当做是一个无关的人。
甄诺挥袖,没有匀一点眼神给旁边甄家的那些人,对着曾知府与许知县行了一礼。曾涵润收起了尊敬的表情,联同身边的知县许超一块与甄诺行了一礼。
“这是陈主簿。”
“”
互相介绍了一番,甄诺对着这些人一次点头示意,这才投了个冷眼给甄家的人。
甄文书也不管甄诺刚刚投射来的眼神有多冷,看见甄诺望了过来就立刻凑了上来,就好像是见了蜜糖一样。自从甄诺被找着,再被苏朝带走前往京都,甄家人的脸面就迅速变了。去过好几回京都求见苏朝,就是为了从甄诺的身上再榨出一点油水来,压根就忘了自己在甄家出事之时那副避之不及的嘴脸。
苏朝原先都是将这种事情瞒着的,不想叫甄诺知道,更不想叫甄诺难做。甄家的这些旁系却好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稍不注意就贴了上来,叫甄诺撞上了一回。卢氏也是暴脾气,当即就将看不惯的甄家人都轰了出去。但背地里面,苏朝仍然是没有少帮,否则甄家这些旁系并没有这么体面的日子可以过。
甄诺对着曾知府告罪了一声,这时才对上了甄文书。
甄文书一脸的谄媚,这么些年来,甄家在安阳虽然说还是大户,但是与之前比起来可是完全不一样了。经商的人又没有什么才干,府里面的开销也丝毫地不少,田地什么的都变卖了不少,都是为了补窟窿。现在看见一个姓甄的大人来了,就算是没有什么交集,也仿佛是一下子有了底气,好声好气地对甄诺说道:“甄大人应当不认识我,您父亲是二房嫡系,我这边则是四房,若按照辈分来说,您应当叫我一声四叔叔的”
甄诺点了点头,抿着唇没有一点开口的打算。若不是因为这是大街上,定是要明嘲暗讽一般。
苏佩学内宅之事的时候,也从卢氏的口中知晓了甄家的这些旁系,现下看见,更是不打算给什么好脸。微微扭头,苏佩回头看了一眼曾知府所站的地方。
曾涵润明白了,立刻上前解决了甄诺的困境。
安阳这地界,甄家的房产有很多,但都已经被甄文书为首的甄家旁系搜刮了干净,属于甄诺的是一间都没有。所幸官员任事本就会配备府衙,知州所属的府衙就在县衙的附近。曾涵润将许超叫走之后便单独带着甄苏两人去了府衙。
那些断案之类的事情都是知县的分内之事,甄诺不必管,只要好好解决这宗族与氏族之间的矛盾就好。
甄诺的府衙有前堂,透过一个小门,穿过一个长廊,就能直达后院。一眼看去,便能看出这是个一进院的小宅子,四五来间的厢房,还有一间厨房和柴房。
上一任的知州在革职之前也是住过这里的,曾涵润也遣人提前来这打扫了一番,故而看起来也算是干净整洁。
甄诺知晓曾涵润为自己的特殊准备,立刻拱手道谢,“多谢曾大人。”
苏佩也取下了自己戴着的帷帽,将其交给了长箐,对曾涵润福了福身子。
曾涵润是苏朝的门生,苏大人对自己提点甚多,哪里能受苏佩如此之礼。连忙应道:“苏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他有来信托我照顾家中小辈两人,本官自是应该好好照顾的。若是甄知州有事,尽管说与本官听,能帮能办本官定是去做”
甄诺又是一阵道谢,却没有什么可以棒的事情需要这曾润涵来做,客套道:“刚来安阳,自然是有许多不懂的事情,到时候还烦请曾大人了。”
“小事。”
此刻,苏佩开口了,“现下我有一件小事要曾大人的帮忙。”
临行前,卢氏就交代了苏佩说甄家旁系是一群吸血虫,不得不防。这群吸血虫如今已经霸占了甄家的田地宅院十余年,苏佩不在意银钱,但不代表能让甄家人一味地将甄诺给欺负了去,也该让这些人吐吐血了。
将自己的要求说了以后,曾涵润没有多加思考就应了下来,毕竟这甄家人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有些过火了。甄诺神色稍黯,握紧了苏佩的手,也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
曾涵润走了之后,大半的功夫就交给了苏佩。虽说这里每一间屋子都已经收拾过了,但毕竟是要花几年时间住着的地方,苏佩先是将甄诺的书房收拾了干净,又将甄诺的三大箱书籍都搬进了书房里面。又遣着长箐与于尧将剩下的几间屋子进行一个彻底地整理,将从京都带过来的东西都归置了进去。
长箐都已经习惯了一直和折叶在一起伺候小姐了,现下没有了折叶,换上了一个名叫于尧的新人,长箐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趁着于尧出去拾掇其他地方的功夫,长箐凑到了苏佩的面前,“论起收拾的功夫来,折叶是最厉害的了,可惜小姐将折叶留在京都里面了”
出门之前。苏佩就一直在想着应不应该带上折叶,就连娘亲也是告诉自己要多带些人的,但出门前一夜哥哥找上了自己,那便不能带了。苏佩微笑,知道长箐还是有些不适应于尧,只能安慰道:“于尧也是个好的。”
长箐抿了抿唇,得到小姐的这一句安慰就已经满足了。长箐从樟木箱子里面取出了锦被,重新铺在了床上,一边打扫一边说着自己刚刚看见的事情,“刚刚我看着有衙役往大人的书房里面抬了好多文书进去,大人不会今晚就要将那些文书都看完吧?”
苏佩没看见,但第一日,舟车劳顿的,都该歇一歇,阿诺想来也是会早些回来的。
直至日落,甄诺才从书房里面出来,没想到院子里面还有五六个樟木箱子,这是还没有整理完。回了主屋,灯火通明之下却不见一人。甄诺一愣,走进了内室之后才看见了已经瘫软在了床上,没有了力气的苏佩,身上披着袄子,倒是没有盖被子。
看甄诺进来,苏佩翻了个身,但还是没有力气起来。从前看娘亲做这样的事情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自己成了一把手,可真是累到了骨子里面。
甄诺侧躺在了床上,抬手拨弄了两下苏佩的头发,将其拨弄到了耳后,将苏佩身上的袄子裹了裹,“很累?”
“屋子里面是不是有些冷?”
曾涵润做的还是很妥帖的,就是忘记准备足够的炭火了,这府衙里面剩下的炭火就只够给一个人用罢了。这种事情苏佩定是不会对甄诺说的,默默地就让长箐往书房里面放了炭盆,这么一挪用下来,主屋里面就没有足够的炭火了,比起书房来说是冷了不少。
苏佩点头,“炭火不太够了”
还有一半的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整理就已经累成了这样,也不知道明天还要整理到什么时候。
都晚上了,自然是寻不到什么卖炭火的老翁了。甄诺看了一眼快要燃尽的炭盆,暗自记下这件事情,明日定是要差遣衙役去街上面买些炭火回来,可不能再叫苏佩冻着。
都已经成亲了,那就是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甄诺凑在苏佩的身边,此刻更是熟门熟路地牵过了苏佩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包裹着苏佩有些冰凉的手。看着闭目养神的苏佩问道:“洗漱过了吗?”
“还没。”苏佩应了一声。
意识都有一些涣散,瞌睡虫已经来找自己了,周公也已经摆好了棋局来等着自己了。
也是,屋子里面都没有水汽。
吻了吻苏佩的额头,甄诺努了努嘴巴,“我帮你洗。”
第132章 肉疼
翌日一大早, 卯时未到甄诺便醒了过来,看了看身侧还在熟睡的人儿,嘴角自然而然地就漾出了笑颜。轻轻俯身, 甄诺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吻了吻苏佩的眉心。只见得人儿挤了一下眉毛,脸上的表情就不动了, 这是又酣睡了过去。
真是醒不来的小懒猪。
甄诺轻轻地掀开了被子,又掖紧了被角。
虽然说快要开春了,但冬末春初最是寒冷了,稍不注意就得要得个伤风, 到时候病上几日可就不舒服了。甄诺打了个寒颤, 加快了自己手上的动作,飞快地穿好了自己的官服,带上了自己的印信, 现下就是要出去应卯,曾知府那里爹爹已经为自己打通关系, 不需要自己去了解了,今日要做的便是将知县那里的人都了解一通,毕竟上情下达才能更好地去办事。
府衙里面有给知州用的官轿,轿夫此刻也已经来了,见着传闻之中的女官人都是眼前一亮。还真是没有想到女子竟然是能做官哩,本以为是貌丑无盐才无奈选择读书做官的,真是没有想到这知州竟然是这般的好看, 听说出身也好,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心思只能在心里面想想罢了, 万万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首当其冲的钱大凑了上来,毕恭毕敬的, 请甄诺上了轿子。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知县的府衙,甄诺刚进内堂就看见许博达已经携县衙里面的一众人候着自己了。
一番介绍,甄诺将苏朝特意匀给自己做师爷的欧城平介绍给了众人,也将这县衙里面的一众人认了个全。
跟在许博达身边的这个主簿名唤徐达,是个老人,跟了好几任的知县了,听说做事做起来很是有分寸,算是这县衙里面的二把手了。另外一个出众的人就是郭暧,年纪轻轻的,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竟然是压住了那么多个资历深的老人,做了捕头,想来是有些办案的手段在身的,算是县衙里面的三把手。
甄诺昨日的时候已经将卫家还有孙家之间的矛盾看清楚了,说到底还是田地,生意和人员培养的方面的矛盾,三大方面都发生了冲突,自然而然就闹了起来。前面的那个任事的官员就是看不出氏族与宗族应该制衡的这一点,一心想着要做出政绩来,还想着要揣摩圣意,私下里面认为是要保护宗族,将这三大方面的好处都匀给了孙家,压根不给卫家留,卫家哪里能叫他好过?
甄诺刚将这县衙里面的情况了解清楚,这许博达就开始说话了,“今日县衙里面还为甄知州备了接风宴席,不知道甄知州可愿意赏个脸。”
陈达也随之附和了两句,将甄诺原先想要去看田地的心思给憋了回去。
这接风宴席是新任官员到一个地方任职时自然而然的一个东西,欧师爷也是与自己说过的。甄诺敛了敛眉,应下了这件事,看来只能明日再去那些田地进行一番考量了。
苏佩闭着眼睛,手在床上不停地摸索着,却只有空空的床榻,连温度都冷了下来。长睫颤动了两下,苏佩这时才睁开了眼睛,果然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就连房间都是静悄悄的。苏佩恍惚了一下,这才想起今日是甄诺第一天任职的日子,早早就去应卯了。想起院子里面还积着没有整理完的东西呢,苏佩没有多赖床就起身了。
刚出了主屋就看见院子里面的箱子已经被清空了一半,只剩下了三个大的,一个小的,而于尧搬不动这大箱子,只能吃力地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件一件往屋子里面运。
苏佩环顾四周,竟是没有看见长箐那个丫头。
“长箐呢?”
“长箐姐姐去街上采买东西了。”于尧回答道。
苏佩点了点头,想来是去采买昨日缺的炭火了,还有准备一些米面粮油之类的储粮。这丫头在京都的时候就负责这块,嘴皮子也厉害,总是能压低三成的货价买到好东西,这种事情让她去办甚好。
“你们昨日屋子里面可冷?”苏佩关心道。
大半的炭火匀给了看书的甄诺,剩下的也全都用在了主屋,想来长箐和于尧是没有什么炭火的。
“昨个长箐姐姐给了我两件厚衣裳,不冷。”
那就还是冷的,苏佩抿了抿唇,说道:“今个炭火就备足了。”
还不等苏佩一块投入整理的行列,前堂就有人跑了过来,穿着衙役的服装。
杜平只是听甄诺交代了一句,说是内堂之中有管事的人,这才跑了进来传信,毕竟是曾知府送了东西来。却没有想到大人说的管事竟是一妙龄女子。也是大人长得就不俗,带在大人身边的也一定不是什么俗物。
杜平压上了心上的惊艳,抱拳垂首道:“曾知府遣人送了东西来。”
应当就是昨日所求,没有想到这知府大人的效率竟然是这般的高。苏佩朗声:“收进来就好。”
杜平有些惊讶,这是直接收进来,连声道谢都没有?曾知府可算是大官了,比甄大人高了不少的品级,就算不是本人来了,想来也是要出去见见的吧,否则不得显得多傲慢
“您不去见见么?”
被这么一提醒,苏佩才惊觉这已经不是京都了,是安阳。就算这曾知府是爹爹的门生,在这安阳,曾知府便是最大的,阿诺作为他手下的属官,不能太造次。
“我倒忘了,应是见见的。”
苏佩一个眼神吩咐于尧跟上。出了内堂才看见来的人的模样,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想来是曾知府念着苏佩女子的身份,不好意思派那些没有规矩的小厮过来,便遣了家里面的管家婆子。
“小姐好。”女人对着苏佩就行了一礼,毕竟这是大人交代过的。
想着这小姐模样的人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还是将手中拿着的半大箱子都放大了桌子上面,里面都是一些文书方面的卷轴,分量还是极重的。
于尧知晓苏佩的意思,立刻解开钱袋子,从钱袋子里面倒出了三颗金瓜子,直接讨好一般地塞到了女人的手中。
女子眼看着这金子光滑的颜色,眼神瞬间变得比之前更殷勤了一些。还以为这人小小的年纪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的,没有想到竟然是这般的懂,关键是出手大方,这三颗金瓜子可是差不多自己半年的月钱了。
杜平一直在边上站着,看着那金黄色的金瓜子的时候眼睛都直了。真不愧是从京都里面来的贵人,出手真是豪绰。卫家的那些人好像是也有金瓜子,但主母太吝啬,平常都是不打赏的,只有遇着大官家的人来了才会赏下一颗,这是杜平听自己在卫家做小厮的表弟说的。
苏佩起先只是想要给一颗金瓜子的,没有想要于尧竟然是直接给了三颗,这是苏国公府里面打赏下人的规格,放在安阳,放在阿诺现在的官位上,未免有些太阔了吧。按照阿诺现在的俸禄来看,这便是将一个月的俸禄都给了出去,还没有置办家伙什,也没有买菜,就先将一个月的开销给用了出去。苏佩心中一阵肉疼,偏偏摆阔的是自己身边的丫头,那也就是自己,总不能说是倒多了再拿回来
女人可没有看出苏佩的强颜欢笑,眉开眼笑地就告辞离开了。
苏佩看了看于尧,也不太好说,说了还显得自己看不惯于尧摆阔,这小丫头怕就要自责了。以后这打赏的事情还是交给长箐吧,毕竟那丫头节省。
回了内院,苏佩将院子里面箱子都交给了于尧,自己一个人则是窝回了主屋里面看卷轴,还让于尧给自己拿了一个算盘过来。
甄家可是安阳的第一氏族,又与皇家有些薄弱的姻亲关系,甄家留下的田地、店铺定是不少的。接下来的半月时间,苏佩都已经算好了,定是要将甄家那些旁系吞掉的甄家财产都清点出来,然后再让那个面目可憎的人都给吐出来,如此以后赏三颗金瓜子给别人也不用这般心疼了吧
在酒楼之中被宴请的甄诺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喷嚏,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家媳妇这么快就已经帮自己惦记上了甄家财产。
***
沈御史直接将确凿的证据甩在了朝堂上面,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吕禄。
这已经不仅仅是沈家小姐的事情,这更是齐王妃的事情,刘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太子,像是明了其中的勾当了。看着吕禄跪在地上高呼冤枉的样子,再看看刘铭的冷面。这回的事情到底是刘铭受了委屈,加上之前的宗族之辈的事情,刘靖也决定要好好地给刘铭这个儿子出出气,不能让这个制衡有一边倒的趋势。
吕禄被下了大狱,吕家人也被圈禁在了府中,只等待这件事情彻底查清楚。
自从那沈家小姐坠楼的事情出来,荀正谊就将怀疑的目光对上了刘攀,但也只是将吕禄找了过去询问,没有问出什么便就罢了。没有想到太子竟然是和吕禄这厮谋划出来了这件大事,简直是混账,脑子里面都是浆糊!
这个关节,太子府定然是被所有人盯着,荀正谊寻不着机会找刘攀,一下子怒火就到了头。千提醒万提醒,但这太子还是要一意孤行,若不是自己的小女嫁给了太子,荀正谊真是想要趁着刘铭不清楚自己的党派之时直接倒戈相向,将这坏了脑子的太子直接甩下。
第133章 准备
有了足够的炭火, 屋子里面暖和了不少,灯盏比起昨日点得更亮了一些。甄诺一进内室就看见了苏佩正坐在桌前,不停地拨弄着桌上面的算盘珠子, 还时不时地在卷轴上面记录着什么。
甄诺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苏佩的背后,看清了这些卷轴之中的内容, 都是甄家的产业。甄诺咽了咽口水,知晓苏佩是在做什么了,心中没由来得有些发闷。
“一日都在看账?”
都说父母就是孩子最好的榜样,苏家便是如此, 尤其是苏朝与卢氏这对模范夫妻。甄诺将双手放在了苏佩的双肩上, 循着穴道所在的位置,轻轻地揉捏了起来。
苏佩将砚台盖子合上,笔也架在了笔架上面, 垂下了双手,闭着眼睛享受着甄诺的服侍。
“看了一日, 充分意识到了甄家的富有。”若是没有被这甄文书给败光,真的全部拿回来,阿诺简直是一个金娃娃。
甄诺轻笑,“我听长箐说,你今日赏了人三颗金瓜子,然后你心疼了。”
听见长箐这么说的时候,甄诺忍俊不禁, 但细细想来, 到底还是自己的俸禄太过微薄, 所以才叫阿乖赏人的时候还要心疼这种黄白之物。
苏佩翘起了嘴巴,“自然是心疼的, 好心疼的”
甄诺转身,从衣柜之中的一件白衫之中掏出了一大叠的银票,走到了苏佩的面前,直接拍在了桌上。“其实齐王殿下临行前给了我一笔钱。”
原先甄诺想着的是能不用就不用,但看着阿乖为钱发愁的模样,还是拿出来吧,大不了之后去问顾长君借钱还给齐王,反正顾家是真的有钱。
苏佩瞪圆了眼睛,翻起了这一大叠的银票,齐王殿下可真是大方。虽然苏佩对这人有所保留,但确实是位明主,阿诺也换不了要辅佐的人,便不再有那么多的忌惮了。
又转念一想,阿诺可不是一个重银钱的人,这些钱想来也是要还给齐王殿下的,所以才一直藏着。苏佩重新将银钱递了回去,“从府里面带出来的本就已经够了,只不过是我从来都没有管过家,想要试试节省一些罢了。就算是等咱们将甄家的田地、宅院拿回来,我们也是要节省着过日子的。”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甄诺真觉得有种小两口过日子的窝心在了,一阵暖流从心脏流过,流至五脏六腑,暖了自己。
苏佩的眼眸之中满是对未来的期许。平民百姓的家里面都是茶米油盐酱醋茶,高门大户也是如此,若是一味地风花雪月,哪来的过日子的感觉,往后便是自己与阿诺两个人过日子了。
甄诺倾身,左手扶着苏佩盈盈一握就可以握满的腰身,右手穿过了腿弯,直接将苏佩整个人打横抱起抱上了床。
“今日累吗?”甄诺吐着热气,愈发靠近苏佩,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苏佩脸一红,明白了甄诺指着是什么事情。一路上住着的都是驿馆,人多不太方便,确实已经许久没有亲近过了。
双手勾在了甄诺的脖颈上,苏佩轻咬着下唇的样子就已经无声地赞同了甄诺的请求。
这模样甄诺的全副心神都已经被面前人彻底俘获,眼眸中倒映着的都是苏佩,容不下一点其他的人与物。
甄诺灵巧的手迅速绕到了苏佩背后绳结所在的地方,轻轻一拉便直接解了开了。保证道:“这次定是会好一些的”
因为第一次时的窘境,第二回的时候技术虽然好了一些,但苏佩还是在甄诺的肩头上面落下了咬痕,第三、第四都有些或多或少的小插曲。
一本正经的甄诺只能将刘铭给的那些东西暗地里面都通读了一番,今日才敢重装上阵。
一别半月多的感觉,重新冲刷了苏佩的理智,所有的一切都被身上的一阵火尽数烧光了。
***
帅帐里面,一大堆人都聚在这里议事。
不知不觉冰雪都已经消融了一大半,再过半月时间想来就要开战了,尤其是最近匈奴人的动向不定。从探子传来的信件之中只能隐隐窥得匈奴王室之中产生了不小的争端,尤其是以大王子为首的和四王子为首的党派,争得厉害,真可谓是祸起萧墙。
这原是匈奴王室关起门来自己要解决的事情,但偏偏四王子的表哥就是这浑邪阴,匈奴与中原之战便代表了这位四王子。若是浑邪阴胜了,这四王子在匈奴子民心中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若是败了
这一战对顾家军也是一样的重要,胜了,顾长君继任顾平山的位置就有了底气,败了,也不知皇帝会继续往顾家军里面安插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顾家军之中的老人,对顾家军的忠诚是板上钉钉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此遭开战的重要意义。
鲁正志人长得一副憨厚的样子,说起话来更是直来直去的。
“顾帅,顾少将,兰韩平都传来消息了,我们也已经知晓了浑邪阴那个王八羔子是走哪条路运输粮草的了,我们直接派出大军,将他们的粮草拉回来自己吃,要不就干脆倒上一罐子油,一把火直接烧了。我倒是看看那群匈奴人没了吃食,是不是还能和我们打!”
顾长君轻点着自己的剑柄,瞟了一眼顾平山,又将众人都扫了一眼。
鲁校尉说的不错,但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有多重要,任何一个将军都知道,如此运送粮草的车队就非常的严密。浑邪阴是个兵法鬼才,定是将兵书记在心里面的,万万不可能在如此重要的一战之前就曝露了粮草的轨迹。
顾长君的心思也是顾平山的心思,兵者,诡道也。浑邪阴不是个不谨慎的人。
顾平山还是存着锻炼顾长君的心思在的,想着让她也学着多听听别人的意见,毕竟这些人都是十几年打底的行军打仗的经验在的,各个都是将才。
“朱校尉怎么看?”
“兰韩平的儿子还在我们的手上,他传回来的消息一向是有八成可信度在的,但这事,浑邪阴做得属实是太奇怪的,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人先去探探,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不能放过这机会。”
战场之上,每个消息都重要非常,重要的便是去好好分辨这消息的真假,若是真的,决不能放过。
“顾长君,你怎么看?”顾平山总算是将话头转到了顾长君的身上。
顾长君握住了腰侧的配剑,没有迟疑多久就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兰韩平的消息比起之前,全了太多。”
这可是重要的一战,兰韩平并不应该有这么多的消息。
顾长君用命令地语气说道:“先按照朱校尉说的那样刺探一下敌人的虚实,就由朱校尉去做吧,务必是要小心,千万不要让浑邪阴发现了。至于鲁校尉的话,最近这段时间将王胜三给我看好了,高哲行,你面生,匈奴人不认识你,你快马去,快马加鞭的回,去好好探探匈奴大汗倒是是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没有几天的活头了”
得了顾长君的命令,几人迅速就告退了下去,也没有再请示顾平山的意思,毕竟顾帅也没有出声阻止。
顾长君抿唇,觑了一眼顾平山,也告退了下去。
回到营帐的时候天都已经暗了下来,操练的声音都已经停了下来,只有巡防的小队脚步整齐划一。一进营帐,顾长君便看见了桌上的饭菜,而宋榕已经等候在了桌前。
顾长君笑了笑,一边在门口处的水盆里面净了手,一边甩手道:“真是有些饿了。”
刚坐下,想要拿起筷子,顾长君的饭碗就被打了一下,是宋榕拿着自己的筷子敲打的。
“做什么?”顾长君闪着自己的眼睛。
宋榕撇嘴,冷冷地教训道:“水盆旁边难道没有手巾吗?你是三岁稚童还是什么,洗完手就知道甩手!”
“我与你说过不下三回了吧,你怎么每次都记不住”
顾长君连连称是,脑袋都被训得耷拉了下去。这白日里面那些将士都是这样的,大部分都是直接往身上抹的,顾长君甩手的动作已经算是很文明了,但在宋榕这里总是要被训上一顿。
顾长君起身,重新洗了一遍手,又用旁边的手巾仔细地擦了擦,这才重新落座。食指撑着自己的嘴角,给宋榕比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讨好一般地问着宋榕,“现在可以吃了吗?”
宋榕眼一斜,拿开了筷子。
还没等顾长君吃上两口饭菜,宋榕的筷子便又压在了自己的筷子之上。“碗要捧起来吃。”
“”
顾长君继续堆笑,展示一般地将自己面前的碗捧了起来,做派乖巧的很,一点都没有在帅帐里面老虎一般的驭下风范,就像是一只被撸顺了毛的小猫咪,听着自己主人的话。
吃到中途,顾长君与宋榕之间的关系换了个个,顾长君关心地问道:“最近郁文栋给你开的药你都吃了吗?”
医者不自医,自从知道宋榕没有医治自己的打算之后,顾长君就命令郁文栋给宋榕看病,总之不能叫宋榕一直尝不出味道。
宋榕不说话了,只小口小口地吃着眼前的辣白菜。
不言而喻
“不要讳疾忌医。”顾长君苦口婆心。
宋榕无法,干巴巴地说道:“好好吃饭”
第134章 护妻
甄诺穿了一件玄色的长衫, 领口处毛毛的,是苏佩昨夜就已经准备好的,生怕甄诺吹风着凉了。
来了盐田, 甄诺便看见了碧海蓝天连成一线的美景,远远地看去,能看见远处的几个人影, 都被光渲染成了几个黑黑的人影,手中都拿着器具,在这盐田上面走来走去,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卫家的人还是孙家的人。
甄诺低头, 莞尔一笑, 待解决了这件事情,带着阿乖来这看看景也是极好的。
欧城平见着这笑容,直接愣神了一下, 这甄大人是想到了什么?竟是笑得这般的开心
主要起争执的不是那些租给佃农的土地,而是一处大大的盐田。这片盐田原本是属于甄家的, 偏偏甄文书经营不善,就忍痛将这片盐田卖给了卫家。卫家有个小儿子,没事就喜欢赌上几把,尤其是赌马斗鸡,竟然是与赌场的庄家孙家冲上了,便是如此,这卫家的小儿子就签下了盐田的售卖契约。
了解到这里, 甄诺便也就明白了。这盐田的产出都是直接被官府收走用作官盐再重新卖给百姓的, 官府收盐的价格本身就定得极高, 就算是在商贾大家卫家也是一个可观的生意,自然是不想要按照这个赌约来做事的。而这孙家也不干净, 竟然是赌场坐庄,若是里面没有一点猫腻在,甄诺也是不相信的,说不定就是这孙家看准了盐田的生意,想要据为己有,所以庄家作假
因为是第一日来,定是要派遣几个清楚状况的人来,许超便把郭暧指给了甄诺用,反正现在的县衙里面都是卫家和孙家在闹,也没有什么大事,若是甄诺真的能够解决,那也是一件好事。
一行人脚上都穿着鞋子,自然是不能轻易下着盐田的,郭暧便领着甄诺一块从远一些的地方绕了过去,又让手底下面的衙役去将这盐田现在的两个管事找了过来。
到了一个木棚子前,甄诺停住了脚步,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这休息了,只不过穿着的衣服都是汗衫,是在这盐田里面干活的力巴,并不是管事的人。
大冬天里面穿成这样确实是有些不好,郭暧看甄诺抿着唇不言语的模样还以为这甄大人是不想要看见这样的人,便直接道明了身份,就要轰人。力巴自然是认识穿着常服的郭暧的,毕竟前两月的时候县衙里面的人几乎是天天都会来,只不过是不认识跟在郭暧身后的甄诺,一时之间晃了神才没有及时离开。
现下,郭捕头都开始赶人了,自然是抄起自己的家伙就要走。
“不必。”甄诺抬手。
这棚子本就是这些力巴休息的地方,况乎在盐田里面干活都是一些苦活,自然是应该这么穿的。
“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他们。”甄诺接着说道。
“你们两个人是受雇于卫家还是孙家?”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这才意识到甄诺就是管事的人,权力凌驾于郭捕头之上,想来之前城中说的新来的官娘子就是这一位了
其中一个留着一点络腮胡的男子胆子大些,抱拳后就对着甄诺回答道:“我们是孙老爷家里头雇来的,这个是我同乡的兄弟,我们一块来这盐田里面上工已经有一个月喽”
甄诺只是浅浅地问了一句,没有想到这男人就将自己在这盐田上面上工多久的事情都吐露了出来,倒是个直筒子,直来直去的。甄诺一笑,本就没有什么架子的人此刻看起来更加平易近人了。
“那你们现在可领了月钱了?”
这话可是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面,出来干活的可不就是指着那一点点的月钱来糊口养活家里面的孩子媳妇。说到这,这哥两个的脸上都流露出了一点苦恼的样子。
甄诺一抿唇,这里面定是有症结的,工钱不如意,但是受制于管事,所以不能说。甄诺微笑,“没事,你们尽管说,本官是不会同你们的管事递小话的。”
甄诺确实是好脾气,在这般的言语之下,其中一个身板子较薄的人开口了,“我阿哥力气大,前几天的时候发工钱,给了些但管事的说我力气小,扣下了我的一半工钱”
“是孙家的管事给你们发的吗?”甄诺又问。
还没有等来回答,孙家的管事与卫家的管事都走了过来。明明就这么一条小路罢了,这两个人竟然一前一后地隔得甚远,脸上的表情都不好看,一看就是有些不对盘。
甄诺也不想让这哥俩被这孙管事抓到再回去问上一通,便挥了挥手,“你们先去吧。”这哥两个立刻耷拉着脑袋循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参见甄大人”
“见过甄大人”
甄诺微微颔首,他们自报家门之后甄诺才对上了名字,身材稍微胖一些的是孙家的管事,身材匀称一些的则是卫家的管事。光从面相上来看,这孙家的管事富得流油,看起来确实是有些像将工钱拖欠的人,
不过是心里面想想罢了,甄诺总不会相信这种面相之说,更不会直接说出来。
孙家和卫家闹得这般的凶,能在这盐田里面还管事的一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尤其圆滑。甄诺收起了刚刚的神态,眼眸连带着表情都冷了下来,打量着面前的这两个人,带着官腔地问道:“这片盐田现在到底是你们两位哪个来管?”
两人立刻跳脚攀扯了起来,都将这片盐田的管理权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狰狞极了。
甄诺手握成了拳头,在桌面上狠狠地敲了两下,郭暧也连声喝止,这两个管事才停了下来,但这眼睛还是挤眉弄眼的,都在对着对方使劲,一点都不想落于下风。
“孙管事是什么时候来的?”甄诺凝视着问道。
“禀大人,我是两个半月之前来的。”
推算着时间,那就是卫家小公子输了之后孙家就立刻派了人来,这手段快得还真不是一丁半点。
“现在盐田里面的长工短工的人数统计,属于孙家还是属于卫家的,都给本官理出一个册本来。”甄诺沉声道,用更加冷的语调暗暗警告,“所有的人都必须要是在本官来之前在这上工的,别给我找些不相干的人在这里面干活,那些被辞退的给别给我报上来。”
甄诺走了一圈又一圈的路,腿肚子都免不了崩了起来,苏佩一人待在家里面,虽然不用走动,但这帐算得真的是脑子胀胀的,关键是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闹心,这甄文书是怎么有心眼夺走甄家的祖产的。有这样的心眼,竟然还能将甄家败成这幅样子,简直了
这败的可都是我家阿诺口袋里面的钱啊,那就是在败我口袋里面的钱
苏佩气不过了,真想直接跑到甄家去,将这些账本都甩到甄文书的那张臭脸上面,好好问问这人还要不要脸。
起身,苏佩刚推开门想要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长箐就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了。
“小姐,甄家甄文书前来拜访。”
苏佩眉头一蹙,想着甄文书,甄文书就来了,这不是正好撞在了枪口上面了吗
眼睛一白,苏佩轻蔑地“嘁”了一声。
长箐跟在苏佩的身边,看小姐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好像是要冲出去将那甄文书打上一顿,立刻开口道:“小姐,这甄文书应该是来见大人的,现下就您一个人,是不是不好出去见啊?”
毕竟苏二小姐的身份是不能摆出来的。
“我管他呢!”苏佩忿忿地说道。
吃我的,喝我的,不将甄文书这条臭虫骂一个狗血淋头,苏佩才不甘心。
长箐与另外一边的于尧对上了一个眼神,连忙跟在了苏佩的身后,陪同小姐一块出去。
甄文书已经候着了,竟然是直接坐了下来,两个小厮的手上都提着礼物,是送给甄诺的。还有两个衙役在中堂的门口守着。
听见内堂里面传出来的脚步声,甄文书心上一喜,竟然是来得这么的快,看来是将自己这个叔叔看在眼里面的。但等那一道之隔的帘子被撩开之后,见里面出来的人不是甄诺,而是一个眼生的女子的时候,甄文书愣住了。
这女子是什么人?
此刻的甄文书压根就没有往苏家人的头上去想的心思,尤其是苏家二小姐,毕竟每回去京都的时候,除了卢氏,甄文书都没有见过苏家内宅里面的人,就算是能见,那时候的苏佩怕是也没有长开,识不得的。
甄文书没有起来,还端着自己的架子。
“嗤,好大的派头。”甄文书没皮没脸,苏佩也不打算给好脸,直接坐到了主座上面。
呀这妮子,甄文书的眼睛瞪得老大,好像是要从眼眶之中掉出来一样。
苏佩又是一声冷哼,连一个正眼都懒得分给这个甄文书。
“我是来找甄知州大人的,你这小妮子是谁?”甄文书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捏袖问道。
苏佩一记冷眼扫过去,直接拍在了桌子上面,将主人家的气势给做全了。反问道:“这是府衙,你又是谁?”
这一遭属实是有些明知故问了,毕竟刚刚长箐去的时候是通报过的,而且苏佩还和这甄文书匆匆地打过一个照面。
甄文书被这响动弄得一惊。自己好歹也是甄诺的四叔叔,是实打实的关系,怎么能被这个小妮子这样无礼地对待。甄文书刚想要开口反驳两句,突然就将苏佩的姿态与当日跟在甄诺身边的那个小娘子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这是跟在甄诺身边的人,看着做派,还有这身上穿着的行头打扮,怎么着都不像是一个随行伺候的人啊,难道是苏家出来的人?
这一番考量下来,甄文书将嘴巴里面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给生生地咽回到了肚子里面,毕竟如今的甄家就是缺官员的庇佑,只能抓住甄诺这根救命稻草,哪里还能挑三拣四啊
甄文书抱拳,脸色不佳地将自己的身份重新地说了一遍:“鄙人是甄家的家主,甄文书。”
“呦”苏佩突然扬声,和卢氏的做派有些像了,讽刺外人的时候都喜欢高声一下将人给吓住。
甄文书确实是被吓着了一下,就听得苏佩故作亲近地说道:“真是我眼拙了,还以为是什么没皮没脸的人呢,这是不是就是甄大人的四叔叔啊,这是来串门子了不成?”
甄文书脸一僵,自己都让衙役传过名头了,这妮子还说不知道,一看就是假装的。甄文书不好意思说,毕竟这回不单是串门子,更是求办事。但甄诺不在,甄文书也不好说。
“我与甄大人在京都的时候啊,时常会有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亲戚来苏家串门子。说是串门子,实际上啊就是求办事。”苏佩说这话的时候,还往甄文书的身上瞟了一眼,这眼中嘲讽贬低的意思是一点都不掩藏,光明正大的。“甄家主知不知道苏家啊?”苏佩故意拖长着自己的声音,可是将甄文书臊得一张老脸都憋红了。
“苏家呢大人好,主母更好,一次两次,便帮了。但是甄家主,你说说,这人啊要是没皮没脸的,一直舔着脸上前求人,丝毫不管当初的情谊有多少,这人是不是有些下作”苏佩的眼刀一记接着一记落在了甄文书的身上,虽未提及甄家,但每字每句都是夹枪带棒的,都是在说甄家,在戳甄文书的脊梁骨。
长箐一直跟在苏佩的身边,自然也是不甘示弱的,直接转身去了内堂,倒了茶水过来。可惜托盘上面只放了一杯新泡的茶水,径直放在了苏佩的手边,连给甄文书上茶的客套之举都不想做。
苏佩一挑眉,对此甚喜,不愧是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拿着茶杯吹凉了就喝了一口,苏佩莞尔一笑,重新看向有些生气的甄文书,像是不知道甄文书的目的一样,扬声道:“哦呦,我也是难得这么多话的,全是因为我看着甄家主就有种想要说话的念头,不知道甄家主这回来找我家大人是为了什么?”
甄文书握紧了椅子把手,听了这么多话,要是甄文书还觉不出来什么那就是傻子了。
这小妮子分明是在欺辱自己,被一个不知名的后辈欺辱,甄文书可是受不了。
甄文书一下子便站了起来,怒视着苏佩,吹胡子瞪眼道:“你这小妮子还识不识礼数,我可是你家大人的四叔叔,是正儿八经的血缘关系。你不好好款待我,一杯茶水都没有且不说,你这话里面明嘲暗讽地讥讽的是谁?”
苏佩也不说那些明嘲暗讽一般的话了,直接当着衙役还有下人的面,明晃晃地不给甄文书留一点面子,“我家大人年纪小的时候就没有怎么见过甄家主,现在过来以四叔叔的名号来攀扯也不恶心。你去过京都多少次,找过苏国公府攀扯这段关系多少次。你都多大的年纪了,不想着好好的经营之法,就知道走这样的路子,也不知道你的儿孙辈该怎么学!真不害臊!”
苏佩说的大声,将衙役都说的一愣一愣的,一点都不敢出声说话,生怕波及到了自己。真是没有想到这内宅里面的小娘子口齿竟然这般的伶俐。
甄文书气得手都有些发抖,指着苏佩,这下也口不择言了,“难不成苏国公府那样的高门大户就专养刁奴不成,你算个什么身份!”
一道厉声从甄文书的后背传来,直接震住了在场除苏佩之外的所有人。
“你算个什么身份!”
甄诺刚刚从县衙那里回来,走到中堂就听见了甄文书这番言论,矛头指向的还是自己的心爱之人。
甄文书震住了,所有想好的说辞都停顿住了。
甄诺走到了苏佩的面前,微微抬手将苏佩往自己的身后护了护,冷声道:“苏国公府上下管教有方,从来没有刁奴。”
“而且,她是本官的人。”最后几个字,甄诺咬音很重,足够在场的所有人听清楚,尤其是面前这个发愣的甄文书。
甄诺神情淡漠地看着甄文书,冷冷地道:“她身份体面尊贵,你算个什么身份。”
第135章 买房
甄诺从于尧的手中接过了炭火, 待于尧出去了之后才慢条斯理地用铁杆子打开了炭盆的盖子,夹起了好几块炭火放进了炭盆里面。烧红了的炭崩出了一点火星,虽不是太多, 还是激得甄诺闪了一下眼睛。甄诺一边将盖子重新盖回去,一边说道:“你没事和他置什么气,到时候伤的不还是自己的身子?”
苏佩现在可算是明白了娘亲看爹爹时的感受,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温腾的样子,可不就是要被人欺负, 揩好处。
家里主事的人这么的心软, 就只能让自己这个做娘子的出面了
苏佩从柜子里面拿了两身寝衣出来,一身拿在了手上,一身则是放在了架子上, 待会甄诺一拿就可以去沐浴。苏佩一边理着,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你别过问这件事情, 都由我来。”
甄诺一愣,这是压根就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里面。
“这些账本还要多久才能看完?”甄诺问。
“这才刚看几天啊,估摸着还有小半个月吧。”苏佩施施然地走到了外室,对着外头喊了一声,吩咐于尧去备水沐浴。
自己一直在外头忙着,没有功夫顾这种内宅的事情。阿乖有甄家这样的事情忙着也不错,至少是不会因为内宅无事而无趣。
但今日那甄文书实在是有些放肆, 若是阿乖触及到甄文书的利益, 也不知道那厮会在情急之下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甄诺忍不住叮嘱道:“甄文书不是光明正大的人, 你去见他,或是他再来见你的话, 你要记得多带着一些人。若是受委屈了,就直接亮出自己的身份,别像今日一样”
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话,都是一些保护自己的话,苏佩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这话确实是暖心,文绉绉的人关心起人来听着就是舒心。
翌日一早,苏佩竟然是一大早就醒了过来,见着了甄诺出去时的模样。苏佩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眼中的世界这才变得清晰可见。
“怎么醒了?”莫不是自己的动作大了一点?
甄诺更加放轻了一点自己的动作。
苏佩双手手掌撑在了床上,微笑着问道:“阿诺今日要做什么?”
“是像昨日一样去田里面吗?”昨日的时候一直没注意,临睡之前散散地看了一眼才知道这鞋底下面都是泥土,脏不拉几的,苏佩当即就让人去准备了其他的鞋子过来。今日若是再去田里面,估计就要再多洗一双鞋子了。
甄诺点了点头,有些乖巧,“我会尽量不弄脏的”
看着这幅委屈的模样,苏佩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左不过就是多洗一双鞋子罢了。”
甄诺理平了袖口处的褶皱,蹲下身子照例亲了一下苏佩的额头,“我先走了,阿乖你再睡一会儿。”
苏佩今日早醒也是有缘由的,这事已经憋在苏佩的心中许久了,昨日也已经给许家下了拜帖,现下许家应下了,苏佩得要早些出门,如此礼数上面才不会落人口舌。
辰时刚过,苏佩用完了早膳,便带着长箐一块坐轿子出了门。
坐在轿子中,苏佩有些惆怅,也不知道这许家家主愿不愿意,想来是要多费一番唇舌的。
食指挑开了帘子,苏佩透过窗子看着外头变换的街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记忆之中的模样。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苏佩见着了那两只庄严的石狮子。石狮子咧着大嘴,上下都有着尖牙,当真是威严。这就是当初的甄家大宅。
苏佩弯腰,下了轿子,身后跟上了长箐。苏佩仰头,看着这红底金字的大牌匾,好像是和许多年前一模一样,爹爹牵着自己的手,就站在对街的位置看,最后找着了阿诺
今日苏佩想做的便是要将这许府买下来,将这牌匾换下,重新换上甄府的烫金大字。
“您是甄知州府上的何人?”
苏佩闪烁了一下眼睛,自家人的幸福自己知晓就好了,没有必要要让外人知道。苏佩莞尔一笑,答道:“甄知州是我的姐姐。”
马氏眼睛一亮,有些惊讶。大人是与自己说过的,这甄知州是一直养在苏国公府里面的孩子。苏国公大人一儿一女,能叫甄知州为姐姐的得是个什么人。
“那您是姓苏”马氏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佩莞尔一笑,并没有多做什么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马氏真是没有想到苏国公府的小姐竟然是会跟随家姐一块儿到安阳,足可见苏国公大人对这甄知州的喜爱。看来三年任期之后定是会回京都扶摇直上。马氏脑筋一动,苏佩如此的身份,自己代自家大人卖点面子给这苏小姐,以后的回报哪止一点点,就算是一点好话,也能受益无穷。
马氏迅速和苏佩活络了起来。从言语之中,苏佩这才反应过来这许知县是这许府的当家人。许家与许知府同姓,苏佩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些巧,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小姐没想到是应该的,毕竟这天底下这么多姓许的呢。”马氏迎合着苏佩说的话,笑着问道:“不知道小姐这回给我家递上拜帖是为了什么呀?”
这便是要道明来意了,虽然苏佩知道这许氏对自己的亲近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但毕竟这回是为了人家住着的宅子的,住了这么久了,就这样让别人挪出来,自己再住进去。这话,苏佩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
马氏也看出了苏佩的为难,连连表示了自己的好说话。苏佩这才垂眸,抱歉地说道:“许夫人可知道这许府之地,原先是哪家的地?”
马氏一愣,自己不是安阳的本地人,是远嫁过来的,嫁过来便住在了这里。这许府脚下的地原先是哪家的还真是不知道,但苏小姐这么说,马氏猜测道:“难道这块地是甄家的?”
苏佩点了点头。“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要买下这宅院。价钱,您们随意定。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马氏不说话了,脸上的笑容也一下子收了起来,一家人都还在这里面住呢
苏佩眼中带着歉疚,但现在都已经说出口了,那就索性一下子全部说完吧。
“我家大人是不会说这话的,买宅院的这事也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主意。许夫人可以和许大人好好商议一下,若实在是不想卖的话,那也没有关系,我是不会强求的。”
“但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
马氏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点缓和,但也没有刚刚的欢喜了。
“小姐还有什么不情之请?”
“此事是我一人的主意,烦请夫人对许大人说一声,不要叫我家大人知道了”
马氏应下了。
收上来的文书上面只有一百多个名字,若是按照那盐田的大小来看,根本就不会这么少人,看来卫家已经有不少工人因为这事被辞退了,或是自己主动走了。
除了见那两个圆滑的管事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见,甄诺索性是去了县衙,将创办官学的一事直接说给了许超听。
官学
京都之中倒是前些年提出过官学的这个说法,但是一直都没有成事,若是直接在安阳开办官学,未免有些
这位甄知州属实是做事有些急躁了。许超抿了抿唇,“这是怕是要与知府大人一块儿商议才成。”
甄诺知道许超的意思,沉声道:“曾知府应当明日就会来,至于官学的这件事情,我已经上奏了。”
许超一惊,“甄大人是在京中的时候就将官学这件事情上奏了吗?”
甄诺点头。陛下既然选命自己来做这安阳的知州,那这氏族与宗族之争陛下就是打算全权交到自己的手中了,而策论之中正好提过这官学之说,也算是上奏了吧。
许超见此,这才放下了心来。
“甄大人觉得这官学应该怎么办?”
欧城平立刻拿出了甄诺写完的官学之说,昨日送了一份初稿给曾涵润,现下这一份更加完备的则是给许超看的。
“甄大人觉得官学应该是由当地的县衙出资,资助农户?”
“对。”
“那这官学又以何来维持呢?”许超又问。
“学生出一份,官学出一份。左不过是给朝廷培养人才,这份钱县衙应该出。”
许超的表情有些难看了,安阳县衙是由自己管着的,县衙里面的收支许超清楚的很。许超自己不贪,但饶是如此每年到年尾的时候,县衙也并不剩下多少的余钱了,实在是难以负担这官学的费用。
甄诺咽了咽口水,“许大人不必着急,官学这件事情,我之后还会央曾大人给陛下上折子。若是陛下同意的话,暂且就会以安阳为试点去推行,到时候朝廷定是会拨下一笔款项的。”除却这个,甄诺还想要做些事情。
官盐与私盐之间的价格相差甚大,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现在的大半盐田的所有权还是在这些商贾之家或者是有权之家。若是将这些盐田的所有权都收回到了官府,由官府将盐田放到百姓之中去招商。私盐的产出应当是能大幅减少的,而这官盐的价格也能降上几成,这事一开始的时候怕是会有些难,但是若是成功了,这是件对百姓,对朝廷都极好的事情。
想着甄诺的身份,许超放下了心。
第136章 骂人
朱友屿已经回到军营了, 还拉回了几十车的粮草,这可是够顾家军上下吃一个多月了。朱友屿大口干了一碗茶,随意地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 忍不住感叹道:“还真是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是这样顺利”
“朱校尉给我们抢回了浑邪阴的粮草,这下不仅是我们的将士可以好好地打打牙祭了,那浑邪阴怕是会气得直接跳起来哩。”鲁正志撸起袖子, 颇有一种想要大干一场的意思。
“老朱,说真的,你这回是真的棒,干得漂亮啊!”鲁正志巴不得直接拍桌子, 跳起来说出兵。
顾平山脸上也有一点放松, 如此多的粮草,想来兰韩平传回来的消息是没有多少错误的。按照如此地去部署,小心一些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顾长君一直都没有说话, 默默听着顾平山的命令。
走出军营之后,周权便跟在了顾长君的身边。刚刚在里头论事的时候, 少将军一直都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周权问道:“少将军觉得顾帅如此的部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顾长君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了一口浊气来。“没有”
顾帅下的命令都是根据现有的线索而来,就算是自己身在其位,应当也是会如此的。但这些粮草属实是来得太容易了,顾长君总觉得浑邪阴不是这么简单的人,心中有些惴惴。
周权不相信顾长君口中的话, 只觉得还是有些事情被瞒着的, 继续问道:“少将军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意见?”
“若是少将军觉得不对, 可以直接对顾帅说的,顾帅也定是会考量少将军的建议的”
顾长君有些无奈, “周叔,我真的没有什么意见,若是我,也会这么部署的。”
“真的?”周权问。
“当然。”
周权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去了其他的地方。
走到了药房,顾长君看着那个忙碌的身影笑了笑,坐到了内堂里面等着宋榕忙完。
等了小半个时辰,宋榕才擦了擦自己的手,走了过来。
顾长君的翘起的嘴角弧度更大了一些,说话之间都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思。“宋军医”
这回倒是学了个乖儿,就在这里等着。
宋榕轻轻地“嗯”了一声,柔声问道:“你不去练兵怎么来我这里了?”
无名指食指合并,顾长君对着宋榕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宋榕一笑,也不知道这顾长君又在和自己打什么谜语。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宋榕将自己的耳朵附了过去。
顾长君成心作弄,乘着内堂里面无人直接轻轻咬上了宋榕的耳垂。
宋榕立刻闪开,虽然已经亲密非常,但对这种事情还是会羞怯。宋榕脸上的表情都变成了羞恼,耳垂也瞬间上了色。这厮,每日都没有正形,尤其是白日的时候,简直是有恶性趣味!
“你简直是哼!”宋榕一个反手,直接敲打在了顾长君的额头上面,“真是讨打!”
顾长君摸了摸脑袋,哼哼唧唧。神色一转,顾长君的态度变了,一本正经地将宋榕给拉了过来,让宋榕坐在了自己的双腿上面。
“应该再过两天我就会出去了。”
宋榕一怔,微微偏头看着顾长君,“有把握吗?”
这一场仗的重要性,宋榕知道,无异于决定接下来顾家的一切。
顾长君笑了笑,亲昵地将自己的脑袋靠了过来,与宋榕的手扣在了一起。顾长君温声道:“好好等在军营里面,我今次必会给你带来捷报的。”
“你会受伤吗?”宋榕声音闷闷的,这个问题其实心里面已经有了答案。
指甲轻轻地剐蹭着宋榕的指腹,顾长君用舌头鼓了鼓自己的脸庞,“我会好好地回来的。”
“嗯”
***
那日在府衙那里被人冲上了那么不回,甄文书回府之后就发了好大地一通火,直将那几个平日里面宠爱着的小妾都给吓住了。虽然已经过了半月的时间,但甄文书还是有些气不过,不过是一个小小知州的官位罢了,到底还是自己的小辈,一点都没有规矩。还有当日的那个小妮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这么狂妄!
甄文书这厢正在喝茶,没想到让自己觉得晦气的苏佩就来了。
一拧眉头,甄文书打算喝完这泡茶再说,上回那妮子折辱自己,那这回自己就要让这妮子好好受受。
还没等甄文书喝上几口茶,又有一个小厮着急忙慌地跑到了甄文书的面前,
“老爷,刚刚那个来访的小姐带着人闯进来了”
甄文书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一拍桌子。甄文书真的气恼了,一下子就起身直接踹在了这小厮的腿上。
“一个小妮子你们都看不住,还能让她闯进我甄府,一群饭桶!”
甄文书怒气冲冲地就来了堂屋,彼时苏佩已经直接坐到了主位上面,身边站着长箐,于尧,方柳,院子里面还跟着一群衙役。
甄文书咽了咽口水,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却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力量的悬殊。
“你你这是私闯民宅!”甄文书忿忿地说道。
苏佩一副倦怠的模样,挑开了眼睫。苏佩兀自打开了桌上的账本,都是这半个月来整理出来的。
“元贞十三年深秋,四房庶出甄文书承继甄家,同年甄文书你将甄淼的名字从甄家族谱里面划去了。”
“十五年初春,你错买金山,甄家产业大批亏损,你将长宁街上面的甄家地契卖给了许家,将盐田卖给了卫家。”
“十七年盛夏,天水楼亏损。”
“”
从前的事情被一样一样摆出来,还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甄文书怒上加怒。若不是这怒火不能形化出来,苏佩怕是能看见甄文书脑袋冒烟的样子。甄文书几个大跨步上前,想要从苏佩的手上将那些账本抢回来,冷面的方柳一下子就用冰冷的剑鞘抵住了甄文书的脖子。
甄文书就是欺软怕硬的,这剑就算是没有出鞘,但是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甄文书的气势就已经消了一大半了。咽了咽口水,甄文书说起话来都有些磕磕巴巴了:“你,你这妮子想要干什么!”
阿诺特意将方柳留给了自己,真是好用。苏佩云淡风轻地理了一下自己下摆的衣裙,翘起了二郎腿。继续翻着自己手中的账本,将甄文书这些年亏的东西一条一条地罗列了出来。
“十八年初秋,山河街上面的两个铺子被你卖了。”
“同年隆冬,卖了季胜斋。”
“”
甄文书的嘴角狠狠地抽动了起来,要不是这个冷面大汉还挡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的小厮护院都被那些衙役拦着,一定要让这个小妮子好看。甄文书瞅了一眼这大汉,眼中还有些怯怯的,气势没有那么强,“我是甄家家主,做生意总是会有不好的时候,我现在就是卖我名下的店面铺子罢了,干你什么事情?难道你姓甄吗?”
苏佩冷哼了一声,“啪”地一下就将手边的账本合上了。
“这些铺子,一共是三家珠宝,四家成衣,两家酒楼。宅子一共有五处,长宁街一处,平升街两处,赵安街两处。至于生意我也不指望能和你算清楚了。”
苏佩的声音虽然还是平静的状态,但一直跟在身边伺候的长箐已经觉出了小姐的愤怒。
“我虽然不姓甄,但是这些东西也不是你的。”
甄文书气恼,“我可是甄家家主,这些东西自然都是我的。不是我的话,你说说这是谁的!”
这可是触及到了自身利益极深的话,甄文书忍不住朝前又迈了一步。
方柳嘴巴一抿,大拇指一用力就直接弹开了自己手中的长剑,锋利的刀口显了出来。若是甄文书再近一步,方柳便会让这剑彻底出鞘。
甄文书被吓住了,心思却没有僵住,一下子活络了起来。大声地嚷道:“看看看!看闯进我甄府,还在我甄府里面动刀子,难道你以为是知州的人,你就可以如此无法无天,这般没有王法吗?”
“我要去县衙不!我要去府衙去向知府大人状告你。”
苏佩攥紧了拳头,真是什么地方都有不讲理还面目可憎的人。深吸了一口气,苏佩站了起来,“你凭什么将甄淼大人从甄家族谱上面除名?凭你的庶出身份还是凭你的脸大!”
“这些东西都是属于甄家嫡系血脉的,你已经拿走了十余年,难不成还打算一直不还了不成!”
“你!”
“你去告,看看知府知道你做的这种腌臜事之后会怎么样。我倒是想要看看甄家的那些族内人是不是应该将你除名!”
“你!”甄文书气滞。
苏佩施施然地走到了甄文书的面前,端庄从容,“生意我暂且不论。今日我苏佩在这给你撂下话,你甄文书给你记清楚。甄大人阖该继承的家业,你给我都吐出来,少一样,你就试试看。”
“若是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在与你说一遍我的名字。我姓苏,单名一个佩字,苏国公府行二。”
甄文书除了震惊已经表现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了,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个小妮子领着人施施然地离开。
待苏佩离开之后,那群后宅里面的女子纷纷甩着帕子,跑过来了。
“老爷,我们不会有事吧?”
“老爷”
甄文书只觉得脑袋疼,一把就推开了身边的几个女人。不能在苏佩的身上撒火,便只能在这群小妾的面前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甘。
第137章 毁约
浑邪阴竟是已经发现了兰韩平是匈奴人里面的叛徒, 待顾长君领兵而来,正欲摆阵迎战就收到了顾家军之中的回信,有人一早看见了城门楼子上面高高挂起的人头, 那人头就是兰韩平,而这人头是谁在什么时候挂上去的,顾家军竟然一无所知。
顾长君浓深的眉毛微动, 此次出征的主要原因就是兰韩平给顾家军传来的信,但现在看来,先前做下的部署已经全数作废了。朱友屿就在顾长君的身边,也感觉到了不善, 将这沙盘上面的部署尽收眼底, 浑邪阴定是做了深层的部署,说不定现在在这里就已经埋伏了重兵。
“顾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 我们还是先行撤退。”朱友屿说道。
顾长君已经与浑邪阴对战了许多次,对浑邪阴的战术有了一定的了解, 一直是输多赢少。此刻顾长君猜不到,猜不到这浑邪阴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因兰韩平的报信,顾长君做了相应的部署,那么浑邪阴只需要偷偷地改变自己的埋伏站点,再将兰韩平囚禁起来就好,到时候胜率更加大。但现在,浑邪阴故意将兰韩平处死, 还将兰韩平的人头挂在了顾家军可见的城楼上面, 这分明是让所有人都清楚地明白顾家军一切的部署尽在浑邪阴的眼底, 更是对顾家军的一种威慑,打击顾家军的士气。
顾长君抬手, 做了一个不必了动作。
“本将倒是觉得这浑邪阴是故意的”这一战,顾长君一定要胜,如此回京的时候便有可以与皇帝说话的资本。
“少将军,不能赌。”朱友屿劝道。
顾长君抿唇,没有下决定,也没有同意朱友屿说的撤军的决定。
顾长君双手撑在桌子上面,眼睛上挑,“高哲行,匈奴王室那里到底是个什么动静?”
高哲行上前,抱拳回答道:“匈奴大汗确实是已经病重,听说只剩下几天了大王子和四王子闹得极其凶狠,但王宫之中的王后是大王子的生母。若是真的论起在王宫里面的势力,属下觉得四王子是比不上大王子的。”
顾长君敛下了眉眼,“晚间,照原定计划,攻城!”
“少将军!”
“不可如此啊!”
周权与朱友屿同时开口劝阻,但也丝毫不能动摇顾长君的心思。
如此四王子势单力薄,最大的助力就是浑邪阴。浑邪阴现在在边关打仗,无法回宫助力四王子,那四王子就没有胜率。
权力在手足之情面前,后者简直是没有一点胜算。相比于边关的这二十万铁骑,这四王子想要的无疑是那一个宝座。如今,浑邪阴虽然处置了兰韩平,但是他本人却是一次都没有出现在人前。顾长君不免有些猜测,这浑邪阴说不定就是故意如此,由得顾家军因为消息不明而不敢轻易进攻,而浑邪阴本人说不定已经带着一队兵马回王宫了
顾长君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营帐里面六七双眼睛对在了一块,确定了焦距。鲁正志本就是一个有冲劲的人,顾少将都下了令,猜测听起来也有理有据,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立刻表示了赞同。热血男儿就应该驰骋在沙场之上,没有一点怕的。朱友屿与顾平山是相似的性子,打仗还是要稳扎稳打,但如今的顾长君全是猜测,没有一点实际的理由,朱友屿不能赌,
“且让高将军去匈奴那里探一探,快马去快马回,不会用多少的时间,若是真的看见浑邪阴带兵在那里,到时候攻打,我们也能更有把握。”
顾长君沉声,“等那个时候,就算是我们攻打了,浑邪阴也能在解决内乱了之后迅速回头。”抬眸,顾长君的气势带着威压,叩着桌子,“本将军要的,是一次性重创匈奴!本将军要让她们签下免战书,彻底臣服于我朝。”
朱友屿噤了声,那这个决定非同小可,一定要去信通知顾帅,做好一切的后方援助准备。
城头被人挂上了人头,可是个伤士气的大事。宋榕今日便来看看顾平山的身子,收起了自己的脉枕,宋榕莞尔一笑,“顾帅的身子养得很好,便是弯弓射大雕,上战场枪挑贼匪都可以。”
顾平山也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你倒是难得玩笑。”
“平日常开开玩笑也好。”宋榕道。
顾长君已经出去有几天了,顾平山这回也不打算让宋榕这么快就离开,兀自搭起了话,“日后你是个什么打算?”说的自然是宋榕背后的身份。
宋榕一顿,这个问题自己一直都没有深入地想过,是刻意地不想去想。明眸微抬,宋榕努了努嘴巴,回答道:“我想要在长君的身边一直待到不能待的时候。”
顾平山点头。若是真的能做到这个程度,其实也已经极好了。
宋榕搬了一个凳子过来,坐在了顾平山的对面。相比于顾长君,宋榕更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与顾平山进行交谈。当初的顾帅与顾夫人就是现在的自己与长君,宋榕斟酌着,问道:“顾夫人一直在顾帅的身边,顾帅开心吗?”
“”顾平山抿住了唇。
宋榕等了好大一会儿,才等来了顾平山肯定的回答。
开心
如今自己也是一样的,便是真的有一日走到与顾夫人一样的结局,有这开心的记忆应当也足够长君告慰余生吧。
“开心过后便是无尽的痛苦”
宋榕眉头一拧,不解地看向顾平山。
“长君七岁的时候,就走了因为我给她们母女两个人带来的伤害都太大了。”顾平山叹了一口气,“若是真的让我重新再选一次,我宁可从来都没有过那些开心的时刻,至少日后彼此都不会这样痛苦”
宋榕是垂头丧气地走出来的,无力地提了提肩膀上面的药箱。
与顾帅的这回谈话,是给宋榕在心中敲响了警钟。若是仅仅为了几年的欢喜,以后就要忍受几十年的思念,那这欢喜要着干什么
***
官学的事情有了曾涵润的帮助,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既然是官府开办的学堂,自然是胜过了那些民间私办的私塾,卫家与孙家就进学的矛盾总算是消了下来,但最重要的还是盐田的事情。
盐田若是不解决,卫家与孙家就不会有安宁的一天。
许超一脸苦恼,只觉得甄诺想事情实在是太简单了,“县衙与府衙加在一块,怕是也没有这么多钱将这盐田承包下来的”
“征地毁约。”甄诺道。
许超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盐田不过是所有权罢了,当地县衙与盐田的所有人签订了契约,一向都是十年生约,十年死约。如今已经过了十年死约,县衙只需要赔偿剩下几年租借费用的三倍就好。”甄诺悠悠地说道,一锤定音,“本官现在就是要毁约。”
“这”许超压根就忘记了这门事,但这种与朝廷签订的契约,几乎没有什么废除的先例。就算是废除毁约,也是因为承办人犯事,现下
“甄知州好魄力。”
许超回头,就看见了缓步而来的曾涵润。
曾涵润开办官学的时候来过县衙几次,现在已经有几天没来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是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甄诺也有些吃惊,还真是没有想到知府大人也会来。
曾涵润坐到了主座上面,刚刚甄诺说的话自己都听见了。原先自己也想过这个做法,但是违背契约的这件事情不论大小是一定要上奏朝廷,想着这件事情实在是太麻烦,耗费时间,又耗费县衙里面的银钱,曾涵润便作罢了这件事情。
又论了一会儿这事,便直接敲定了下来,由甄诺直接上书朝廷,如此进度想来是能快上一些。
许超看这两人都已经有了决定,自己也说不上话,便也就不再阻止了。反正是这两人做的决定,到时候担责应当也是怪不到自己的身上的,若是成功解决了这件事情,说不定自己的考评还能评上一个优等。
许超走后,曾涵润卸下了当官的架子,连称呼都变了,温声道:“甄文书将甄家的事情闹到我那里去了。”
阿乖的账本已经看完了,之前也已经找上了甄家,去了甄家能说什么,甄诺早早就清楚了,只不过甄诺还真是没有想到甄家竟然真的会有这种死撑着自己的脸面还去告状的人,还告到了曾知府的面前。
“甄大人打算怎么办?这些东西其实甄文书都已经卖掉了不少,若是真的让他全部吐出来,就算是将他一家子都给卖了也是拿不出来的。”曾涵润悠悠地说道。
苏二小姐也已经在自己那通过气了,说是一定要都要回来,那态度坚决的很,是丝毫不退让的,却是不知道这甄诺是怎么想的。
甄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脑子中慢慢浮现起刚来安阳时阿乖为了三颗金瓜子心疼了一整天的样子,半个多月看账本付出的努力。甄诺抿唇,“给他留下能安身立命的宅子,再留两个小铺子维持生计,其他的不论是从律法来看,都应该赔给我。”
曾涵润点点头。这甄文书自己可是看不过眼好几年了,若不是这个甄文书卖盐田,说不定卫家和孙家还闹不起来呢。如今甄诺这个嫡系回来了,容不得他放肆了。
第138章 招标
相比于与那甄文书理论, 甄诺干脆找上了甄家族长,这种事情,族长处理比公堂上面处理还要管用。
甄家的族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两鬓都已经斑白了,眼中却还是有着一抹历光,是与甄文书一类的人。
这样的人最是会审时度势的了, 尤其是甄诺现如今的身份。甄诺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道:“我不知道当初我与我父的名字为什么会从族谱里面被划去,我也不想要追究这件事情,但是族长, 该我的, 就应该是我的吧,该属于我父的,就应该给我父吧”
当初甄淼被贬出事, 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山匪之事,而且一把大火, 所有人都觉得甄家的那些嫡系已经葬身火海。这时候甄文书就凑了上来,将划出族谱的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当时是真的不知道圣威能怒及到什么程度,甄文书是与自己亲近的子侄辈,于是甄淼的名字就被划出了族谱。现下甄诺一介小女子有了柳夫子护着,又有苏国公府,现下都为官了,而且还是陛下亲自认命的, 想来当年陛下对甄淼也没有那样的意思。
族长已然知道自己做错了, 如今重新将甄淼的名字写进族谱无可厚非, 至于甄诺,虽是女子, 但是为官了,那也就是说此生不外嫁,若是想要入族谱也是可以的。
想要卖甄诺一个人情,也算是弥补一下自己当初将甄淼划出族谱的愧疚,甄启平将给甄诺一块添名的事情说了出来。
甄诺的表情并没有因为甄启平如此的示好就有一点缓和,摆手冷声道:“不必。”
甄启平停了口,不再多说了,只说明日就会召开族内的大会,定是会给甄诺一个妥善的处理结果,添名的事情待甄诺下一回旬休就办。
用过了晚膳,苏佩一般都喜欢溜达溜达消消食。苏国公府家宅大,在后院里面走走消食就好,但是这个府衙实在是有些小了,走上两步就从内堂走到中堂了,再走走就要到大堂了。要查总是会查到的,苏佩也不打算一直闷着,难不成还能躲着所有人,躲三年不成?
甄诺不需要负责百姓的那些琐事,故而大部分的百姓是不识得这位甄大人的,如此,走在外面也不算显眼。
此刻,靠着临江河,苏佩拉着甄诺的手悠哉悠哉地沿着边边走,“阿诺觉得这族长会将甄家的那些东西都还给你吗?”
甄诺点头,不留长的指甲轻轻地刮着苏佩的大拇指,小小的动作增加着两个人的亲密状态。“甄启平在甄家里面也是有人的,你以为你将自己的名头报出来只有甄文书一人知道,其实甄启平想要知道并不难。”
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愧疚,不过是看利益罢了。也正是因为如此,甄启平知道现在的甄家在甄文书的手上只能一点一点地落败,放任这样下去,还不如卖面子给自己,将甄家的产业都还给自己。甄家重复荣光,对于这个族长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苏佩也随之点了点头,估计曾涵润也是帮着自己给甄家施压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定是要宴请一下曾知府,好好答谢。
“对了,前几日我去书摊看书的时候,淘到了两本棋谱。”甄诺温声道。
苏佩好久都没功夫摆棋谱了,现下听见甄诺说淘来了棋谱,手瞬间痒了起来。欣喜地问道:“谁写的?”
“柳知炷的。”应承业的棋谱是行业内的第一,柳知炷的稍逊一筹,但也是极好的,是苏佩极喜欢的棋手。
苏佩欣喜更上一层,拉着甄诺的手晃了起来,“看来我之后都有事情做了。”
毁约的事情既然已经一锤定音,甄诺也不打算假手于人,事事亲力亲为,今日总算是理好了所有的头绪,将卫家家主和孙家家主约了过来。
卫家当家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着精干的很。孙家此次过来的却是一个年轻人,身上带着一股子的书卷气,来这样的场合还真是有些不伦不类。
“甄大人,我父亲近日来身子不适,所以便将盐田的这件事情交到了我的手上。”孙学琛对着甄诺行了一礼。
甄诺微笑着,招呼着在座的几人一块入座,“坐吧,都坐吧。”
许超直接让主簿拿来了文书,当初的契约,全部都摆在了桌上。甄诺不欲虚与委蛇,直接将解约的事情说了出来。
卫长鸣与孙学琛面面相觑,看向这当官的几人有些惊讶,任是卫长鸣这生意场上的老油条,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也是一惊,眼皮子重重地跳了好几下。
到底还是后辈更加按捺不住一些,孙学琛率先说道:“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啊。”
甄诺微笑,许超不愿意做这个丑人,但甄诺却是愿意的。直言道:“确实是没有这样子的事情,但,并不代表这不符合律法。”
“我朝律法有言,与朝廷签订的契约,若是过了死约,就可以废除。率先提出废除的一方需要赔偿剩余年数租金的三倍。至于这三倍的银钱,由县衙与府衙一同出。”
卫长鸣审视着面前的甄诺,又觑着身边的孙学琛,生意人的精明叫卫长鸣一点都不想做这第一个开口说反对的人。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除非必要,生意人是绝对不向当官的闹别扭的。
孙学琛也不傻,看老家伙不开口,此刻自己也不开口了。毕竟出来之后父亲就对自己有过嘱托了,定是不能做这出头鸟,让卫家渔翁得利。
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
甄诺微笑,温声道:“既然两位都不说话,那就按照这样吧。”
“这样也好,终究是在赌桌上面出来的事情,将盐田物化成了银钱,卫家和孙家也能妥善地将那事给解决,到时候就不用闹得这么凶了”
这可不行,孙学琛与卫长鸣都急了,同时开口说话。
“刚刚你们两位都不说话,本官还以为你们两位对这处理没有异议呢”甄诺笑着说道,很好地抓到了两人的心理。
卫长鸣笑了,一副和善的模样,搓着自己的手掌道:“这盐田一向都是如此的,就算是现在卫家与孙家有些小别扭,不过是暂时的事情,马上就会解决”一顿,卫长鸣觑了一眼身边的孙学琛。孙学琛收到,也是立刻连声应和,现在盐田的生意还掌握在卫家和孙家的手中,怎么着这利润谁都会落在两家的手中,但若是将县衙和府衙牵扯进来了,大头的利润怕是全归了朝廷了。
卫长鸣将面前的契约往甄诺的面前推了推,堆笑着说道:“这契约十几年前就已经拟定了,还是不要因为一点点小小的问题就轻易毁约了”
如此的示好在甄诺的面前没有一点用处,甄诺重新将契约,印泥都推了过去,脸上添上了严肃,“但属实这回是闹得有些凶了,相比于以后还要处理这样的事情,还是一次性处理好吧。”
“契约还剩下四年就到期了,也就是需要赔付十二年的租金,每年一千二百两,合计银两一万四千四百两。”
“有了这些银两,两家也不需要吵架了”
毁约这档子事情本来就由不得这两家说话,县衙还是占着主动权的。卫长鸣与孙学琛又争取了几个来回,偏偏甄诺还是坚决的模样,许知县也是那样,就是一个陪客,压根就没有帮着说话的意思。两家人便只能偃旗息鼓,依次在这契约上面落下了手印。
看着这契约被收走,有负父亲的嘱托,孙学琛的表情有些难看,但卫长鸣都已经签了,孙家也签,那就是亏不到哪里去。卫长鸣却是生气,铁青着一张脸,此刻也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这么好的生意每年除却租金还有上万两的收益,现在就这样拱手让给了朝廷,就得了这么些钱
欧城平看了看这契约,对着甄诺点了点头,才将契约收了起来。甄诺心上的大石落下了一半,微不可见地舒了一口气,道:“稍后县衙就会将这笔钱拿出来,到时候带上立下赌约的见证人,县衙会判定卫家和孙家到底应该拿多少钱的。”
许超绷着个脸,县衙里面并没有这么多的银钱,后续的事情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
“盐田既然是归朝廷所有了,但朝廷也不可能真的还要去管雇佣管理上面的事情,这些事情到底还是要落在安阳大的商户的肩上”甄诺故意拖长了一点自己的尾音,像是在卖关子一样。
卫长鸣与孙学琛的心思也被这话一下子抓了起来,火热的视线都投在了甄诺的身上,就等着甄诺接下来说的话了。
甄诺站了起来,踱步走到了桌边,悠悠地说道:“本官接下来会在安阳招标,招标到的人就能承包这盐田两年,具体的其实和这契约里面的是一样的,但是就不存在赌桌上面随意抵押之说了。卫家和孙家是安阳数一数二的大家,定是招标的热门,您二位若是真的想要这盐田,下月初,就来县衙试试”
此言一出,二十年变两年,谁都能看出来是县衙占了。但相比于一年都没有,这两年还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卫长鸣的心思九曲十八弯,招标的话头一出,就要给县衙不少的好处,至少这赔偿的银钱是不能全要了,而且和这孙家也不能就银钱闹出多大的动静了。这新来的甄知州,真是个会算计的狠角色,和她这年纪完全不搭,看来真是一点都不好小觑。
许超也是一喜,看向甄诺的眼中有些钦佩。这招标的事情甄诺还真是没有与自己说过,现下听来真是一个精妙的打算,以退为进,实际上府衙才是最终的受益人。以后官盐的价格便能打下来了,这也能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尤其是安阳的百姓,能吃到价低一些的官盐,是大大的好事。
甄诺轻轻地用手指头敲击着窗柩的边边,继续说道:“但是县衙实在是不太喜欢不太干净的生意人,那些在盐田里面做事的人,干多少的活都应该有应得的工钱。干干净净,才能好好地一块做生意嘛”
与其再找那些不懂盐田的宫人来,浪费那些教导的时间,还不如就直接这些人。于他们,于县衙都是好事。
第139章 挂帅
上好了族谱, 甄启平强制性地勒令甄文书将吃下的甄家财产吐了出来,留了现在居住的宅子,还留了两个位置比较好的铺子, 甄诺这做的在甄氏族人的眼中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甄文书却是不服,连这加名字的仪式都还没有进行完,就带着自己的儿子愤愤不平地走了。
甄家祠堂里面的事情, 苏佩也没有身份进去,恰好今日许夫人邀约,苏佩便带着长箐再次拜访了许府。
今日旬休,许超也在许府之中, 苏佩一进来便看见了许超与许夫人坐在了一处, 显然是在等自己。若是拒绝了自己上回的请求的话,那应当就没有这回的邀约的,许大人也一并在这, 上回那事怕是有一点苗头的,说不定今日这一遭便是能将那件事情给定下来。
许超原本听夫人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 不过是一笑置之,也不想去管,毕竟这宅子早年间就买了下来,家里面的老夫人住着也习惯了,根本就没有必要卖宅子,就算是甄诺,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卖这种面子给她。
但前两日看甄诺雷厉风行地解决了盐田之事, 许超是打心底里面钦佩甄诺。这么些年来, 自己的考评一直是中等, 也是好运,一直留在了安阳任职。自己碌碌无为, 办起事来也是如此,平庸无奇但求无错。如今甄诺来了,完全不一样的办事风格,倒是确确实实地感染了自己。
甄诺是个好官,这府邸也确实是当初甄淼大人的府邸,若是将这宅院卖回给甄家,想来是对甄诺的一道告慰。
客套了两句之后,也应该引向正题了。苏佩含笑,又一次为上回的事情致歉道:“上回不顾夫人的心情就提出了那样的请求,我有些抱歉。”
许超开口了,抬手摆了摆,“苏二小姐不必抱歉。”
身子微微前倾,许超说得实诚,“之前苏二小姐来说的这个事情,我的夫人已经告诉了我。只不过您也知道,这卖宅子的事情不是一个人想决定就决定的事情,所以我就想了一想”
苏佩点头,连声应和着,心上却已经有些欢喜,照这样一个趋势下去,想来这许县令是会将宅院卖给自己的。
“这宅院于我全家人来说还是一处居住的地方,但是于苏小姐和甄知州来说,应当意味着更多的东西。前两日,我与甄知州一块办事的时候,深有感染,甄知州是一个好官,我也希望能对甄知州聊表寸心。”许超悠悠地说道。
苏佩嘴角勾起的笑容越来越大,现在已经是三月头了,若是赶得及,带阿诺过生辰的时候,一家人便可以直接住进来了
苏佩站了起来,对着许氏夫妇福了福身子,“多谢许大人和许夫人。”
马氏摆了摆手,脸上也是笑容满满。虽然不知道老爷是怎么决定这件事情的,但是卖宅子利大于弊,能与苏家结善缘是顶顶好的事情。马氏站了起来,亲昵地拉住了苏佩的手,亲近地说道:“这有什么可谢的,能叫甄知州与苏小姐有所告慰才是最好的,宅子,于我们许家不过就是一个死物罢了。”
苏佩又是连连道谢,干脆地许下了两万两的买宅钱,这是带来安阳的全部银钱了。
虽说这个宅子是在最繁华的大街上面,但到底这是安阳,两万两银子都足够在京都买这个大的一个宅子了。况乎许超当初买的时候是捡漏,低价淘来的,真要不得这么多钱,真要了,那就是不要脸面了。许超连忙拒绝道:“我原先买下这个宅院的时候,这里才刚刚重建好。因为当时的事情发生的大,所以这宅子本来就实惠,苏二小姐这么多的银钱实在是不需要。”
“当初我买这宅院的时候花了五千两银子,苏小姐便给我五千两吧”许超说的诚恳,尤其是马氏的热情,叫苏佩真的拒绝不了,只能将这好意接受了下来。
想着甄诺今天去族长那边添名,事情应该进行得十分的顺利。苏佩柔声道:“许大人与许夫人的好意苏佩领了,但这十几年来,安阳的房价应当也是涨了的。许大人到时候也是要带着一家老小搬到另一所宅院里面的,不若,这宅院就从甄家的产业里面挑吧。同是在这条街,在西边一些也是有座甄家宅子的,大小我没有看过,应当是和这个宅子差不多的。许大人与夫人若是有空的话,大可以去看看,若是喜欢,那便五千两还有那所宅子一并归给了两位”
找宅子却是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尤其是在这条街上住得有些久了,去哪里都方便,能有所相近的宅子也是极好的。许超不再拒绝,接受了苏佩的等价交换,马氏也是欢喜,这样的人家才是真正值得结交的人家嘛
上下牙龃龉了两下,苏佩又提了一个不情之请,“还请许大人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我家大人,我想要等一切都办妥了之后再告诉她。我不太懂这些地契的事情,到时候可能需要许夫人多上一点心。若是可以的话,不知四月二十八之前能否完成?”
如今距离四月二十八还有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自然是够得,不过是要去房屋那里换一下登记,形成一个新的契约罢了。这些事情都是可以在县衙里面做完的,许超就是县令,自然是快上加快。
马氏虽然不知道四月二十八到底是个什么日子,但还是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定是会在这个时间之前,将宅院交到苏佩的手中。
刚过了午时,甄诺就从祠堂里面回来了,比起苏佩回来得还要早一些。身后的方柳还拿着一个小盒子,里面全是甄文书吐出来的甄家财产,有七八家铺子,三间大宅子,各种各样的生意投资,真是不少。
进了内堂,甄诺环视了一圈,没有见着长箐的身影,就看见了一个于尧。
将于尧叫了过来,甄诺背着手问道:“夫人去了哪里?”
许家的事情于尧清楚,更清楚小姐是不想要让大人知道,要给大人一个惊喜的。于尧立刻给苏佩扯了一个谎,只说是去街上看看书局。
甄诺微微颔首,许是自己之前在书局里面淘到了柳知炷的棋谱,所以阿乖也去书局淘一淘了。还想要将这些拿回来的地契交到阿乖的手上呢,还真是有些不凑巧。想到这,甄诺叹了一口气便带着方柳转身去了书房,反正无事,那就干脆看看招标需要的事情。
刚进去书房不久,苏佩就回来了。看见方柳就硬板板地站在书房的门口,苏佩便知晓甄诺已经回来了。
方柳自然是不可能拦着苏佩的,更是直接帮苏佩打开了书房的门。甄诺应声抬头便看见了迎着光,边缘都被微微虚化了的苏佩。甄诺一笑,直接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笔。
宅子的事情处理好了,苏佩脸上的笑容遮挡不住,直接侧坐了椅子的扶手上面,“在忙什么呢?”
“还在看盐田的事情。”甄诺答。
甄诺将苏佩的柔荑放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中,亲昵地摆弄着圆润且粉嫩的指甲,柔声道:“有没有找到什么喜欢的书?”
“嗯?”苏佩疑惑。
一回来就来了书房,根本没有机会被于尧提醒。
“不是去书局了吗?”甄诺也被带的疑惑了。
苏佩反应了过来,定是于尧为自己扯得谎,“噢噢噢是去了,没有喜欢的就去逛街了”
甄诺已经不信了,嘴角的笑容带着看穿的意思。对着门口扬声道:“方柳,叫长箐进来。”
甄诺又是一笑,笑得苏佩心里面毛毛的。“长箐,刚刚你和夫人去哪里了?”
苏佩对着长箐挤眉弄眼的,偏偏这对主仆虽然同心却属实不能理解这样的挤眉弄眼啊。长箐真是欲哭无泪,这要我怎么回答才好。谎言即将被拆穿,甄诺却是打断了长箐的回答,“出去吧”
长箐睁大着眼睛看着甄苏两人,没有波及到自己,那就快快溜。
待这门合上之后,苏佩才傲娇地打了一拳头在甄诺的肩头,撅着嘴巴说道:“哼,你就是在玩我!”
甄诺总算是忍不住了,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若是自己刚刚不及时叫停,这主仆三个人是不是能扯出三个不一样的回答来,也不知道那时是不是很有趣。
“哼!”苏佩羞恼。
刚从椅子边边挪开就重新被甄诺又抱了回去,坐在了甄诺软硬适中的双腿上面。甄诺单手圈在了苏佩的肚子上面,绝不容许苏佩离开。
明明扯谎的是自己,苏佩还是恼着。“哼,你在欺负我!”
甄诺还在笑,但已经没有了声音,仰头吻住了苏佩叭叭说着的嘴巴,将所有的话都堵了起来。
苏佩闭上了眼睛,如此的动作总是能叫自己瞬间忘了一切,动情了吻了会儿后,苏佩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作怪地咬住了甄诺的舌头,带得甄诺也睁开了眼睛。如此的状态属实是有些奇怪。
“惩罚!”苏佩俏皮地刮了一下甄诺的鼻子,“叫你作弄我!欺负我!”
甄诺又是一笑,凑在了苏佩的耳边,温吞的热气喷在了苏佩的耳廓里面,“晚上我好好地作弄你,欺负你”
苏佩蹭得一下就涨红了脸,又打了一拳在甄诺的肩头上面,这什么人嘛,哪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色中饿鬼!
***
“顾帅要挂帅出征?”宋榕拦在了顾平山的面前,眸子里面的神色都诉说着不赞同。
兰韩平的事情已经让顾平山对前方战事担心不已,如今顾平山又收到了朱友屿传回来的信。对顾长君的决定,顾平山觉得是有一定的魄力,但是确实是不稳妥。这孩子不过才与浑邪阴对战了两年不到罢了,还没有完全掌握浑邪阴的性子。
四王子可以被困于王位争夺之中,但浑邪阴其人是一个真正的战士。对于战士来说,战场上面才是战士的归宿,王位争夺,浑邪阴说不定也不会回去,就赌长君入局
顾平山去意已决,宋榕的阻止没有一点的用处。
宋榕凝眉,“顾帅,让我与您一块去!”
不能阻止,那宋榕只能跟随,跟随在顾家父女的身边,保护他们。
顾平山神色晦暗,最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第140章 落水
顾长君确实是赌输了, 兰韩平之事全部都是浑邪阴做下的局。匈奴王室闹得这般的凶狠,宫中都已经爆发了暴动,但这浑邪阴竟然还是选择留在了战场之上。这便是不顾后方了
如今, 顾长君所带着的八万顾家军已经削去了一半,只剩下了四万的将士,其中的伤兵也是不少, 就这样被浑邪阴的部队围困了起来,无法突围出去。
虽然自己下错了决定,但是军营之中的每一个将士都没有怪过自己。尤其是鲁正志,硬生生地被人削掉了半个手掌, 竟还是简单包扎了之后就频繁出入于议事之处, 不见丝毫颓靡。朱友屿是最先不赞同自己的决定的,但是被围困起来之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更加积极地部署防卫。
顾长君紧紧地抿着唇, 看着面前的沙盘只觉得十分地刺目。但凡再查得仔细一点,不要这般心急, 如今也不可能面临如此的困境,终究是自己太急躁了。能对人有数不尽的算计,但偏偏在战场上面,丝毫算计不到这浑邪阴。战场才是自己的使命,才是自己真正应该运筹帷幄的地方,终究是本末倒置了。
顾长君这头还在自责,连朱友屿进来了都不知道。
朱友屿知晓如今顾长君内心的煎熬, 轻轻地拍了拍顾长君的肩膀, 与顾长君一块看着这沙盘, “战场上面就是这样的,顾帅也打了不少场败仗, 重点是不要自怨自艾,要在绝境之中求生存之道才是真的。”
顾长君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看着沙盘上面的旗帜还有小人,咬了咬下唇。“如今我们地势低矮,浑邪阴摆下朱雀阵,将我军引入了这个大坑里面。如今浑邪阴占据着有利的地势,他现在不过是在等着我们粮草耗尽,他就能以最小地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这不过就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这样,你就认输了?”朱友屿道。
咽了咽口水,顾长君抬眸看着这沙盘,一点一点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咬牙道:“我不会认输!”
站直了身子,顾长君挺直了自己的腰背,直接抽出了霜落,剑尖指着沙盘上面的地界。“如今我们已经被包围了起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突破浑邪阴的包围,时间拖得越久,我们就越难。”
“浑邪阴恋战,却也不可能完全不顾后方,大王子登位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顾长君用剑尖在遥远的一方上面划上了一个圈圈,这个圈圈指代的就是匈奴王室。
“高哲行!”顾长君高呼了一声。
外头候着的高哲行立刻就走了进来。
“少将军!”
顾长君紧握着自己的剑柄,“我命你带领精英小队,乘着夜色偷偷突围出去,若是不成,那就厮杀,总之一定要出去。前往匈奴王室,捣乱四王子的部署,助力大王子谋得王位,给浑邪阴施压。”
高哲行立刻应下,转身就出去部署。
“我们是不是还要请求援兵?”朱友屿提议。
顾长君与顾平山的关系平平,不愿意轻易低头认输,但不代表在大事上面顾长君还会拧着自己的性子,那就是不识大体了。顾长君严肃地看着朱友屿,道:“是,朱校尉可有信心能突破重围?”
朱友屿立刻接令,“定不辱命。”
***
“齐王殿下成婚了。”甄诺道。
这是多日之前就办完的事情了,甄诺还让人送了礼物,只不过今日才想到想要和苏佩提上一嘴。
苏佩弱弱地应了一声,昨夜真是被甄诺折腾得有些狠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是弄了将将两个时辰,实在是将自己折腾得够呛。尤其是叫了两回水,想起今日可能会见过长箐或于尧揶揄的目光,苏佩就觉得属实是臊得慌,羞得直接一巴掌拍在了甄诺的胸口处。
“打我作甚?”甄诺微微低头。
苏佩的双颊还有些红,眼睛也没有完全睁开,刚刚的打闹仿佛只是睡梦之中做下的动作。
虽然没有醒过来,但苏佩的神智已经清醒了过来,声音清晰有节奏,“打你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了,打你大晚上就知道折腾我,打你打你要毛子理由”
甄诺轻笑,更加搂紧了怀里面的苏佩。便是这种性格,叫自己是切切实实地喜欢,喜欢到离开不了。
可惜还要应卯,甄诺不能再一味地躺着了,按习惯吻了一下苏佩的额头,甄诺声音带着宠溺,“再睡一个回笼觉吧。等我晚上陪你一块用膳,到时候我们一块出去散步”
苏佩睁开了一点眼睛,带着迷蒙亲了亲甄诺的双唇,长长地“嗯”了一声
卫家和孙家的事情都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甄诺最后还是决定将第一次的招标交给卫家。
“这孙家也确实是有些过分了,让人去赌场里面诱惑那卫家的孩子,错的还是孙家。再有卫家对县衙的赔款基本上没要,与孙家之间也多有让步,就给卫家吧”
“也是,甄知州想的对。”许超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若是这两家强求的话,县衙里面还真是拿不出这么多银钱来。
突然间想到许超的年岁比自己大了一些,甄诺眉眼和善,笑着问道:“对了,许大人家里面有孩子吗?”
虽然不知道甄诺这个问题是什么意图,许超还是回答道:“有两个儿子,都还在开蒙的年纪。”
甄诺点了点头,还在开蒙的年岁,又是男孩子,那便不太符合了。一笑置之,甄诺又问道:“县衙附近有没有什么教人下棋的地方?”
“有棋座,但是教人下棋的还真是没有听说过。”
许超多问了一嘴,“甄知州问这事是想要做什么,开办一个教人下棋的地方的话,摆在官学里面也是可以的。”
甄诺将桌上面的卷轴重新卷了起来,缠好了线放在了一边,笑着说道:“我家有个孩子,许大人也是知道的”
这孩子指的自然是苏佩,毕竟苏佩有些时候确实是小孩子心性了一些。许超思考了一下就懂了,还真是没有想到甄知州称呼自家妹妹时竟是这样的代名词。也是,两人只有这么好的关系,这苏小姐才会偷偷为甄知州谋划买房子的事情嘛
“我家这个孩子下棋是当真不错,能与名棋手比肩的。”甄诺眼底温柔,赞美的话没有一点吝啬。只要提到了苏佩,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是幸福的。“之前帮我处理甄家的时候也算是有事情做,现在闷在内堂里面估计不消几天就会觉得无趣的。所以我想要给她找找,找个地方开个教下棋的,然后再找一些个女学生”不单是能叫那些闺中女子学会下棋,丰富学识,还能叫阿乖有事做,不必日日在家中等着自己,一举两得。
许超点了点头,忍不住说道:“甄知州对苏二小姐真是很好。”
甄诺摇了摇头,洁白的牙齿因为笑容露了出来。
“下官记下了,下官记得陈达家里面就有一个适龄的女儿,至于这地点的话,下官也会帮甄知州多留心一点的。”
甄诺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对了,若是陈主簿的女儿不喜欢,还是不要强求。”
“自然。”
甄诺归家早了些,提前了半个时辰就和苏佩一块拉着手走出了府,循着之前的习惯走在了河边,顺道就将今日与许超说的事情说了出来。
“阿诺觉得我能为人师表?”苏佩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虽然自己曾经与国手对弈过,没有落于下风,但到底是对弈,并不是教学,还真是不知道应该从何处着手,“要是我教得不好怎么办?”苏佩有些担心地问道。
“怎么会!”甄诺挑眉,对苏佩是完完全全的信任。
苏佩也是喜滋滋的,什么能比心爱的人信任自己的能力来得高兴呢
人群之中的一双眼睛瞅准了两人,阴鸷的目光十分地可怕,注意力都落在了甄苏两人的身上,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苏佩的身上。
倏地一下,人一下子就冲了过来。甄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但是再快也比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来得快。苏佩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上一道巨大的受力,双目惊慌了一瞬,身子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径直往河里面倒去。甄诺也是急,立刻伸手想要去抓苏佩的衣角,但在巨大的惯性面前,根本就没有办法,甄诺只能与苏佩一块跌进了水里面。
将人推了下去,这人一笑,迅速地逃跑了,周围的人听见这噗通两下的声音立刻围了过来。
不深不浅,苏佩的嘴巴里面一脸呛了好几口的水,双手本能地扑腾着。甄诺迅速适应过来了这水,双手托住了苏佩的腋下,在挣扎的人面前,用的力气要更加大。甄诺也不知道废了多大的立刻才将苏佩拖上了岸。
衣服都泡了水,紧紧地贴在了身上,虽然自己也是如此,但甄诺还是背对着所有人挡在了苏佩的面前,第一次在百姓的面前摆起了自己的官架子,厉声道:“我是安阳府甄诺甄知州,都给我背过身子去!”
甄诺难得恼火,上一回是对着顾长君,这一回是对着这群不善的目光,尤其是刚刚那个下黑手的贼人。
阿乖不会水,若不是自己跟在阿乖的身边,难不成会有人救吗?救了之后会不会有其他的麻烦事?真的出事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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