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将她带入了湖边一处斜洞口,脱了自己的外袄铺在了地上,随后将她放上去。顾乔此时意识不清,浑身发烫,萧衡俯身微微解了些她的的领口,却听见她口中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别杀我……别杀我……”顾乔紧皱着眉头,额间冒着细汗,她伸手抓住了身前萧衡的胳膊,死死不愿放开。


    “没事了,恶人已经死了。”萧衡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细声道,挣开了后将其轻轻放好。


    “我想回家,回家……我不想再干了,救我……云山,云山,萧……”


    萧衡手下动作微滞,他凑近了顾乔微张的唇口,却依旧听不太分明。


    “萧什么?”他抚着她的额发,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顾乔没能再回答他的问题,她的额头像是一块烫铁,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无法抑制的痛苦中。萧衡摸索着在身上撕了一块衣料,去湖边浸了凉水,回来敷在她的额头。


    如此反复,大概是到了半夜,顾乔身上的温度才渐渐冷了下去。他便又系好她的衣襟,用自己的外袄裹好,抱去了避风处。


    夜风瑟瑟,萧衡搭膝靠坐在洞壁望着眼前的女孩,一些异样的感觉涌上心间。她的底细李善早已查得明明白白,她不会武功,所以方才若不是他出手,她必死无疑。如此一个动可摧折的小姑娘,到底是何处总让他莫名觉得如此地不寻常……萧,她家中也有姓萧的人吗?


    ——


    这一夜的天亮起得很早,晨辉照在湖面之上闪着刺目的粼粼波光,顾乔被山谷里的鸟啼声吵醒,一睁眼便看见了靠在洞壁上穿着单衣睡着了的萧衡。


    再一低头,身上正裹着他的外袄。


    顾乔瞬间惊坐而起。动作也惊醒了一旁的萧衡。


    她睁着眼望着他,面色复杂,脸上脖子上的伤处火辣辣地疼,感激、羞耻、后怕各种情绪交织,她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我没碰你。”


    【他没碰你】


    “既然醒了就快些回去吧。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沈鹰可能正在找你。我送你回去。”萧衡撑起身走上前来扶住顾乔,又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现在感觉还好吗?”


    “嗯……我昨夜,”顾乔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昨夜,有没有说什么,做什么……”


    “没有,你昨夜被喂了酒,后来便晕过去了。”


    【撒谎,你昨夜缠着他又是亲又是蹭还让他……】


    “啊啊闭嘴!”


    顾乔方想在心中怒骂系统胡说八道,抬眼便瞥见了萧衡脖颈肩的暗痕和……牙印?


    怎么还有牙印?!


    救命……顾乔捂着脸将头埋进了膝中。这下子真是脸都丢尽了!


    平复许久,顾乔才装作无事发生,一瘸一拐地上了路,此刻脱险冷静下来,才发现昨夜与那男人纠缠中摔了浑身是伤,脖子上的那缕掐痕更是疼得明显。顾乔敛了敛领口,将它遮藏了起来。


    一路无话,萧衡只默默跟在身后。顾乔数次想回头,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昨夜的尴尬。


    “沈世子,应是想对你家小姐下手的。阴差阳错绑了你来。”


    “你怎么正好碰到我,还救了我的。”


    “昨夜除夕,二公子放了我的假。我一人也是无趣,便晃到了南街。远远见着你上了马车。本也是无事,便在旁边候了片刻。想着若是你再下来,可道一声除夕安乐。未料竟见到马车上的车夫被人拉了下来,随后车马被占,驾车去了城外。我自感不妙,便一路追了上来。可惜双足终究比不上车马,让你受了惊吓,却也万幸,险祸未酿。”


    “谢谢你……”顾乔停了脚步,转身给萧衡鞠了一躬。


    萧衡先是一愣,随后笑了一声,佯装着糊涂问道:“谢谁?”


    “谢谢你,云山。”顾乔毕恭毕敬又鞠了一躬。


    “啊,昨夜遇险的时候还口口的云山哥哥,如今可又变成了云山,唉。”


    顾乔看着他温和隽秀的面容上藏不住的坏笑,心中莫名有些窝火。但救命之恩大于天,顾乔只得原地立正站好,充满诚意地再鞠了一躬:


    “谢谢您!云山哥哥!”


    对面的萧衡笑的双肩发抖,抬手轻抚了下她的翘了一角的额发:“好了,不逗你了。快回去吧,昨夜吹了一夜的风,可千万别受了风寒。”


    说起这,顾乔又想起昨夜在她身上盖了一夜的萧衡的外袄,转身间她的眼睛偷偷地湿润了。


    【唉,不是吧不是吧,这就感动啦】


    【我跟你说,可别恋爱脑,他可是反派,小心翻车】


    【要搞也劝你换一个吧,昨晚都那样了,他还能忍,这男的肯定不行】


    “闭!嘴!”


    回城的路上,顾乔和萧衡正闲聊着,却见远处尘沙飞扬,马蹄声渐近,两个人影策马而来。


    走近了停下,顾乔才发现其中一人正是沈渊。


    “太子殿下。”


    沈渊居高临下瞅了一眼顾乔和他身边的男子,面无波澜的地对身后人道:“去给顾府送信,人找到了。”


    身后侍卫得了令调转而归。


    “上马。”沈渊道。


    “奴婢不敢与太子同乘。”


    “快些上马。顾嫣等了你一夜。”


    “哦,好。”


    顾乔乘马离去时,回头看了一眼萧衡。他笔直地站在原地,目光悠远地看着自己,又或是身前的沈渊。


    直到两人一马消失既尽,萧衡终于笑出声来,紧攥的右手放开了左袖中的那把利匕。


    “还是留一条命让他亲眼看着吧……所谓情爱,竟能让他大意至此。”


    ——


    沈渊的马不消一刻便到了城外,他扶顾乔下了马。


    “顾家派了马车接你。回去后有些事不必多说,既然已经无恙,便无需再让顾嫣忧心惊恐。”


    “奴婢明白,谢太子殿下。”


    沈渊交代了话,便欲再上马归城。顾乔想着昨夜那一幕幕险些要了她命的险境,心中有后怕,更有恨意。


    她紧攥着手,思忖了片刻,在沈渊面前跪了下来:“昨夜险情,不能告诉小姐,太子殿下也不想知道吗?”


    沈渊勒了缰绳,微微思忖片刻冷声道:“与我何干?”


    “奴婢性命微不足道,可若昨夜留在顾家马车上的不是奴婢,薛府家仆云山也未曾遇见相救,那昨夜被暴徒奸辱,今晨被扒衣扔在顾府门口大街上的,就是太子您的心上人,顾嫣。”


    “放肆。”沈渊说得轻慢,却阴沉威压。


    “宁王世子沈鹰,觊觎小姐已久。先是纠缠威逼,被小姐拒绝后恼羞成怒,盗取太子手书,指使监生王轩造谣羞辱。一事不成,又另谋毒计,当街掳劫,欲毁其名节。诸此种种,奴婢不得不胆寒,也不知他何时会在下一次用更狠毒的计谋对小姐出手。”


    “太子殿下,世子自称先帝嫡孙,小姐一介微末臣工之女如何抗衡?若不是对您情根深种,她又何必不留情面地驳他情意?”


    “呵呵……嫡孙?”沈渊阴冷地笑了声,又转头对顾乔道,“起身吧,先回去和她报个平安。”


    沈渊终究未再说什么,顾乔却见他临走之时紧握缰绳的双手青筋兀起,难掩颤动。


    顾乔不记得原著中宁王世子沈鹰的结局,只记得那些得罪过沈渊的人,从来没有过好下场。这一次,他能忍住不动手吗?


    沈鹰如此恶毒对她和顾嫣,她怎么能够不恨。她一定得等着看着他如何在更恶的人手上遭到报应。


    ——


    顾乔失踪这事未曾声张,或者说除了顾嫣也无人在意。昨夜顾嫣回府求了各处,也只有沈渊和泽玉院中的人出来找寻。


    马车是从后门进了府,顾嫣等在门口一夜未睡,满眼憔悴。见了顾乔安然无恙地回来,直直地冲上前去抱住了顾乔。


    “嘶——”顾嫣力气不大,却压得顾乔伤处生疼。


    肯定是瞒不住顾嫣的,她带她回了房中,仔细看了她的每一处伤处。


    “都怪我,都怪我……我昨夜在外逍遥喜乐时,你却在代我受难……”顾嫣掩面泣不成声。


    要说实话,方才在城外,那狗太子明知她一身是伤,却冷漠说着“与我何干”时,顾乔心里是有气的,恨不得上去大骂老子是替你的人受难。可此时顾嫣本人,这样一个大美人在她眼前哭得梨花带雨,顾乔又只能哄着:


    “与小姐有和干系啊,坏的是那些恶人。小姐莫哭了,哭得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


    “乔儿可看见绑你的人是谁?我定要让泽玉去写状书,让官府捉拿他们去。”


    顾乔正想脱口而出大骂三百遍那个恶毒的沈鹰,却又想到城门之下沈渊对她的警告,于是也只能闭口摇摇头:“天太黑了,没看清那些人。我是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跑出来被人救了,然后就遇上太子殿下了。”


    顾嫣又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没事了就好啦,以后我出门一定会小心注意的。”


    顾乔这样说着,却没想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再踏出过顾府的大门。


    自从这次遇险后,顾嫣未再出府去见太子,反而是将顾乔看得甚紧,一刻不在眼皮子底下便“乔儿乔儿”地喊着。又是研制着各种好吃好喝的喂猪般地喂给她吃,连平时就不怎重的杂活也不让她碰了,顾乔一时间竟有种不知谁才是主子谁才是奴婢的错觉。


    顾乔身上涂的,都是沈渊送来的宫里的好药,那些伤处也没过多久便好得差不多了。闷在府中多日,顾乔开始觉得无聊得像是要生霉。以前她在府上都是散养,几乎是每日都要跟着刘妈上街,她在现世中本来就是爱玩爱旅游的人,到了这实景的古代城市,更是闲不住每处都要逛遍。可是这几日她一提议说去南街上买些东西,都会被顾嫣严辞否决。


    好想出去玩啊。


    也好想知道萧衡现在怎么样了啊。


    他因她杀了人,沈鹰的人会找到他为难他吗?顾乔心中涌上一丝担忧,却又立刻被自己否决了。毕竟是书中毁天灭地的大反派,总不会因为杀个路人而被断送吧……可他也才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手上沾了这些的鲜血,多少也是会胆寒害怕的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乔再也没有做过萧衡持剑杀她的噩梦。


    也许原著的顾乔是原著的顾乔,原著的萧衡是原著的萧衡。而她和如今的萧衡,都是真是世界里另外不同的人。


    书里的顾乔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也与萧衡无甚牵连,而她,到底也和如今萧衡经历了些许吧。


    在她绝望待死的时候给了她无比的安心,在她煎熬无助的时候守候了一夜。


    既然给了她一条命,又何必无端收回呢?


    在街头马车外候了许久只为祝她一声除夕安乐,在她遇险之时追了一路,不惜手沾人命地救她。


    也许,会不会……从何时起,他也同她一样,有那么一丝为她动了心?


    顾乔躺在床抱着被子蒙脸傻笑着。


    【没有。据原著中了解萧衡潜伏在上京只一心搞事业,宿主虽为现世女明星且为本世界唯一npc,但还是请有时不要过于自……】


    “滚!”


    【哦。】


    ——


    顾乔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恨寒假太长,转眼间正月已经结束,国子监却仍未有复课的计划,她更是无从打听萧衡的消息。


    二月初三的清晨,顾乔正在房中照镜子梳发,顾嫣又端了一叠红豆糕来寻她。


    顾乔道今天起晚了,小姐先进来等她会,顾嫣却站在门口愣了几分。


    “乔儿,我发现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其实这段时间顾乔一直在瘦。最近这一个月,她被关在顾府里无所事事,加大了健身运动量。身体年轻,满身活力,代谢也快,减脂对她来说易如反掌,眼见着就瘦了下来。


    她也正是身体发育的时候,不敢少食,所以个头应该也长了一些。


    顾嫣放了红豆糕,满脸笑意地过来拉住了顾乔:“走,去我房里。”


    “诶,小姐你干嘛?我鞋还没穿好……”


    顾嫣领了顾乔进了屋,直接让她在她妆镜台前坐下,她想起身,却又被按下:“别动!”


    “唉,我们家小乔儿可是越长越好看了。”顾嫣对着镜中的顾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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