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月余,招凝和秦恪渊终于看见了涵涤医师的身影,他走出了洞府,拿着齐镜玉的遗物建起一座衣冠冢。
涵涤医师便斜坐在坟前,聚起一朵朵往生莲,他的情绪已收敛,动作亦平静。
见到招凝时,还略带歉意的感谢着,“谢谢你将阿玉带回来,之前是我误会了。”
招凝摇摇头,只问他“日后有何打算。”
涵涤医师却说,“我想要去风影圣城看一看。”
招凝理解但并不支持,显然秦恪渊也是这般想法,“风影圣城行踪不定,圣城之中亡命赌徒甚多,涵涤医师独自前去颇有凶险。”
涵涤医师洒尽手中酒水,放下杯盏,走到一人身前,他道,“我不信我阿玉会这般死在秘法之上,不然他也不会托招凝小仙子代她最后回来看一眼。”
说到此,他的目光落在招凝身上,是在问招凝如何得齐镜玉托付。
招凝能感觉到师叔也在注视着自己,毕竟当年他离开九州时玉景珏应当活的好好的,招凝心中千万思绪,面上却平静,垂眸解释着。
“不久前,我遭歹人追杀,险些丧命,恰遇镜玉医师游魂路过,阻了歹人杀心,我才得以逃生……”
涵涤医师微微阖上眼眸,掩去悲伤,他呢喃着问,“是在哪里?”
招凝道,“当时慌乱无措,东藏西躲,我……我已记不清在何处了……”
涵涤医师睁开眼,目光再次盯住了招凝,此刻的神色便带了几分审视。
秦恪渊掩住招凝.
“涵涤医师,此番说来,镜玉医师恐是仍受到轮回·身外化身的影响,残魂无法入轮回,再游走到昆虚府怕是耗尽了魂力无法再前行,恰遇招凝,一来医者仁心解救困境,一来托付招凝完成执念。”
涵涤医师重重叹声,撇开脸,眼睛闭了睁开、睁开又闭上,许久之后才像是认命般。
“我没有在怀疑小仙子,阿玉既然能托小仙子完成执念,必是对小仙子信任至极的。我只是恨,恨为何我寻了他百年,却连他游魂气息都无法感应到,这中洲大陆就这般庞大吗?”
不是这般庞大,是根本不在一个时空中。招凝神色掩在秦恪渊背后,她指尖触及他背后的手掌,便被包裹住,是安抚。
秦恪渊平静地问,“涵涤医师还要去风影圣城吗?”
涵涤医师抬头,眼神还是坚定的,“去。为何不去,不是说了要寻遗骨。”
“不用担心老夫,老夫好歹是医修,没那么容易死。”他临行前,从袖袋中拎出一只巴掌大的锦囊,交给秦恪渊,“这是广源洞天青枫上人的丹药,你此前不是说想要去广源洞天拜访,我此番只想即可启程,丹药便由你帮我送去吧。”
秦恪渊接过锦囊,微微蜕开锦囊封口,见里面是一瓶太上忘尘丹。
此丹九州不曾见过,但观其名,像是斩破虚妄之类的心境丹药。
“这太上忘尘丹,是广源洞天给的丹方,说是此丹可以斩尘念、破虚妄、消因果、堪生死,老夫头一次炼制,至于有没有那功效,老夫亦是不知。到时便直接交于青枫上人便是,他也清楚来龙去脉,不会为丹药多做纠缠。”涵涤医师解释了一句。
秦恪渊翻手收好丹药,另一手聚起一枚玉简,“这玉简锁有一道剑气,化神之下触之即死,医师救秦某一命,秦某只能以此了表谢意。”
涵涤医师翻看两眼,颇感兴趣,又听秦恪渊道,“玉简碎,剑气出,秦某亦能感知。”
“好,好东西。”涵涤医师笑应,转而退了半步,作揖道,“山水有相逢,老夫会小心的,后会有期。”
招凝和秦恪渊回礼,不再多言,目送他远去。
待到涵涤医师的驾云流光彻底消失在天际,招凝问道,“师叔,这成洲大陆风影圣城究竟是什么地方?”
秦恪渊道,“风中古城,缥缈无形,城中遍是赌坊,一赌可知天下事,一赌可平步青云,但不赌其他,只赌命元。”
招凝惊讶,她抬眸看师叔,是在问“命元如何赌”。
秦恪渊唇角微勾,眼神毫无波澜,“一次五百命元,以秘法抽取,凝聚成一颗命元源石。”
他们往药园走,刚到药园外,篱笆内便爬满了小妖灵,瞧见他们回来,七嘴八舌地问着,“医师是不是又云游去了”,“我们是不是又要饿肚子了”,“就说医师不想管我们了”,“呜呜呜”,“……”
招凝刚进去就被小妖灵们围了起来,她无奈,蹲下身,在小妖灵们一双双水汪汪大眼睛地暗示中,将一盒聚灵丹交给它们,小妖灵们神色瞬间开心,举着盒子,一拥而跑。
“你呢,饿了吗?”秦恪渊问她,招凝起身,摇摇头,“还好。”
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吃辟谷丹,偶尔秦恪渊会从涵涤医师的药书里翻出凡人可食的药膳,两人便在厨房里折腾。
“来。”但今日秦恪渊似乎目的并不在此,他带着招凝进了室内,两人在静室蒲团上相对而坐,招凝已有所感,心中万千思绪试图编织出“合理”的解释。
却不想,秦恪渊开口却是问,“玉景珏要杀你?”他神色冷肃,不是随口试探,似已从她糊弄涵涤医师的言语和神色中找到了破绽。
招凝一惊,当年之事,玉华宗围剿,毕玲燕设局,玉景珏合谋,但关键之时,还是玉景珏自戕解决。
时至今日,招凝对过往的人与事已经无甚情绪了,此间多番谎言掩盖一切,不过是唯恐师叔察觉他们一人并非从同一时空而来。
但师叔的觉察之细,远超招凝所料,以致此刻她目中闪过一丝慌乱。
可这一刻,招凝又想,不如将一切告知师叔,也许师叔回到既定时空后,可以改变未来,可以最终躲过金乌的致死一击……
然而招凝却茫然了,若是当真可以改变,她就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节点中,不会与时间长河上游的师叔相遇,不相遇,意味着师叔仍旧不知真相,师叔还是会死……
这是一个无解的时间循环。
“招凝?”秦恪渊轻声唤她,他微微倾身,感受到招凝忽而迷茫而悲哀的情绪,“发生了什么,告诉师叔,待回去之后,师叔替你讨回公道。”
这话让招凝神经一紧,她维持表面的平静,她说,“无须师叔出手,不过还是当年昊阳墓围攻的几个宗门中人,他们贪婪无状、自以为是,招凝足以应付。玉景珏……玉景珏不过为了回家罢了,而且当年融灵丹之事他曾许我一承诺,怎会当真杀我,确是他出手一救,且因此而死。”
秦恪渊目光注视着她,眼眸深而黑,像最深的那一片夜空,他颇久没有说话,招凝愈发觉得似要被师叔看透了。
招凝直身,伸手按住他放在右膝的手,“师叔信我。招凝并非初入修真界,仇杀也好、恩报也罢,概是招凝此生经历,是修行之路的一部分。”
许久,秦恪渊勾出一丝笑意,冷肃和凛冽皆散去,只应一声,“好,师叔不干预。”
招凝坐回蒲团,她心底万千思绪,又硬生生压了下去,无论如何,在她的既定时空九州危机暂解、时墟之期推迟,在师叔的既定时空直至他回到九州那段时间都无乱局,无外患亦无内忧,便让她留在师叔身边走过最后的一千七百年,其余之事待一千七百年之后再去深究。
数日之后,招凝和秦恪渊离开药园,是趁着小妖灵们呼呼大睡的时候。
他们行走在山间,招凝偶尔回头看两眼,没有小妖灵跟着,她笑着说,“会不会待它们醒来找不见我们,又嚎啕着我们也弃它们而去了。”
“嗯。”秦恪渊状似认真回答,“必是会这样,说不定还会气恼地将药园翻个底朝天。”
招凝想着那混乱,笑得灿然,“那它们绝对翻不到半颗聚灵丹,这丹药吃的太多了,各个都是白胖萝卜的模样,该是要改变改变形象了,不然被外人见着当真以为是萝卜精了。”
“说的有理。”
两人轻快笑着,很快便离开了千韧山脉区域。
广源洞天在九州昆虚南部、焚天宗附近山脉,他们从归元城传送阵径直到了广源洞天山下的仙缘城,城名便是“广源”,从传送阵出来,便见传送塔中镇守的是两名身穿广源道徽的元婴修士,城中更是广源洞天的弟子偏多。
广源城应该是宗门特地开辟出来供弟子与外界之人沟通交流的地方,一路走去,便中有论道、比试之事,有的比试热烈几分,甚至直接打到了街道上。
城中众修真者习以为常,自行让开一片区域,便围观着比试,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喝彩。
正巧这场热闹落在一人前方,便停下来小观,比试两人,都是金丹境界,一人身着月白广源道袍,一人一身火纹袍、形容粗犷、发色暗红、不像是中洲大陆之人。
广源弟子御使笔状法宝,法宝之上缭绕着乌羽灵光,在他法决之下,笔尖聚灵在身前瞬而绘成一字道纹,道纹成,火纹袍修士的攻击便不可再近三分。
火纹袍修士目色一肃,“好哇!凤鸣乌霜笔,笔笔皆是法!那便让孟某再试一次!”
说着,他身形一冲,浑身神光爆开,如升腾的熊熊大火……
这神光之力,已经逼近九州元婴了。招凝注目着,此地修士实力远超九州同阶。
他速尔逼近广源弟子,身形便已经分化成七,每一形都有一古怪拳势,同时向广源弟子挥去。
劲风席卷着周遭,衣袂、长发飘飞,广源弟子站在原地丝毫微动,嘴中甚至撩起一丝笑意,下一刻,只听一声凤鸣,凤鸣乌霜笔划过一圈,疾速在他周身四方绘出四字道纹。
砰——砰——砰……
数声法力碰撞之后,余威向街道四方冲击,围观的诸路人有的早早便躲进了店铺中,有的境界相仿根本不惧,那余威直至触及店铺外侧,便见众店铺外闪过一道光华屏障,卸去冲击之力,果真是见怪不怪,这些店铺早有准备,不惧受此类比试破坏。
一招对决之后,火纹袍修士残影汇聚,身形向后划去,脚底摩擦着地面,退了至少十丈才停下。
广源弟子还立于原地,抬手一握凤鸣乌霜笔,反手持笔背后,立手向火纹袍修士行道礼,“承让了。”
“哈哈哈。”火纹袍修士大笑,“不愧是广源洞天真传,天骐真人着实让某家刮目相看,此番对决,某家自感惭愧。”
天骐真人平静解释,“我主修道纹,最防近身,道友又是拳法修士,近战之术,自是被戴某克制。”
火纹袍修士恍然,“原是如此,想来某家该更钻研破防之法,收益颇多,多谢天骐真人,日后学成,再请赐教。”
天骐真人颔首,火纹袍修士大笑离去,街道上众路人有的也离开,有的聚集到戴天骐身边讨教适才观摩不懂之处,戴天骐眸中些许不耐,但并未拂路人热情,一一解答。
招凝见秦恪渊并未动作,似在等待,便问道,“师叔,亦有事找天骐真人?”
“他是青枫上人弟子。”
“倒是巧了。”
许是他们一人的目光没有遮掩,而戴天骐也不耐更多,便以他们为借口拦下身边更多讨教的路人,“诸位,戴某还有事在身,道友再等,若有不懂之处可观法楼自行论道。”
这般一说,路人惋惜,而戴天骐便已转至一人身前,他朝秦恪渊立手行礼,“见过这位上人,不知如何称呼?”
“鄙姓秦。”秦恪渊道,“有一物给青枫上人,不知可否请真人代为转交。”
戴天骐一怔,谨慎又问,“不知何物?”
此地耳目混杂,秦恪渊只说,“是受涵涤药师所托。”
戴天骐脸色一变,又强行按下,状似平静,“原是此事,烦请秦上人随我入洞天,师尊交代,此事他要亲自处理。”
“可。”秦恪渊道,“真人带路。”
戴天骐未第一时间行动,目光在招凝身上划过,招凝神色平静,淡然一礼,秦恪渊道,“她随本座一起。”
不言身份,亦不言姓名,只含糊一说,招凝心中略有思索,师叔似是不愿让她与广源洞天有牵扯。
戴天骐能感知招凝此刻无修为、为凡人,便小有轻视,只应了一声,引着两人往城中央去。
城中央有另一方传送阵,藏在深院之中,院内院外驻守的都是广源弟子,只观他们周身气质与目光,便能感觉凶悍与强硬,修为最低便是金丹。
直至抵达内部传送阵,传送阵四周反倒无人,但招凝能感知到隐在半空的压迫,是元神,她垂下目光,而这时,秦恪渊左手垂下,抓着招凝手腕。
戴天骐在前方,朝无人半空恭敬礼身禀告,“弟子是广和峰戴天骐,这一人是为峰主送丹药的。”
明显的,在“送丹药”三字出口之时,那元神的注视便落在了他们身上。
“太上忘尘丹?”那声音悠远沉厚,飘荡在周遭,裹挟着似有若无的威压。
秦恪渊扛着威压,脊背挺拔,淡淡应了声“是”。
却听那声音嗤笑一声,威压渐而收敛,“老家伙异想天开。”
莫名的一句评价,秦恪渊和招凝面上并未露出异状,戴天骐大抵因师祖受嘲有些不忿,按捺住怒色,垂首道,“弟子可带他们一人入洞天福地了吗?”
只见院中卷起一阵风,风所过之处,传送阵的光华层层点亮,“走吧,可别乱走动。”
后一语是警告秦恪渊与招凝的,一人随着戴天骐进入传送阵,阵法光华绽放,视线一晃,空间拉扯,招凝感觉不适,转而被师叔揽进怀里,消了周遭空间转换的撕扯力量。
视线稳下,光线耀目,一呼一吸间竟更是舒爽,招凝转头,一眼仙殿所震撼,群山如玉,灵脉汇聚,万树有灵,仙鹤遨游,空灵之声,此地并非原本地界,而是以托地避天之法在方圆千里之地开辟出仙灵之地,天地灵气凝缩成雾,浮动脚下,一瞬间仿若九重天远古大殿群落再现。
难怪传送阵的空间之力异于归元城的传送阵,原来所入空间是另有法则。
戴天骐抬手一招,两只仙鹤落在身前,伏地等待。
“洞天之内,尊者闭关,不可御空,不可随意而行,两位请乘仙鹤。”
戴天骐嘱咐一句,率先登上仙鹤,秦恪渊带招凝登上另一只,盘坐在仙鹤背上,两只仙鹤稳身飞天,愈到高空,招凝愈加感觉呼吸微滞,稀薄的空气告诉招凝此处开辟的洞天福地怕是在高空上万里,也亏得凡躯如此敏锐感知。
“可有不适?”秦恪渊在后低声问着,招凝微微摇头,只说“尚可”。
一会后,仙鹤落在广和峰上,峰顶大殿通体青玉,整体雕刻,殿檐形若古兽,惟妙惟肖似要嘶吼挣脱,殿前广场有上下两平台,下方平台中央坐一巨兽,面向大殿,意为臣服,平台两侧,是八根祥云柱,祥云之中似藏龙卧虎,他们此刻便站在巨兽石像后方。
招凝抬眸往更远处的高峰看了一眼,高峰高耸入云,直入穹顶,于穹顶时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浮于其上的恢弘大殿。
“那是洞天主峰,不可冒犯。”戴天骐提醒了一句。
招凝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似曾相识,并非那大殿,而是高峰整体。
拾级而上,登入广和峰大殿,殿外金丹驻守,殿中却无一人,殿内中央有一方池水,水中有泉眼,水为浓缩液化的灵气,是广和峰灵脉灵气外溢之核心位置,池水中养数棵万年琼华金莲,莲叶庞大如舟,金莲却是巴掌大小,但其清香闻之一丝,心境之扰尽去。
池上架一中通桥径直入正前九级高台,高台一方宝座,无人,但威压残存。
戴天骐躬身禀报,“禀师祖,涵涤医师托人送太上忘尘丹来。”
话音刚落,一虚影出现在宝座上,渐渐凝实,鹤发童颜,目光入电,周身神光扭曲空间,又是元神。
而另一人也跟着出现在旁侧,站立,气息收敛,青年模样,俊朗非凡,元婴境界,想来应该就是青枫上人。
青枫上人目光落在秦恪渊身上,似好生打量,眉宇一挑,“道友面熟,可是去过沧澜府首府。”
秦恪渊道,“数十年前,云游沧澜,听闻府主招募幕僚,便去一试,想来与青枫上人有一面之缘。”
青枫上人恍然,“原是如此,当时幕僚之比,颇为精彩,我记得道友应是拔得头筹,不知怎的放弃了。”
秦恪渊平静道,“青枫上人说笑了,当时红谷双杰、并岛鬼才、飞羽仙子更是优秀,秦某甘拜下风。”
青枫上人笑看他,神色中似有不信,但并没有继续深究,回归正题,“不知今日涵涤医师为何不曾来?”
秦恪渊翻手将锦囊取出,灵光闪过,锦囊消失,再现便在青枫上人手上,秦恪渊道,“涵涤医师寻子去了。”
青枫上人取出丹瓶,瓶塞松开,丹香溢散,闻香识丹,瓶塞立刻阖上,转而奉上上手元神,“师尊,确实是太上忘尘丹,中上品质。”
元神把玩丹瓶,目光注视,透过瓶身感知丹药之力。
招凝微思,果真是广和元神需此丹药,可是这丹药的功效,斩凡尘可用,破心魔可用,解化神妄念可用,至元神境界用此丹药怕是收效甚微吧。
青枫上人转而仍与秦恪渊笑说,“涵涤医师上一次来便为寻子,一时半载,怎的有了结果?”
秦恪渊只说,“是为收拢遗骨。”
此言一出,青枫上人笑意敛去,大抵是为涵涤医师便短叹了一声,转而回禀元神,“师尊,想来涵涤医师确是不能来了,您看?”
广和元神抬眸,目光落在秦恪渊身上,“本尊问你,涵涤医师炼制此丹药时,可说斩去因果之效如何?”
招凝心中一怔,边听秦恪渊回答广和元神,“涵涤医师托付之时只说,此为贵宗丹方,至于功效,他并不知。”
广和元神嗤了一声,“这滑头……罢了,既然是你送来丹药,也算本尊承一份情,若有所需,便说于青枫,以表谢意。”
秦恪渊不客气,“金莲圣泉,世人皆称小瑶池之水,可疗愈万伤,此番便请一滴。”
广和元神眉梢一挑,目光从秦恪渊转移到招凝身上,但被秦恪渊侧步挡住视线。
“小丫头伤势不轻啊,这九灵封神术可不是长久之计。”广和元神微微靠向后方,一眼便看出秦恪渊要一滴金莲圣泉是为何。
招凝立于师叔后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她知师叔为自己,她亦顺从师叔一切安排,只是越是护持,心底越是哀恸与不甘。
广和元神没说应与不应,显然是觉得这情不足以请动一滴,便听秦恪渊又道,“听闻十年前,风影圣城附近,血魔大修与赤夜鬼君为争一物双双重伤,最后那物反落入赌神池中。”
这没由头的一句话似有所指,广和元神眯眼看秦恪渊,他依旧维持刚才的语速和语调,“后来城中便有人说,那物瑰丽至极,形若冰晶之花,时有七彩华光闪过,更有空灵之意缭绕,业火触之必熄,是谓……”
秦恪渊话还没有说完,广和元神瞬而站起,神色郑重,盯着秦恪渊,“若尔有一句诓骗之语,本尊抬手便可捏死你一人。”
“尊者即是这般说,秦某又胆敢诓骗。”秦恪渊淡淡回道。
下一刻,池中一朵金莲上跃起一滴晶莹液珠,广和元神一挥袖,一滴金莲圣泉落入秦恪渊手中,转而被早已准备好的玉瓶纳入。
广和元神未在多言,直接消失在原地,众人恭送,青枫上人目光落在秦恪渊身上,眉头微拧着,“空冥仙草已经灭绝数千年,怎会突然出现在风影圣城?”
果然。招凝垂眸,思绪转动,师叔所描述的便是空冥仙草,广和元神这般迫切之状,是要斩断什么因果?
她抬眸,只能看见师叔挺直的脊背,师叔知道些什么?
“青枫上人也听见了,秦某也不过是‘听闻’,至于具体细节,并不清楚。”他微微颔首,“丹药已送到,就此告辞。”
青枫上人盯着秦恪渊,想更深问,但此事牵扯太多,便勾起一丝表面笑意,“请,天骐代为师相送。”
仙鹤带他们再次回到山门,戴天骐一直将他们送出广源城深院传送阵,这才离开。
“可在城中小逛?”秦恪渊问招凝。
招凝心中一直思索着广和大殿中之事,便摇摇头。
“那我们回千韧山脉了。”
从广源城到归元城,再从归元城到千韧山脉,传送阵不过传送瞬间,此番外出,一来一回不到半日,此时正值黄昏,他们离开千韧山脉多人区域,往暂住山峰去。
人烟渐少,招凝这才问秦恪渊,“师叔,你可知广和元神为何迫切需求斩因果的丹药?”
秦恪渊摇摇头,“我并不知晓,此番在广和大殿也是略作试探,却是不想这位元神丝毫不遮掩意图。”
“试探?”招凝抓住其中关键。
“我行走此处时空节点近三百年时间,一直在寻找离开此地的方法,虽未找到方法,却无意间发现,此时空节点中有很多人在或明或暗的寻找着与因果有关之物,而且这些人背后几乎是元神之上的势力,就我所确定的,便有三人,广和元神便是其一。”
“这么说,他们都是想要‘斩因果’?”联系广和元神所需,招凝猜疑,“莫不是为了渡劫?师叔可还记得,镇守传送阵那位前辈说‘异想天开’,便是这位前辈也可能知道缘由,只是并不认可。”
秦恪渊也是深疑,确实有这般可能,若是令人趋之若鹜之事或者涉及整个时空节点,这些知晓并旁观的,理应不会这般淡定。
“罢了。”秦恪渊收敛心绪,“此番重要的是疗愈你的伤势,其余之事另放一边。”
招凝却在想自己所得的空冥仙丹,那是师叔为她化神所炼制,她已元神,负了师叔所期,招凝自入此地便不愿再去想与师叔在时墟相处的点滴,每一事好像都在预示着最终的死亡,可是此刻却没来由的联系起这颗几乎是赶时间突然炼制出来的丹药……
思绪是断的,好像缺了什么,总是联系不起来。
再一想,便想去问关于此地元神之上欲‘斩因果’的更多细节,可是甫一抬头,话还没出口,却发现被秦恪渊带到了一处山洞中。
洞中清凉,荧光浮影,走至深处,便见开阔地带,上方垂挂千奇百怪的钟乳之石,有水光摇曳在顶上,下方一方池水,淡乳色泽,不见底。
招凝蓦然耳尖微红,意识到什么,面上故作淡定。
秦恪渊指顶上钟乳,“百灵琼浆便是从此凝聚,百年可得一滴,浓缩百灵精华,服用可瞬间解金丹之下各种法伤、魂伤,若是一日不取,琼浆便会落入池水中,便稀释成百灵之水,服用收效甚微,反倒是浸浴更是有效。”
招凝瞧着顶上钟乳石虽泛水光,但并未凝聚琼浆。
秦恪渊笑道,“那日归元城捡到你,正好是百灵琼浆百年一得的时候,奈何走不开身,只能任由琼浆滴落。”
他说“走不开身”,但招凝自个清楚,当时她再遇师叔,丝毫不想师叔片刻远离,便一直将他拽在身边。
“招凝任性。”招凝低头,掩饰眸中的赧然。
手掌覆在她发顶,“无妨,百灵之水亦可,更何况还有广源洞天的一滴金莲圣水。”
他走到池边,蹲下,将那滴金莲圣水滴入池中,池水一瞬沸腾,水面上方三尺水雾涌动,泛着细微的金光,更有沁香缭绕,百灵万华氤氲笼罩。
招凝走近,蹲在旁侧,探出一指,入池水,先是冰凉之意,紧接着便有丝丝缕缕的气机钻入骨中,融入血肉,这一刹,她体内压制的魔气、煞气、杀气、恶念等等负面力量仿佛找到了泄口,尽数往这一指去,但当与那冰凉气机相触……
“嘶——”
一瞬间彻骨绞肉般的痛意激得招凝骤然撤手。
她指尖泛红,些许黑气缭绕指尖,秦恪渊抬手一点,银光掠过,黑气被驱散。
他目中些许认可,“不愧为小瑶池圣水之名,借此池洗去你肉|身负面之力应是可以。”
他转眸看招凝,迟疑道,“只是……怕是要受一番苦头。”
招凝抬眸看他,笑道,“不过是皮肉之苦,招凝撑得住。”
秦恪渊应声,“此番浸浴,池水药效可维持百日,愈往后愈是痛苦,你体内负面之力会尽数溢散,会扰你心境,诱使心魔,莫要强破九灵封神术,否则这些负面之力会钻入紫府识海,污染神魂,功亏一篑……”
他顿了顿,目光注视着招凝,“要师叔护持你吗?”
若说护持,无外乎留在此地,以法力守护本源,待负面之力外溢之时便瞬而清剿,就像刚才驱散黑气那样,若是不护持,负面之力恐会反扑,心魔滋生不说,污染神魂,确实功亏一篑。
可是若是护持,池水共|浴,湿|身以对,招凝无措,被长发遮掩的耳尖已经通红滚烫。
大抵招凝迟迟未答,秦恪渊便道,“师叔在外守着,若是危急,便不得顾忌更多,救你为上。”
他不再多言,径直起身,刚走出一步,便骤然被拽住衣袖。
脚步即刻顿下,他转眸看招凝,招凝眼神闪躲着,她羞臊且无措极了,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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