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知折手底下不简单,仇夜雪身侧的奇人异士亦不少。
他此番进京,虽拒了仇钴望的安排,但他外祖母替他搜罗的那些人他是全带来了,只留了一个在岁南王府继续教导他弟弟仇璟承——那孩子心性过于赤诚简单,他不放心。
这些人大半是江湖人,与京中牵扯甚少,却也不怕他们背叛。
因为大多数都是受了月满楼恩惠,亦或是月满楼自己养出来的人,就连极小部分,都是有求于月满楼。
仇夜雪回府后就叫藕荷让云锡过来,然后叫踯躅替自己摆笔墨。
踯躅跟仇夜雪最久,脑袋是比不上仇夜雪了,但到底耳濡目染,又有仇夜雪亲自教着,再者她猜仇夜雪的心思最准:“世子是想要云锡替了李雪烟,然后诈死?”
仇夜雪身边的云锡,就属于受了月满楼恩惠的人。
当年他师父带他游历江湖时出了意外,云锡尚且年幼,又逢仇家追杀,正值千钧一发之际,正是仇夜雪的生母盛韫钰执剑将其救下。
江湖上有句话是“一饭之恩,以命相报;一水之恩,以涌泉抵之”。
盛韫钰不仅救了云锡,还将云锡带入了月满楼,给予了其短暂的庇佑,直至云锡师门他人清剿了仇家来寻。
这期间月满楼未曾苛待云锡不说,还教了云锡一些月满楼的外门功夫。
这份恩情,云锡一直记着,在仇夜雪的外祖母替仇夜雪招揽奇人异士时,他便是第一个舍身就义的。
藕荷很快便带了云锡进来。
云锡长相平平,身量平平,就连声音都是雌雄莫辨的平淡。属于那种若是丢进人群里,顷刻就能没进去。就算看久了一扭头,也会忘了他长什么样有何特征的平常。
“世子。”
他冲仇夜雪行礼:“可是有何事需要在下去做?”
“嗯。”仇夜雪道:“我需要你进一下刑部大牢,帮我替个人出来,然后诈死。”
他微顿:“对于自缢的犯人,刑部都是送入乱葬岗。你且安心,就算有其他变故,也有我在旁侧盯着,不会让你身陷危险。”
云锡笑了下:“世子言重,在下的命就是世子的,莫说危险了,便是要在下替人行死刑在下也绝无二话!”
仇夜雪哪里不知道自己身边究竟有多少死士,但他却不愿如此。
故而他摇摇头:“既然以我的命令马首是瞻,那便以自己的安全为先。”
云锡抱拳应道:“是。”
仇夜雪放下手里的笔,示意他过来看:“此人相貌在此,身量与踯躅差不多,你去了后便直接诈死,无需仿照她的声音。”
云锡看了眼后,仇夜雪便听见他的骨头开始咔咔作响。
虽说不是第一次瞧见缩骨功,但回回瞧仇夜雪都觉得新鲜。
云锡的身量瞬间小了一号:“在下还需去做张皮,世子稍后。”
仇夜雪:“不急,刑部到底不是什么简单之地,你脚上的功夫差了些,让陈里带你进去。”
他话音落下时,檐上便直接翻下来一道身影,就见一男子单膝跪在仇夜雪跟前,声音嘶哑:“主子。”
仇夜雪颔首:“太子说的那些你都记得了吧?”
陈里说是,仇夜雪将袖中一早备好的药瓶拿出来递给他。
随后他继续道:“把李雪烟接出来后不必送过来,给她一笔银子,让她把这个吃下,月满楼的标记自然就会消失。以后也别回月满楼了,拿着钱给她小妹立个好点的碑,替我上柱香,便去过自己的日子罢。”
陈里应声,与云锡一块退下了。
踯躅不懂了:“为何不让李雪烟回月满楼?”
“她毕竟是已死之人的身份。”仇夜雪望着桌上还未干透的画,并无情绪地将其丢入了旁侧的炉子里:“就算地方再偏也得谨慎行事。”
救她是遵循本心,觉着她不该为此事丧命,且他也有这个能力与本事。
不叫她回月满楼是把事算周全。
至于李雪烟之后如何,那便与他无关了。
仇夜雪并不是神佛,做不到普照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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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知折派出去的探子把消息传过来时,祝祁煜正好也在太子府上。
任文龙一案在仇夜雪那儿没什么波澜,仇夜雪也并未主动去关注太多,但对于他们而言却不同。
这一局他们布了太久,李雪烟查到的那些事儿,也是他们在其中有意引导。
不然就凭借李雪烟一人,怎么可能能查到这么多?
巡防营的空子如今是还悬着,但祝祁煜与祝知折之间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关系就又闹得满城风雨了。
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明白了——这十年来全是祝知折和祝祁煜的戏。
兄弟俩好着呢。
祝知折听过探子报回来的消息后若有所思,祝祁煜面上却缓缓现出疑惑:“刑部现在这位尚书前年新上任,人选是我推上去的。”
言外之意刑部是他们的人。
仇夜雪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祝知折勾唇,重复咬重了字音:“嗯,你推上去的。”
祝祁煜懂了:“……连我都坑。”
“这怎么能是坑呢。”祝知折笑:“我不过只是帮了他一把。”
祝祁煜倒是没有否认。
祝知折与仇夜雪说的那些真假参半,但在仇夜雪那儿便都是真的了,因为祝知折在交接犯人时嘱咐了句。
可……为什么?
“你不是与我说没必要费力救李雪烟么?”祝祁煜微笑:“我同你讲理你还不听,甚至叫我自便,完全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
祝祁煜本来都安排好了后续——给李雪烟出路的后续。
怎么到了某位世子那就变卦了?
他好歹也是他亲兄长吧?
祝祁煜这般想着,又真觉着不对:“他哪吸引你了?你从前可没例外过。”
祝知折是何性子,祝祁煜这个做哥哥的最是清楚。
他骨子里有常人无法理解的疯执,整天在刀尖上乱蹦跶也不怕。
可无论是太后,亦或是他的其他仇家,都不能叫祝知折起太多波澜。
祝知折想了想:“不知道。”
他随口道:“或许是因为他耳朵上那银牌子和娘之前那个很像罢。”
其实不是。
祝知折垂着眼帘,心里最清楚。
他望着现在入京追寻凶手的仇夜雪,有一瞬觉着自己瞧见了从前的自己。
从前那个力排众议,还未满十六岁就提枪上马,为娘亲征战北域,踏平北域六州、又屠了整整一座城才冷静下来的自己。
可仇夜雪与他完全不一样。
明明他们都身陷黑暗,挣扎不能。
他选了淌着血海的路,仇夜雪却非要走干净的桥。
也是。
祝知折望着刺目的光,漫不经心地笑了下。
猫儿都是爱干净的,怎能在泥沼里打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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