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贤太妃仰头,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扭曲、变形。
她仰望的男子,有着最好看的样子,却对她说着最无情的话。
他要她死。
她的心仿佛泡进了刺骨的冰水里, 哭都哭不出来。
祁麟瞪大眼睛看着元宁帝,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祁芸则怔在原地,脸白的像一张纸, 几乎要崩溃。
但没人敢在盛怒的天子面前求情。
屋内冲进来一群御林军,上前分别围住了卲女官和奉贤太妃。
“奉贤太妃,蓄意谋害朝廷命官,手段歹毒, 罪不容恕。”祁衍转过身, 背对众人, 当众宣判, 只是话说到一半, 他突然目光一滞。
连棠不知何时进来,正惶急的冲他摇头, 他看了她一眼, 敛起眸子,继续未完的话:“赐毒酒一杯, 邵氏女官,系从犯,杖毙。”
五雷轰顶。
奉贤太妃如一摊泥, 颓然歪倒在地上,祁芸哭着扑过去, 把她抱在怀里, 嘴里不停的喊着, “母亲,母亲。”
自从过继到皇室,祁芸已经多年不敢当众唤一声母亲,此时却不管不顾,在生死面前,皇家的禁忌是什么,奉贤太妃是她的生身母亲啊!
祁麟这时才反应过来,元宁帝是铁了心要杀她的母亲,心里大惧,连连磕头,“父皇,您饶了母亲吧,您饶了母亲吧。”
他一直没大主意,前路全是母亲帮他铺就,平时他怨母亲苛刻专.制,但若没了母亲,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听着屋子里的哭喊声,连棠的心被揪着吊起,尤其是祁芸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得她心里难受。
连棠进宫伴读一年有余,早就把祁芸当妹妹看,祁芸若因为救她,害死自己的母亲,以后的日子怎么活?
她虽然恨奉贤太妃,恨的不能亲手杀了她,可想起祁芸在宫里对她的照拂,她不忍看祁芸后半生在愧疚中度过,尤其还是为了救她。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祁衍,希望他为了祁芸,饶了奉贤太妃的命,换成别的惩罚,什么都可以,至少留条命,给祁芸一个念想。
祁衍虽然面朝着她的方向,却敛着眼,并不看她,她方才冲他摇头,他就选择视而不见。
连棠知道祁衍嫉恶如仇,果敢决断,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命令,可看一眼伏在奉贤太妃肩上心如死灰的祁芸,她于心不忍。
连棠朝着祁衍走近了两步,撩起裙摆,轻轻跪在地上。
祁衍倏然抬睫,和连棠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她应该还在受毒药的折磨,脸色黯淡,嘴唇惨白,眼睛却水盈盈的鼓着,是在求他。
其实她第一次摇头,他就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不能答应她。
祁衍收回目光,径直下令,“把人带下去。”
连棠身子抖了一下。
祁芸惊惧,慌乱的抱着奉贤太妃,不让任何人接近,声嘶力竭的怒吼,“你们不许过来!”
祁芸毕竟是公主,御林军不敢轻举妄动,只把奉贤太妃团团围住,等待皇帝的命令。
常福起了恻隐之心,在元宁帝开口前,冲祁芸喊,“公主快撒手吧,君无戏言,您这是在违抗皇令啊。”
祁芸不管,冲周围的御林军怒喝,“谁都不能带走我的母亲。”
奉贤太妃如梦初醒,一把推开祁芸,狞色道,“好好做你的公主,我的事不要你管。”
祁芸泣不成声,爬着抱过母亲,拼命的摇头,“不,母亲,不,是我害了你,是我告诉父皇,出卖了你。”
祁麟暴喝,“祁芸!”他眼珠子红的要滴血。
“母亲,我对不起你。”祁芸无助的哭嚎。
她当时不想眼睁睁看着连棠去死,也不想母亲酿成大错,她以为连棠被救回来母亲就没事了,哪里料到元宁帝如此狠心,竟要杀了母亲。
她悔死了。
是她害死了母亲。
奉贤太妃却面不改色,她冷笑,“芸儿,你不要自责,就算没有你告密,陛下迟早都会查出来。”
她那几日被嫉火冲昏了头,忘记了元宁帝的手腕,也忽视了他对连棠的在意,她被赐死,看似惩罚过重,其实很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元宁帝当年为了给在战争中惨死的父亲和哥哥报仇,可是屠了西戎十八座寨子,妇女儿童一个没留。
他现在为了保护连棠不再受威胁,肯定要把她彻底按死,不留一点回圜的余地。
太妃知道自己今天必须得死,不想拖累两个孩子,戾目看着他们,“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母亲,今天谁都不许为我求情。”
说完,她扒开祁芸的手,把她推到一边,而后站起身,对着御林侍卫,凛然道:“带路吧。”
“不!母亲!”祁芸又朝着奉贤太妃的方向扑去,常福使了个眼色,两个御林军立刻上前拦住了她。
祁芸看着母亲的身影渐渐走远,绝望的大喊,“母亲,你不能死啊。”
祁芸慌乱的找到元宁帝,跪着膝行到他的脚下,“陛下,陛下,我求您,求您救救我的母亲,我求您了。”
祁衍无动于衷。
天子的冷酷,无人不知,祁芸哀求半晌未果,她松手,不再求他。
连棠也跟着祁芸揪心,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元宁帝的脸上,只是他脸如冷铁,目似寒星,一直不曾回望她一眼。
正在这时,连棠听见祁芸苦笑了两声,下一刻,就见祁芸以常人想象不到的速度,冲着她身后的坐地屏风撞来。
连棠眼见着祁芸这是不要命了,电光火石之间,她挺身而出,想以肉躯做护垫接住祁芸,完全没想自己的身子能不能承受得住。
左右这条命是祁芸救得,豁出去了,站定后,她侧首闭眼,伸胳膊准备接祁芸。
顷刻,一团巨大的黑影笼下来,她害怕的想逃。
一阵闷响之后,那团黑影只是在她身边掀起一阵疾风,带着熟悉的凛冽气息,她睁眼,看到祁衍的后背,高大健硕,给人安全感。
而一心寻思的祁芸,正挂在祁衍的胳膊上,不知是累得还是吓得,昏了过去。
原来眼看着祁芸就要撞到连棠身上,祁衍身体猛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风驰电掣般赶在祁芸前头,将连棠护在身后。
屋里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若不是陛下速度够快,以祁芸一心求死的速度,两个姑娘都得受重伤。
拦下祁芸,元宁帝立刻回头,一丝不苟扣紧的立领下,胸脯在剧烈起伏,他面容依然冷硬,狭长的眸子里仿佛有浓墨在翻涌。
连棠对上他的眼,怯生生低下了头。
见她没受伤,祁衍转回头,把祁芸交给常福,“请老谷主派人诊治。”
常福得令,领着人出去。
连棠紧绷的神经一松,虚脱的靠在屏风上。
祁衍转身,冷眸一瞬不瞬的落在她的身上,她忙打起精神,站直了些,嗫喏着问:“陛下,奉贤太妃她”
“回屋休息去。”祁衍打断她。
连棠噤声,蹙眉瞪他,这个人果真是冷心冷肺,石木心肠,祁芸为此都自杀了,他却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祁衍睃她,眉间隐有不耐,“走不动?要朕帮?”
“不用!”连棠一转身,逃之大吉。
*
晚上的素斋,连棠用的不多,她担心祁芸的安危,没心情用膳。
常福说老谷主派手下的药师过来看过,公主没有受伤,元宁帝让人把她送回宫了。
外面没受伤有什么用,祁芸是伤在心里,连棠担心她,一下午都惴惴不安。
山里湿气重,日落后云雾缭绕,像人间仙境,连棠倚在窗前,心里沉沉的,仿佛这满山的湿气都潮到了她心里面。
祁衍刚跨过门槛,朝里看了一眼,脚下立时顿住,眼前的景象像一副唯美的画卷,远处缥缈空灵,窗下的女子轻垂臻首,结着愁思。
连棠听见动静转头,看见是元宁帝,淡淡一颔首。
祁衍兀自在椅子上坐下,漫不经心问:“听说你晚膳吃的不多?”
连棠嗡嗡应了一声,“是,陛下。”
祁衍又问:“是不是素斋不和胃口?”
连棠摇摇头,“不是。”
她的衣服昨日在马车内被扯烂,今日穿的是法恩寺准备的道袍,因着是专门给贵人准备的,质地裁剪都精良,但款式简单宽松,露出她一大片雪白的脖颈。
刚才在正堂没注意,这会两人独处,祁衍才看到她脖颈上的点点红痕,是马车中,他发狠时留下的。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不觉变得轻柔,“朕给你带了吃食。”
“我什么都不想吃。”其实自昨日的惊吓到现在,连棠没有吃多少东西,但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全都堵在心里,她什么都吃不下。
连棠话音刚坠地,常福就带人端着托盘进来,空气中溢满烤肉的味道,和淡淡的梵木清香。
她眼前一亮,细声惊呼,“梵木枝烤肉?”
梵木枝烤出来的肉,香味特别足,她小时候经常吃,大了想起来偶尔还馋这口,虽然吃多了会上瘾,偶尔吃一顿倒也无妨。
只是祁衍怎么知道这种烤肉法子?
她狐疑的望向他。
祁衍掀起薄薄的眼皮觑她一眼,而后望向窗外已经参天的梵木,“还记不记得六年前,就在这个窗下,你偷偷砍那颗梵木的树枝烤野味。”
连棠当然记得,那是她儿时最美好的回忆之一,可元宁帝怎么知道的。
她疑惑的看着他的那双桃花眼,心念电转,恍然大悟,“哦,当年坐在这里的那个冷面人就是你?”
祁衍颇骄矜的点了点头。
连棠万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一段渊源,不自觉就打开了话匣子,一边享受祁衍带来的美食,一边回忆儿时的时光。
她暂且忘记了眼下的烦扰,仿佛又变成了没长大小姑娘,那时父母还在,她无忧无虑,每天就倒腾着满足口腹之欲。
祁衍看着她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尽,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嗯,吃饱了才有力气治病。”
连棠笑的眉眼弯弯,“陛下说的是。”
她本就明艳,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捧到她的面前。
祁衍晃神一瞬,讪讪起身,“不早了,朕先回去。”
连棠起身福拜,“陛下慢走。”瞄一眼空空的盘盏又有点害羞:“谢陛下费心。”
祁衍看一眼她红扑扑的小脸,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回过身子,一脸庄肃,“太妃的事,朕会考虑。”
连棠眼睛闪过一丝希冀,但又不敢置信,“真的么?”
祁衍点头。
“这样就好。”连棠心口堵住的石块落了地,忍不住抬睫去看祁衍,他还是一贯的沉默清冷,只是微微上扬的眼尾,似乎隐了一丝笑意。
连棠心跳漏了一拍。
回过神后,她又不禁替祁芸开心,“您这样做,是因着公主的情绪很重要,对么?”
“嗯。”祁衍醇厚的嗓音灌入她的耳中,“你的也很重要。”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为了不影响千字排名,更新大概在晚上11点半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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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今天也不想哄妻》
文案:
平康侯府陷落,一夜之间,被抄家夺爵,京中男子无不摩拳擦掌,等着摘下洛家那朵娇花。
一日大雨,洛筝被一群男子追戏,她一咬牙,奔到宸王府门廊下,佯装避雨。
少女浑身湿透,冷的直打哆嗦,她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扇朱漆大门。
她不相信,他不来救她。
*
宸王谢殷,野心勃勃,冷肃狠辣,不曾对任何人心软。
唯一的例外,是对平康侯府的二姑娘,
那日大雨,他站在阁楼上,看见雨水打湿少女的衣衫,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
想起少时他曾捧出一颗真心,却被她肆意践踏,他眼中一戾,掉头就走,还没走出两步,却又掐了掐眉心,让人带她进了王府大门。
他以为进门后,可以肆意磋磨她,找回当年丢掉的尊严。
哪知,她娇弱又爱哭,小王爷日日皱着眉头哄人。
一哄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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