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的秋日,周亭宴正认真的坐在窗边看书,赵喜儿则忙着收拾自己的嫁妆,时不时的还看向门外。
这么一大早的功夫,婆婆已经来回在门口走了好几趟了,估计是冲着她来的……
想了想,赵喜儿索性抱起两匹布,直接出了房间。
周寡妇正打算再过去晃一圈,没成想赵喜儿竟然自己出来了。下意识的,周寡妇就转身往堂屋走去,一副没看见赵喜儿的模样。
赵喜儿不由就勾了勾嘴角。都说她这个婆婆是个难缠又不好相处的,但她觉得还行,没有预期的诸多刁难和谩骂,就是挺好面子的。
“娘,你帮我瞅瞅,这两个颜色给夫君做两套衣裳合不合适啊?”跟着走进堂屋,赵喜儿主动找上了周寡妇。
“你自己的嫁妆,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找我说个什么劲儿?”周寡妇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已然盯了过来。
“那我先做着,娘帮忙在一旁盯着。万一我哪里做的不对,娘也好及时提醒我,成不成?”丝毫不介意周寡妇的语气,赵喜儿接着说道。
“随你!”周寡妇撇撇嘴,轻哼一声,到底还是坐定了没有动。
赵喜儿便不说话了,拿起剪刀开始仔细裁剪。这还是她第一次给周亭宴做衣裳,难免有些拿不准尺寸,所以就特别的小心翼翼。
见赵喜儿低着头,周寡妇不再假装不在乎,上下打量的视线立马就锁定了过来。
对于自家儿媳妇突然从赵欢儿换成赵喜儿,周寡妇肯定有不满。哪怕她对赵欢儿没有多么的喜欢,可这事儿也实在太欺负人了。
早先周寡妇还想闹个鸡犬不宁,如若不是为了顾忌自家儿子秀才老爷的名声,她肯定不会如此简单就息事宁人。
不过,赵喜儿有赵喜儿的好。别的不说,光是赵喜儿昨日抬进门的嫁妆,就实实在在的堵住了周寡妇的嘴。直让周寡妇想要故意刁难新媳妇,都没好意思出手。
尤其是在亲眼看过赵欢儿的嫁妆之后,周寡妇就更没意见了,甚至心下还多了几分庆幸。
得亏嫁到他们家的是赵喜儿。赵家二房虽说是商户,却足够大气。这不,足足二十麻袋的口粮整整齐齐的码在了她家厢房里。
而赵欢儿,就两个箱子,还是装的赵欢儿自己平日里的旧衣裳。听说,赵家大房连块新布都没给赵欢儿扯。
哪怕周家时不时就会捉襟见肘,周寡妇也委实瞧不上赵家大房这般做派。
想到这里,周寡妇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冲着赵喜儿问了话:“你这两匹布,是特意为我家亭宴买的?”
“是啊!这还是我头回给读书人挑布,也不知道颜色衬不衬夫君。好在夫君模样长得俊,想来什么颜色穿着都好看。”没有任何的遮掩,赵喜儿承认道。
“那肯定的。放眼一整条柚子巷,就属我家亭宴长得最俊。你早先那门亲事,可比不上我家亭宴。”周寡妇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周亭宴这个儿子。一听赵喜儿夸周亭宴,她立马就附和了。
不过话音落地,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一时间面色有些尴尬。既想要解释又碍于婆婆的身份,不想跟赵喜儿低头。
赵喜儿倒是没有多想,手下动作没停,嘴上却不忘应答:“夫君确实很俊。我娘先前还说,咱们柚子巷就没有能配得上夫君的姑娘呢!”
“真的呀?你娘真这么说?”亲家居然对自家儿子如此高的评价,周寡妇哪可能不得意。
“真的。我爹听说我要嫁给夫君,还在家里发愁了好几天,一直念叨我配不上夫君,担心夫君和婆婆嫌弃我只是商户家的女儿,比不上我堂姐是读书人家的姑娘。”既定的事实,赵喜儿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她自己主动说出口,总比被别人拿出来讽刺她更自在。
“哪儿有的事?你比那个赵欢儿不知道好多少。她那性子,我打一开始就瞧不上。也就她爹非要仗着自己是咱家亭宴的启蒙夫子,厚着脸皮找咱家定下了这门亲事。如今可好,赵欢儿自己做了没脸没皮的丑事,她爹再不敢跑到咱家来摆架子,咱家可算清净了。”赵喜儿话语直白,连带周寡妇也有什么说什么了。言语间,不自觉就一口一个“咱家”,无疑是将赵喜儿视为一家人了。
提到赵大伯,赵喜儿抿抿嘴,没有接话。她到底是小辈,肯定不能说长辈不是的。
周寡妇却没有这么多的顾忌。她在自己家里,还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而且话头已经扯了起来,周寡妇当然不想就此打住:“喜儿,你大伯给赵欢儿的嫁妆,真的只有那两箱子衣裳?没有另外贴补?”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听说我大伯和大伯母这次是真的很生气,觉得堂姐丢了赵家的人,还放话以后都不跟堂姐走动了。”赵喜儿神色平静的回道。
“确实挺丢人的。要是咱家的姑娘敢像赵欢儿这样,我肯定也不认这个女儿了。”周寡妇撇撇嘴,毫不掩饰对赵欢儿的不喜。
有关赵欢儿,赵喜儿不是没有想法。但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她便也不多说了,只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娘,我爹给我准备的嫁妆有十亩田地,就在稻香村那边,咱家要不要?”
“要!肯定要啊!你自己的嫁妆,干什么不要?不就是稻香村吗?不用你去看收成,娘帮你去看!”这又是周寡妇不知道的事情了。
十亩田地算不得多,可也不少,足可见赵喜儿爹娘对这门亲事的看重。哪怕赵喜儿之前定的亲事就在稻香村,周寡妇也不在意。
这年头田地并不好买,她可不会没事找茬,故意挑刺。
“那田地的事情就交给娘了。我爹说都是上等田,每年收成不错,咱家以后都不缺粮食吃了。”赵喜儿乐得不跟稻香村打交道,当即说道。
同样的话听在周寡妇耳里就是赵喜儿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心一意向着他们周家。乃至周寡妇难得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迟疑着问道:“你爹娘给你这么多的嫁妆,你弟弟没意见啊?”
“娘,我小弟今年才五岁,小着呢!我爹娘的意思是,等我嫁了人,家里的米粮店还有其他田地以后就都是我小弟的了。”赵喜儿笑着回道。
“应该的,应该的。”就算只有五岁,那也是独苗苗,赵喜儿爹娘的安排没有任何问题。换了是周寡妇,可舍不得给出嫁的闺女这么多的嫁妆。
说着话的功夫,赵喜儿手中的布已经裁剪的差不多。看着余下的布,赵喜儿抬头望向周寡妇:“娘,有多的布。”
“留着、留着。这布瞧着就不错,等以后你给咱们周家添了孙子,给我孙子做小衣裳穿。”周寡妇独自一人带大了周亭宴,还供养周亭宴读了这么多年书,委实不是铺张浪费的性子,说是格外的节俭也并不夸张。
赵喜儿顿时就羞红了脸,忍不住嘀咕道:“那也不一定是孙子,可能是孙女啊!”
“孙女也成。”没成想,周寡妇耳朵尖,当面就回应了赵喜儿,“咱家不重男轻女,只要你多多给咱家开枝散叶,孙子孙女我都一样稀罕。”
赵喜儿是真没想到,居然还能从周寡妇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往日里周寡妇在柚子巷的名声一直都不大好,赵喜儿一度还害怕过周寡妇。如今看来,知人知面不知心,着实是她自己先入为主了。
周寡妇也没料到,她居然还能跟赵喜儿说这么多话都没起争执。
这么多年下来,她习惯了以彪悍的性子吓唬人,生怕周亭宴受丁点的委屈。像今日这般好好跟人说话的场景,已然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于是等周亭宴中午出来吃饭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周寡妇和赵喜儿之间的氛围明显变了。
清早还因着赵喜儿煮粥的时候多放了一把米而挑刺的周寡妇,面对午饭桌上又是鱼又是肉的菜色,竟然没有生气?
“夫君,你多喝点鱼汤。”先是盛了一碗鱼汤递给周亭宴,赵喜儿接着又给周寡妇盛了一碗,“娘,你和夫君都太瘦了,需得多喝汤补补。”
“给亭宴补就行了。他读书辛苦,我就不用了。”周寡妇嘴上这样说着,倒也没有拒绝已经放在她面前的那碗鱼汤。
“那可不行。夫君读书辛苦,娘这么多年也很辛苦,都要补的。我过两日去市集看看,最好能买一只鸡回来,鸡汤补人最好了。”赵喜儿笑容甜甜的说道。
周寡妇沉默了一下,方才接话道:“这是你自己要买的,我可不给银钱。”
“不用娘给。我和夫君都成亲了,合该每个月都要向娘上交伙食费的。”赵喜儿摇摇头,应答的很是痛快。
周寡妇抿抿嘴,看向赵喜儿的眼神带着些许狐疑:“你爹娘还另外给你嫁妆银钱了?”
“对呀!我爹娘说了,那是压箱底的银钱,不能少的。”赵喜儿没有明说她到底有多少银钱,不过只听她的语气就知道,铁定不是三五两银子的事儿。
周寡妇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是知道赵喜儿在娘家挺受宠的。但这一出嫁,又是良田又是压箱底的银钱,实在吓人。最起码周寡妇活到这个岁数,就没见谁家姑娘出嫁的排场有如此大的。
这,莫不是他们周家真捡了个大便宜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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