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弥漫的荧光山洞中,层层禁制封锁着,水雾朦胧中隐隐有两个身影,相对盘坐于池中,身距约莫三尺。
衣裳未褪,水雾晕湿发丝,贴身而下,衣袂与发尾浮于水面,如墨如画。
双双闭目,五心朝上,内观行气,随着秦恪渊法决一动,银光随指点在招凝眉心,指成掌,虚按眉心三寸,银光晕开,紫府颤动,招凝神经绷紧。
便在此刻,她周身隐去的魔印、血痕、煞环、恶斑等等凝成实质的负面之力尽数显现,水雾晕湿之下,肌肤清透净白,便使得这些痕迹鲜明的好似刻在皮肤上,与此同时,这些力量伴随的折磨如万虫撕咬渐渐牵扯着神经。
招凝紧紧咬牙,吞下到嘴边的痛声。
然而,一切尚未开始,随着秦恪渊另一手法决动作,池面晕染的薄金随天地灵气一起涌向招凝,金莲所含疗愈净化之力丝丝缕缕钻入招凝体内,先是覆盖所有血痕,杀伐之力受此刺激狂躁而抵抗,两力角逐,招凝只感身上的血痕被重新撕开,从皮至肉再深入骨骼,寸寸撕裂,疼痛在全身蔓延。
她强撑着未表现脆弱,但身形已然倾斜,鲜血蔓延在池面,沾染浮在水上的衣袂,又顺着衣袂交缠,寸寸染红了秦恪渊衣袖。
随着水雾升腾,氤氲缭绕,血色浮动向半空,但血雾笼罩招凝,而贴近招凝前额的手掌在血雾中渐渐呈现数道细密划痕,是融在血雾中的杀伐之力。
金莲圣水之力将刻入招凝体内的杀伐之力以破伤之法,以鲜血为引,将其驱离。
可显然驱离并非轻而易举,这些杀伐之力细细密密藏在招凝血肉骨骼以及五脏六腑,或明显或深藏,她骤然感觉心口绞痛,身形一晃,嘴角渗出鲜血。
秦恪渊骤然睁开眼,便见招凝神色痛苦至极,额间只能抵着他掌心维持着脊背直立之姿。
血雾弥漫着,纱衣浸水贴身薄透,便见招凝心口向四周蔓延出无数道细密血痕,如藤蔓攀爬,如蛛网扩散,向下被乳色水面掩去,向上一直延展并分枝到轮廓清晰的锁|骨。
肉眼可见心口跳动,每一次跳动,血色脉痕更向四周蔓延寸余,好似心脏要破体而出。
他眉头紧锁,抬手再掐一记法决,银光晕在招凝心口,护住她心脉。
这些杀伐之力不仅深入皮肉,更是藏在肉|身致命薄弱之地,稍有疏忽,杀气伺机而动,便是刮心之刑。
其余之地可借由金莲圣水之力强硬驱离杀气,却唯有心脉处必当谨慎,他法决再转,法力随金莲圣水之力进入心脉,又在两力冲撞前强行包裹。
清凉之感浮荡在心口,缓解层层心绞之疼,蔓延的心口血痕渐渐内收,直至法力将心脉中所有暗藏的杀伐之力包裹,浓缩在心脏里好似随时会爆开,心脏的跳动仿佛因此都畏惧的慢了半拍。
却见他指尖一点,一道锋锐银刃在招凝心口划开半指长的伤口,大股大股鲜血溢出,招凝面色陡而苍白,钻心之感,让她骤然仰身,嘴间漏出一声哀鸣。
纤长的脖颈应后仰而紧绷,但与此同时,缠绕在颈项的煞环仿若紧缩,以此为引,其余魔印、恶斑等实质的负面之力在体表绽放。
“招凝!”秦恪渊眉宇凝重,轻呵一声,声音却直入招凝神魂,“定神锁意,莫要强破九灵封神术。”
心脉受刺激,本能激发,下意识要调动本源之力反扑刺激源头。
招凝能听见秦恪渊的声音,她意识深陷在紫府灵台中,周遭与灵台本源之力几乎要相融的负面之力躁动极了,隐隐甚至有兴奋之意,并且逐步向灵台核心靠拢,便在这时,招凝意识强行挣脱迷惘与牵扯,意随念动,便见一道金叶虚影呈现,缠绕灵台核心,收敛本源之力。
起伏不定的胸口渐渐平缓下来,秦恪渊略微平心,不再耽搁,拢手虚抓,心脉中的杀伐之力被强行拽出,并在触及水雾刹那爆开,狂躁的杀伐之力肆虐此处洞穴,一时间,洞中震动,无数利光锐影掠过,顶部钟乳之石更是被斩碎数根,径直砸下,只是在触及招凝三尺范围便被银芒强行裹挟而去。
招凝身心轻松三分,意识到杀伐之力剥离体内,神魂盘坐,掐诀结印,意念而动,肆虐在洞穴的杀伐之力裹挟着血雾渐渐浓缩,直至在招凝背后形成一片血色光晕,须臾之后,融入冥冥,渐而隐去。
四力已成其一,秦恪渊未停顿,借百灵之水愈合之力治愈招凝心口之伤,转而再引金莲圣水之力再袪煞气,煞气源自寰宇秽气,紧锁脖颈,宛若扼制命脉,随着杀伐之力驱离,煞气之环随之松动,鲜红之环如同精致饰品坠在脖间,反衬着颈项肤色清透之极。
招凝感知那扼制呼吸的力量,牵引体内金莲圣水之力一遍遍冲击煞气之源,那源头在前颈窝下、天突穴处,随着两力相撞,外显的煞气之环消失,煞气聚集源头,渐渐浓缩为一颗鲜血若滴的红痣。
红痣勾人,却于招凝而言宛若贯穿喉管、扼制呼吸,她掩面张嘴,像是失水的鱼,急切地渴求顺畅的气息。
赤红之色,刺入目中,秦恪渊神色颇紧,掌心法印缓缓旋转,细密的一串道纹印在红痣上,随着他手掌抓力后撤,那红痣离体,但却像是一只细长血钉缓慢抽出,道纹环旋转向下,直至血钉最后一寸从颈窝拔出。
手掌猛而握,隔空劲力摄入煞气翻涌的“血钉”中,“血钉”瞬间爆开,血色暗沉,形成紫红浓雾,并在溢散一瞬骤然反扑向招凝,恰在此时,招凝抓住时机,神魂掐诀一变,紫红浓雾凝滞,紧接着向之前血雾般,聚拢在招凝背后,形成在一圈光晕,而有杀伐之力凝聚的光晕与此相撞,各分两半。
煞气拨出,招凝脱力,身形难以支撑,侧滑向水面。
“招凝!”
秦恪渊单臂拦下她倾倒的动作,手臂微勾,无力的身子便借力滚入怀里,额头抵在臂弯。
她身体一直在颤抖。
“可还撑得住?”心疼地询问。
招凝脑袋在他臂弯中挤动半寸,手掌按在他腿上,想借力坐起,偏生力殆且忍着噬髓般的疼痛。
紧接着便感觉有手掌按在后脑,法力裹挟着至纯至柔的天地灵气融入经脉、血肉、骨髓……短暂隔绝金莲圣水之力,来自净化而生成的疼痛渐渐缓下。
身体颤抖稍稍平复,招凝力量极慢地恢复,但她却也清楚,每拖延片刻,便意味着金莲圣水之力的流逝。
她咬牙聚起一分力量,水下的手揪着师叔腰腹的衣褶,拉近身距,又撑起半身。
腰身一臂便可拢,秦恪渊将她带进怀里。
招凝虚弱抬头,浸湿的发贴服着脸颊,又沿着下颌轮廓勾勒着颈项线条,在锁骨上窝折起,向后铺盖裸|露的肩。
他指腹拂开招凝脸颊上紧贴的发,招凝眸子印着波澜水光和氤氲光华,唇上因隐忍咬合而破损,微微张嘴,更显几道咬痕。
“师叔……还……还有多久。”
她没有确切的时间感知,但隐约觉察已过了数十日。
秦恪渊垂眸,幽暗的眸色掩盖了所有神思,他道,“已过七七四十九日。”
还有一半时间。这个时间点稍稍平复了她心底的急切。
她微蜷身子,脑袋倚在师叔颈侧向内拢着,意识飘忽,在数十日的痛苦中得一丝喘息机会。
呼吸缓慢但平稳,带着体内的温度洒在他颈上。
秦恪渊低眸,黑眸中倒映着招凝,脆弱之相,破碎之感,他拢紧招凝腰身,闭目掩去眼底晦暗,掌心晕着银光,力量源源不断地修复着招凝体内损伤。
招凝忘却了时间,直至眉心猛然一刺,像是银针锥入脑中,她骤然清醒,体表泛着零星的红斑,本浅淡的色泽渐而加深,直至褪去红色,黑如墨迹。
“啊——”
金莲圣水之力再次融入体内,但许是因为并未一鼓作气,魔气与恶意得了机会,竟融合在一起,开始肆虐全身,强行抽取她体内残存的力量反对抗净化之力。
神魂颤抖,占据紫府的负面力量觊觎冲入核心,包裹在外的金叶虚影也跟着一颤,金光在叶脉上游走,细如丝,似要顷刻断裂。
“千邪万秽,逐水而清;明彻表裹,无物不伏。”
明心驱魔咒音摄入神魂,神魂在焕然间,骤然抓住本源,掐诀定神,跟着咒音默语,金叶虚影渐稳,神魂泛出一点金光,转而金光聚成一字,又渐渐凝成整个咒语,形成光串缭绕在周身。
身外,招凝肉|身在秦恪渊施法之下,金莲圣水之力渐而引向她体表的印记,金光沿着轮廓闭合,渐渐向内收拢,恢复本来清透如雪的肤色。
凝聚在印记中的恶意与魔气被强行驱离,浓稠的黑雾从其上钻出,渐渐将紧贴的二人笼罩。
冥冥中传来各种恶意和蛊惑,天魔的影子时聚时散,悄声的低语,尖利的嬉笑,放肆的恶念,如黑云沉厚压下。
秦恪渊眉宇紧皱,只一抬手虚握,掌心聚灵光,银辉渐渐凝出龙影……
就在这一刻,却听一声“师叔——”,秦恪渊刹那错愕,声音并非从怀中人传出,他蓦然转头,却见黑雾深处有光影,浑身是伤、形容狼狈至极的招凝崩溃地大喊着。
“师叔。”又是一声呢喃,裹着悲恸与绝望,他又回首看另一侧,却见招凝跪在血雾之中,无数天魔影子贯穿着她的心脉。
秦恪渊牢牢锁住怀里虚弱无力的人儿,余光间却见光华,再转头,却见招凝展身凌空,以自身为引,周遭万千血色裹着杀意、魔气、恶念、煞气等等负面之力纳入她身体。
这是招凝心底的魔。
他目色一凝,扶着招凝后脑按在怀里,目中幽深如星空,万千思绪理成一丝线,好似明白了什么。
“师……叔……”
怀中人恰在此时虚弱呢喃,双目紧闭,感知封锁,带着魔强行放大的恐惧、害怕与慌乱。
“师叔在。”他说,紧锁着招凝,唇贴着她耳畔,目光坚定着,“别怕,师叔一直在你身边。”
转而掌心一握,龙影长吟一声,裹挟着终结寂灭之力,撕碎魔影,吞噬浓稠魔气,直至最后黑雾被银色氤氲取代。
招凝体表最后一片印记闭合,金光渗入体内,紫府之中躁动的力量失去牵引,渐渐平静,而在她身后光晕旋转,四种负面力量汇聚,似有恐怖毁灭之力,但又缥缈不定无法掌控。
秦恪渊目中倒映着光晕,金莲圣水的净化只能作用于肉|身,虽然驱离,但神魂之中残存的那些负面力量还在冥冥牵连着,若无法根除神魂之危,一旦道心不稳,光晕中的力量会借机反扑。
随着招凝意识渐而归拢,光晕虚影便跟着隐去,眸子睁开的这一刹,她终于感觉肉|身抛开了层层枷锁,前所未有的松快。
强压下的疲惫与松弛席卷而上,困倦捆绑了所有思绪,但招凝还是强撑着睁开眼。
“好些了吗?”发顶手掌拂过,长发披散着,头上饰品早已落入池中。
她大抵恍惚着,倚着师叔胸膛微转视线,见洞中荧光暗下,池中乳色褪去,于是发现自己其实坐在师叔盘着的腿上,青绿渐染纱衣与流光枺衿袍纠缠在一起,浮于水面,视线再向上,便发现衣裳在几番痛苦挣扎中已然不整,可浸透的纱衣纤薄贴身,好似和不整没什么区别。
耳尖悄然泛红,第一反应是避开不看,假装不知晓,目光挪开,落在师叔胸口,转而另一个念头冒出来,为什么流光枺衿袍不是纱织的……
念头一起,招凝瞬而羞臊至极,耳尖登时滚烫,可正是耳尖敏感之时,却触及师叔手掌,他指腹沿着耳廓摩挲而过。
一声轻笑,“看来是好了。”
耳尖微微颤抖,触感细细密密,令人颤栗,招凝揪着他胸前衣褶,缓缓仰头,见师叔眉眼间的笑意,见他黝黑目中倒映着呆而羞的自己。
她掌心揪紧了几分,力道下拽着,好似在拉着对方靠近。
于是便见师叔顺势俯身,寸寸接近,鼻息纠缠,仿若能感知到对方唇上温度。
招凝心跳如鼓,强撑的那丝意识骤然散开,手上失力,身子软下,唇上错位,擦过师叔下颌,倒进他怀里。
秦恪渊错愕且无奈,感知着招凝平缓的呼吸,是力殆之后的昏睡。
他双臂抱起招凝,从池水中站起,水珠沿着衣袂与肌肤滚滚滴落,他踏出池中,按着招凝手臂的手掌泛出银光,银光蔓延至两人全身,再踏出一步,湿意尽散。
数日之后,峰中临时洞府,光线从斜顶孔洞投射进来,牵动招凝视觉感知,眼睫微微颤动,她从昏睡中醒来,气力回归,浑身轻松。
她半撑着坐起,长发顺铺在石床上,身上衣袍滑落,宽大的白沧外袍遮掩着她身上破损的纱衣,骤然回想起昏睡之前的事,她拢起白沧外袍,掩住裸|露的肩。
目光逡巡着,寻找着师叔的身影,却感应不到属于秦恪渊的气息。
“师叔?”招凝唤了一声,却无人回应。
这一瞬,心神骤然绷紧,当年师叔的不辞而别、最后的无言羽化反复冲击脑海,穿上外袍,不顾一切地冲出,没有法力,连奔走都是踉跄,拖地外袍阻挡着脚步,却依旧裹紧着。
直至奔离禁制,大量光线涌入视线,身前瞬乎出现熟悉的身影,这一扑,便扑进他怀里,紧紧拥着。
“师叔……”
秦恪渊安抚地拂着她的后发,低头贴着她耳畔,“师叔在呢。”
这时后方却传来脚步声,招凝微惊,抬头,目光半掩在秦恪渊肩膀下,便瞧见是一陌生男修,修为与秦恪渊相仿。
那男修开始的惊色变得古怪地假咳一声。
招凝缩回目光,面埋在师叔胸口,遮挡视线。
秦恪渊拢好她披的外袍,转眸看向那男修,男修瞧两人亲昵之态,以及招凝身上宽大拖地的男修外袍,一副恍然的模样。
“秦兄一瞬遁回,小弟还以为怎的了,原是嫂嫂来寻啊。”他嘿嘿一笑,“不过几载不见,秦兄竟然有道侣了,当真令人意想不到。”
这两句之中又是“嫂嫂”又是“道侣”,听在招凝耳里滚烫极了,却只能往师叔怀里更钻几分。
秦恪渊逐客之意明显,“多谢修诚道友告知尊者开坛一事,秦某自不会错过,其余之事待得开坛之前再续。”
“嘿嘿。”毕修诚拱手礼别,“好说好说,小弟就不打扰两位双|修了。”
秦恪渊神色平淡,只微微颔首。
待人走后,招凝仍旧微动,泛红的耳尖暴露着她此刻的情绪,秦恪渊眉眼皆是笑。
“人已经走了。”他扣起招凝腰身,托抱着她进入洞府。
招凝收膝坐在床上,拢着外袍,秦恪渊侧坐在床沿,抬手虚按她眉心,法力游走招凝体内,“侵蚀肉|身的负面之力已经完全清除了,但神魂之中缠绞的魔气之类力量,若想完全净化,恐怕只能借助瑶池圣水了。”
他笑道,“不过不急于一时,一滴金莲圣泉能净化肉|身已远超所料。”
一提起金莲圣泉,招凝就不由想起百灵池中湿|身之景,瞬间羞臊之感滚滚涌起,招凝拉着秦恪渊转移话题。
“师叔刚才那是何人?”
“无涯洞天的修诚上人,单姓毕,百余年前探天井海海底洞府时合作过一次,后来在归元城打过几次交道,泛泛之交。”
秦恪渊似是认真解释,目光映照着招凝身影,见她裹在自己外袍内,微仰着头,领如蝤蛴,明目蛾眉,耳尖若隐若现红晕,他话语并未停,身子却渐而倾近……
“此番来,是邀我前去涿华府高峯道场,一同听尊者开坛传道。”
招凝未意识到他的靠近,又或者习惯师叔的贴近,只疑惑他话里陌生的地名,“涿华府在……唔……”
话未说完,便骤然被吻住,湿热的感知以及无缝的距离让招凝身体紧绷,思绪一片空白,眸子溜圆,对上的师叔眸中的晦暗。
他手掌托着招凝后脑,大拇指指腹拂过泛红的耳尖,招凝身体渐渐放松,空白的思绪填满着同一句话“师叔吻我……”
招凝缓慢阖上眼眸,像是探明思绪里那句话的真实性,双唇微动,生涩的、试探的去含师叔上唇,于是,原本几分温吞的吻因为回应而深狠,唇上或吮或咬,舌尖撬开唇瓣,茹|津啮|舌,舔舐口腔,缠绵缱|绻。
因为贴近,衣袂摩擦,窸窸窣窣,却挑起入骨的暧|昧旖|旎。
招凝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襟,呼吸仿若急促几分,深入的吻渐渐收敛,湿热的唇在她唇上怜眷着。
缓缓移开,脑后的手掌托着她,缓缓拂着后发,温柔安抚,交颈而拥,闭目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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