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钟一到,丁雨满怀自信的走上楼。
他站在门口,握住门把手往下压的那一刻,突然小声开口:“大佬,你在吧?”
周围静悄悄的。
丁雨的自信瞬间退散:“大佬,你别吓我啊,你要是在就碰我一下。”
等了几秒,身上没有任何被触碰的感觉,他放在门把上的手都开始哆嗦,欲哭无泪的就要往下压。
下一秒,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根钢笔在空中翻了几圈,冲他点了点,颇有种不耐烦的意思。
丁雨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喜极而泣,大起大落,一颗心瞬间落回肚子里:“大佬!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
易眠也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的表情能变得这么快,他沉默几秒,难得浪费了点精力,伸手在丁雨肩膀上拍了拍。
背对着门口坐在桌前的小美听见声音,跳下椅子哒哒哒的跑过来,仰头望着丁雨:“今天是这个大哥哥给我上课吗?”
丁雨现在看这个诡异的小女孩都十分顺眼,他抹了把脸,调整好表情:“是我哦!”
小美歪了下头,语气带着一点疑惑:“为什么我总觉得还有人来了啊?”
易眠微微侧头,在她面前绕了一圈,紧紧盯着她的脸。
小美确实目光一丝都没有分给他,只是迷茫的看着丁雨。
丁雨刚放松的心又狂跳起来,他一边感叹这游戏迟早害他得心肌梗塞,一边把小女孩拉到书桌边,转移话题道:“别浪费学习的时间哈,我现在就来给你上课。”
小美乖乖的哦了一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
丁雨翻开一本习题,胡乱的选了几道题,放到小美面前:“先把这些做一下,让我看看你的基础。”
趁着小女孩低头写字,他捧起书,假装在研究:“大佬,大佬,这样行吗?她是不是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了?”
易眠正要在书上给他留言,小美突然抬头,目光虚虚的落在他身上:“我又感觉到了…是另一个大哥哥?”
“好像,就在你旁边?”小美伸出小手在丁雨旁边比划了一个大概的轮廓,语气迟疑。
“啊…应该是我看错了吧。”她突然把手收回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做题。
易眠继续写字,手都不抖:“你问她,家里另外三个人对她怎么样。”
丁雨得到指令,也假装刚才无事一样开口:“那个,小美啊,你爸妈高价给你请了这么多家教,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啊,不要辜负他们的良苦用心。”
小美瘦小的身体微不可察的僵了僵,半晌才低低的出声:“嗯…好。”
丁雨道:“话说,你爸妈平时陪着你的时间是不是太少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需要家长的关爱吧,我得跟他们说说…”
小美一下子打断他的话,看起来十分紧张:“不!不用!”
丁雨趁热打铁:“为什么不用?你不喜欢你爸妈吗?”
“不,不是…”
“那是为什么?”
“……”
“不能说吗?我会帮你的。”丁雨努力让自己眼里盛满真诚。
小美犹豫了一会,轻声道:“其实,爸爸妈妈最近对我很不满意,经常会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还特意清空了储藏室的东西,把我绑到里面…”
“他们给我请了好多家教,我真的很努力的学习了,但是可能还是不能让爸爸妈妈满意吧,那些人都被辞退了…”
“我、我也没办法了…”
小美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把她刚写的字模糊成一片。
原来二楼最后一间房是储藏室。
易眠不经意的开口:“这种情况从哪天开始的?”
小美哽咽道:“三个月前,有一天我在储藏室里玩,不小心睡着了,爸爸很生气…从那之后,就……”
易眠点点头:“所以,你为什么要装看不见我呢?”
对面的小女孩猛然抬头,泪痕还在脸上,瞪大的双眼里充满不可思议,很快又转为惊慌失措。
丁雨虽然听不见易眠的话,但他刚被易眠吩咐过不要说话,此刻正不解的看着眼前小美默剧一样的表演。
小美见自己被戳穿,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爸爸妈妈都看不见你,我不能…不能说出来,他们会对我生气的。”
易眠根本不相信这个理由,从第一天进入房子,他就怀疑这个女孩有问题。但是现在小美只一个劲的抽噎,不肯再解释了。
易眠想了想,若有所思的问道:“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们不会告诉你父母。”
“不过,保姆知道他们虐待你吗?”
小美见对方接受了她的说辞,擦了擦眼泪,认真道:“我说过!但是祥阿姨不相信我的话!”
丁雨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边,突然有些羡慕这个小女孩。
好想知道大佬在说什么……
不过大佬应该会告诉我吧?
正想着,面前的纸动了动,他还没来得及激动,一行字出现在上面:“问完了,继续上课吧。”
我真像一个工具人,还是文具盒的那种工具。
他默默的捡起书,磕磕绊绊的讲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八点,丁雨推开门拐出走廊,碰到上楼来的张先生。
张先生道:“小美今天怎么样?好一点儿了吗?”
丁雨觉得这个问题怪怪的,但也回答道:“挺好的,她学习很积极。”
张先生点点头,走进书房。
客厅里,祥姨和张太太坐在一起聊天,易眠凑过去听。
“祥姨,你说小美她怎么办啊…”
“这次的家教我看还可以,也许有希望。”
“唉,你每次都这么安慰我。”
“没关系,最起码他们能拖一段时间。”
张太太满面愁容,祥姨却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波动,如果不是能听见聊天内容,旁人一定觉得二人在鸡同鸭讲。
晚上九点半,丁雨没等保姆来邀请他就早早上了楼。
楼下秦川行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让他很不自在,他宁愿独自在楼上听什么鬼哭鬼笑的,也不想待在不怀好意的队友旁边。
走进书房,外面的一切嘈杂都被隔绝在门外,书本还原样摆在桌上,像最普通不过的单人间,却不知道有多少潜藏的危险。
丁雨仰躺着床上,突然很想说话:“大佬,大佬在吗?”
易眠打开日记本:“什么事。”
丁雨翻了个身,好奇道:“大佬,你进游戏之前是做什么的?怎么进来的?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
易眠不太想写字:“说来话长。”
可能他也觉得回答得太敷衍,又补充道:“我叫易眠。”
丁雨十分了解他惜字如金的态度,识相的没有再提其他问题,大声夸赞道:“这个名字好啊,紧跟现代年轻人的需求,一听就没有失眠的烦恼!”
易眠:……
也许对这个队友他可以再敷衍一点。
他收起日记本,室内又沉静下来。
易眠靠在墙边,眼睛轻阖。
进游戏之前他在做什么呢?
好像在进行关于一种新材料的分解实验。
上一秒他还全神贯注的盯着光控机记录数据,下一秒就感到一阵剧烈疼痛。
思维被抽离大脑,身体轻飘飘的浮起来,这是一种新奇的感觉。
至上而下的俯视下面两个人的时候,易眠有一瞬间的茫然。
实验室四周漆着白墙,和白色的桌椅搭配在一起有种窒息的冰冷,长桌上的仪器还在嗡嗡的运作,却没有人在旁边操控。
他自己的尸体安静的伏在桌上,站在旁边的青年双眼通红,泪流满面,身体不断颤抖,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声肝肠寸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易眠也很难相信这是杀害自己的凶手。
这个青年是他的直系学弟,平时老实本分,理论成绩很好,所以被导师推荐来给易眠打下手。易眠也觉得这是个好苗子,经常给他安排重要的工作。
这个学弟对待工作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也是这个学弟举着匕首,对着他的后颈一击致命。
而且这个人杀人后居然没有丝毫想逃跑的意思,甚至放松的躺到了休息室床上。
之后他就失去意识,进到了游戏里。
也许学弟早就知道了逃生游戏的消息,不过究竟他为什么要杀了自己呢?这是易眠一直想不通的事。
他突然睁开眼。
“来了!”
丁雨小声喊到。
两人都听到微弱的哭声顺着门缝传进来,还有东西在门外蹭过的响声。
两种声音一响,丁雨反而没那么害怕了,果然恐惧还是源于未知,听了几分钟他甚至有种睡前助眠音效的感觉。
易眠没那么多想法,指尖碰了碰房门,不出意料的又被限制了行动。
他看了看床上已经开始打瞌睡的丁雨,无言的靠上墙壁养精蓄锐。
没人发现,黑暗中,一丝黑雾顺着门缝蜿蜒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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