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夜雪此话一出,殿内登时一片寂静。永明郡主原本羞红的脸都瞬间唰白。
候在两侧的宫婢们眼皮子都跳了跳,不由心惊胆战地想要去瞧祝知折的脸色。
岁南世子的名声或许不太好,但毕竟遥在天边,不比京中真正的混世魔王祝知折。
这位可是真真正正叫人胆颤发凉的主儿。
可若是其他人,太后倒还能说句放肆,装模作样的训斥一番,既维护自己孙侄女的面子,也能借机暗讽太子一番。
偏偏说这话的是仇夜雪。
她想拉拢仇夜雪,不是因为仇夜雪这张脸长得好。
岁南王执掌镇南军,那可是龛朝名气最大的一支军丨队。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八个字就是为他们量身打造。
有人言说,若岁南王要反,那天下无人能抵。
仇夜雪放肆,自然是有他妄为的资本。
更别说——
作为被“调丨戏”的人,祝知折不仅不恼,反而还极其愉悦地轻笑了声:“阿仇真是好眼光。”
他偏头,看向仇夜雪,目光却又不自觉地被仇夜雪右耳微微摇晃的耳饰所吸引。
这银牌瞧着分量就很足,上头刻着的花纹也很繁杂,但祝知折眼力好。
不过就算不仔细去看,祝知折也知晓上头图样多半是以云纹为底,雕刻了只栩栩如生的九尾狐。
岁南信奉狐仙,以尾数定尊卑,认为九尾狐是真正的狐仙。
仇夜雪作为岁南世子,自然佩戴的是九尾狐的银牌。
仇夜雪还在想祝知折怎么这么轻易就顺着他的话接口了,就听祝知折又轻哂一声,语气暧丨昧却也危险:“不过阿仇,半个时辰前你可还说对我腻味了呢。”
仇夜雪暗自轻磨了下牙,微微一笑:“是啊。可我又不瞎,只是单纯的评判,还是会公平以对的。”
“那阿仇你可没法再瞧上旁人了。”祝知折笑:“这天底下你怕是找不出胜我一筹的人了。”
祝知折这话倒说的不错。
仇夜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虽说这位太子真令人不爽,但长得的确无比出挑。
甚至过于昳丽的五官还充满了侵略性和压迫感,就好似话本里那些绮丽的食人花。
眼见他们的话题越发排外,太后忍着脾气轻呵了声:“太子。”
她蹙眉:“你身为太子,是国之储君,未来的皇帝。”
多的话不必说,祝知折也知晓她的意思。
可祝知折却粲然一笑:“皇祖母这话说得好像这太子之位是我想坐的一般。您非要我说,我可不稀罕你们眼里的宝贝儿,只是可惜你们押的宝扶不上墙,不然又怎么能轮得到本宫这种粗鄙无礼之辈呢?”
太后咬牙:“你…!”
仇夜雪叹为观止。
这人说话当真放肆…学到了学到了。
太后身边的四大监之一,也就是那位大内第一高手赵潜低垂着脑袋给太后递了杯茶,也没有流露出什么过多的情绪。
他全程都表现的像是个透明人一样,若不是仇夜雪知道他的本事,当真会以为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太监。
太后端起茶来喝了口,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但到底怒火堵在心口,头疼不已。
赵潜便低声跟她说了句什么,仇夜雪不习武,并不知晓。
但随后太后便挥了挥手。
于是赵潜冲仇夜雪和祝知折二人拱手:“太子殿下,世子。”
他道:“太后今日乏了,两位请回吧。”
他稍顿,又冲永明郡主拱手:“郡主且留下帮太后揉揉肩罢。”
被卷入风波无形间被羞丨辱了一波的永明郡主忍着眼泪咬着唇起身福身说是。
.
离了孝慈殿后,因为祝知折还跟着,所以仇夜雪不好跟藕荷说话。
偏偏还有个人往他身上泼脏水:“阿仇,你可真过分,把人小姑娘都弄哭了。”
仇夜雪:“?”
这不是他俩一起干的事吗?
仇夜雪微微一笑:“我以为是殿下您突然出现才会有方才的局面。”
祝知折点点头:“的确。”
他叹道:“那小姑娘可真脆弱,不过是相貌上比不过我,就能掉金豆子。唉。”
说到最后他居然还真情实感地摇了摇头!
仇夜雪无语:“……”
他忍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又有点烦祝知折。
若不是祝知折突然出现,他也不会这么早就被赶出孝慈殿。
他还想试探一番赵潜,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当年暗算他生母的人呢。
尤其祝知折瞧着心情还很好,仇夜雪心里那点不虞就愈发扩大。
祝知折:“阿仇,近日京中不太平,坊间有闹鬼传说,还是早些回府,入夜后便不要出门了。”
他笑着挥挥手:“当然,你若是要给我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我自然笑纳。”
仇夜雪回以一笑,却冷漠得很:“殿下才该小心鬼敲门。”
祝知折被他暗骂了一句,却不恼,反而咧嘴笑得更深。
在目送着祝知折离去后,仇夜雪一边踏上车辇,一边想他定要还回去的。
这太子频繁搅他的局,他不找机会还回去他心里不舒服。
“藕荷。”仇夜雪摈弃那些杂念:“如何?”
藕荷先道:“当时赵潜同太后说的是不如就先散了。”
她又摇头:“只单单这般看,看不出来什么。”
她微顿:“不过赵潜的确内功深厚,他进来时,奴婢没察觉到丝毫。”
仇夜雪拧眉。
因得他母亲传功,藕荷是他身边内力最高的,两个人的内力加起来都比不过赵潜……
仇夜雪:“如若是赵潜亲自出手,我母亲会受那样的暗伤吗?”
藕荷沉吟:“赵潜师承月巫,月落掌是出了名的阴寒功夫,讲究内劲。其实若是赵潜亲自出手……当时师父已有身孕,内力运转艰涩。只怕师父活不过三日。”
可如不是赵潜,又有何人敢对盛韫钰下手?
踯躅见车内安静下来,立马缠着问方才都发生了些什么。
仇夜雪在思索,藕荷不爱多话,只能由最不适合讲故事的鸦青一板一眼地把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复述了。
完事后,踯躅抓住了重点:“所以说太子爷和太后的关系并不好。”
仇夜雪掀起眼皮:“这也正常。祝祁煜养在皇后名下,皇后是太后的外甥女,她们是一体的。比起不可控的祝知折,太后自然想让跟提线木偶似的祝祁煜登基。”
只是他们对京中局势了解不多,不知祝知折和太后的关系已经差到了祝知折当着外人的面就敢直接开嘲讽的地步。
毕竟庆丨丰丨帝是当年甲门之乱中被太后一手扶持上皇位的,庆丨丰丨帝又格外宠爱祝知折…仇夜雪还以为太后最多是头疼祝知折这个性子,现在看来,他俩之间更像是横了笔仇。
就是不知夹在二人之间的庆丨丰丨帝是怎样的角色了。
所以说,离得远也不好啊。
消息滞涩,还总有各种缺漏。
他想要在这京中探查到自己需要的消息,还得找个合适的盟友。
.
某处宅院内。
有劲风伴随一道黑影掠过。
在屋内敞着门提笔行书的祝祁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道:“那块青瓦砖都被你踩成琉璃瓦了。”
“这不正好?”微沉却上扬而显得轻佻的男声响起,也不知怎么就见祝知折从内屋的屏风里转出:“值钱啊。”
祝祁煜好笑:“晓得你轻功好,每次都能准确无误的落点,但能不能换块砖?”
祝知折懒洋洋地落座:“就不,我长情。”
祝祁煜晓得自家弟弟是个什么性子,没再和他做无意义的争论,只问:“如何了?”
祝知折简略道:“我们那位好祖母想要给岁南世子说亲,对象是永明郡主。我算是成功给搅黄了?”
他又轻笑:“正好还了他那一手。”
祝祁煜心头的石头落下一点:“无论是岁南,还是镇南军,于龛朝而言意义都很大。若是叫太后在里头横插一手,无论是将岁南割裂还是拉拢,都不是什么令人乐见其成的事。”
他叹气:“岁南的百年安定,不该沦为政丨斗的牺牲品。”
祝知折转着自己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玩儿,一副不怎么把祝祁煜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
祝祁煜又问:“岁南世子就没有记恨上你?”
他皱眉:“岁南世子在岁南名声不好,比起其弟,拥趸他的人竟只有岁南王与岁南王的亲兵以及月满楼。他此番只怕也是想要与太后合作,好稳固自己的地位。”
“我不这么认为。”
“哦?”
祝知折不急着说,只笑着看了眼祝祁煜手里压着的宣纸,纸上还未干透的字迹苍劲有力,足以看出祝祁煜也有一手好功夫:“真可惜。”
祝祁煜:“?”
“你是说我还是说岁南世子?”
祝知折:“兄长空有一身好本事,却只能装文弱。就连字都还得换右手再写。”
祝祁煜也不恼,只说:“是啊,多可惜啊。不如你就顺势做了皇帝,好让哥哥我余生逍遥。”
“那可别。”
祝知折跟个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还要晃悠:“我志不在此。”
祝祁煜笑着摇头:“说得好像我就多想要这位置似的。”
祝知折笑,不多说。
他兄长忧国忧民,要他放下这黎明苍生去逍遥,是做不到的。
祝知折把话题放回来:“是他主动拒的。”
祝祁煜惊讶。
祝知折若有所思地松开自己的墨玉扳指:“我觉着是我们估错了,他或许不想和太后合作,见太后,更像是为了……赵潜?”
“赵潜?”
祝祁煜恍然:“他是为了岁南王妃来的?”
他又叹气:“只可惜当年我也尚且年少,不知究竟是何人下此黑手。”
祝祁煜看向祝知折:“既然如此,那你就别去招惹人了。”
“我不。”
祝知折轻哼,稠墨似的眼里满是兴味,以至于他的笑容看起来都是那般无情残忍。就好似一个捕猎还不够,非得要戏耍猎物的猎人。
祝知折说:“他这性子,和我幼时养的那只白猫像得很。睚眦必报、斤斤计较……”
当真可爱。
可爱得让人想狠狠掐在手心里,由着他将他挠得皮开肉绽也不松手。
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有这么个妙人,却要视若无睹……
那还不如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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