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夜里, 寒风冷厉,陆照又一次披星戴月进入公主府。和前些时日一样,他迈步进入姜昭的寝室, 骨节匀称的手指解开自己的外袍,眉眼清清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直到,床帐后面应该背着他赌气不搭理的小姑娘用手拨开床帐,主动探出了脑袋。

    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看着他,陆照神色一顿, 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多日以来, 除了求、欢,小郡主第一次主动回应他, 而不是漠视转过头故意不看他。

    “怎么了?今日还痛不痛?”陆照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走上前温声问她。

    随着他的靠近,熟悉的气息涌入姜昭的鼻翼,想起数日以来的疯狂缠绵,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发软,手脚也像是失去了自我意识一般总想缠上去, 勾着他的脖颈。

    “我今日听舅舅说, 有人在朝堂上弹劾你。”她脸颊酡红, 眼尾也染上了艳丽的红色,很是清艳。

    开口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硬是身子往床里挪了挪。

    “一点小事, 不必理会。”陆照覆身上前,手臂轻轻揽住她往后退的身体, 目光深邃, “往后退做什么?今日身体不痛了?”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小郡主的问题, 然后……轻轻啄吻她的粉唇,手掌托着她的后脖颈带着几分力道揉捏。

    一番动作下来,姜昭的身体瞬时软成了一滩水,眼神也变得迷离茫然起来。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些力气,一双手还来不及挣扎就被他带着往下……

    彻彻底底,陆照成为了床笫之间的主导者,掌控着姜昭的身体与意识,让她沉沦其中,失声地喘息,永远离不开他……离不开他的身体。

    ……而一大早,姜昭还在沉睡来不及说话的时候,陆照就起身离开了。

    从头到尾,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流不过是那两句话。

    可想而知,姜昭醒来的时候回忆起昨日的场景有多么懊恼了。她甚至还没说到舅舅要赐婚的事情,陆照他真可恶!

    “准备一下,我去玄冥司一趟。”姜昭左想右想都不甘心,软着手脚起身,决定要自己摆脱掉日夜都在榻上的生活,她的身体好了许多,身为月使得去玄冥司一趟。

    当然,最重要的是,去查查朝堂上为何有人针对陆表兄,以及飘香楼的含烟姑娘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对了,还得给二哥去一封信,告诉他自己的身体逐渐在恢复,也和他说朝堂上有人拿含烟去了东海的事情做文章,让他为陆表兄作证。

    含烟明面上还牵扯到了许清荷,二哥不会不过问。

    ***

    玄冥司,简知鸿忙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拿了绸帕在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的手指。

    这些时日抓了太多人进来,也审了不少人,他的手指上用似有若无地萦绕着一股血腥气。

    闻起来,不太舒服。

    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时,他连头都没抬,语气十分不耐烦,“微末小事自己处理就好,不要拿来烦本指挥使。”

    最近获罪的臣子太多,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来处理,偏偏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还不能扔到京兆府去,简知鸿烦的不行。

    “哦,那我去找两位副使去。”清越的声音传到耳中,简知鸿擦拭手指的动作一顿,立刻抬起头看过去。

    姜昭顶着他灼热的视线坐下来,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你都在忙些什么呀?感觉人都瘦了,本郡主可是胖了不少。”

    多日不见简知鸿,她说的话一点也没错,简知鸿确实消瘦了一些,脸上的轮廓鲜明而锋利,邪气也愈发重了。

    总而言之,更像是能吓哭小儿的酷吏了。

    简知鸿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忽然掀唇一笑,将手中的绸帕随意扔掉,拍拍手让厨房的人将特制补汤端上来,“月使大人不来玄冥司,本指挥使囤积的那些药材都无处可用了。”

    他眼尾一挑,笑容有些邪肆,目光不停地在姜昭身上打量,发现她的下巴不像从前那般尖,脸颊也多了些肉,身体往后倚在了椅子上。

    有些放松的姿态。

    “看来那陆明德倒是没有骗我。”他低声又道,语气有些释怀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怅惘。

    姜昭听到这句话,顿时知晓简知鸿肯定是私下里找过陆表兄了。她眸光闪了一下,轻声询问,“朝堂上有人抓着飘香楼的含烟姑娘做文章,你有没有查出端倪?”

    当时,调查郑重淹死在护城河,是他们两人一同审问的,简知鸿应该很清楚里面的内情,也知道陆表兄是被冤枉的。

    闻言,简知鸿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所有隐秘的情绪已经收了起来,“你何必担心他?陆明德拿出了东海的税收说事,这点子风言风语小打小闹动不了他分毫。一桩风流韵事而已,没人会在乎。”

    就算此事是真的,能影响到陆照什么?哦,他还没有成家,大不了婚事上有些波折,但此也只针对规矩多的世家勋贵。

    寻常人家谁敢质疑一个三品的朝中新贵?

    而偏偏,与陆明德暗通款曲的人是……她,她清楚内情,这事就对陆照半点影响都没有。

    “不,我非是在乎名声,而是从含烟开始,似乎朝中有人在刻意针对他。”姜昭瞥了一眼热气腾腾的补药,想着不浪费简知鸿这厮的一番好心,端起来小小地抿了一口。

    咽下奇怪的味道后,她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陆表兄进入朝中的时间并不长,不该那么快就结下仇家了呀。

    看着她喝下补药,简知鸿脸上的笑意多了些,冷哼一声,“陆明德近日整理了户部的陈年旧账,揪出了朝中不少蛀虫,现在恨他的人多了去了。”

    他慢慢悠悠地将最近陆照的所为和姜昭说了一遍,语气奇怪,“怕是现在陆明德的赫赫威名都要赶超本指挥使了。”

    姜昭听了他说的话,很是愣怔了一会儿,轻轻地说道,“他得罪了那么多人,是要做一个孤臣吗?”

    孤臣者,往往树敌颇多,在朝中无党派无故旧,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还有上首帝王那么一丝的信任。

    他们的下场往往都不好,很少有得善终的。

    陆表兄他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姜昭抿抿唇,心中生出的担忧越来越重,感觉简知鸿口中的陆表兄和那个温柔的他一点都不相同。

    “郭家的人还关在玄冥司,一开始是陆明德在朝中弹劾他们。”简知鸿提到仿佛被世人遗忘了的郭家一家人,语气幽幽。

    闻言,姜昭看着他,手指头攥在手心,“是因为我?大嫂要害我?”

    所以陆表兄要先针对郭家人。

    简知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毕竟这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了,不需要他多此一举。

    ***

    同时,陆照正在座师程立的府上,看着他揪着胡须在唉声叹气。

    “明德,眼下你心中可有成算?满朝文武被你得罪了遍,他们岂会放过你?日后你不出差错还好,一旦走错一步,他们口诛笔伐,定不会放过你。”程立旁观陆照的所作所为,心中很是苦恼,他早先也没料到陆照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党派林立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陆照若是只针对一方,处在对立面的另一方好歹会护着他。

    可眼下是,他不分那官员背后是谁的势力,全都狠狠得罪了……

    程立知道原本内阁大学士严问对自己的门生陆照很是欣赏,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但私下却和程立谈及过陆照几次。陆照将户部的账册整理好呈给景安帝后,他冷眼看着,严首辅再没提过陆照,偶尔他自己主动提起,首辅的反应也很是微妙。

    “年轻人还是多历练历练为好。”严问摇摇头,如此和程立说道。

    程立明白,严首辅已经不再看好陆照了,因为树敌太多的人官途上往往走不长远。

    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门生走上孤臣的路子,是以一下了早朝就让陆照去了他的府上。

    程立的担忧和劝诫陆照听在耳中,他神色一缓,拱手做了个揖,“多谢座师关心,照心中自有打量。眼下,他们的弹劾伤不到照分毫。”

    他走的每一步看似疯狂实则不过是暗合了顶上帝王的心意。重活一世,陆照对景安帝的心思看的明明白白。

    太子从和孟家女搅和在一起意图染指兵权时,就已经失去了景安帝心中的信任,同时失去了日后继承皇位的机会。

    而太子失势后,长信宫崔皇后崛起,最有可能起来的人是靖王……靖王对小郡主的心思不明,陆照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他登上皇位。

    洛王贪图享乐不好实事,上辈子几个后来长成的皇子也都不济事,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恐怕也敌不过有军功傍身的靖王,陆照思及此就为自己选定了一条孤臣的路子。

    孤臣有一个绝佳的优势,那便是拥有来自帝王的信任,不必依附于除了皇帝之外的任何一人。

    获得来自帝王的信任后,他才有底气挡住靖王登上皇位的路。

    当然,这些陆照不能宣之于口。

    对着关心他的座师程立,他也只能用一句话表明自己的态度。

    “明德,难道你还看不明白他们的另有用意吗?你和小郡主的事该知道的人都已知晓,一旦你和妓子同行东海成为事实,陛下岂会将郡主嫁给你?”程立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模样有些无奈,只好低声点明了其中的缘由。

    任流言发展下去,他日后哪有脸皮在陛下前面为陆照求娶明月郡主?陛下最近心情大好,听闻明月郡主的身体逐渐在好转……若是真的,京中的世家大族必然会疯狂地将目光放在郡主的身上,只等着陛下开口为郡主选郡马。

    胜于皇子公主的宠爱和丰厚至极的封邑哪个家族不眼馋?再者,程立见过幼时的明月郡主,小郡主生的仙气貌美,无一处有缺。

    到时候,陆照很有可能争不过那些世家大族的郎君。

    不得不说,程立真的将自己当做了是陆照的长辈,真心实意地为他考量。

    提到姜昭,陆照抬起黑眸,神色认真,“座师放心,没有任何人可以从照这里将郡主抢走。”

    “一切可得看陛下和郡主的意思。”程立却不信他,摇了摇头。门生皮相品行是一等一的好,世家培养的郎君中也不乏芝兰玉树。

    陛下为小郡主挑郡马肯定是苛刻至极,多了一桩风流逸事,陆照就难了。就好比当初选定尚大公主的那位世家郎君,因为多了位牵扯不清的表妹,直接被陛下逐出了京城。

    他将这些往事说与陆照听。

    闻言,陆照垂眸,幽深的目光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想着夜里小郡主咬着他手指的模样,低声开口,“那些人比不过照。”

    小郡主想要的快乐只有他能给。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一更。今天的陆大人很自信。感谢在2022-07-09 00:29:22~2022-07-09 22:1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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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二章

    事实证明, 程立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伴随着明月郡主身体康复的消息悄悄在京城流传,针对陆照的舆论又迎来了一波狂潮。

    这波浪潮, 在一抹倩影别有用心地出现在陆照下值的路上时达到了巅峰。

    “陆大人,好久不见,自东海一别已经有数月了。”飘香楼曾经久负盛名的头牌含烟提着一个篮筐,笑着冲到陆照的面前,对他打招呼, 吸引了来往六部官员的注意。

    她鹅蛋脸桃花眼, 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袄裙, 乌发松松挽在脑后, 风姿绰约却又全无风尘之气,一路走来看痴了不少人。

    不愧是曾经飘香楼的头牌,引得郑重魂牵梦绕, 不顾家小,夜到飘香楼与其私会。

    陆照被她挡住去路, 清清冷冷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她身上扫过, 点了下头, 一句话都没说,往外走去。

    见此,含烟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得已又往前挡了一下, 柔柔道,“今日含烟冒昧拦下陆大人, 实在是有事相告, 还请陆大人不要怪罪。”

    说着, 她提了提手中的篮筐,掀开布巾的一角,露出里面的精致点心。

    “东海时,含烟见陆大人您喜欢吃这种点心,便学了去,亲手做出来,小小心意,请陆大人笑纳。”她慢声细语地说话,妩媚的桃花眼不停地在陆照身上流连,眼波流转间可谓是风情万种。

    然而,原本该拜服在她柔情之下的陆照却还是那一副冷清的表情,黑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含烟姑娘,来找陆某究竟要做什么?”

    陆照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红粉骷髅,平静中夹杂着一丝轻微的不耐烦。

    闻言,含烟像是被他冷淡的态度吓到了一般低下了头,“陆大人勿要生怒,妾身在东海时蒙陆大人照顾,前不久回到京城,想要报答陆大人一二。妾身一弱女子,立足困难,恐惹人觊觎,名下安身的宅子愿献给大人。大人,只需给妾身一间屋子,妾身便感激不尽。”

    边说,她边小心地靠近陆照的身边,动作中含着浓浓的倾慕之意。

    一旁,暗暗听着的官员眯起了眼睛,离开的脚步愈发慢了。果然是真的,这找上门的妓子口中的话已经能证明她和陆明德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好啊,陆明德表面上是光风霁月的君子,背地里原来也沉迷于女色……这也就罢了,还想瞒着旁人攀附陛下最宠爱的郡主……实在是可恶!

    陆照皱眉,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凉薄,看着一句一句模糊他们关系的含烟,语气平淡地开口,“在东海时,若你没有教导那些孩童识书认字,本官定不会留你一命。”

    闻言,低头装着羞涩的含烟立刻抬头,眉眼中带着不敢置信与惊吓。

    陆照眼皮未动,神色平静地继续说下去,“提前截下受伤的东海县令之女忠和乡君,将她收留在飘香楼。之后借着她的报恩去东海,将东海探听到的消息传到京城。如今,不远千里从东海回到京城,来坏本官的声名。”

    “你说,查到了你背后的人身份后,你还能活多久?”

    陆照早就看清了此女的不怀好意,只是东海缺人,他也不愿枉造杀业对付一个女子,就打发她去教导渔民的儿女。

    听了他的话,含烟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她讪讪一笑,“陆大人,您说的话妾身听不懂,妾身的背后哪里有人。”

    她手心攥紧篮筐的手柄,企图用扬起的红唇遮掩心虚与眼中的厉色。

    陆照甩了甩官袍的宽袖,眸光泛着冷意,“回去告诉那人,他那等肮脏的心思最好尽快收起来,不要妄想天上的明月。”

    “否则,将要付出的代价,他一定不想。”年轻的郎君玉面平静温润,薄唇中吐出的话却是凌厉森冷,不带一丝温度。

    含烟抬眸看到他眼中的冷光,心中一寒,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篮筐也险些掉下来,眼前的陆照才突然让她相信是屠了倭寇全岛的那个人。

    她从前以为他只是个脾性温和的文人,空有智谋……

    话罢,陆照眼风未动,再未看她一眼,不急不慢地迈步从她身边走开,神色疏离又冷漠。

    周围赖着不走的人将这一幕收在眼底,不禁小声嘀咕,“难道这陆明德还想耍赖不成?人都找上门了却当做不认识,摆出一副冷脸。”

    “就是,他再是推脱也迟了,有玄冥司在,哪有事情能瞒过陛下的眼睛。”

    “等着吧,之后有他好受的。我可等着看他被陛下斥责贬官的那一天。”

    大公主的婚事波折谁不知道啊?前头那个欺上的世家郎君下场不仅凄惨还连累到了自己的家族。

    陆明德定然也跟他一般无二!

    ***

    “陆明德当真是这么说的?”户部官署不远处的一幕很快就传到了景安帝的耳中,他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询问宫人。

    户部的官署距离内宫并不远。

    宫人恭声应是,又将那女子前后不一的神色说给景安帝知晓。

    “她似乎是被陆侍郎之后的话吓到了,手中的篮筐掉在地上,一句话都没说就匆匆离去。”宫人也看的出来,所谓和陆照柔情蜜意的含烟姑娘说了谎话,得到的全是陆侍郎的冷脸。

    “陛下,可见,这件事情上,陆大人真真是清白的。烟花之地的女子,最会逢场作戏,不能轻信。”王大伴适时开口,为陆照说了一句话。

    “朕倒是不怀疑陆明德对盘奴的心意,只是总要确认一番,以防再出现当日大公主时的差错。”景安帝嗯了一声,说到自己的大女儿,语气隐有薄怒。

    当初要不是小盘奴警醒,他的大公主就要嫁给一个腌臜玩意儿,提起来他心中还气着。

    “公主殿下眼下儿女双全,老奴一旁看着,陛下寿辰时,殿下脸色红润,眉目舒展,可见驸马待她极好。陛下眼光独到,岂能挑错了人去?”王大伴笑着说道。

    闻言,景安帝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终于开口传唤了褚伦进殿,吩咐他拟定圣旨将陆照招为明月郡主的郡马。

    褚伦人在殿前,听到友人得了陛下青眼即将迎娶最为受宠的那位小郡主,手指悄悄颤了一下。

    “另,传钦天监的人过来觐见,朕要亲自挑几个上好的吉日出来。”景安帝面上带笑,语气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褚伦一旁听着,又怔然失神了一会儿,当时靖王殿下成婚选吉日的时候他也在,陛下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让钦天监自己择定即可。

    到了明月郡主这里,陛下不仅要自己挑选吉日,看着恐怕还要亲自操持婚礼的流程……

    明德兄可真是好运气啊,能将那位小郡主娶回家里。

    想着,褚伦的心里也不免冒了一些酸水,二十多年来他就没见到过比陆照路子更顺遂的人。

    听闻,那位小郡主的身体也在逐渐好转呢。

    ***

    是夜,陆照一脸平静地踏入公主府,只有金云几个婢女敏锐地察觉到这日陆侍郎比从前早来了一个时辰。

    郡主此时刚服下汤药,应该还未入睡。

    她们眼睁睁看着陆照进去,互相对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这样的迹象是不是就表明很快两人之间的矛盾误解就能消除了?

    内室,姜昭确实还睁着眼睛,她静静地躺着,脑海中在乱七八糟地想些事情。

    想陆表兄为什么要做一个孤臣,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吗?

    想含烟背后的人不仅要针对陆表兄还与母亲的外家李家不合,朝中的哪位大人符合?

    想她要不要派玄冥司的人偷偷将含烟抓起来?将人抓起来后会不会又让人联想到是陆表兄动的手?

    陆照进来的时候她也没有察觉,直到熟悉的令人发热的气息涌入她的鼻中,她腾地一下坐起身,眼睛紧紧盯着陆照的一举一动。

    陆照身上的外袍已经解了一半,黑眸平静地望着她,下一刻眸光微动,就要走到姜昭的床前。

    姜昭抿了抿唇,连忙往后退了一些,开口小声说道,“今日,今日不要了。”

    那些时日,实在太疯狂了,她已经吃不消了。

    “这么快,郡主就不喜欢了?”闻言,陆照的动作一顿,静静看着她,轻轻地叹道。

    姜昭看不到的地方,他眸底暗涌着噬人的风暴,不久前他还拥有足够的自信小郡主离不开他,眼下姜昭不过短短的一句话就令他的自信摇摇欲坠。

    陆照垂眸不禁想,眼下小郡主正在气他自作主张的关头,若是她再厌倦了自己,他会做些什么。

    当然,想要抛开他,是不行的。从一开始,就是小郡主主动招惹的他,到了今日,他要她活着,也要她永远离不开他。

    他的唇角勾起,像是在微笑,可语气中含着无奈,姜昭看了一眼心中有些莫名的慌张,但又不知慌张从何而来,扭过头,“今日,本郡主不怎么痛了,不必那般了。”

    她强撑着气势哼了一声,一方面还有些生陆照的气,但另一方面她也没有说谎。似乎,沉沦于欢爱的那几日后,她身上的疼痛在慢慢地减轻,中午她为了佐证自己的感觉,偷偷地将药倒在花盆里面没有喝下,眼下精力充沛也没有不对的地方。

    心中兴奋又欢喜,姜昭自己一个人憋着谁都没有告诉。

    然而看到陆照,她动了动嘴唇,忍不住竟然说出来了。

    不过,听到她的话,陆照的神色却没有想象中的放松,他抿着唇沉沉地笑了一声,忽然伸出手臂捉住了往后退的姜昭。

    “照是为了郡主好,郡主真的不要?”他熟练地用手指揉、捏着、小郡主的身、体,待她忍不住开口轻、喘之时,长驱、直、入,没有刻意克制的力道,又、重又、激、烈……姜昭被刺、激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然也无法反驳。

    她陷入了陆照给她的迷乱中,久久回不过来神……又一次地,赐婚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

    靖王府,一处偏僻的房舍。

    白日妩媚动人拦下陆照的含烟,此刻正低眉顺眼地立在靖王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请主上恕罪,含烟斗胆觉得那人可能知晓了您的身份。”她将陆照的话一字一句全都说给靖王听,说到妄想天上的明月之时,紧张地差点跪下来。

    靖王高大的身影隐在烛光未到的阴影中,闻言,慢慢抬起了一双泛红的深眸,一句话不说,死寂地盯着面前的女子。

    凝滞危险的气氛在屋中蔓延,含烟连同靖王身侧的心腹全都跪了下来,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们都知道,陆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扎在了主上的心上,天上的明月指的是那位和主上青梅竹马的郡主。

    可郡主和主上之间是不可能的。单单崔氏当年的事情都绕不过去,还有陛下严厉的警告……如今,府中也有了王妃。

    “拖出去,”靖王脸色阴沉,幽冷的目光放在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离京。”

    含烟绷直的身体瘫了下来,方才一瞬间她感受到了深沉的杀意,以为自己要死了,还好只是被派往别处去。

    她战战兢兢地退下去,带着一头的冷汗。靖王身侧的人看着她离开,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主上他终归不是滥杀无辜的那种人,但再那么下去,谁又说的准?

    心腹知道,靖王已经着手联系从前的部下了。

    只要得到了皇位,天下的一切都尽在手中。当然也包括了,人。

    作者有话说:

    依旧只一更,明天两更。昭昭的身体快要好了,另有原因哦,可以猜猜~这章留言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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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三章

    大清早, 姜昭硬是从昏沉的睡梦中强迫自己醒来,她眼睛紧张地往身旁一瞥,长舒了一口气, 好在这一次,陆表兄还在,也还没有醒来。

    但他修长清俊的眉微微地皱着,素来的温润变成了冷峻。

    姜昭安静地缩在他温暖舒适的怀中,浅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然后伸手小心翼翼地在他眉眼处描绘轮廓, 顺着他高耸的鼻梁滑下来。

    发现他的眼睫毛动了动,她快速地将手收回来, 装作一副刚醒来脾气有些不好的模样。

    陆照睁开眼睛, 黑眸与她四目相对。多日以来第一次看到她清醒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这么快就醒了,痛不痛?”他神色染上温柔, 薄唇轻轻啄了一下姜昭的眼角,似乎并不在乎她微冷的脸色。

    没有躲开受了他的吻, 姜昭小声地哼了一下, 终于提出了自己的不满, “昨日本郡主明明就说了,不要了,不要了,你非得爬上本郡主的、床。和之前根本就是一样的, 完全不考虑本郡主的感受。”

    她有时候十分记仇,反正自己的身体没有彻底好之前, 陆照擅自给她用药的事情很难过去。

    陆照闻言, 神色平平地没有变化, “郡主不喜欢了?”

    看着他,姜昭语塞,有些答不上来,她当然是喜欢甚至是沉溺的,可她不想没有节制地在欢、爱中沉沦。

    “总之,本郡主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我喜欢的时候你要给我,不喜欢的时候你不准擅自做主。”答不上来,她就开始自以为盛气凌人地用自己郡主的身份,表情还有些霸道。

    陆照手臂揽着她的腰微微用力,而后轻轻地叹了一句,“郡主真是让照难做。有些时候又是如何能控制的呢?”

    他控制不住要小郡主活下去的心思,也控制不住弄的她眼神迷离的力道。尤其,昨日听到她不喜的话。

    “你若控制不了,本郡主就和皇帝舅舅说,不招你做郡马了!”姜昭翘着唇冷冷一哼,开口威胁他,当然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陆照的反应。

    “郡主说什么?”陆照抱着她的手臂又缩紧了一些,垂眸看着她,眼底深处涌动的情绪漆黑浓郁。

    姜昭不经意间看到他的眼底,心狠狠地颤了一下,慌忙地欲要掰开他的手臂闪躲,被他顺势压在了身、下,动弹不得。

    “外面都在传,有数不尽的世家郎君想要求娶郡主,而照父母双亡无族人帮衬,家中唯一资产是梧桐巷的宅子,也是郡主送的。还有,照最近得罪权贵颇多,在外与女子牵扯不清……又狠狠惹了郡主生气。”他俯身,轻轻慢慢的语调响在姜昭的耳侧,“如此,郡主还肯要照这个郡马吗?”

    床榻间的两人自成一片小天地,姜昭仿佛被吸引进他的黑眸里面,不自觉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要你做我的郡马。”

    她的声音很小,但另外一个人听到了就足够了。

    闻言,陆照终于笑起来,眸光潋滟生辉,清清冷冷的气质瞬间多了几分暖意,低头在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姑娘唇上轻啄。

    “郡主真乖,总是让照难以抑制。”

    姜昭被他吻的轻、喘,又因为他话中的笑意羞得脚趾蜷缩起来,连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不准这样说,本郡主的气还没有消,反正,你立刻去上朝吧。日后,本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能被他这么轻易就迷惑了,姜昭很坚定地拒绝了他的亲、吻。

    毕竟,她现在身体的感觉好的不得了,暖洋洋的,一点都不痛。能为她缓解疼痛的亲没有用了,姜昭就要无情地抛弃掉。

    陆照眯眼看着她生气勃勃的模样,缓缓收回手臂,起了身,“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照知道了。”

    他眉眼含笑,多日以来压在心中的阴郁沉闷散去了一大半。

    陆照怎么还不明白,姜昭的话是什么意思?若无例外,景安帝的赐婚圣旨就要到了。即便生气愤怒,小郡主还是毫无保留地信任他,愿意他做自己的郡马。

    前后两辈子,陆照从未这般畅快过。

    喜怒不露的陆首辅也再抑制不住春风满面,他到了户部后,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显然惊到了不少人。就连很少过问他人私事的户部尚书都多看了他两眼。

    众人都在他身后小声嘀咕,明明昨日被人撞见那飘香楼妓子与他在一起说话,这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不还是哭丧着脸或者脸色阴沉吗?

    然而,这个疑窦很快就随着褚伦和乾清宫中人多到来解开了。

    一道圣旨的降下,惊动了前朝后宫。

    乾清宫总管,王大伴亲自到户部官署宣读的圣旨足足有上百字。其中用了无数美好的词语称赞明月郡主,表达了景安帝对小郡主的看重,然后话风一转,又道明月乃得骄子相配。户部侍郎陆照德行端正,深得朕心,招做郡主夫婿,择定良辰吉日后成婚。

    “钦此!”圣旨宣读完毕,户部所有人都咽了咽口水,一个字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们看着陆照从容淡定地领旨谢恩,内心的复杂情绪无法对外人描述。那可是陛下最为宠爱的明月郡主!这位郡主独独被陛下亲手抚养在乾清宫!她的封邑里面还包括了河洛两地!

    陆明德他何德何能成为小郡主的郡马,他名声风流在外还有一个出身青楼的红颜知已!

    不仅户部,其余五部以及内阁崇文馆得知圣旨后,也全都如煮沸的水一般,喧嚣不停。

    吏部,程立脸色兴奋地通红,连连揪下了几根胡须,顾不得疼,在官舍里面走来走去,恨不得立刻找来门生陆照询问。

    内阁,严问挑了挑眉,品了一盏茶,准备静观事态的发展。

    而刑部,有事找过去的简知鸿沉着一张脸,阴阳怪气地不停挑刺,虽然早就猜到可心底还是在翻腾不休。

    与此同时,崔皇后在长信宫装了一件东西派人送去了靖王府;高贵妃冷哼一声,焦躁又生,砸了手边的瓷瓶;淑妃等妃嫔又动了心思,赶忙从自己的库房挑了东西送到公主府。

    陛下赐婚,足以说明前阵子隐隐约约的传言是真的,明月郡主的身体果然在好转了。她只要活着,可想而知一直会是陛下最宠爱的掌上明珠,此时不讨好还待何时?

    ***

    同样的一份圣旨也由宫人送到了安国公府。

    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接旨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看。因为从头到尾,景安帝都未和他们夫妻提过一句,可姜昭毕竟还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陛下可有提到妹妹的婚期?”安国公世子姜曜笑着请传旨的宫人喝茶,期间开口询问。

    宫人连忙回道,“陛下命钦天监的大人们测算星盘,眼下还未挑出一个上好的吉日出来。”

    “陛下对郡主的事情一向上心,恐怕还要些时日。”宫人又恭声加了一句。

    闻言,姜曜点点头,拿了一个锦囊递给宫人,“如此喜事,是该耐心准备。”

    话罢,他亲自送宫人离开,态度举止温和从容,看的宫人心中点头,暗道安国公府的世子倒是还不错。

    “曜儿,陆照虽然成了你妹妹的郡马,但母亲心中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去。”姜曜去而归返,母亲端敏长公主就冲着他抱怨。

    前些时日,陆照整理户部旧账,拿她用国库库银为母后贺寿做文章,景安帝罚没了她的一半封邑,端敏长公主怀恨在心,认为他是在为之前的事情报复自己。

    莫说端敏长公主,安国公如今对陆照的态度也很复杂,从前的欣赏更多的转化成了不满与忌惮。因为陆照也没有放过安国公府,将安国公府大大小小的罪名翻出来了遍,丝毫不顾及安国公府以前收留他的恩德。

    前些时日的风波,安国公本想低调行事,可陆照偏偏让他又受了一番景安帝的斥责丢尽老脸,再是欣赏也难免心生不满。

    安国公觉得,陆照既然想要昭昭嫁给他,便不该如此作为。

    “明德也是秉公行事,若他单单略过我们府上,恐怕才会引来更大的风波。父亲母亲又何必在意?”姜曜神色淡漠地开口,郭氏身死,郭家人被关在玄冥司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陆照他对待安国公府已经算是仁义了。

    毕竟,究其源头,败了妹妹的罪魁祸首是母亲和父亲。

    妹妹如今身体转好是陛下和明德共同的努力,他们这些家人非但没有帮忙还因为疏忽让妹妹身受痛苦。陛下当然会绕过他们,可惜他的父亲母亲都还没有想清。

    或者说从前的高高在上让他们失去了往自己身上怪罪的能力,他们学不会反思自己。

    “我这就吩咐管家开库房,提前准备昭昭的嫁妆。无论如何,都要让妹妹风风光光地成婚。”姜曜起身,行动有些匆忙。

    闻言,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二人对视一眼也唤来了各自的心腹,长子说的没错,姜昭是他们的独女,嫁妆不能落得旁人的后面。

    眼下,是要赶紧准备起来了。

    ***

    公主府,姜昭也得知了皇帝舅舅赐婚的消息,她忍不住翘起唇角,穿着袄裙跑到屋外,抱着两只肥肥的兔子荡起了秋千。

    红润的脸颊光彩照人,和上个月苍白无力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任是随便一个曾经见过她的人,都要感慨,病殃殃的小郡主身体是真的快要好了。

    几个婢女满脸欣慰地看着她,心中全都激动不已。看郡主这般,她们都知道雨过天晴了。

    金云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端来了一碗浓浓的汤药,要给姜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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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四章

    身为姜昭四大贴身婢女中的第一位, 金云的细心稳重是所有人都公认的。

    昨日下午,她收拾房间的时候意外地在花盆处闻到了浓重的药味,一句话没说, 她悄悄地换了一座新的盆栽。

    带着药味的盆栽她收着,拿去给公主府的张太医去看。

    张太医只一下就闻出了这是太医院开给小郡主的汤药,有些奇怪地看了金云一眼,问她是不是将剩下的药渣倒在了里面或者端药的时候洒了一些?

    她们怎么可能将药渣倒进花盆里面,而且金云可以确认药是她亲手端进去的, 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除此之外, 那便剩下唯一一个可能,郡主没有喝下她端进去的药, 而是将它倒进了花盆里面。

    她忧心忡忡地离开, 并未将这种猜想宣之于口,也一直瞒着别人。

    不过,眼下看着郡主快快乐乐地荡秋千, 她突然想到了此事。按理说,如果郡主未按时喝汤药, 精神应该没有这么饱满。还是, 那药汤对郡主而言是多此一举?

    金云细细地想着, 就将新的一碗汤药端了上来,她的举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过,姜昭静静地看着漆黑浓郁的汤药,目光中充满了抗拒。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必喝药了, 黑漆漆的汤药又苦又涩又腥,别提有多么难以下咽了。

    “端走吧, 今日暂时不喝药了。”姜昭的身体也对这药汤不适, 一嗅到那种臭臭的气味, 忍不住犯恶心想吐。

    她摆摆手,这么和金云说,让她将药汤端远一些。

    金云欲言又止,一脸的为难,昨日已经少了一碗汤药,今日再不喝……“郡主,您觉得身上还疼还难受吗?”

    她终归是把姜昭的话放在了第一要位,开口询问。

    姜昭摇摇头,说话的语气微微兴奋,“不难受,也不痛。我现在觉得浑身都有力气,你看,雪团这么肥我都能抱起来。这药眼下不喝,也没关系。”

    她双手举着雪白雪白的兔子,脸上果然不见吃力。

    闻言,金云默默地端着汤药又下去了,不过她不是将药给倒掉,而是端回去,又找了张太医。

    将郡主的情况如实相告后,张太医的反应迷惑不解,一旁走过来的老道祝玄青听到这话,却感兴趣地要她带着自己去见女娃娃。

    金云便带着他们两人过去。

    今日的阳光正好,暖暖地照在人的身上,分外惬意。祝玄青和张太医来到院中第一眼就看到了荡着秋千和小兔子玩耍的小郡主,见她脸颊白里透红,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反应不一。

    张太医先是皱眉不明白为何不喝药小郡主的身体反而更好,而后又是欣喜,小郡主的身体好起来不就是他从太医院到公主府的任务吗?

    祝玄青却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来来回回将那阳光下女娃娃的面相看了一遍又一遍,奇怪地噫了一声,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女娃娃身体好多了?”他笑呵呵地询问姜昭,表情宛若一个慈祥的老爷爷。

    姜昭闻声,连忙停下动作,从秋千上起身,冲着祝玄青唤了一句祝先生,“身体的确好多了,胸口也不再闷疼了。而且,祝先生,我行动间总觉得腹部的地方暖洋洋的,很舒服。”

    她对着祝玄青充满了感谢,脸上的笑容清澈干净,一丝阴霾都没有。

    这么大的转变饶是见过不少稀奇事的祝玄青也难以理解,他示意姜昭伸出手,为她把脉。

    片刻后,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他一脸古怪地收回手指,高深莫测地瞥了一眼小郡主的腹部,咕哝了一声,“现在还诊不出来,得等起码一个月的时间。”

    “祝先生,郡主的身体如何?”张太医知道这老道的神异之处,立刻开口询问。

    “依老道看,那药的确是不用再喝了。女娃娃的脉象中显示出浓郁的生气,你先前施针也差不多将朱砂的毒素排出去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女娃娃的身体就和寻常的小娘子一样了。”祝玄青哼笑,神情开怀。

    那姓陆的小子话说的真还不错,什么叫峰回路转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便是了。

    “当真?”“果真如此?”金云和张太医等人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郡主她病了十几年,这短短的时日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张太医不顾尊卑,也连忙替姜昭诊脉,姜昭配合地伸出了手腕。

    细细白白的手腕处,一只小巧的宝石手镯美的出奇。

    “竟然真的好了太多。”张太医也是一脸古怪,结连诊了两遍,都不太敢相信自己诊断的结果。

    怎么会呢?明明上一次施针时,小郡主的脉象和身体还糟糕着,当时他还隐晦地提醒陆侍郎要注意分寸……这才过了多久,小郡主的脉象怎么好的这样快?

    “郡主这些时日都做了什么?”张太医实在忍不住,开口询问姜昭。

    闻言,姜昭的脸颊泛起了红,如同晚霞的颜色为她增添了一抹妩媚。她还能做什么?这些时日分明全都和陆表兄在一起,疯狂地享受着男、欢、女、爱……

    “老道看,女娃娃自己也不知道,你也莫问了,还是抓紧将这个好消息进宫禀报给天子吧。”祝玄青适时插了一句话,语气凉凉的,对着张太医。

    张太医被他点了一下,一时惊醒,是啊,同一个药方作用到每个人的身上有时产生的效果还不同,有些事情真的没办法用常理解释。

    而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将这好消息禀报给陛下,如此他们太医院的压力就减轻了。陛下一喜,很有可能还会赏赐他们。

    张太医朝姜昭拱了拱手,又向祝玄青道了一句谢,连忙出公主府进宫去了。

    姜昭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突然心生感慨,她的身体原来牵动了那么多人的心,好在,她真的在逐渐好转。

    “女娃娃,还是要节制啊。”在姜昭感慨的时候,祝玄青笑眯眯地开口,不出意外看到了小姑娘涨的通红的脸。

    他哈哈大笑着,迈步离去。

    等到一个月后,那才叫真的出乎意外呢。这世间的事情果真变幻莫测,永远都说不准。

    ***

    张太医急冲冲地进宫觐见景安帝之时,他正在崔皇后的长信宫。

    长信宫比起数月前,可谓有了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景安帝坐在主位,穿着素净的崔皇后就坐在他的身侧。

    两人正在看着一叠厚厚的单子,单子上记着乾清宫内库中的物件,也记着长信宫的私藏。

    “陛下觉得这件八宝檐角琉璃灯,郡主会喜欢吗?”崔皇后指着单子上的一处,侧头和景安帝说话,语气不再是从前一味的冷淡。

    兴许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里面多了几分柔情。

    景安帝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动,笑道,“琉璃灯,晶莹剔透。盘奴从小就喜欢这样的物件儿,添进去吧。”

    “这个妆奁也不错,也加进去。”他手指划着崔皇后呈在他面前的单子,一点都不客气,转眼间好的稀奇的东西全部被他挑走了。

    崔皇后抿着红唇,无声地笑笑,果然如传闻一般,陛下对明月郡主宠爱至极。手伸到她宫里的库房,也全然不含糊。

    又有哪个皇帝亲自挑选嫁妆的呢?恐怕宫里的几个公主也都没有这个待遇吧?

    可能是她的神色中流露了一些,景安帝察觉了,身体往后一靠,可能是心情好,难得开口解释了一句,“唯有小盘奴是朕亲手养大的,朕当然对她的事情件件上心。更何况,没人知道,盘奴那么小的时候就争着为朕分忧,独独只向着朕一人。”

    景安帝出言感慨,说着崔皇后完全听不明白的话,“朕膝下有皇子有公主,可他们对着朕总是那般小心翼翼,想着从朕这里得到对他们对他们母亲外家有利的好处,朕看着心中腻烦。难道朕身为他们的父亲,不该是他们最亲近的人吗?”

    “父皇父皇,先是父后是皇,可惜他们都不明白这个道理。”景安帝摇摇头,语气淡淡。

    崔皇后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心里话,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她也有一个儿子靖王,正是景安帝口中那些想着谋求好处的儿女。

    “他们对盘奴忿忿不平,但朕从来可没有亏待过他们,”景安帝看着崔皇后,目光中含着深意,“即便是靖王,也是如此。”

    “梓童,你明白朕话中的意思吗?”他脸上笑意尽无,沉着脸多了帝王的威严。不必如何细查,他已经断定败坏陆明德名声的妓子是谁的人,又是抱着何种目的。

    有些事情他懒得计较,但靖王必须知道适可而止。

    他在敲打崔皇后,崔皇后是个聪明人,第一时刻就猜到了事情和自己的儿子靖王有关。

    “妾身明白,想必皇儿知道了郡主身体好转,也会为她高兴。”崔皇后低声回答。

    景安帝满意一笑,继续挑拣起单子上的东西来。

    这时,张太医到来,带着姜昭身体好转的消息禀报给他。景安帝一时大喜,大手一划,剩下的几张单子也不必挑拣了,上面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全给到姜昭那里去。

    “盘奴果真是鸿运加身,如此朕也不必忧虑坏了她的福运了。来人,传旨给玄冥司,问罪郭氏一族,郭家家主妖言惑众蛊惑东宫处以极刑,其余人全都流放,三代之内不赦。”景安帝沉吟片刻,连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当着崔皇后的面处置郭家,一道是离了长信宫后要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觐见。

    有些事终究该弄个清楚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猜到了吧?接下来收拾安国公府。感谢在2022-07-11 21:59:22~2022-07-12 01:3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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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五章

    今日的陆照因为一道赐婚圣旨, 仍然处在风口浪尖之上。

    不过,围绕在他身边的舆论已经不再是诋毁与轻蔑,而是谄媚讨好与若有若无的嫉妒。

    从前, 陆照虽功绩卓越深得帝心,但没有深厚的家族底蕴,一直不为人看重。尤其在他委婉地拒绝了几个朝官介绍的婚事后,又被看作是不识好歹不识抬举。所以,当他将整理好的名册交给景安帝后才会迎来那么多的攻讦, 而同样得罪世家权贵的简知鸿那边风平浪静。

    可眼下, 一道赐婚圣旨改变了一切。

    陆照被招为明月郡主的郡马,背后不仅将有明月郡主和宗室的支持, 还会得到陛下的信任与庇护。

    毕竟, 谁都知道小郡主从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就养在陛下的乾清宫。

    是以,这日陆照下值的路上,上前攀谈的官员是一波接着一波。随国公世子也主动相邀, 一口一个明德兄喊的极为亲热,期间提到姜晚与随国公府六郎君的婚事, 语气更为亲密。

    “到时下定, 明德兄可定不要缺席, 六弟娶了明德兄的表妹,我随国公府与明德兄也是亲戚关系。”随国公世子态度十分诚恳,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言语间流露出他们家人对姜晚的满意与看重。

    不过, 比起来他的热情,陆照的态度与反应都比较平淡, 然他并未拒绝随国公世子的相邀。

    郭氏生产前夕, 他亲口向陈氏许诺过, 陈氏为他通风报信,他自有回报。

    “好说,下定日期择好,照必定准时前往。”陆照开口应下,朝随国公世子微微颔首示意。

    随国公世子闻言大喜,亲自目送陆照上了马车离开。他想,虽然安国公府分了家,姜家五娘子的身份又低了一层实在配不上自己的幼弟,但姜五娘有这么一个三品高官的表兄又有一个尊贵的堂姐,阿娘与阿父也能静下心了。

    幼弟与姜五娘的婚事还是尽快办的为好。到那个时候,他们随国公府就能名正言顺地去参加明月郡主与陆侍郎的婚宴,想来那场面该是无比隆重的吧。

    随国公世子这般想着,一回府直接去找了随国公以及随国公夫人,将自己与陆照的谈话一股脑儿全说出来。

    闻言,随国公夫人因为介意姜晚身份太低脸色还有些别扭,随国公却是直接拍了板,吩咐管家往姜家三房送了一波节礼,又让世子即刻去和姜三爷商谈下定的日期。

    “最好,下定就在这两日。聘礼也要准备好,万万不得疏忽。”他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了。

    随国公世子领命,喝了两口茶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姜家三房如今住的姜府。因为姜三爷身上挂着一个录事的闲职,姜府也被称为姜录事府。

    随国公世子的动作很快,姜三爷和陈氏两人这厢才得到陛下将陆照招为郡马的消息,那厢就听下人禀报随国公府的人已经到了府外,要来商谈下定的日期。

    瞬间,他们又惊又喜,连忙亲自去迎随国公世子进府。

    一路上,陈氏的心情激动,她想了很多。她首先想到的是随国公府此时前来下定的用意。深居在内宅多年,陈氏并不是个傻的,随国公府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的外甥被陛下赐婚后过来……果然,陆照这门亲绝对不能舍下。

    越想,陈氏的心里越火热。她可是知道,自己的外甥陆照在京城远近只有她一门亲戚,他要迎娶郡主,是不是该有个长辈替他来操持?那个长辈除了自己还会有谁?

    郡主大婚当是隆重至极,到了那个时候,她也能扬眉吐气,在那么多权贵世家的面前摆谱子摆架子!

    脑海中构想出那等痛快的画面,陈氏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姜三爷的前面。

    这本不合规矩,但姜三爷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

    公主府,姜昭玩累了就休息了一会儿,醒来后胃口大开,满满一桌的膳食,她每个都尝了一口,感觉到充沛的精力,就又闲不住了。

    溜溜达达,她去了安国公府的东院,逗弄姜曜的长子。

    小婴儿一见到她,就咧开嘴笑,粉红色的牙床都露了出来。

    姜昭拿了个拨浪鼓和他玩,脸上挂着笑容。即便她眼下知道了郭氏下毒的真相,对着面前可可爱爱的小婴儿也全然没有芥蒂。

    姜曜看着这一幕,压在心上的巨石被挪开,但还是忍不住向姜昭说了一句对不起。

    “是大哥疏忽,差点害了你,幸好明德谨慎。不然,大哥永远对你不起。”姜曜语气萧索,神色中带着浓浓的愧疚。

    闻言,姜昭摇了摇头,脆生生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怪罪,“大哥,大嫂她已经去了,郭家也获了罪。以后,这话你千万不要再说了,不然被他听了去,日后长大了不好。”

    她手指头指着被逗的哈哈大笑的婴儿,决定永远将此事略过去。

    姜曜闻言愣了一瞬,随后让奶娘彭氏抱走了襁褓,看着姜昭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凝重起来,“有一件事,大哥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告诉你。”

    房中只剩下兄妹两人,他紧紧盯着姜昭,然后苦笑了一声,起身朝她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因为这破天荒的举动,姜昭直接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匆忙地扶着自己大哥的手臂,急声道,“大哥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说了大嫂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吗?再说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呀。”

    姜曜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她缓缓摇头,语气艰涩,“昭昭想错了,大哥说的不是郭氏的事。而是,十六年前的那场宫宴……”

    姜昭即将要嫁人,他心中隐有所感安国公府的气数将要尽了,想了想,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如数告诉姜昭。

    妹妹知道了真相也许会痛苦,但安国公府败落,如若父亲和母亲去找她,她也不必被蒙在鼓里,做下傻事。

    提到十六年前,姜昭神情恍惚地松开了托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很快变化,有些苦涩,但更多的是平静。

    见此,姜曜心神大震,他怎么还不明白,自己的妹妹已经知道了真相,甚至可能知道的比他还要早。

    “昭昭,你……”他想到了妹妹那次莫名的吐血晕倒,脸色大变,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大哥,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宫变父亲和母亲也参与了,还有外祖母。”姜昭抿抿唇,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好一会儿没感觉到熟悉的疼痛,她极轻极淡地笑了一下。

    原来,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如今的她,不再为这些事情感到痛了。

    “外祖母和母亲从前对舅舅并不好,她们受到了崔家人的威胁,害怕受到舅舅的报复,当然会改变自己的立场。这,并不算奇怪。大半年前,我就知道了。”姜昭再说起来,语气很平静,没有怨恨也没有哀痛。

    姜曜失神地看着她,手指紧紧握成了拳头,他不敢想姜昭这大半年来一个人憋着这些事是如何度过的。

    “外祖母因为惊厥去世,李家也受了报应。父亲和母亲他们……大哥,你该明白我的意思。”既然姜曜也知道了此事,姜昭索性就将话说开了。

    她琥珀色的眼瞳盯着姜曜,无悲无喜。

    不到十八岁的小姑娘,语气和神色都十分冷静,仿佛她口中的那些人已经不再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大哥明白,无论何种结果,都是该受的代价。昭昭,过后就忘了这些事吧,和陆明德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沉默了许久,姜曜一字一句地开口,语气含着无尽的怅惘。

    他比不上自己的妹妹,他也知道妹妹的心早就冷了。

    姜昭看着他,缓缓地点了下头。

    她的身体也要好了,一切是该要重新开始。

    ***

    因为和自己的大哥说开了一切,一直到傍晚,姜昭的兴致都不怎么高。

    看到面带微笑归来的陆照,她眼睛一转,使了个坏心眼,狠狠瞪了他一眼,“都怪你,今日祝先生都发现了,还提醒本郡主要节制!”

    陆照没有被她的怒吼吓到,反而觉得她故作愤怒的模样很可爱,轻轻抿着唇开口,“那祝先生一定是误会了,我们那般如此全是为了郡主的身体。明日,我会同祝先生解释清楚。”

    “不准解释!”闻言,姜昭更是恼羞成怒,这样解释祝先生会怎么看她?她不就成了吸、人、阳、气的小妖、精了?

    本来,她的身体突然转好的原因还没有弄清,被人联想到那方面,姜昭再是直白胆大也不能接受。

    “好了好了,那就不解释。祝先生师从龙虎山,不会在乎这些小节。”陆照表情温和地安抚她,又问她的身体如何。

    边询问,手指边移到她的腰间。

    姜昭现在有力气,直接就躲开了,又瞪了他一眼,“昨日本郡主就说过了,我身体好的很。而且,祝先生也说了,我接下来连药也不用喝,还不让张太医帮我施针了。”

    她有些得意,眼睛亮晶晶的,翘起的唇角怎么压都压不住。

    陆照却是第一次听到,黑眸抬起来,定定地望着她,“不用施针也不必用药,郡主说的是真的?”

    他的嗓音低哑,慢条斯理的语调优雅又从容,可姜昭就是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丝紧张,不再卖关子,乖巧地点头应是。

    “我就要和寻常的小娘子一样了。能跑能跳,还能出门游玩,我可以去东海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陆照低低嗯了一声,伸手抱住了她。

    姜昭埋首在他的胸膛,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咧着嘴笑了。

    原来,陆表兄他那么紧张啊。表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呢。

    ***

    次日,正值休沐,陆照回到了梧桐巷的宅子。

    赐婚圣旨既下,他要着手准备的事情太多,一刻闲暇的时间都没有。

    吩咐陆十买了些节礼,陆照决定先去一趟座师的府上,他身边没有长辈,婚事还得仰仗座师帮忙。

    正要出门的时候,陈氏坐着马车被奴仆拥着来到了梧桐巷。

    看到陆照,她脸上的笑亲热至极,“照儿,这是要出门吗?”

    “不错,照预备请座师帮我操持婚事,正要去拜访。姨母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陆照垂下眼眸,态度平淡,他知道陈氏急冲冲赶来的目的。

    不想再浪费时间,陆照径直挑明了婚事他自己早有打算,不必陈氏插手。

    闻言,陈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没想到陆照会这么不给她面子,斟酌了几瞬,她不想放弃,又道,“姨母可不就是为了照儿与郡主的婚事前来?姨母是你的长辈,又受你母亲所托,当然要来帮你操办婚事。不然,姨母对不起你母亲的在天之灵。”

    说着,她拿着帕子掩面,竟是低声哭泣了起来。

    陆照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你进京赶考,姨母收留你,早就将你当做是嫡亲的外甥。这件事上若不帮忙,姨母实难心安。”她又提起了往事,话里话外很有另一种意思。

    若陆照执意将婚事交给别人来办,就是不尊重她这个姨母,就是忘恩负义不懂规矩。

    陆照闻言,没有冷脸也没有恼怒,而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姨母有所不知,照非是不想姨母帮忙。而是,很快,这忙姨母想帮也帮不了了。”

    陈氏皱眉,不解他的话中意,“照儿何出此言?”

    什么叫,她想帮帮不上。难道,很快,就有事情要发生?

    她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而下一刻陆照的话就应证她的猜想。

    陆照轻描淡写地开口,“姨母不必担心,到了那日,照一定会记得姨母昔日的恩德。”

    ***

    次日,后宫一宫人因偷窃被抓到刑司处,从她的口中,审出了一件陈年旧事。

    当年宫宴上的毒,是李太后吩咐人下的。提供剧毒的人,正是李太后的独女,端敏长公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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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六章

    若只是随便一个宫人, 她的话当然不可信,可这名宫人偏偏曾是康宁宫的教习姑姑。多年服侍在从前的李太后跟前,李太后去世又沦为庶人, 她才辗转去了别的宫殿,受尽欺负。

    更加重要的是,她不仅亲口指认端敏长公主,还供出了一个保存完好的富贵团花瓷瓶,言当时端敏长公主就是用此物藏着毒药拿到了李太后面前。

    如今, 那瓷瓶里面该是还有残留的药渍, 太医院的太医一验便能知晓她所说的全部是事实。

    兹事体大,刑司处的人不敢擅专。于是, 很快, 事情就被原原本本地禀报到了景安帝那里,连同一份鲜血写就的供词以及一个方从土里挖出来的瓷瓶。

    十六年后,被深深掩埋的瓷瓶重见天日, 景安帝不顾身边宫人的劝阻,执意上前, 手指从上面拭过放在鼻下嗅闻。

    然后, 他缓缓地笑了, 含着自嘲与讥讽,“这么多年就埋在宫中,当朕是傻子,好, 真是好啊!”不必太医查看,那股微苦的气味他历经十数年也记得清清楚楚。

    宫人们跪了一地, 景安帝目光一厉, 冷声吩咐人将那教习姑姑带到御前, 又传端敏长公主与安国公二人进宫觐见。

    禁军统领带着景安帝的口谕来到安国公府,旁的一句话都未说,只面带冷色地请安国公和长公主即刻入宫觐见。

    他的身侧赫然是数名面无表情的禁军,腰间配着刀剑,气质冷酷肃杀。

    这不是景安帝寻常召见的阵仗,以往都是宫人前来,怎么会出动禁军?

    见此,安国公勉强还能沉得住气,朝着禁军林统领颔首示意,端敏长公主却直接白了脸,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要说现在端敏长公主最怕的,就是景安帝的召见。从李太后去世,她就再无单独见过景安帝!郭氏下毒令景安帝那么气愤,端敏长公主都没接到他召见的口谕,眼下姜昭的婚事才定,禁军就直接到了府中。

    绝对是祸、非福!

    端敏长公主心中不好的预感很强烈,看着林统领,她勉强保持住身为长公主的架子,开口道,“皇兄要见本宫,派个人过来说一声便是,却要林统领跑来这一趟。不必如此……”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林统领就冷声打断了她的话,“长公主慎言!陛下的决定容不得任何人质疑,卑职是奉了圣旨前来,何来的跑这一趟。”

    “长公主和安国公请尽快随卑职入宫,我等着急回去复命。”他对着端敏长公主一点都不客气,说出的话也活像是生生打了一耳光上去。

    端敏长公主几十年来顺风顺水,到哪里都是被捧着尊着,何时受过这样冷言冷语,闻言,她心中有气,可这气今时今日她发不出来也不能发出来。

    安国公抓住了她的手,使劲地握了握,最后看了一眼匆忙赶来的长子,一脸复杂地同禁军离开。

    此去宫中应当是祸,可从他的长子眼中,他没有看到一丝的担心,那里面全是漠然与平静。

    “世子,国公和长公主不会有事吧?”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跟着禁军进宫,姜曜身边,管家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忐忑不安,禁军到府中不是好兆头。

    他询问姜曜,言语间带着几分不自信。上次世子夫人生产的时候禁军也到了府中……后来他们安国公府低调行事,连小郎君的摆酒宴都没有办。

    此次,不仅禁军来了府中,还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这让安国公府才沉浸在郡主婚事喜悦中的一干人惶惶不已。

    “管家莫要再唤我世子了,过了今日也许就不是了。召集府中的下人全去东院吧,能走的就走。”姜曜摇摇头,苦涩地笑了一声,百年的公府也走到头了。

    不知道,父亲母亲想到今日会不会后悔当年因为害怕崔家人的威胁做下了蠢事。不,他又摇了一下头,一切早就注定,从外祖母为了膝下有皇子不将庶民放眼中开始就错了。

    错的离谱,而他们也终将受到报应。外祖母和李家都被埋进了土里,眼下轮到他们安国公府了。

    姜曜叹了一声,说出的话吓坏了安国公府的下人们。

    他们安国公府一门有国公,有身为陛下亲妹妹的长公主,有被陛下亲手养大的郡主,还有特地恩赐的侯爵。怎么会败?如何会败?

    下人们都陷入了迷茫中。

    ***

    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进宫觐见,世子召集下人分发月银遣散,这般大的动静,纵是金云几人想要瞒着姜昭也是不可能的。

    她得知了此事,身上家常的袄裙都未换,急急忙忙地往宫里去,直觉告诉她,今日所有的往事所有的恩怨都将迎来一个终点。

    姜昭觉得,她必须也要在。

    虽然前路不明的人是她血脉相连的父母,但,她会站在自己舅舅的身旁。

    金云等几个婢女没有拦她,姜昭坐着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进宫,而宫门处,王大伴早就在那里等她了。

    “陛下说,今日郡主您一定会进宫,果然陛下还是最了解郡主了,老奴自愧弗如啊。”王大伴不忍看到小郡主凝沉的神色,笑着开口说道。

    “伴伴,不必安慰我,快带我过去吧。母亲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姜昭抿抿唇,表情严肃。

    闻言,王大伴叹了一口气,心中惋惜命运对待小郡主为何总是差那么一点。病了十几年,好不容易身体快要康复了,结果马上就要被迫着面对残忍的真相,当年可能害了她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她的亲生父母!

    “郡主跟咱家来吧,陛下早就吩咐过,说是让郡主在偏殿待着,等到事情有了一个确切的结果,陛下会亲自到偏殿告知郡主。”

    景安帝终究还是不想让她和安国公端敏长公主对峙,在他心中,姜昭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不该直面血淋淋的真相。

    即便,她早就已经猜到了。

    “不了,伴伴,我要去正殿。我一定要听听他们……当年究竟是怎么想的。”姜昭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眼睛中透着一股认真。

    她真的很想知道,当下的毒害到她身上的时候,她的父母心中有没有后悔。是觉得这是上天降下的报应,感到自责愧疚?还是窃喜他们多了一个挡箭牌,不必被问罪?

    王大伴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无声地带着小郡主进了乾清宫的正殿。

    正殿中,景安帝高高在上地端坐,禁军统领带着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也才到,宗室当中的两位老王爷以及刑司处的掌刑女官站在一侧已经等候多时。

    大殿最中央的位置,跪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宫人,她的身旁则摆放着一个精美的团花瓷瓶。

    熟悉的瓷瓶骤然闯入视野中,端敏长公主骇得手脚冰凉,知道费心隐瞒多年的真相被挖了开来,一张脸血色全失。

    安国公看殿中的架势也知道大势已去,颓然垂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态尽显。

    甚至,已经不需要那宫人再说什么了。他们心中都明白,自己的罪定了,今日必不可能全须全尾地走出这座宫殿。

    不过当听到宫人禀报明月郡主到了殿外,他们夫妻二人还是方寸大乱,连最后一丝平静都维持不住,眼中显出了无措与羞耻。

    是的,羞耻。被人知道害人害到自己女儿身上的羞耻,即将被自己女儿仇视怨恨的羞耻。

    “让盘奴进来吧,朕就知道拦不住她。”景安帝沉声开口,让人在自己的手边加了一个凳子。

    自然而然的举动被底下几人收入眼底,心中明悟,即便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二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陛下对明月郡主的宠爱还是不会减少一丝一毫的。

    姜昭进了殿,神色如常地向景安帝行了礼,又唤了两位宗室王爷每人一句外叔祖。

    然后,她从头到尾没看自己的父母一眼,坐在了景安帝的手边。

    “舅舅,那个瓷瓶是做什么的?”才坐下,姜昭直接就看到了显眼的团花瓷瓶,开口不解地询问。

    闻声,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两人的神色都无比的僵硬。尤其是端敏长公主,她想起那瓷瓶中曾经放了什么,手指开始不住地颤抖。

    “端敏,人证物证具在,你还不快从实招来!”景安帝目光森冷,朝着端敏长公主怒喝了一声。

    端敏长公主一下瘫在了殿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姜昭盯着那瓷瓶,死死咬住了牙根。

    “陛下,公主她素来外强中干,还是让臣来交代吧。”安国公在此时苦笑一声,跪在殿中,一句一句地将当年的所有事情全部重复了一遍。

    原来当年,景安帝被先皇立为太子后,端敏长公主自知年幼多次欺辱他,心中惶恐不安,唯恐他登基后报复。恰时,她的这种态度被辰王看在了眼中,辰王便蓄意拉近同端敏长公主这个妹妹的关系。

    安国公那时才娶了端敏长公主,在辰王的蓄意拉拢下也暗中摇摆不定。不过,这种摇摆随着景安帝很快登基而消失不为人知。

    景安帝没有翻旧账报复端敏长公主的意思,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准备断掉和辰王的隐秘联系。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崔家人竟然掌握了李太后害死景安生母帝温康太后的把柄,以此相威胁,李太后和端敏长公主都不得不为辰王和崔家的策划出力,安国公因为是驸马,也自然而然卷入其中。

    “当年,我们借着讨太后欢心的理由带着瓷瓶进宫,里面藏着端敏从外面收集的剧毒。陛下登基时日尚短,挡的住崔太后和辰王,却忘了防备康宁宫。宫宴上带毒的汤匙就是康宁宫的人带进去的,准备毒死陛下。试膳的宫人万万不会碰陛下的汤匙,可……谁又想到,那浸了剧毒的汤匙被昭昭、舔、了一口……”

    安国公慢慢诉说,语气艰涩复杂,他当年也在宫宴上。亲眼看到襁褓中的女儿中毒吐血,他的内心何尝没有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斗争?

    只要他和公主第一时间将那毒的名称和来处说出来,太医就有七成的机会能解了那毒。

    然而,那时,想着姜家全族,他没有动,端敏长公主同样没有开口。

    崔太后和辰王被捉拿,李太后第一时间提出要抚养年幼的靖王,他们明白只要崔家人不开口,就无人知道宫宴上他们也动了手脚。

    于是,他们再也没有开口,眼睁睁地看着崔氏一族获罪,看着小小的姜昭受尽折磨……

    姜昭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安国公说出的话,仿佛根本没听明白,原来那时她有七成的机会摆脱让她痛苦不堪的毒素。

    两位宗室老王爷和林统领都不由自主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耷拉着脑袋沉默的样子,心中忽生不忍。

    这样害她的父母不要也罢!

    “昭昭,养在陛下膝下,我和公主也都想不到她可以活下来。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也很快要嫁人了。”安国公也深深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语气中歉疚、痛苦、难堪的情绪交杂,可唯独没有后悔。

    他知道,即便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一切无解,结果从几十年前李太后对温家人下杀手就决定了。

    而为了姜家的未来,当时的他也定会尚公主。他的女儿姜昭,只能说,生错了地方也生错了时机。

    “从你们下毒的那一刻起,盘奴就和你们没有关系了。”对安国公的感慨,景安帝嗤之以鼻,何止一件事,但凡十几年里面他们两人对盘奴好一些尽上父母的责任,他都不会感到这般讽刺。

    闻言,安国公说不出反驳的话。

    “我想知道,我中毒后你们有过庆幸吗?庆幸我为你们挡了一劫。”多方沉默的关口,姜昭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父亲安国公,慢吞吞问他。

    安国公呼吸一窒,在她的目光下无地自容,“昭昭,父亲和母亲都对不起你。”

    他避开了这个问题,同样就是给了姜昭答案。

    姜昭反应平淡地哦了一声,又看向一直未开口的母亲,“母亲,你后悔吗?后悔那样对舅舅,后悔让我承受了罪孽。”

    端敏长公主听到她的询问,脸色苍白,嗫嚅着嘴唇,许久也没说出一个字。

    她现在当然后悔,可再回到当时她怎么会后悔?景安帝只不过是一个低等妃嫔的儿子,寄养在她的母妃膝下,她定然看不惯。姜昭若不受那一番苦楚,她和安国公府那么多人就要获罪。

    看着她的反应,姜昭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低声道,“你们生了我,我还你们一命。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你们的女儿。以后,好自为之吧。”

    话罢,她转头看向景安帝,笑着开口,“舅舅,盘奴累了,想先去偏殿休息了,您也快些,不要浪费无谓的时间。”

    景安帝嗯了一声,吩咐王大伴带她离开。但看着她挺直的背影,他摇了摇头,盘奴表面没有异常,实际上还是伤心了吧。

    害了自己的女儿,他们甚至都不觉得后悔。

    “两位王叔,朕先前已经见过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命他们依律对姜氏一族定罪。此次,朕唤你们前来,是另有事情要说。”姜昭离开后,景安帝恢复了冷脸,瞥了一眼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然后看着殿中的两位老王爷开口。

    两位老王爷是景安帝的王叔,在宗室中德高望重,闻言,二人俱开口表态,“但请陛下吩咐,端敏犯下重罪,如何责罚都不为过。”

    他们以为景安帝是要询问他们处置端敏长公主的方式,却不想非是如此。

    “两位王叔,朕要让盘奴脱离安国公府,赐她国姓。王叔回去,将她记在宗室名谱之上吧。”景安帝淡淡说道,惊住了两位老王爷。

    “这……陛下,明月该记在何人名下?”两位老王爷也知道景安帝宠爱姜昭,没曾想还要做到这一步。

    “当然是,记在朕的名下。不过,她还得是朕的外甥女,与朕舅甥相称。”景安帝理所当然地回答。

    盘奴是他养大的,不记在他的名下还能如何?

    闻言,两位老王爷互相对视一眼,没有出言反驳。记在陛下名下,那就等同公主了……不过,明月这个郡主封邑比公主还要丰厚,这个名头要不要都没有差别。

    “那,安国公府的人和端敏,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一位老王爷看了瘫在地上的端敏长公主一眼,叹了一口气,轻声询问。

    她毕竟是长公主,处死的话未免有些重了。

    “端敏褫夺长公主封号,贬为庶人,终生囚禁皇陵不得出。安国公夺爵流放,终生不得赦免。”景安帝目光泛冷,不让他们死是为了盘奴的婚事考虑。

    “至于安国公府其他人,由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查明历年所为后,再行定罪。”

    闻言,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面色灰败。

    到此,安国公府终究是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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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七章

    景安帝早就做好了决定, 连着几道圣旨也颁布地飞快。

    转眼间,百年的公府就被禁军给围了起来,特赐安国公府的匾额也被摘下, 而此时距离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进宫才过了两个时辰。

    周围的权贵人家都不禁瞠目结舌,速度太快了,陛下是真的决心要处置安国公府。

    同时,他们也人人自危,争相约束起家族的子孙。安国公府如此显赫的皇亲陛下都能毫不客气地收拾, 他们岂不是更不算什么。

    “啧啧, 安国公府要被查封了,那位尊贵的小郡主是不是也要从那高高的枝头飞下来啊?”也有人幸灾乐祸, 扬言所谓的帝宠到了紧要关头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陛下才将户部侍郎陆照招为明月郡主的郡马, 没过多久却要对姜家动手。陛下对明月郡主的宠爱也就是那回事吧?

    “慎言!竖子知道什么,陛下降罪了安国公府不假,可同样为了明月郡主下了一道圣旨。将小郡主记在皇家族谱之上, 就写在陛下的名下!”当家家主一声怒喝,严厉斥责了那人, 警告他们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就算姜家全族都没了, 小郡主背后仗着陛下和皇族, 依然是得罪不起的尊贵人物。再者,她的郡马陆照陆侍郎也招惹不起。

    闻言,想要借机奚落的人闭了嘴巴。

    “姜家还真是好运气,有明月郡主在, 不会有人难为他们。”有人开口,语气中带着艳羡, 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事实上, 也是如此。

    安国公府被查封的时候, 姜曜带着长子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府中所有的下人也平平安安没有出现差错。

    而就在安国公府的府门口,金云看到姜曜,恭恭敬敬地请其往公主府而去,“大郎君,郡主离去之前吩咐过,公主府您常住的院子已经打扫好了。”

    安国公府被查封,姜曜自然也不再是安国公世子的身份。但,姜昭依旧是郡主,公主府也安安静静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有劳了。”姜曜最后看了一眼安国公府的大门,没有拒绝。

    不止是这座府邸被查封,只要是他们公府名下的财产,无论是宅子铺子还是田地山地也全部不再属于他们。

    除了公主府,姜曜无处可去。姜家二房和三房那里,他从分家时就已经说好了,分家过后福祸无关,但凭自身。

    得到今天这种结果,姜曜已经心满意足。幸好没有连累到妹妹身上,幸好他们都留有一命,幸好祖母被接到了二叔家里奉养……

    ***

    乾清宫偏殿,从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后,姜昭一个人蔫头蔫脑沉默了许久。

    景安帝迈步进来的时候,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盘奴,过来看看朕给你准备的东西。”收拾了安国公府,处置了端敏长公主,景安帝去了胸口多年集聚的郁气,心情还不错,招手唤姜昭。

    他的身后,王大伴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一个厚厚的红色册子。

    姜昭恹恹地瞅了一眼,反应不大,继续保持沉默。

    “朕让王叔将你记在皇室族谱中,以后名义上你和端敏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怎么,舅舅如了你的意,你还不开心啊?”景安帝坐下,慢条斯理地和她说话。

    他知道姜昭的心结。

    闻言,姜昭走了过来,往景安帝的身边凑了凑,小声问他,“舅舅,您想好怎么处置大哥和二哥了吗?”

    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都留了一命,她知道其实不该的,毕竟那是谋害天子的重罪,诛全族都不为过。

    明白舅舅是为了自己,姜昭的心里暖暖的。

    再提起自己的大哥二哥,她垂着脑袋有些紧张和愧疚。姜昭总觉得她太贪心了,对舅舅不公平。

    “你大哥二哥也是朕的亲外甥,平日里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姜曜除去爵位贬为庶民,姜晗除爵继续留在东海任边防卫千总。”景安帝满不在乎,姜曜和姜晗二人当年还是稚子,长成后也算明事理,为他分过忧。

    即便没有姜昭说话,他也不会对他们降罪太重。

    闻言,姜昭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和父亲一般流放,结果就是好的。

    “舅舅说的是,二哥可以继续待在东海为舅舅分忧效力。”她原来的打算发挥了作用,二哥身上留着千总的职位,以后可以庇护家人。

    “公主府还是你的,安国公府的家产留一半充到你府中去。”景安帝又道,示意王大伴将那册子拿下来。

    姜昭顿时喜笑颜开,欢欢喜喜地抱住了景安帝的手臂,拉长了语调,“舅舅,您对盘奴真好。”

    她盘算着一半的家产就给自己的大哥好了,大哥不能去考科举也不能做官,到时候做个隐士或者富家翁也很好。

    人人都有了还不错的结局,她的心里彻底没了顾虑和阴霾。

    景安帝瞟了她一眼,笑骂了一句促狭鬼。

    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到殿外,传到闻声前来的九公主耳中,她跺了跺脚失望地又跑走了。

    本来,她听到消息想要过来嘲笑表姐一番,出出这些年的恶气,没想到父皇还那般视表姐为掌上明珠。

    九公主快要气死了,心想母妃说的不错,只有她的嫡亲兄长洛王坐上了皇位,她才会成为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父皇他就是个偏心眼,表姐到底哪里好了?

    ***

    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暂时被关押在宗人府,姜昭留在乾清宫用了午膳,又睡了个午觉,到了下午才出宫。

    宫门处停了一辆宽敞的马车,出乎姜昭的意料,从马车上下来朝她走去的人是靖王。

    从上一次的长信宫分别,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了。久到姜昭抬眸看着他,目光中浮现出一丝丝的陌生感,仿佛面前的人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表兄了。

    “靖王表兄,你是要进宫吗?”姜昭浅浅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和他保持了合适的距离。

    “不,昭昭,我在等你。”靖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神中的贪婪几乎具现。

    任何的传言都没有亲眼所见真实震撼。靖王看着先前病殃殃的小姑娘脸色恢复了红润,内心的悸动差一点涌出来。

    昭昭她的身体真的要好了。

    “表兄等我为了何事?”姜昭微微皱眉,语气有些疏离。

    从她知道姜晴背后的人兴许是靖王后,姜昭就很难再用之前信任亲昵的态度对待他。

    “父皇为你赐婚,你喜欢吗?”靖王察觉到那一丝丝的生疏,眼神暗了暗。从前,哪怕是他被太子打压地最厉害的那段时期,昭昭都没有这般与他疏远。

    “喜欢的。”姜昭点点头,目光在发现不远处停着的青色马车时骤亮,语气轻扬,带着几分喜悦。

    简单不起眼的青灰色马车分明就是陆表兄的,他在宫门处等自己。

    顺着她的视线,靖王也看到那辆简陋的马车,面色沉冷。

    “靖王表兄,你还有什么事吗?我想要快些回去了,今日的事一出,公主府肯定很乱。”姜昭没有避讳自己父母的事情,当年崔氏宫变她和靖王都是受害者。

    闻言,靖王神色微变,在他看来姜昭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到那辆马车跟前去,而不是急着要回公主府。

    “无事。”他语气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眼眸漆黑。

    “那表兄,我先走了。”姜昭不愿看着靖王勾起自己的伤心事,匆匆地回了一句,坐上了回去公主府的华盖马车。与此同时,那辆青灰色的马车也缓缓地驶动,不远不近地跟在公主府马车的后面。

    眼睁睁看着两辆马车逐渐消失不见,靖王蓦然面色紧绷,眼底涌起狂烈的风暴。

    上一次他当着陆照的面带着昭昭离开,这一次他亲眼看着昭昭弃开他随着陆照而去。

    而很快,陆照和她将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偏偏他,寸步难行,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次,不仅景安帝严厉警告他,就连他的母亲崔皇后也多番提醒……靖王一个人站在宫门口许久不曾离开。

    ***

    陆照上了公主府宽敞的马车,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要将姜昭揽入怀中。

    “方才,郡主在宫门口同靖王殿下说了什么?我看靖王殿下提前等在那里,是在等郡主吧。”他轻描淡写地开口询问,语气和神色都没有异常。

    姜昭看到他伸过来的手臂,浑身一软,硬是往后退了退,不让他抱她,“没说什么,靖王他只是担心我的身体。”

    姜昭没有说实话,因为那癫狂的几日她算是认识到了陆照认真起来有多么可怕。

    “更何况表兄是要进宫见皇后娘娘,才不是特别在宫门处等我呢。”

    “是么?”陆照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揭穿她的谎言。

    两人交谈的时间不长,他可以略掉不提。

    “当然是了!我和靖王表兄如今又多了一层隔阂,哪有话要说呢。”姜昭有些沮丧地叹了一口气,转了转眼睛,又瞄了陆照一眼。

    “陆表兄,你是特意到宫门口等我的吧。”她脸上露出些笑容,主动和他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说到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两人都不后悔的时候,姜昭垂下脑袋,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发红。

    说是不在乎,可心里的滋味还是不好受。一旦到了亲近的人面前,她就忍不住伤心。

    陆照看在眼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安抚地在她的后背轻拍,“再过不久,郡主便是照的小郡主了,和他们通通都没关系。照来做郡主唯一的家人,好不好?”

    他温声轻哄着姜昭,又道自己已经拜访过座师,请他为自己操办婚事。

    姜昭抬头望着他,陆照突然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又像是在嫌弃他自己,“家资不丰,恐怕要委屈郡主了。”

    他满打满算,做官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哪怕所有俸禄都算上,手中的银钱还是太少了。

    闻言,姜昭不知怎么地,转悲为喜,洋洋得意地笑出了声,“陆表兄,不是呀,是本郡主要招郡马,我有钱就可以了。”

    不止如此,陆表兄日后还要住在公主府。

    一想到这里,姜昭就更得意。是她亲眼看着陆表兄从一个待考的举子一步步成为状元、成为侍中又成为位居三品的侍郎。

    陆照静静看着她得意非凡的小模样,没有开口反驳,低低应了一声,“不错,照是属于郡主的。”

    边说着,他边轻吻了一下姜昭的唇角。

    然而,意外的是,小郡主没有如他所料软了身体,而是兴致勃勃地和他说起要如何布置公主府。

    “到时候,我一定给陆表兄一个盛大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羡慕你娶到本郡主。”

    陆照垂眸,没有吭声。

    作者有话说:

    大姨妈造访,今天只一更。明天双更大婚。

    陆照:继续吃软饭……感谢在2022-07-13 23:05:53~2022-07-14 23:4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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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八章

    安国公府被禁军围着, 姜昭坐在马车里面远远地隔着车窗看了一眼,不觉得可惜只觉得有些头疼。公主府和安国公府可是用一处园子连着的,中间一道墙都未砌, 以后住进了别的人家可怎么办?

    “府中的园子修建几十年了,猛然毁掉多不好。再砌上一道墙更丑了。”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小声抱怨。还有一件事,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呢,她和陆表兄春风一度的那座水榭也在安国公府的园子里头。一想到将来那水榭会被别人用, 姜昭的心里就觉得怪怪的。

    陆照闻言, 也远远看了一眼安国公府高耸肃穆的府门,眯了眯眼睛,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安国公府乃是百年公府, 如此庞大的宅院,又与公主府相连,将来它的主人势必身份尊贵, 皇亲国戚,亦或是王侯将相!

    “勿要担心, 安国公府乃是公府的规格, 陛下不会轻易将它赏出去。”陆照轻声开口, 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姜昭被他抱下马车,重重点了一下头,也觉得自己想这些为时过早。舅舅要是将它赏给别人,肯定会提前问问自己的。

    公主府的大门打开着, 陆照抱着她下了马车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他面色如常, 姿态优雅从容, 姜昭窝在他怀里却有一种脸皮发热发红的感觉。

    无他, 公主府旁边就是安国公府,那么多的禁军在守着,还有看热闹的人也不少。他们都眼睁睁地带有公主府标志的马车停下,最先出来的人却不是尊贵清灵的明月郡主而是一位面容俊雅的年轻郎君。

    这年轻郎君身着朱红色的宽袖官袍,从马车上下来反而又探身双臂伸出去,抱出来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娘。宽大的袖子虽然将小娘子的面容遮的严严实实,可这分明是欲盖弥彰,能从公主府马车上下来的尊贵小娘子还会是谁?

    再看年轻郎君,有的人眼神变得微妙起来,这人面容温润如玉,气质清雅淡然,不就是……就是朝中那天煞的户部侍郎陆照吗?!

    对,前几日他被陛下下旨赐婚,招为了明月郡主的郡马,气死了一干朝臣。

    一道道灼灼的视线即便有陆照的衣袖挡着,姜昭埋头也能感受的到。短短的几步路走过去,她觉得像是走了很久。

    到了内院,她的头还埋在陆照的怀中,脸上的红霞也还没有褪去。若只有陆照和她两个人,姜昭什么大胆的举动都可以做的出来,可那么人都看见了,她反而害羞地不行,头都不敢抬。

    “郡主,这是害羞了?”感受到怀中人急促的呼吸,陆照莞尔一笑,凑到她耳边询问。

    “才没有!”姜昭感觉到了他话中的一丝取笑意味,忙不迭地抬头,手抵着他的胸膛让他将自己放下来。

    陆照从善如流地轻轻将她放下,姜昭的脚一沾地立刻就跑开,到距离他五六步远的距离。

    “陆照,陆侍郎。舅舅已经下了赐婚圣旨,眼下你和本郡主就是未婚夫妻。按照规矩和礼数,没有举办大婚之前,你和本郡主要少些见面。”姜昭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大通,眼睛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快走,快走,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不能留在公主府,不能坏了规矩。”她摆摆手要赶陆照离开,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方才陆表兄抱她根本就是故意的让她害羞脸红,既然如此,那她就要立刻报复回去,让他悔不当初。

    早就说过了,以后她才是做主的那个人。

    话罢,她朝陆照做了个鬼脸,哒哒哒地跑开了。留下公主府的几人,垂头抿嘴,忍俊不禁。

    这算是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陆首辅在心里淡淡骂了自己一句,静静地看着小郡主跑开,面不改色地原路返回。

    未婚夫妻大婚之前见多了面是不太好,有损日后的夫妻感情。

    陆照淡定地抚了抚袖子,在门口那些人诡异的目光中,悠然离去。

    “这陆侍郎还真是好定力,怪不得能做三品的侍郎。”禁军中有人小声嘀咕,很快声音消散在了空气中。

    ***

    姜昭小脸红扑扑地跑回自己的院子,一转过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大哥正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大哥。”姜昭想到今日发生的变故,端正了神色,唤了姜曜一句。

    姜曜看着她脸颊那里淡淡的红色,瞬间了然,温声问她,“是明德送昭昭回来的?”

    被说破,姜昭也不隐瞒,嗯了一声,“陆表兄他担心我,户部下了值后就在宫门处等着我。”

    “不过我觉得大婚前不能独处,就先让他回去了。大哥,陆表兄说程立程大人要为他操办婚事,我这边就要麻烦你了,程大人他心眼可多了,你可千万别被他用激将法骗了。”她故意说起自己的婚事,亲眼看着姜曜的脸上有了些神采,心口微松。

    父亲母亲获罪,以及安国公府的消亡定然会让大哥意志消沉一段时日,既然如此,她觉得还是让大哥忙起来的为好。

    “昭昭的婚事是要好好准备。只是可惜,大哥为昭昭准备的贺礼,还在东院,眼下是拿不出来了。”姜曜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但随后又皱眉叹息。

    不仅他的贺礼拿不出来,府中该给妹妹预备的嫁妆也被扣在库房。

    虽说陛下定然会给妹妹一份丰厚至极的嫁妆,公主府也素有积蓄,但他们家什么都没有,岂不是让妹妹失了颜面?

    姜曜有些后悔没有提前将这些东西送到公主府来了,他也没想到陛下降罪的速度会这么快。

    听到他的话,姜昭灵光一闪,赶紧开口说道,“大哥,你不必担心。舅舅和我说,国库只会拿走安国公府一半的家产。其中剩下的一半充作我的嫁妆,另一半就属于你和二哥的。”

    她觉得大哥很可能会把所有资产都给自己,提前改了改话风,“但我有封邑在,不缺金银等俗物,所以就让舅舅把那些全赐给大哥和二哥。舅舅他金口玉言已经同意了。”

    姜曜狠狠皱眉,“岂能如此?就按照原先说的办,一半充作妹妹的嫁妆。我和你二哥在闽西还有祖业,绝不能占你的便宜。”

    父亲流放,他就是姜家家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姜昭还为了他们让步牺牲。

    “大哥执意如此,那……就这般吧。但母亲的积蓄大多在公主府的库房,也该有大哥和二哥的一份。”姜昭闻言,脆生生地开口,立刻要让金云拿来库房的册子。

    见此,姜曜拦下了她,苦笑一声无奈道,“好了好了,就按照昭昭说的,我和你二哥分国库留下的那些资产。公主府的一切都不必分给我们,眼下母亲获罪,公主府就是昭昭一人的。”

    姜昭抿唇,眼中流露出清浅的笑意。她就知道,对着大哥这样责任感深重的人,就必须用些小小的计策。

    “不过,大哥的那份贺礼还是不能少。你二哥远在东海,他的那份我也会准备好。”姜曜再次开口。

    这一次,姜昭没有拒绝,点头应下了。她怕自己再拒绝会让大哥伤心。

    “父亲和母亲向来养尊处优,眼下被关在宗人府,该是无法适应。昭昭,大哥会去见他们一面。”说完了其他的事,姜曜神色顿了顿,提起被关起来的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

    他想问姜昭可有话要和他们说,但这话到了嘴边,姜曜又给咽了回去。

    罢了,今日过后,妹妹和父母的情分耗尽,他不能再将身体才好转的妹妹卷入到伤心事中。

    “大哥身为人子,是该去宗人府一趟。我却不再是他们的女儿了。”姜昭没有多说。

    景安帝下旨向来雷厉风行,算算时间,后日,端敏长公主就会被遣往皇陵幽禁,而安国公被拘着踏上流放的路。

    姜曜在临行前想见他们一面,无可厚非。

    但姜昭是决计,从今往后不再见他们了。

    无论,生死。

    ***

    是夜,宗人府。

    一间光线幽暗的房中,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被关押在一起。

    褪去了锦衣华服,没了山珍海味,也无成群的奴仆相拥,他们二人像是老了好几岁,猛一眼望去,除了面容气质好一些,和寻常的百姓也没有差别了。

    姜曜推开门看到这样的他们,心中的滋味复杂,所有种种都在胸腔中化成了一句叹息。

    “父亲,母亲,祖母安好,我和二弟都无事,你们可以放心。”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一看到他,神色激动,还未开口说话,姜曜就将他们想知道的一切告知。

    按照姜曜所想,他和二弟都无事,那么分了家之后的二房和三房想必也不会受到大的影响,最多也只是二叔和三叔失去在朝中的职位罢了。

    其他的姜氏族人,更不会有事。

    “曜儿,苦了你了,是父母亲对不起你。”安国公看出长子的疲惫,心知他这段时间来承受了许多的压力。

    “无事,毕竟我已经享受了前半辈子的尊荣富贵。”姜曜神色淡漠,又将自己的安排说与安国公知晓。

    “父亲和母亲安心,我已经打点了人,路上你们不会受苛责。”他拿出厚厚的一沓银票和小金饼递给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这是姜曜用自己身上的玉佩当来的钱。

    “你妹妹她没说些什么吗?”端敏长公主却不看这些东西,颤抖着声音问起姜昭来。

    安国公也看向姜曜。

    姜曜闻言,垂下眼眸,一字一句地道,“妹妹她如今记在皇室族谱,不再是姜家人。”

    言下之意已经明了。

    端敏长公主一下没了力气,怔怔地失神,“是我们,狠狠地伤了她的心。”

    人就是如此,以前无人知晓的时候可以心安理得,一旦所有事情大白于天下,她内心的愧疚又开始疯狂地增长。

    如今,心心念念的只有姜昭一人。姜曜没来的时候,她就在一遍遍的回想怀着姜昭时的期望,抱着小姜昭的喜欢与疼爱。

    “母亲此时再说这个,已经迟了。”姜曜觉得迟到的后悔可恨,也没有份量。

    闻言,端敏长公主眼中没了光彩,死灰一片。

    “再过不久,就是妹妹的大婚。等到她大婚过后,我会分别去看望母亲和父亲。望父母亲珍重自己。”姜曜在他们面前长拜,随后从宗人府离去。

    房门被关上,带走唯一的亮光。

    端敏长公主看了安国公一眼,短促地笑了一声,从厚重的发髻里面拿出了一根金钗,眼神一厉,直直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安国公眼疾手快拦下了她,怒喝一声,“端敏,你纵使再后悔,也得想想曜儿的话。”

    “昭昭很快就要成婚,我们现在去死,将她置于何地?”

    闻言,端敏长公主松开手,失声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估计十二点多,明天看吧。感谢在2022-07-14 23:46:45~2022-07-15 21:1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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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九章

    正如姜曜所料, 经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同裁定,安国公的两个亲弟弟姜二爷和姜三爷全都被夺走了官职,终生不得再为官。

    而姜氏一族的其他族人有作奸犯科者依照律法处罚, 安分守己的人则各罚了一年的劳役。

    总而言之,和几欲灭族的李家比起来,安国公府姜氏一族未死一人可谓是幸运之至了。

    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能有这样的结果,都源于陛下疼惜明月郡主, 不忍她心有负担。

    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被从宗人府中带出来的那一天, 阴云密布,似有大雪将要降下。

    姜曜连同姜家的二房三房众人都来送他们, 嫁到高家的姜晴也破天荒地出现在了人群中。

    姜老夫人看着手脚都带着沉重镣铐的长子安国公, 不禁落泪,姜家百年的尊荣富贵终于在此时毁于一旦。

    她眼睁睁地目睹家族落败,可谓是痛彻心扉。整个人苍老的不成样子。

    姜晴和何氏两人搀扶着她, 老夫人泪眼和长子告别,看也不看端敏长公主一眼, 在她看来, 若不是端敏长公主和李太后作孽, 他们安国公府还好好的呢。

    “母亲保重。”即将流放出京,安国公出奇地沉默,只沉声叮嘱姜曜照顾好老夫人,便跟着官兵上了路。

    那厢端敏长公主一句话没说, 木愣愣地被两个老嬷嬷扶上了一辆简陋的马车。这辆马车将要驶往皇陵,今后余生没有例外, 端敏长公主要一直在那里度过。

    最后离开城门的那刻, 夫妻二人默契地都回头望去, 直勾勾地盯着,直到城门化作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姜昭的身影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昭昭竟也不来送自己的父母一程。”老夫人没有看到姜昭,有些生气。在她看来,天下的父母再是不对,儿女也不可以如此绝情。

    “祖母,天气这般寒冷,三姐姐的身体一直不好,如何能出来呢?万一受了风寒,岂不是又要有事端生出?”出乎意料,姜曜还没有开口,姜晚第一个出言为姜昭说话。

    托姜昭和陆照两人的关系,她与随国公幼子的婚事还没有黄,再过十几天就要嫁入随国公府,此时对着老夫人说话也没有从前那股畏畏缩缩的模样了。

    脸色和神态看起来,也比穿着富贵的姜晴好的多。

    “五妹妹如今越发有底气了。可惜,有一句话四姐姐要说给你听,莫要以为嫁入高门就是好事。”姜晴阴着一张脸,眼神中的冷漠吓得姜晚往自己的母亲陈氏身后躲了躲。

    姜晴嫁入高家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安国公府消亡,父亲官职被夺,再加上从前和高家的矛盾,可想而知她在高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姜晴愈加消瘦,脸颊两侧都凹了进去,显得原来明艳的一个人十分的刻薄冷漠。

    “四妹妹若在高家受了欺负,可与那高五郎和离,如今姜家败落,高家应该轻易就会同意。”姜曜闻言,语气冷淡地开口。从前,他们就执意阻止姜晴嫁入高家,奈何她就是不听。

    老夫人也附和,她对姜晴还是很疼爱的。

    “不,大哥不必为我担心。高家是我的夫家,我岂能简简单单就离开?”姜晴的眼中闪过一抹恶毒,托病秧子姜昭的福,高家人眼下还只敢对她冷言冷语,不敢做别的什么。

    高家,太子,呵,现在就能好过了?她用自己的嫁妆早就暗中收买了不少高家的下人,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一切就都不亏了。

    听她拒绝的话,姜曜再不开口。老夫人等人也难掩失望,不明白姜晴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姜晚是感知最敏锐的那个人,瞥见姜晴诡异的神色后背一凉,缩了缩脖子,她觉得四姐姐不是当高家是夫家,而是仇家。

    在仇人家里,还没兴起风作起浪,当然不能离开。

    姜晴察觉到姜晚的偷窥,神色一厉,一把握住她的手,“五妹妹,四姐的话你可要好好想一想。如今我们家变成这个样子,随国公府越差你才能过的更好。相反,要是……那位皇子得势,随国公府更进一步,你的日子就难了,会被他们当做绊脚石一脚踢开。”

    “五妹妹,你好好掂量掂量。”

    ……姜晚使劲抽回了自己的手,咬着嘴唇心神不宁地躲开了姜晴的注视。

    她不过一个娇养在深闺的小娘子,还能管得了随国公府的兴衰不成?

    “祖母安心在二叔府上,等到昭昭的婚事结束,祖母若愿意,可以到孙儿府上静养。”最后,姜曜恭声朝着老夫人说道,话罢就径直回了公主府。

    他的背后,老夫人等人欲言又止。尤其是陈氏,竟然不由自主地跟着姜曜往前走了一步,神色颇为急切。

    他们都想问一问姜曜,姜昭下定乃至大婚当日他们可不可以出席?哪怕不以姜昭的亲人身份呢。

    奈何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姜曜就先走了,也没提到这茬。

    “你不是有一个好外甥吗?大婚无论如何你都能去,急什么?”何氏面带鄙夷地睨了陈氏一眼,分家以后她更看不惯陈氏和三房。

    三房家产分得一份,却丝毫不提孝敬老夫人的事情。陈氏更是从来没去过他们府上看望过老夫人一次。

    真真是个白眼狼!

    还不如那陆照呢,记着安国公府收留他的一丝恩德,顺带着也将六郎送进去了国子监。

    冲着这件事,何氏对陆照印象改观,肉痛地拿出了自己的珍藏准备给姜昭添妆。

    闻言,陈氏的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尴尬地不知说些什么。她的好外甥的确帮了她忙,二话不说安排七郎进了国子监读书,也给了那随国公府的面子。可是除此之外,他闭口不谈自己同明月郡主的婚事,也不说让陈氏插手。

    甚至,陈氏连自己有没有资格去到现场还不确定呢。

    “忙着五娘的婚事,竟没顾得上照儿那头。还好照儿同我说找了吏部尚书程大人帮忙,不然日后我可没脸去见我那苦命的表姐。”陈氏打了个哈哈,握着姜晚的手虚张声势。

    被何氏看在眼中,她嗤笑不止,“原来是找了其他人帮忙,也是,你外甥现今是三品的朱衣高官,你又是什么身份?”

    安国公府一败,陈氏一样拿得出手的都没有。不像她,还有一个娘家可以依靠。

    陈氏被她嘲讽地连连喘气,想要开口讽刺回去,被姜晚拉住了。

    身旁还有老夫人在呢。

    “好了,各回各自的府邸,昭昭的婚事等到大郎有空了再说。”老夫人沉声开口,众人便散开,分别坐上了马车。

    何氏说的话不错,今时不同往日了。从前,陆照是寄人篱下的举子,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世家皇亲。如今,他们成了平头百姓,徒有家资,陆照已然坐上了三品大员的高位。

    公主府和陆照那里都不开口,陈氏和他们便是高攀不上。

    风水轮流转啊。

    ***

    冬日的天气寒冷,礼部和宫里的一干人却热火朝天地忙活了起来。但要说最忙的地方,还得是钦天监。

    问吉、纳征、请期、下定……每一个流程每一个日期景安帝都要亲自过问。光是一个吉日,就让钦天监的张大人头疼地不断掉头发。

    除了景安帝,吏部尚书程立也乐颠颠地找他喝酒,暗示赶早不赶晚,还有内阁大学士严首辅,私下也饶有兴致地问他进展。

    辞官闲在家中教导子孙的卢老大人更是亲自到他府上,语重心长地与他探讨阴阳之术,让他快刀斩乱麻。

    俱说,小郡主养在乾清宫,时常到议事堂,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张大人愁的不行,终于咬咬牙选了两个大婚的日期呈上去,断言这两个日子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对小郡主也最好。

    一个日期参考了程立和卢大人的意见,以快为准,定在年前的腊月二十六。一个日期则暗中揣摩景安帝的心意,定在了年后的四月份。

    他呈上两个日期请景安帝择定的时候刚好姜昭也在,她闹腾着要看宫里为她准备的嫁妆。

    景安帝拿着写了两个日期的木牌看了一眼,挑眉一句话没说,推到了姜昭的面前。

    意思是,让她自己选。是年前成婚还是年后春暖花开的时候。

    事实上,姜昭因为自己说过的话开始后悔了。大婚之前未婚夫妻不能见面,陆表兄就真的一次都没到公主府了,最多也只是买些东西托大哥给她。

    这要拖到年后,那可怎么成啊?她觉得没了那些快乐,生活都变得索然乏味起来。

    皱着小脸,姜昭瞄了皇帝舅舅一眼,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个腊月二十六的牌子,“就这天吧,多喜庆呀。”

    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景安帝吹着胡子瞪了她一眼,转过头来和张大人说,“就依照盘奴的意思。”

    闻言,张大人险些喜极而泣,“臣遵旨!”

    接下来,就该礼部的官员发愁了,反正和他钦天监再没关系了。

    张大人一离开,姜昭立刻就当没事人一般转移话题,指着一份奏折正色道,“舅舅,您看戎胡的可敦回了自己娘家的部落,和老可汗反目成仇。她可真厉害,足足带走了一半的牛羊呢。”

    “日后陆照那厮若敢惹你生气,你也能将他赶出公主府。归根结底,女子要想立得住不受人欺负,手中必须有权有势。”景安帝趁机教导她,以免她成婚后被陆照迷了头脑。

    姜昭乖巧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称是。

    舅舅的经验有时候确实有用。

    作者有话说:

    二更,居然没写到大婚,一定在明天,我觉得。感谢在2022-07-15 21:16:28~2022-07-16 00:1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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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章

    任是景安帝耳提面命, 姜昭还是不小心被陆照给“骗了”。

    事情还要从下定说起,陆照和她说自己家资不丰,姜昭便深信不疑, 想要偷偷地派人往梧桐巷送些东西,到时候充作他的聘礼,也好解一解他的窘迫。

    谁曾想,她的东西还没送出去呢,陆照就通过姜曜的手悄悄递给了她一张单子, 最下方有着他的亲笔, “这些,喜欢吗?”

    姜昭立刻认认真真地看起单子上写着的物品, 发现有宝贵的黑珍珠、晶莹剔透的红珊瑚、硕大稀罕的宝石等即便在京城都少见的珍品,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陆表兄不是说他家底简薄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拿来给她做聘礼,已然足够了。

    姜曜看着她眼睛瞪得圆溜溜不敢置信的模样,面带疑惑, “大哥看过了,这些东西都是一等一的珍品, 怎么?昭昭你不喜欢?”

    他觉得这些聘礼不算埋没了自己妹妹的身份。

    姜昭摆摆手, 连忙否认, “不是,我很喜欢呀。可是,陆表兄他哪里来的这些宝贝?他每月的俸禄只有五十两银子,还要算上恩禄的。”

    她身为玄冥司的月使, 很清楚每个朝臣的俸禄,陆表兄一个月五十两俸禄并不算少, 可连这单子上的一颗珍珠都买不了。

    闻言, 姜曜恍然大悟, 点了下姜昭的额头,轻笑了一声,“妹妹向来聪慧怎么忘了一件事?陆明德他可是在东海那里待了数月又主持了海路商会。如今,海路兴盛,半年的功夫就充盈了国库,明德他有这些东西并不稀奇。”

    姜曜稍稍和她解释了几句东海的盛况,语气带着几分向往。他仕途之路已毁,不可能再入朝为官,出海对他而言是一条路子。

    不过,还要等一等。

    “大哥了解过,明德在金陵那边也有祖产,他将银两投到海上,才跟着那些商人赚回这些。”

    听到这里,姜昭无声地惊叹,嘴巴微微张开,所以是她小瞧了陆表兄?

    “陆表兄可真厉害,不过那么短时间就有了这么多宝贝。”她笑的眯起了眼睛,唇角也翘起来,“不过,马上就都是我的了。”

    “是你的,当然得是你的。”姜曜理所当然地回答,心下对陆照也更加满意。倾之所有不让妹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这样的郎君他才能放心妹妹嫁出去。

    姜昭高兴地又看起了单子,心里美滋滋的。她的大婚过后,恐怕公主府的库房都要装不下了。

    单舅舅就为她准备了上百抬的嫁妆呢。

    “郡主,尚宫局来人了,说是请您挑选头冠和嫁衣。”这个时候,银叶兴冲冲地进来禀报,姜昭眼睛一亮,急着放下了手中的单子。

    姜曜在一旁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眼神中流露出欣慰的情绪。他一个人悄悄地走了出去,回到房间逗弄了一会儿胖嘟嘟的长子。

    彭氏守在小婴儿的身旁,看到姜曜欲言又止。

    姜曜察觉,直接开口让她有话就说。

    “郎君,老奴觉得小郎君的名讳可是时候起一个了?小郎君过了满月慢慢地就会认人了。”彭氏原本有些担忧到了公主府,姜曜会一蹶不振,这些话就一直埋在心里。但近日她反而从郎君的身上感受到了轻松与愉悦,索性就不再犹豫了。

    “姜平,以后他的大名就叫姜平。”姜曜神色顿了一下,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他早就想好了,他的儿子不需有远大的志向,一生平顺就好。

    “好名字。”彭氏赞了一口,脸上的皱纹展开,显出几分喜悦。

    “郎君,还有一事,二老爷和三老爷那边想要问您关于郡主大婚的事情,已经派人来过不止一次了。老奴一直没有机会和您说。”彭氏接着又道,说实话他们在公主府的日子和安国公府几乎没有差别,但二房和三房那边就差的远了。

    他们想要过问姜昭的婚事,抱的心思即便是彭氏一个下人都看的出来。

    安国公府已经败了,二房和三房无官无职,想要为自己挣些颜面就必须和郡主亲近起来。

    “后日五妹妹嫁入随国公府,我会亲自和二叔三叔说。”姜曜闻言,微微皱了下眉。本来,陛下下旨将昭昭记入皇室族谱,他们姜家的人名义上就和妹妹没有关系了,因此他不打算让二房和三房的人参与到昭昭与陆照的婚事中去,包括祖母也是。

    但听彭氏这样说,二房和三房明显对此事很上心很急切。贸然拒绝的话恐怕颜面上不好看……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在大婚那日露一下脸,安排地远一些,其余场合就一口回绝。

    姜曜心中做下了决定,到了后日姜晚嫁人的时候果然就这般说了。

    他没有避开自己的祖母,直言圣旨既下,他们就必须低调一些,不好扰了陛下的兴头。

    “那日,陛下定然也在,大郎说的有理。”闻言,老夫人神色暗了暗,终归没说出反驳的话。她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能在大婚那天露脸已经算不错了。

    今天姜晚嫁人,往来的宾客有九成都是冲着姜昭和陆照而来。老夫人她不傻,知道不能将关系搞僵了,只要大婚那天能出席,他们就能保住仅有的颜面。

    可这般想着,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姜晚的婚车一离开,她就让人扶着去休息了。

    有在府上祝贺的夫人问起,何氏和陈氏不同寻常地未针锋相对,而是统一了口径,笑道,“五娘过后便是郡主的大婚,老夫人忙着呢。”

    模棱两可的话一出口,在场的夫人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明月郡主没和姜家彻底断了关系,她们回去得提醒一句自己的家人,对姜家还是需客气一些。

    这样的结果正是二房和三房想要的。何氏和陈氏看着那些人脸上热情的笑容,纷纷松了一口气。

    失去和姜昭的那一丝联系,他们在京城将寸步难行。

    ***

    三日后,吏部尚书程立亲自上了公主府的门,巧了,等着他的人正是同僚礼部尚书。

    一人为了自己的门生来下定,一人则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掰扯流程,顺便挑刺找茬。

    他们唇枪舌剑你往我来,说的是不亦乐乎,差一点就要上演全武行。

    姜昭饶有兴致地听着,手中还捻了一块糕点慢吞吞地往下咽。等到两位大人眼中只剩下彼此的时候,她悄悄朝端坐在程立身旁的陆照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和自己出去。

    陆照会意,微微勾了下唇,轻手轻脚地跟着她离开了房间。一出了房门,他伸出手臂揽住了姜昭的腰,姜昭则踮起脚尖费劲地在他的薄唇上点了一下。

    “陆表兄,甜吗?今日的糕点是桂花藕糖哦。”姜昭弯着眼睛狡黠地冲着他笑,身体好了之后,她更加大胆了!

    陆照静静地看着她灵动的小模样,抿了下薄唇,“嗯,很甜。”

    “不过,味道有些淡了。”说着,他一把将坏心眼的小郡主抱了起来,在手中掂了下。

    姜昭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随后手臂搂着他的脖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没有刻意压低,直直传到了房中两位大人的耳中。

    两位大人就像是被人突然扼住了喉咙,对视一眼,老脸一红端起了茶盏。

    等到姜曜清点完聘礼,来到这里,看到两人相顾无言饮茶的一幕,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他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吵的激烈吗?

    再看一眼,妹妹和陆照都不在了,他有些明了,也端起了茶杯。

    下定这一日莫名其妙地就过去了,陆照跟在座师身后离开的时候,姜昭正躺在床上睡的香甜。

    虽然身体慢慢地好了,疼痛也在一点一点减轻,但姜昭嗜睡的毛病还是没有改掉。她眼下每天睡的时间能占到一天的三分之二。

    不过陆照就此特别问过祝先生,祝先生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正常无事,他们就放下了心。

    就这样,睡的香甜,吃的也丰盛,姜昭临到大婚,小脸都圆润了许多,脸颊微鼓,白嫩透粉的肌肤吹弹可破。

    还有一件事让她有些羞耻,随着她的身体好起来,有些地方似乎又开始了发育,鼓囊囊的,以前的小衣都穿不下了,勒的胸口疼疼的。

    还好,耗费了无数人心血的嫁衣还穿得下,不然她定然羞愤地不见人了。

    金云银叶等几个婢女私下笑了好几场,笑过之后却又感慨郡主终于苦尽甘来,越来越像一个正常又健康的小娘子了。

    “是呀,谁能想到会有今日呢。”她们守在外间,望着这满院的红色,眼中闪着水光。

    而内间,姜昭伸了一个懒腰,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

    紧赶慢赶,姜晗迎着风雪带着长长的车队终于在大婚的前一天到了京城。

    他从接到姜昭和陆照订婚的消息就开始准备回京,一路从东海到京城,中途听闻了父亲母亲获罪的噩耗,消沉了几日才又重新上路,后来又遇到了暴风雪,不然也不会这么迟才到京城。

    姜晗没有给姜曜他们提前传信,可想而知当他突然出现在姜昭和姜曜的面前,两人的表情有多么惊喜。

    姜昭尤甚,她看着大半年不见的二哥,兴奋地小脸通红,连忙让金云她们给二哥收拾庭院。

    姜晗比离京前成长了许多,眼神也变得沉稳,他朗笑着伸手摸了摸姜昭的脑袋,笑声爽快,“那姓陆的还算有本事,妹妹的身体好了,就勉勉强强给他个机会。”

    “但他要是敢对妹妹不好,二哥觉得妹妹还是得干净利落地踹了他,再寻新欢。”姜晗一直没放弃这个想法,忙不迭地就说出口。

    听在姜曜耳中,他脸色一黑,沉沉瞪了姜晗一眼,“说什么浑话?!”

    眼看着大哥沉下脸,姜晗神色一顿,连忙转移话题,笑嘻嘻地询问,“我那侄儿在哪儿?抱出来让我看看。”

    他是三兄妹中最会调节气氛的一个,有他在,公主府的笑声多了不少。

    姜昭喜笑颜开缠着他让他讲述东海那边的趣事,姜曜则抱着穿着大红色衣服的小婴儿,时不时插上一句。屋内暖意融融,一直到景安帝大驾光临才消散。

    说来姜昭这么快要大婚,心中最不舒服的一个人就是景安帝。他总觉得自己养了那么大的盘奴还是一个不经事的小姑娘,骤然将她嫁出去宛若一块心头肉被挖掉。

    因着这,他数日来的脸色难看,在议事堂的时候对着陆照与他的座师程立也没个好脾气。

    阴阳怪气的模样被崔皇后看在眼中,她笑着建议不妨景安帝亲自去公主府一趟,最好罢朝一日住在公主府,安安自己的心。

    景安帝一听,的确如此,在姜昭大婚前夕就坐着銮轿出宫了。但他另有打算,他准备让姜昭从乾清宫出嫁,就住在从前的偏殿,让陆照依循驸马的规格将人接走。

    临时的变卦让礼部的官员差点吐血,但景安帝不以为意,不就是换个地方多走几条路吗?拜堂成亲也还是在公主府。

    “至于京城的治安,自有玄冥司负责,又不干卿事。”景安帝一语定音,事情直接就定了。

    他亲自到公主府将姜昭接走,姜曜和姜晗两人都傻了脸。

    姜昭也懵懵地愣了好一会儿,但看着皇帝舅舅暗中有些焦躁的情绪,她乖巧地点了下头,跟着他回了乾清宫。

    身后,其他人忙翻了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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