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妙绝伦的推理,精妙绝伦。听得我都觉得凯恩斯就应该是他了。”
兰迪鼓起了掌,饱含恶意的话随之脱口。
“可惜他死啦,被亚虫化的星盗活生生扯断了腿脚……”
他朝着科尔涅利走近几步,双脚踏地的声音犹如阵阵响雷。
“你猜,科尔涅利,你猜,他当时还有痛感吗?我是希望没有的,知道他死后,我每天都向神灵祈祷,希望他当时因为失血过多已经丧失了神志。你呢,你那么聪明,还赶去了现场。你看到当时的情况,有没有在头脑里推测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疼吗?哭了吗?叫嚷了吗?是不是临死前还念叨着马库尔的名字?”
科尔涅利的脸阴沉下来。
紧盯着兰迪的瞳孔几乎变换成了梭形,如同融银般的华光从浓密的睫毛缝隙中渗落,灯光随着环绕在他的呼吸在明暗中交替。
“嘿,嘿~我是不是冒犯到了伟大的‘超凡者’、我们能力卓越的议会长大人?”
兰迪嬉笑着举起双手。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你所作所为真是垃圾。私下里做了那多小动作,一次又一次的欺骗,竟然还幻想着……”
“说起欺骗,我们就不要五十步笑一百了,表兄。”
科尔涅利突然打断兰迪的话。
藏在旁边听这两只雌虫争吵内容的凯恩斯惊的差点没直接跳起来,只觉得后背的寒毛因为这话而纷纷竖起。
“你闭嘴!”
兰迪呼吸急促起来。
“我这种从小就被流放的家伙可配不上做联邦议会长的亲戚。”
“那又怎样呢。”
科尔涅利,咧开挑眉的嘴角让他在阴影下看上去像只在夜晚发出笑声的豺狼。
“说实话,我也不想要你这么蠢笨的表兄。我给了你多少资源,你却连一只纳比家的雌虫都清扫不干净。要不是因为我母亲的母亲与阿尔福家族的长老从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你早该死在蓝鲨星系。”
“那又怎样呢。”
兰迪哈哈大笑着把之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科尔涅利。
“至少我可比某只阴沉的家伙讨喜多了。”
这句话似乎触及到了科尔涅利的痛点,他猛地从摇椅上站起来,捏紧了拳头。
“怎么,要在这里打架?我随时奉陪,只是可惜了这迷宫,恐怕要变成一地的垃圾。”
科尔涅利的身形似乎顿了顿,就在凯恩斯以为他会动手的时候,却看见这只雌虫低垂着脑袋,默默无语地在结满花苞的藤蔓下快速穿行而过。
兰迪站椅子旁,一直等到议会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小路尽头才呼出一口气,也缓步离开了。
如果凯恩斯没有看错,对方在离开之前,不仅轻轻朝自己望了一眼,还抬起下巴指向了的正东的方位。
警卫换班的窗口期即将过去,他没办法多做考虑,只能按照兰迪的指示往前跑走。时不时出现的腹部绞痛和过低的血糖让凯恩斯的动作显得有些变形,在充满馥郁花香的凉爽夜风中踉跄着前进。
远方树影森森,然凯恩斯却清晰地知道这里的每一条路。
他顺着山间小路蜿蜒而下,走向藏在巨木中的垃圾处理站。不出所料,那里同游戏中一模一样,就连方形水泥砖上的彩色马赛克也照旧还原。
绕到这幢低矮建筑的后面,他伸手慢慢推开已经停用许久的生锈铁门,无声无息地钻进市面上早被淘汰停产的b-610垃圾处理车的尾箱——这型号在贴近地盘的位置有个狭窄的缝隙,刚好勉强能够塞下一只不大的雄虫或亚雌。
合金箱体的底层又冷又湿,沉积许久的黑色雨水混合着一点腐败的味道,顺着纤薄的衣物纤维慢慢向上蔓延,凯恩斯连打了两个喷嚏,用手捂着鼻子和嘴堪堪止住声响。
头顶的厚重金属压的很低,空间十分闭塞,简直像□□棺。他担心自己被路过的安保或者摄像发现,只能更努力地朝里面挤一挤,直到手摸到了轴承上方的防尘盖,这才轻轻闭上眼,静静地躺着。
忽然有轰隆声伴随着着剧烈的震动传来,凯恩斯以为是垃圾处理车开始自动运行,十分兴奋地睁开眼睛,却从有限的视野里看到远处黑沉沉的天幕里出现了闪烁的靛蓝色的弧形光环。
那是高级雌虫的精神力——科尔涅利和兰迪在远处动手了。
雌虫们轻易不会露出自己的原型,虽然没有相应的法条规定,但这是种约定俗成的规矩。除非战争,在日常生活里暴露原型是件极其失礼的事情,在雄虫面前暴露尤甚。若不是上辈子最后那段时间是在黑牢中度过的,凯恩斯恐怕到现在也不闹清楚为何这只种群自称为‘虫’,毕竟雄虫和雌虫截然不同,完全不具备变形的能力。
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时间也似乎变快了。
没等多久,垃圾处理车按照预设好的程序发动。两盏大灯亮起,光穿透这寒凉的黑暗,朝着远方投射出明亮的道路。感受着从背部传来的抖动,伴随着耳边嗡嗡的电机运转声,凯恩斯长吁一口气。
庄园里两尊大神突然爆发的冲突必然会将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他不知道兰迪能够拦住科尔涅利多久,不过至少现在,自己必然安全了。
路过检查亭子的时候,只有半智能机械运转——正如他所料,争斗把安保的精力全部牵扯到前院去了。他现在也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座占地不大的建筑并不是科尔涅利常住的居所,而是他造来用于偶尔玩乐、亦或者就是收集癖上头所造的一比一建筑模型,否则绝不会松散到这等境地。
凌晨四点,车辆有惊无险地从庄园驶出。
明克斯街道的马路十分宽敞,空荡荡不见一只虫族。他躲在垃圾处理车呆了许久,转过无数道弯,又穿过十几条街道,这才从高地下来。
等到天幕边角的位置都已经开始泛出淡淡橘色光芒,远方耸立的塔楼终于映入眼帘。
虫族的楼比起他曾在人类世界时所见的更加致密高大,百层左右的都只能称之为‘矮屋’。由于建筑过于密集,因此总晒不到阳光、通风也差的要命。可即便如此,首都星的房屋依然昂贵异常。
凯恩斯熟悉这里,知道能吞吐数十亿吨垃圾的处理港就在建筑群中心,而周遭围绕着的,便是层层叠起的、不停吞吐烟雾和污水的工厂,以及随着生产线迁徙而来的海量的普通平民。
当垃圾车在红绿灯处停下来时,他瞅准机会,借着建筑物的遮挡在监控死角从缝隙里钻出来,像个小偷般蹑手蹑脚地穿过两条街,进入即便是正午时也见不到多少光的窄巷里。
那里是凯恩斯之前居住的地方。
他不晓得,是不是其他家庭的雄虫兄长在刚刚结婚,且弟弟是被一位位高权重的雌虫带走后,还能等在原来相依为命的家里,不过当他进入这幢只有十来层、四周还装模作样地种了几颗树的笼式建筑时,看见六楼边角位置的小公寓里还亮着灯。
通过指纹打开门,巴森俨然正躺在双人沙发上睡觉,房间里灯火通明。
凯恩斯走上前,像把滑落到地上的毯子捡起来给兄长盖上,没料到这轻微的举动惊醒了对方。睁开眼看见他,先是惊跳而起将他抱在怀里好一阵上下摸索价差,而后愤愤用手掌打过来。
“你说你到处乱跑什么?!”
巴森坐着跺脚,一贯温柔的脸上倒竖起两根眉毛。
“早就跟你说,我结婚的时候用不上你做伴郎,非要去抛头露面。这下好了,闹到了只最难搞的雌虫身上去了。”
凯恩斯摸了摸鼻子,有些愧疚地扶着兄长在沙发上坐下,含混不清地解释道:
“嗐,这能怪我吗?明明是科尔涅利的问题好吧。”
“你叫他什么?!”
巴森拽着凯恩斯的手臂,眯着眼把脸贴近。
“是他就让我叫他科尔涅利的。”
凯恩斯马上找补,生怕被巴森看出端倪。
“既没结婚、也没订婚,他让你叫什么你就叫什么啊?”
巴森恨铁不成钢地下手扭了一把。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离雌虫远一点,注意不良影响,你怎么从来就不当一回事儿呢。”
“我已经离得挺远了呀。平时连话都不说的,这不是看你结婚举办仪式,就想着……”
看到兄长十分不赞成的目光,凯恩斯立刻认怂,非常有脸色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赶紧转移话题。
“哎呀,你怎么来啦,难道是心有灵犀,知道我会来这儿?”
“我还要问你呢,格安和我就住在隔壁,为什么不直接翻墙回去。”
“这不是看刚刚新婚,怕打扰到你们嘛。”
凯恩斯不想细谈这话题,生怕把巴森也搅和进那摊烂事里。于是立刻耍赖皮嚷嚷胃痛,又哼哼唧唧地叫自己已有两天没吃东西。被这么一闹,年长些的雄虫只好赶紧放开手,絮絮叨叨地往厨房里钻,末了还指示他赶紧去洗澡。
凯恩斯其实还想在兄长面前再撑一会儿,免得多愁善感的巴森忧虑,但这两日的折腾实在叫他提不起精神。窝在这张不怎么柔软、还带着点油渍的沙发里,身上被兄长裹起来的毛毯,两只眼睛就开始张张合合,不一会神志就迷迷瞪瞪地朦胧起来。
——直到感觉有什么正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头发,这才又把眼皮张开一道缝。
巴森已经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奶粥,正斜坐在沙发上耐心而仔细地看着他。
“哎,亲爱的兄长,你怎么这么贤惠。要我是只雌虫的话,肯定哭着喊着也要嫁给你。”
凯恩斯笑起来,弯起的眼睛里闪着澄清的金色光芒。
回应他的是对方不轻不重当着脑门的一掌。
“死小子,你给我听清楚。要是下次再这么没轻没重地和雌虫扎堆惹出事儿来,我立刻叫格安提脚把你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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