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管家这几日来,一直在暗中摸索着萧豫的态度。


    外人看来,顾拂总是把板正严肃的七皇子气的冷脸出走,关系很差,燕管家却觉得两人还是有些旧时情谊在的。


    那次顾拂在祠堂里伤势复发,昏迷过去,不也是萧豫第一个冲进去,把他们家小侯爷带回去、好生疗养的?


    而且,顾拂行事风格虽然张扬个性,却不是什么都不懂,在萧豫这边如此放松,燕管家自然是看的明白的。


    燕管家果然看见萧豫神色一变,萧豫道:“只许拿两块。”


    “明早做了新的,再给他。”


    燕管家顿时笑着应下,拿着食盒打开分好。最近天气冷,剩余的东西明日自有人过来分食,不会浪费。


    萧豫问:“他这几日伤好些了吗?”


    燕管家忙说:“有殿下请崔太医来诊治,如今已好太多了。今日小侯爷还跟我说,精神头好的不得了,能听上三天三夜的曲子。”


    萧豫看他一眼,“最后叫了你过来顺走我府上膳房的点心?”


    燕管家:“……”


    以顾拂的脾性,若真好全,怕是能自己亲自来。


    萧豫揉了下眉心,道:“他若是这般想得开,自不会要为定国大将军守孝三年。”


    萧豫还记得顾拂对萧晟说起时无奈的样子。


    顾拂小时候是最喜欢热闹的,无论是读书时的伴读孩童、太监宫女,还是老将军同辈的一干叔伯婶婶,顾拂总是能聊得来,混得开,风风火火,无所顾忌。


    若非心如死灰、无所留恋,怎么会甘愿沉寂三年,不问朝政,不涉世俗?


    燕管家看了萧豫一眼,道:“殿下,说实话,此事老夫不敢多嘴,我想殿下也不敢问,因为这件事还是小侯爷自己做主的好。”


    萧豫被他说中心思,面上仍是冷静,心底却是沉了沉。


    他虽能将顾拂强行留在府上,却也无法违背对方意愿。萧豫此刻心里,既是重新来过、失而复得的狂喜,又是惶恐不安,怕仍是留不住顾拂,重蹈覆辙。


    燕管家看着他的神色,低声说:“殿下,老奴毕竟你们年长些,看的也多些。老奴看着小侯爷长大,也不想他伤心避世、消沉的让人心疼。”


    萧豫扭头看他,眸色沉沉,似是被燕管家说中了心思。


    燕管家忽然微微一笑,说:“您不想让小侯爷去守孝自苦,也很好办。小侯爷面上跳脱不羁,实则最为心软善良,您只需要一个理由,让小侯爷心甘情愿、放不下殿下。”


    -


    等燕管家揣着两块点心赶回顾拂小院时,顾拂已经将桌上的两朵秋菊给薅秃了,一边扯着仅剩的花瓣,一边碎碎念着:“不怪我给宁王府扔石子,也不提我抢他的马,也不生气我打碎了他府上的玉寿松……”


    顾拂扯掉最后一片花瓣,“却特别生气我跟萧晟见面!”


    燕管家好奇:“小侯爷,您在干什么呢?”


    顾拂拿了点心,扯了下袖袍,斜斜靠着贵妃榻,眉头微皱。


    前世就算是算计谋略也没这么费心神。


    顾拂想了大半日,最终下定了结论,“宁王……他原来就是这么对待府上男宠的?”


    燕管家本想点上一根新的烛火,闻言差点踉跄摔倒。


    顾拂思来想去,只有这个理由说得通了。


    顾拂吃完了两块糕点,回头再去摸,却摸了个空,满脸疑惑。


    燕管家解释道:“奴才方才偷偷去膳房,恰好碰见了宁王殿下。”


    顾拂挑眉,闻言便起身,燕管家忙道:“您去哪儿啊?”


    顾拂坦然道:“都被发现了,自然是直接去拿一盒子来。”


    燕管家:“……”


    燕管家忙说:“小侯爷,宁王说只能给两块,况且此刻时辰不早,晚上积食伤身。宁王也是为了您好考虑的。”


    顾拂闻言顿了下,竟然听话似的折转脚步回来,说:“备水,我要歇息了。”


    这一夜睡的格外安稳。


    第二日顾拂醒来,将被他弄散的白绫从床尾找出来,一抬头便注意到桌上一大盒子的点心,神情一喜。


    七皇子面冷心热,看着总是冷冰冰的,实际上,待人温和宽容,也从未让顾拂失望过。


    时间已经不早了,顾拂小时候就喜欢赖床,后来出去打仗落了一身病根,也总困乏多眠,因而一起来,已经是日头高照了。


    他推门出去,门外的方云卓见他出来,拱手行礼,“小侯爷,已经传了早膳,请稍候。”


    宁王殿下治下极严,再加上顾拂声名在外,顾家又尤其得武将推崇,因而旁人不敢对他不敬。


    不过这也是他前期了,后期他声名狼藉时,这些都不做数的。


    顾拂道:“方侍卫,三个月月银,可否要紧?”


    方云卓愣了下,他跟随萧豫数年,和宁王一般不太擅长言辞,摇头道:“不要紧的,殿下这么罚,我心里明白理由的。”


    顾拂点点头,又说:“方侍卫这几日护卫着我的院子,连只鸟雀也不放进来,是得了宁王授意吧?”


    方云卓一愣,面上有些局促。他抬起头,却见顾拂嘴角带笑,满脸淡然,显然对这个猜测非常笃定。方云卓知道自己瞒不过冰雪聪明的顾小将军,无奈道:“……是,但殿下真的不是故意要监视小侯爷的。”


    顾拂笑了笑:“我知道。”


    即便是被罚了三月银子,方云卓也不会对萧豫有半分异议。他言语不多,忠心护主,而且据顾拂所知,身手也了得,在宁王身边,应当是该得到重用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得力贴身侍卫,在前世时却被萧豫安排在了自己身边,帮他挡了好几次惊险暗杀。


    他在前世经历过多次暗杀,警醒非常,然而在萧豫这里,每夜却睡的非常安心。因为他知道,这人不会用那些手段。


    谁都可能怀疑萧豫品行,顾拂不会。


    -


    天色渐晚,萧豫早早回到府上用膳,发现顾拂也在。


    顾拂嘴角勾着笑,忽略眼上的白绫,同以往在书院里笑的一般狡黠,他道:“殿下回来了?坐吧。”


    之前顾拂因为养伤,都在自己屋中吃。这算是他回来后,两人头一次一起吃饭。


    萧豫挑眉:“有事?”


    顾拂笑说:“殿下别怕,我是来赔罪的,一是擅自让外人入府,二是偷吃膳房点心,我都牢牢记着,认真反省悔过。希望殿下看见我的诚意,不要同我计较。”


    萧豫凤眸微眯,说:“好。”


    答应的太容易,顾拂一时有些尴尬,说:“那、那就用膳吧。桌上应当有一份花胶炖鸡,我都闻见味儿了,此汤滋补,味道鲜美,我能来三碗。”


    宁王府的厨子虽不及宫内御膳房,但也是精心做的一桌菜,色香味俱全,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顾拂刚说完,就感觉身边的人起身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萧豫说:“这还是顾小侯爷头一遭主动反省悔过,应当嘉奖。”


    顾拂:“……”


    顾拂盛情难却,非常不好意思地先喝了一碗。


    随后,萧豫又给他来了一碗。


    三碗下肚后,萧豫说:“烧鹿筋,来一碗。”


    顾拂:“……”


    因为顾拂眼不能视物,燕管家就站在一旁,却在萧豫面前,半点没找到布菜的机会。


    顾拂嘴巴半点没歇着,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道:“萧佑之。”


    萧豫夹菜的手未停,道:“清蒸鳜鱼,肉嫩味香。”


    顾拂恼道:“我吃不下了。”


    萧豫侧眸看着嘴巴都鼓起来的顾拂。


    或许是因为温热的汤水,他的唇泛着淡红润泽,衬的脸颊愈发白皙。


    “有客登门,应当询过主人。”顾拂说,“我素来不记律法规矩,是我忘记了。我特意过来陪你吃饭,至于跟喂猪似的喂我?”


    萧豫沉声道:“刚才的食量,不足你十八岁生日宴的一半。”


    顾拂怔了怔,他重伤后病痛折磨,整日灌药,对于吃食已成抵触,久而久之成为习惯,往后就吃的少了。


    萧豫继续道:“我也并未跟你生气,也没有向你撒气。”


    顾拂:?


    萧豫微微叹了口气,说:“只是想到如今京中风云诡谲,我无依无靠,自身难保,连护你周全都做不到。”


    顾拂心头一颤,问:“又发生什么了?”


    萧豫未答,顾拂想起萧豫那有事就瞒着别人的倔强脾气,心里更着急了,直接已倾身过来抓住了对方的袖子,他语气焦急:“是太子干什么了?还是萧晟气不过,要算计你?”


    萧豫微垂着眸子看他。


    因为看不见,顾拂辨不出两人的距离,两人凑的极近,他一垂眼,便看见顾拂高挺的鼻梁、微张的唇,以及捏着他袖子的一截细白手腕。


    这般为他着急吗?


    萧豫鬼使神差地捏住了顾拂的手腕。


    一瞬间顾拂感觉手腕一烫,听到萧豫低声说:“是太子来势汹汹,我理亏在先……算了,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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