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说话间,又有小厮匆匆行过来:“两位殿下。”
他行礼后对祝祁煜道:“殿下,娘娘请。”
祝祁煜微顿,祝知折眼里的笑意有一瞬的薄凉。
祝祁煜说好,随后轻拍了一下祝知折的肩膀:“放心,她们总不至于在宫廷内动手。”
再者这些年他们布了这么多局,将太后一党的势力也洗了不少,皇宫虽说不上绝对安全,但也并不会危机四伏。
毕竟庆丨丰丨帝还在皇宫内。
祝祁煜在此时暴露,自然也是有他们的考量。
——祝知折觉着太后一党还有一条暗线埋在深处没有挖出来,如若祝祁煜继续装,太后一党觉着自己握着一个未来可以扶持登基的皇子终究是安心的,这条线也就挖不出来了。
祝知折却仍旧不放心:“平四。”
他话音落下时,就见一劲装男子不知从何处现身,落在了祝知折与祝祁煜跟前。
他唤祝知折并非“殿下”而是:“主子。”
祝知折示意:“你跟着一块进宫。”
祝祁煜皱皱眉:“平四跟了我,那你呢?”
祝知折语气悠然:“如若我遇上我都敌不过的人,他就算跟着我也无济于事。”
祝祁煜知他是不放心自己,也不再矫情,只又拍了拍他的肩。
但到底没忍住说了句:“你若真那般在意岁南世子对你的态度,那多少收敛点。”
祝知折回了个笑,却没说好与不好。
.
仇夜雪觉着祝知折当真担得起狗皮膏药这四字。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望着不请自坐的祝知折:“殿下,你别与我说这又是巧合。”
“…确实是。”祝知折哑笑一声:“你瞧我们多默契,你口渴了想喝杯茶,我亦是。”
他说罢,又扫了眼楼下戏台:“这唱的是哪出?”
仇夜雪语气平平:“五年前江湖上那场武林大会。”
闻言,祝知折扫了眼仇夜雪身后的鸦青。
就见鸦青垂着眉眼,好似没听见一般,沉稳得像是座山。
旁的不说,仇夜雪挑人的眼光当真不错。
他身边这三个长相和身段可以说是十分出挑。
这几日仇夜雪带着她们在京中各处热闹繁华之地游走,已然让城中有了不少流言。
都道岁南世子当真荒丨诞,连近身服侍的人都是相貌极佳的侍女,身边竟无一个小厮。
更有过分的在私底下偷摸着说他迟早会死在女人肚皮上。
但她们不仅是仇夜雪用来自毁名声的,武功和来历也显然不寻常。就连这性格都互相相辅相成……
仇夜雪注意到祝知折的视线,不免拧眉。
鸦青虽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但好歹是当年名震江湖的唐家堡少主。
那时与唐家堡一块出名的,还有祝知折。
他称得上少年奇才。
所以仇夜雪直接问:“殿下在看什么?”
祝知折也直白:“你挑人的眼光不错。”
仇夜雪一顿。
就见祝知折懒懒地扯了下嘴角,望着戏台子上出现的血衣人物,散漫道:“既然今日遇上了,本宫有句话想要问岁南世子。”
祝知折的太子架子其实不大。
他往日自称“我”较多,用“本宫”时不是拿身份压人,就是提醒对方自己在以太子的身份说事。
仇夜雪摸到了这个规律,故而他正了正神色:“殿下请问。”
祝知折看向他:“岁南是想避祸么?”
仇夜雪藏拙,已是不争的事实。
但对于被发现这件事,仇夜雪也并未展露出慌乱。
这说明他行得直坐得正。
再者仇夜雪拒了太后的拉拢。
仇夜雪沉默片刻。
祝知折是太子、储君,是未来的帝王。
虽说接触不过短短数日,这人的性格也着实有些捉摸不透,可仇夜雪能够感觉到——
祝知折并非会是他阿爹仇钴望忧心的储君。
至于庆丨丰丨帝如何、祝知折日后又是否会变,那都是旁的事了。
至少现在,仇夜雪可以挺着脊背,平淡却真挚地说一句:“岁南只想保岁南十三州百姓永远平安。”
祝知折定定地望着他许久,最终轻笑了声:“我记住了。”
是“记住”,而非“知道”。
仇夜雪心下微哂,这都还要威胁警告一句?
不过他也不怕,毕竟他说的是实话。
祝知折没留多久便起身离去,他走后,踯躅俯身低声问:“世子,可要将此事告知王爷?”
“不。”仇夜雪摇头:“虽说祝知折知道了我们的态度,可帝心难测,警惕着还是好的。”
踯躅哦了声,又想好累。
生在这些权贵人家里,真的好累啊。
.
仇夜雪本以为后续的所有事都会与自己再无关系。
但他没想到次日一早,踯躅就急急忙忙的跑来:“世子!”
她着急道:“李雪烟要被处死了!”
仇夜雪一惊:“什么?”
他看向藕荷,藕荷是他身边的情报网负责人,但此事她并没有与他说过。
藕荷不紧不慢地冲仇夜雪垂首道:“是太后一派在朝堂上操作,逼迫皇上以处理李雪烟,理由无非就是装神弄鬼、不把天子放在眼里等等。”
“所以是真的?”
“是。”
“为何不报?”
“奴婢问过李雪烟,此事是她与太子的交易,她也做好了以身殉道的准备。再者世子,此番……”
“踯躅。”
仇夜雪直接打断了藕荷的话,起身道:“叫鸦青备车,去太子府!”
藕荷停下,低叹一声:“世子。”
仇夜雪并未回头,只径直往前。
藕荷无法,只能捞起了一旁的斗篷跟上。
“世子,太子不会救她。若是世子想要保她,那势必要出动我们这边的人。”
她低声劝慰,以至于用上了敬称:“若是暴露……您来京城,不是来救人的。”
仇夜雪只说了五个字就把藕荷所有的话给堵住了:“那是一条命。”
藕荷又是一声轻叹,知晓仇夜雪已有决断,无法再劝。
她想太子爷有句话说得太对。
仇夜雪就是心太软。
可如今这乱世中,心软最致命啊。
仇夜雪抵达太子府时,祝知折正好在。
因他是岁南世子,再者祝知折先前吩咐过一声,所以门房没有将他拦下,而是引着他到了会客厅。
祝知折悠悠踱步进来时,仇夜雪也没有再行那些虚礼,而是直接道:“殿下为何不与我说你要弃了李雪烟?”
祝知折扬眉:“阿仇,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找我?那我可要伤心了。”
他还想再故意说两句暧丨昧的话调戏猫儿,但仇夜雪显然是真的动了怒:“什么叫这件事?殿下,那是条人命。”
他以为他们至少在这件事上是互相合作,祝知折也知她是月满楼中人,就算不救,也多少提前与他说一声罢?
有些事他可以装作不知,比如李雪烟究竟是如何凭借着自己一人之力查到这么多,又恰好能求到祝知折这儿的……但祝知折这利用完就丢掉的架势,还是叫仇夜雪心里窝火。
李雪烟又不该死!
祝知折微停。
仇夜雪又道:“我知殿下没有要保李雪烟的义务,我也不强求殿下。只烦请殿下将李雪烟的下落告知于我。”
“阿仇。”祝知折似乎是觉着好笑:“你不会是想要救她吧?今早可是圣旨亲下判了她的死刑。”
“那又如何?”
仇夜雪没了袖炉和宽大厚重的裘衣,只着一身素色衣袍的仇夜雪脊背挺得笔直,眉眼间满是恣意与狂妄:“我有得是法子保她。”
仇夜雪微扬下颌,又冷嗤一声:“殿下也不是没有,只是不想救而已。”
祝知折颔首,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她的价值止步于此了。”
他顿了顿,不住感慨:“你不是不知晓太后一派肯定要她的性命,若是要保她,需要操作太多,可你还是想救。”
祝知折微微摇头,不赞成道:“阿仇,你心太软了啊。”
“不然像殿下一样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吗?”
仇夜雪气笑,又想起祝知折屠城的命令,声音里淬了寒:“我做不到像殿下这般将所有人都视作蝼蚁,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祝知折显然也察觉到他这话的苗头起源于何处了。
他不仅不恼,反而轻笑:“原来阿仇这么早便关注我了?”
还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意见……难怪对他兄长就称得上和颜悦色,对他就带着刺。
祝知折心下哂笑,弯起的眉眼透露着诡异的柔和:“那我在你眼里呢?”
仇夜雪答:“人命都是一样的,不分贵贱。”
祝知折扬扬眉,觉着有些无趣。
这世子也不过才十八,说话怎么跟那些老头子一样呢。
……这样的人真无聊。
他失了趣味,也不觉得仇夜雪可爱了。
所以他不再看仇夜雪,有点懒散地端起了茶盏,就连声音都有点恹:“你这话说的…你讨厌我还能平等对我?若我出了事儿,你也会这般急急的救我?”
仇夜雪垂眸睨他,眼里没有半点温度,凉得像是封在冰层里的桃花:“人命自然不分贵贱,可在我这儿,也有喜恶。”
他语气漠然:“殿下可听懂了?”
祝知折掀起眼皮,重新看向他。
仇夜雪恰好站在了逆光处,要瞧他有点伤眼,但祝知折不怕这个。
他缓缓勾起个笑,对上仇夜雪冰冷的视线,反而重新沸腾兴奋起来:“如若我说不懂呢?”
“那我便直白的告诉你。”
仇夜雪动唇,色浅且薄而锋利的唇无情地吐几个字:“不能,所以滚。”
祝知折在他的狷狂中舔了下牙尖。
他想他错了。
仇夜雪是心软,但他是以爱憎分明为基础。
这样的人不仅有趣,也勾人得很啊。
祝知折忽地觉着太后一党什么的根本不够看也不够玩儿。
都不如仇夜雪一人瞩目。
这世上怎会有这么放肆而又胆大的人呢?
像只以为自己是山中老虎的猫儿,利爪不是不伤人,但对于祝知折而言着实有些不够看。
再说…猫挠一下真的就跟撒娇一样,不仅不疼,反而无端惹人心痒。
“她目前尚在太子府的牢狱中,待会就会转交于刑部。”
祝知折放下茶盏起身凑近仇夜雪,身高优势让仇夜雪不得不微抬脑袋才能与他对视。
他勾起个笑:“阿仇,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么?”
仇夜雪虽不知祝知折为何突然变卦——他并不觉得祝知折是那种会被道理说服之人——但总而言之得了消息就够了。
故而他随口就嗤笑了句:“这话说得好像还能告诉我什么一样。”
仇夜雪本来是想放完嘲讽就走,他还急着运作将李雪烟救出,可祝知折却扬了眉,悠悠道:“刑部的大牢在西北角,换防是半个时辰一次,李雪烟会被关在黄字,大牢内设了些简易的机关……”
仇夜雪停住。
跟在他身边的藕荷和踯躅眼里也掠过意外。
祝知折把刑部的情况交代个底掉后,又微微倾身,凑得仇夜雪更近,甚至因为动作与仇夜雪平视了起来。
仇夜雪身上那淡淡的香味又飘进他的鼻尖,祝知折眸中玩味十足:“可如果你想在太子府动手,那就有些麻烦了。”
“毕竟我总不能坑害我手底下那些小子们。”
仇夜雪动了动唇:“…殿下放心,我不会将殿下牵扯进来的。”
祝知折这一遭,到底还是让仇夜雪心头的火灭了大半。
祝知折挑眉,笑得灿烂:“别这么见外,我很乐意与你共患难。”
毕竟说不得还会有更有趣的事儿发生。
还能逼得猫儿再挠他几下,说不定急了还会亮出可爱的小尖牙。
——光是想想,祝知折就兴奋得不行。
仇夜雪:“……?”
这太子是不是脑子有病?
怎的前后态度变化这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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