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要好好选,最好找个上上下下都老的快断气的雌虫家庭,娶了他们没过两年就可以继承遗产那种。”
“我看你在想屁吃。”
巴森毫不留情面地拽着凯恩斯的领子,把粥碗塞过去。
“嘶——”
凯恩斯学着兄长的端碗的姿势单手接过来,立刻抽了口气,马上换成两只手掐着碗沿。
“巴森你怎么还说脏话呢。”
“说了又怎样。”
雄虫双手叉腰、挺起胸膛,仿佛又恢复了八年前毫无依仗的自己带着体弱多病的弟弟在边缘星系辗转求医时的样子。
“赶紧喝,喝完了去睡觉。整天正事不做,就喜欢乱想些没用的。还什么继承遗产,我看你是想当成遗产被继承还差不多!”
“按照法律,我当然能继承遗产。”
凯恩斯觉得兄长的这种观念需要马上得到纠正——他现在可是已经结婚的,要是还像照顾自己时那样对雌君和雌侍们千依百顺的,恐怕没过几个月就要被牢牢吃死。
“法律?”
巴森从鼻子里挤出冷哼。
“如果法律管用的话,当初我们就不会被家里赶出去了。”
“容小的提醒一句。”
凯恩斯抬起正贴在碗上的嘴,有点贼兮兮地举起手。
“当时是我们离家出走了。”
“那我们为什要离家出走?能好好呆着谁还愿意四处流浪不成。”
巴森冲着血亲兄弟翻了个白眼。
“要是不走的话,就要被父亲的雌君连财产一起打包给卖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警觉地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指戳上凯恩斯的脑门。
“我说,你不会是还想着那个什么叫康奈的雌虫吧。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组织家庭不要只看里面有没有自己喜欢的雌虫,而是要挑雌君,那才是你的立身之本。康奈再怎么不错,也不过是被他表叔捏在手心里的诱饵,专门就是用来钓你们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雄虫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情啊。”
凯恩斯转着圈的把上面一层已经凉了的粥喝下,又赶紧用嘴去吹气。
“那时候我才多大……上中学了没有”
“成不成年对雌虫来说可没什么要紧的。他们啊,恨不得把雄虫从小关在家里养大,干脆门都不要出,每天就在庭院里厮混就好。你再这么没心没肺的,小心哪天被捉了去直接关进地下室。”
听见凯恩斯这么讲,巴森对这个傻弟弟的保护欲简直高到要冲上云霄。
“我再重复一遍:安全准则是不要对雌虫笑、不要跟他们说话、连眼神接触也尽量避免。这些家伙都是魔鬼,记住了吗?”
“就连布力诺先生也是魔鬼?”
凯恩斯冲着巴森狭促地眨眨眼。
“他?他稍微好一点吧。”
说起自己两天前才新鲜出炉的雌君格安.布力诺,巴森完全没有在婚礼上见到时的那种羞赫感,冷淡的语气听上去更像是在谈起某个不是太满意的合伙方。
“本以为是个还比较有骨气家伙呢,结果这两天催促了多少次叫他带着我去隔壁看你,一直推三阻四的。”
“那也是应该的,毕竟对方不好惹。”
凯恩斯倒是挺能理解格安·布力诺的困境。像这种堪堪爬上高阶、身边也没有家支撑的雌虫,即便有军功在身,也是不敢和科尔涅利·拜格罗这类无论从单兵能力还是家族势力都登峰造极的怪物对着干的。
“再说了,你们才刚结婚,而且我也在隔壁待着好好的,着急去看也没什么用嘛。”
“待得好好的?”
巴森哼哼一笑。
“待得好好的你偷跑出来,还两天没吃东西?别在这儿跟我打哈哈,那只雌虫欺负你没有?”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凯恩斯举起左手,右手还抬着一只碗,张开怀抱十分坦然地接受着来自兄长的第二轮检查。
“人家救了我呢,是个妥妥的大善虫。”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兄长和雌君的关系,立刻拿出科尔涅利对外的解释。
“我之所以要偷跑出来只是觉得不喜欢他。你是不知道啊,那个议会长总是板着张脸,比学校老师还严肃。看到我受伤就紧张的不得了,非要让我喝灌营养液,那玩意味道那么苦,我才不要。”
巴森没有戳破兄弟的谎言。
如果真的待的不错,为何不让自己这位已婚的兄长前去探望?
如果真的没被欺负,他又怎么会穿着便鞋和单衣就狼狈地逃回这间屋子?
但就像凯恩斯说的,对方是位高权重的议会长,而他们只是没什么背景的雄虫,有些气只能自己忍耐。
“真不知道当初搬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想到这里,巴森有点颓丧地垂下肩膀。
“如果当时我娶了……”
“搬到这里来当然是好事!”
凯恩斯打断了兄长的自我攻击。
“当年要是留在蓝鲨星系,就算你跟那个老不死的结婚了,我也肯定会被他转手卖掉。布力诺先生谨慎是谨慎了点,但胜在心地不坏啊。”
他一口喝干碗底的粥,赶紧搂住巴森谈起了其他话题。
“我上次还听说你们商量着要纳雌侍,现在这种还和雄主商量的雌君可少啦——你们是怎么决定的?”
“格安给我看过名单了,都是之前接触过的雌虫。要么是他军队里的伙计,要么是从学校出来就一起打拼的朋友,还有两只是他从原生家庭带出来的侄子,现在都还没成年呢,说好了要先约个位置……”
“听上去……倒还可以。”
看着兄长板着手指头从一数到二十几,凯恩斯的脸慢慢僵住,但最后还是干巴巴地这么说了一句。
“还行吧。”
巴森耸耸肩,接过空碗放到茶几上。
“毕竟格安想要自己建巢,初期娶进来的多一点也有多一点好处。如果雌侍的数量太少,万一有几个同时怀孕,家里就没雌虫可用了。”
凯恩斯静默了两秒。
两世为‘虫’,他对这种社会组织形式依然不太适应:挚友、同窗、兄弟……会积极地嫁给同一只雄虫,并围绕在雌君周围建立起攻守同盟,即‘巢’——这的确很有虫性,但与他灵魂里残留的人性太过背离。
“怎么不说话?”
巴森双手捧起血亲兄弟的脸,左右晃了晃。
“出神想什么呢。”
“嗯……我在担心你精神力能不能跟得上。”
“应该还行。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多吃点专用营养剂了。既然选择结婚,那就只能承担起责任来。雌虫们需要雄虫的精神力才能在相互间勾连起同调的精神网,这是件一加一大于二的事情。”
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巴森沉吟片刻,突然身伸手摸了摸凯恩斯的脸。
“我知道你有点抵触这点——别着急否等。我还记得呢,之前你还跟我说什么‘那这样雄虫和打毛线用的钩针有什么两样’之类的话。”
明晃晃的灯光下,这只中阶雄虫笑了笑,带着包容、无奈和一点点疲惫,他说:
“但世界就是如此,凯恩斯,你必须要适应,不然……”
话未说完,就被突然传来敲门声打断。
“你先去洗澡。”
巴森摁住躁动不安的凯恩斯,朝着公寓的卫生间指了指。
“哈?”
“让你去洗澡。”
凯恩斯皱起眉头,侧敛起下巴看着自己的兄长,疑惑从眼睛里溢出来。
“快去。”
“可要是万一来的……”
“万一什么。”
“呃,要是科尔,咳,拜格罗先生来了怎么办?”
“你跑出来的时候偷人家东西了?”
“怎么可能?!”
“那怕什么,我们是守法公民。先去把自己收拾一下,好好睡觉。”
巴森站起身拥有抹平有点皱巴巴的围裙,稍微整理了下头发就穿着拖鞋走向门口。行进几步,扭头看见还没有行动起来的弟弟,折回来用手掐着凯恩斯的耳朵把他‘拎’进卫生间。
一贯以温柔形象示众的雄虫推门的力道似乎有点大,上面还带着水渍的把手‘哐’一下撞在墙上。
——要是凯恩斯没看错的话,镶在黑色金属框架上的绿色印花玻璃好像好颤了几颤。
他缩起脖子,十分乖巧地跟随着巴森的步子走进淋浴室,没脱衣服就被打开花洒的淋了个满头满脸,脸还被丢过来的毛巾盖了个正着。
“好好洗,衣服早给你准备好了,还在老地方。”
巴森抱起双臂倚在门框上,对接连响起的敲门声置若罔闻。
“要是你弄的不干净,就算是出来了我也给你塞回去,听清楚了没有?”
凯恩斯只能连连点头,一边挤出洗发水开始在头顶搓起泡泡,一边举起大拇指表示自己必然会严格遵守家里的规章制度。
巴森这才放过他,站直了身体伸脚跨过门槛,临走前还伸出两根手指,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已经正在把湿淋淋裤子脱下的凯恩斯,最后缓缓把卫生间的门带上。
热气腾腾的流水从头顶浇下,躺在垃圾车时沾染的古怪气味和夜风带来的寒凉被温暖带走,凯恩斯不自觉地连打了两个喷嚏,这才发觉自己的四肢正在发麻。
越来越痛的右手虎口上一道又深又长、在热水的冲淋下不断渗血的伤口出现在眼前。凯恩斯把嘴凑上去嘬了两口,动的时候忽然发现后腰上似乎也不舒服,赶紧向后扭过头,看见了胯骨上一大片青紫色。
糟糕了,出来之后该怎么跟巴森解释?
刚才自己为什么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还自以为无恙地让兄长随意检查。
完蛋……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自己竟然会害怕连鱼都不敢杀的巴森着实有点可乐,凯恩斯的嘴角溢出掩盖不住的笑意。
如果把自己前世和现在的年龄加起来,自己活过的时间无疑才是更多的那个,但他叫巴森一声兄长却心甘情愿的——这不是因为当初他离开了这位中阶雄虫的庇佑便不得活,而是因为巴森是他遇到过唯一爱的直白、热烈且无私的亲人。
在周易君还未跌进这光怪陆离的虫族世界前,生活也只能用寂寞且杂乱来形容。
童年时,他家中有些已过世的爷爷辈累积下来的钱财。虽然不算多,但父亲与母亲为此展开的攻歼与较量,足以写成一本‘父母皆祸害’的典型案例。没有人照顾的他常年徘徊在各种老师和亲戚家里,有时能遇上不错的监护人,有时也会备受冷眼与欺负。
周易君何时因为流感而患上病毒性心肌炎、何时初中以全校第一的成绩毕业、何时在高中退学去做了调酒学徒、何时远走他乡头也不回地离开……那对夫妻恐怕一无所知。
后来他来到这个世界,莫名其妙地换了种族,以为遇到了毕生真爱,却在历经生活几次大起大落后最终死于星盗之手。然后睁开眼,便看见了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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