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见过尊主。”一晃又过了几日,余岁自那日后便一直开始尝试着走路,虽然难免有摔倒,但这已经是他不敢想象的了。
江巽雪微微颔首,只见余岁的面色有些发白,汗水顺着发丝滑了下来,轻叹了口气——少年人一向好强,他曾经是这样,这失忆之后的栖梧魔君也是这样。
“恢复得如何了?”江巽雪淡淡问道。
他不会去劝阻,他知道,就算去劝阻,也不会有什么用处。
余岁的眼睛虽无神,但他勾起的唇角,和他声音的欢快,无一不说明了他此时的喜悦:“禀宗主,已经与常人无异,再过几日,定能够痊愈。”
这话说得不是真话,他现在每走一步路,便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一般,很痛,非常的痛,只有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够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因为走路而颤抖。
但余岁实在是太开心了,这种能够走在地上的感觉,这是他久违的感觉,哪怕再痛,他也愿意。
他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万蛊门中人人轻贱、打骂、□□的药奴。
江巽雪微微点头:“做得不错。”
余岁闻言更是欢喜,可不知是不是他刚刚太过劳累的缘故,他忽然觉得胸口处有些沉闷,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似是要把心肺都咳嗽出来一般。
好半晌,才缓缓平息。
江巽雪眉头微蹙。
他给余岁开的药,常人喝上几次药,怕是就会有好转了,可余岁已经喝了几个月的药,为何还不见好转,总是咳个不停?
这又是为什么?
余岁有些发白的脸颊,隐隐带上了一些病态的红晕,漆黑浓密的睫毛微微发颤,缓缓道:“尊主不必为我担心——属下一直是这般,但似乎除了偶尔会咳嗽外,并没有任何的异样。”
“你已入道,虽还未筑基,但理应不该如此。”江巽雪淡淡道,难道是万蛊门的原因?他暗自猜测道,也有可能是栖梧魔君失去记忆和法力之时,落下的病根?
无论这成因如何,他既然要引余岁修行,他身上的病根总归要想办法解决。
余岁轻轻咳嗽了两声,笑了笑:“听人说筑基之时可以洗髓伐骨,也许属下那个时候,便会好起来了。”
江巽雪微微颔首,却是不确定,毕竟栖梧魔君肯定筑基过,不知他还能不能再洗髓伐骨了——
说起修炼之事,江巽雪的唇角微微勾起,缓缓道:“你可还记得我曾经给你说得吗?”
余岁眨眨眼,惊喜道:“可是尊主说要送给属下的礼物吗?”
江巽雪摇摇头,轻摇了摇扇子,淡淡道:”非也。“
看着手中的扇子,只见上面的凤凰栩栩如生,似是要从扇面上飞腾而出一般,江巽雪的唇角微微勾起,这几日他已经与这天杀扇熟悉了起来,便日日拿在手中,片刻不离身了。
仙门中有不少传承数千年的世家,其中不乏有喜欢带着扇子附庸风雅的世家子弟。
但他前世用剑,虽不是剑修,但在降魔剑道影响下,也不喜带扇子这般繁琐的事物,未曾想道重活一世,天杀扇与天杀弓,却是成了他的武器。
那日在苍山之巅,未发现降魔剑,也没有自己的尸身,应当是碧云宗人把他和他的降魔剑带了回去。
他生在碧云宗,长在碧云宗,虽然拜了岁寒居士为师,但碧云宗永远是他的师门——算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两千了,不知道如今碧云宗刚刚入门的弟子和他那时有什么不同。
余岁想了片刻,忽然想道尊主让他先不要修行他手中的那本功法——难道尊主是为自己找来了让他修行的功法?
他忍不住高兴了起来,哪怕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喜形于色,唇角还是忍不住勾了起来。
“尊主,您可是要交我功法?”余岁试探着问道,微微颤抖的睫毛表现了他心中的不安——若尊主不是指的这件事,他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江巽雪轻笑了笑,微微勾起唇角,嗯了一声,一枚玉简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温声道:“看看吧。”
余岁有些惊喜,接住了玉简的同时,玉简里的内容也被灌输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天一心木》
江巽雪淡淡道:“你是木系灵根,用这功法入门,最是合适。”
余岁的脑海中被这《天一心木》的功法填充满了,功法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其中天阶便是最高的等级,这《天一心木》便是天阶——
据他在万蛊门中所知道的,天阶的功法是只有内门弟子才有可能得到,具体能不能还要看自己的师父,有没有这个能力。
江巽雪也是想了许久,才想到这本功法的,他现在是魔尊,余岁失忆前也是魔君,他也不能把碧云宗的功法教给他。
余岁又是木系的灵根,找合适的魔修的功法便更难了,他翻遍话本,也没找到余岁究竟是修得什么功法,就在他发愁的时候,他才想起了这《天一心木》来。
这还是他在师父处看到的。
余岁稍稍平复了心中有些激动的心情,他这算是踏上修行的道路了?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但脑海中的功法是骗不了人的。
他深吸了口气,恭敬地跪在江巽雪的身前,道:“属下多谢尊主大恩。”
江巽雪微微颔首,温声道:“修行不易,修士虽修行功法,但你要明白修士修得是道——“
余岁微微一愣,默然片刻,这句话似乎和他在万蛊门中听到的不同,但这句话却像是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一般,不可忘却。
晌午的阳光温暖和煦,又夹杂着徐徐的清风,耳边还传来几声鸟鸣的声音,余岁想他可能要等之后再来理解这句话了。
“余岁,你心性坚韧,最适合修行不过。”
“但修行一道,是与天争命,若你在其中迷失了自我,倒不如只做一个普通人。”
江巽雪慢慢地说着,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眼神似是冰冷般毫无感情,又似乎对苍生万物深情无比。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余岁的头,淡淡道:“你可记得了?”
余岁微微仰头,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他能感受到光的存在,却是看不见尊主的样子,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渴望自己的双眼能够复原,能够看清楚尊主的模样。
尊主定是天人之姿——
他不知道尊主对他的这份好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尊主对他的这份好是何原因,但他希望这份好持续的时间久一些,再久一些。
他在万蛊门的泥污之中埋藏得太久了,便会忍不住追着能够照在他身上的那道光。
哪怕这道光曾经给过他伤害,他也希望这道光洒在他身上的时间久一些,若是比喻,可能便是飞蛾扑火,只要这束光是真的,他便不愿意放手了。
“起来吧,地上凉。”江巽雪温声道,余岁是他未来的徒弟,自然而然会多关心一些。
少年失去记忆,哪怕是在万蛊门这不是人呆的地方,呆了数年,但仍旧干净的像一张白纸一般,可以让他在上面肆意地摆弄文墨。
江巽雪看着余岁,不禁有些期待,这少年日后会成长为什么样子。
*
沈流年躲在自己的屋子中数日没有出去——
从魔尊醒过来的日子算起,还有三日便是八十一日,他的脑海中不禁想起那日在藏书阁偷听到的讲话,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
他做梦也不敢想,门主竟然敢把心思打在魔尊的身上,要知道那可是魔尊——除了那些不出世的大能,又有谁能够强过尊主呢?
门主一向是个谨慎的人,这次应该是他做过最冒险的决定,若是能够步入大乘期,这个诱惑的确很大,沈流年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被诱惑。
但若是门主败了,那便是灭门之祸——
一道冷风吹了进来,照进来的阳光暖洋洋的,沈流年整个人却是冷汗津津,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他决定把注下在魔尊处。
收拾好自己,他便又变回来那个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首席弟子沈流年。
他来的时机不巧,此时尊主恰好不在余岁处,沈流年眉头微蹙,但还是决定先治疗眼睛。
沈流年对这个少年很有好感,他曾经是想要把这少年要走的,只可惜落后了一步,被别人要了去,兜兜转转,他和少年也算是有些缘分了。
沈流年精于此道,虽然荒废了些时日,但大体的治疗方法已经成型,他颇为认真地给余岁的眼睛上好药,便用白色的纱布把他的眼睛包扎了起来。
“疼吗?”沈流年温声问道。
余岁摇了摇头,白色的纱布覆在他的眼睛上,更显得少年的脸小巧精致,眼尾一颗泪痣将遮不遮,恰好在纱布的边缘。
他乖巧地坐着,沈流年却是不安了起来。
“大师兄?您是在烦忧些什么吗?”
沈流年微微一愣,摇了摇头,他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到青冥魔尊,他长叹了口气,难道天意如此吗?
“大师兄,您有什么话想给尊主说吗,我可以代为传达。”
沈流年沉默半晌,丢下一句话道:“你的眼睛我能医好,只是尊主还需忧心——万蛊门中人心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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